胎盘食用的研究进展

刘 敏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胎盘食用的研究进展

刘 敏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摘要近年来食用胎盘的做法广泛流行于国内外，该研究综述了国际科学界对动物食胎盘行为的原因和生物学意义的研究进展，总结了人类食胎盘在补充营养、缓解产后抑郁症、提高泌乳量等疗效上的争议以及对食用胎盘危害的推测，并对胎盘食用的研究方向进行了展望。

关键词吃胎盘；食胎盘行为；原因；生物学意义；疗效；危害

Research Advances in Eating Placenta

LIU Min(College of Humanities,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049)

AbstractConsuming placenta becomes popular both at home and abroad recently. In this research, we reviewed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the causes and biological meaning of eating placenta, and summarized the curative controversy of eating placenta, such as diet supplement, reducing postpartum depression, and improving the quantity of lactation. Finally, the research direction of eating placenta was forecasted.

Key wordsEating placenta; Placentophagy; Causation; Biological meaning; Therapeutic effect; Harm

目前，人类对于产后胎盘的利用主要有食用及药用2种方式。食用胎盘是指通过烹饪或制成胶囊的方式直接服食，我国民间一直存在食用胎盘者，直到今天，人们仍对食胎盘推崇备至。不仅如此，食胎盘近年来也风靡于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和墨西哥。但食胎盘因其科学性和有效性一直备受争议，2015年新编《中国人民共和国药典》删除了所有胎盘制品及其中成药，再次引起了人们对食胎盘的关注。国内尚未见有关胎盘食用的研究，笔者综述了国际科学界对动物食胎盘行为以及人类食胎盘的相关研究成果，为进一步挖掘胎盘的潜在利用价值提供理论支撑。

1动物食胎盘行为的原因和生物学意义

目前科学界对食用胎盘的认知主要来自于对动物食胎盘行为的研究。食胎盘行为(placentophagy)，即哺乳动物生产后吃掉自己胎盘的行为。早在20世纪初，学者便已发现此现象，并开始进行相关的研究。初期主要从动物行为学的角度对动物吃胎盘这一现象进行描述，包括对动物食胎盘行为的观察以及原因的假设。Lehrman[1]综述了1961年以前的文献对具有食胎盘行为的动物进行了考证，研究表明，除个别物种，如某些半水生的物种(分属鳍脚目)和全部的水生物种(鲸目)，食胎盘行为作为一种常规行为存在于几乎所有真兽类哺乳动物中，在食虫目、啮齿目、翼手目、兔形目、食肉目、奇蹄目、偶蹄目(除骆驼)以及灵长类动物中均已得到证实。此后，许多科学家围绕动物食胎盘行为的原因及生物学意义开展了一系列研究。

1.1原因动物食胎盘行为的原因一直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科学家提出了不同的假说：清理巢穴，躲避天敌；产后向食肉动物转变；消除分娩的气味，防止掠食者入侵；补充妊娠期所丢失的营养；产后饥饿；妊娠期间某种物质缺失而导致的“特殊饥饿”[2]。这些假说均没有得到试验验证，每个假说都只能解释一种或几种哺乳动物[2]。如在树上生产的灵长类哺乳动物并没有直接把胎盘丢到树下，而是花费很长的时间吃掉胎盘，此行为更容易受到侵略者攻击。另外，非巢居动物如有蹄类动物也具有食胎盘行为。尽管许多动物在生产前会减少摄食量，大鼠却保持正常摄食，而100%的大鼠均存在食胎盘行为。在生产之前，生产中和产后立即向恒河猴提供肝脏、牛肉和猪肉来验证向食肉动物转变的假说，不管是何种情况，恒河猴都拒绝食用。在一项试验中，给下丘脑外侧病变的多胎产妇鼠提供鼠肝、碎牛肉和外源胎盘，老鼠只接受了胎盘，而拒绝其他肉类。相当数量的处女鼠表现出食胎盘倾向，这对妊娠期间“特殊饥饿”假说提出质疑。Kristal等[3]提出假说，认为食胎盘行为可能是在不同的分类群体中独立演化而来，用以解决不同的问题，也可能食胎盘行为的一个或2个主要的原因适用于全部的物种，其他原因作为二级优势在亚群中发挥作用，但此假说也并未得到证实。

1.2生物学意义20世纪70年代~21世纪初，学者以大鼠为主要研究对象，围绕食胎盘行为的生物学意义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如食胎盘行为对母亲泌乳、激素含量、发情期、婴儿体重、存活率等的影响。但由于试验条件的限制和试验对象的特殊性，很多研究均没能得到严谨的结论。如González-Mariscal等[4]研究表明移除胎盘的试验组兔子相对于对照组产后泌乳量减少，但由于抑制食胎盘行为或移除胎盘会影响动物正常的生产和母性行为，因此试验结果的严谨程度受到怀疑。Jones[5]提出一种假设，认为食胎盘行为直接影响母亲的免疫应答系统，或通过乳汁传递的物质间接影响胎儿；胎盘或胎儿有来自父亲的遗传抗原，与母亲免疫不相容。但母体并没有发生免疫排斥反应，是因为胎儿红细胞通过胎盘迁移使母亲的免疫系统发生了永久性的改变，再次怀孕可能会导致母亲和胎儿之间的免疫拮抗反应，如人类的RH溶血症，严重者会导致新生儿身体大脑的损伤或死亡；在妊娠期间摄入胎盘，胎盘中的某些成分可能会阻止母亲产生抗体，从而避免了免疫拮抗反应。但此假说并没有得到证实。到目前为止，被科学界所证实的动物食胎盘行为的意义有2个：增强新生儿的吸引力，促进母亲母性行为的表达；提高阿片肽介导的痛觉减弱现象。

1.2.1母性行为的神经化学增强。具有食胎盘行为的大鼠生产结束后舔舐附着在新生儿身上的胎盘和羊水，会增加成年大鼠对新生儿的关注度，这对于诱导母亲母性行为的发生至关重要。试验证明[6]，被胎盘或羊水包裹的胎儿比干净的胎儿更容易刺激母亲的母性行为。一个未妊娠的成年鼠从对胎儿的漠不关心到表现母性行为需经以下阶段：前几天表现为对幼崽的抵触，接下来的几天表现为对幼崽的漠不关心，最后的几天对幼崽表现出兴趣。具有食胎盘行为的母亲通过舔舐附着在新生儿皮肤上的胎盘物质增强和胎儿之间的联系，这样可以消除第一个阶段，从而明显地减少母性行为发生的潜伏期。此作用也适用于狗[7]和羊[8]。

1.2.2疼痛阈的神经化学增强。20世纪80年代中期，内源性阿片肽的研究成为行为神经学家关注的焦点。研究人员发现无论是在大鼠[9]还是人类[10]中，生产和分娩总是伴随着内源性阿片肽的增强和与之相随的母亲疼痛阈的增加。试验表明，在妊娠末期痛阈显著提高，在生产时达到顶峰，产后9~12 h又下降到孕前水平[11]，Kristal等[12]称这种可逆的痛阈变化为“妊娠诱导的痛觉减弱”。大鼠食胎盘行为的痛觉减弱作用在不同的痛觉测试都得到了证实[12-15]，因此动物食胎盘可提高疼痛阈的观点得到了科学界的普遍认可，此后科学家围绕此领域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

摄入胎盘不仅可以提高由足部电刺激引起的内源性阿片肽的作用，也可以提高外源性阿片肽(如吗啡)的作用[12]。但摄入胎盘并不能提高未注射吗啡或未经电刺激的试验鼠的疼痛阈[13]，说明胎盘本身并不含有阿片肽类物质，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胎盘中的某些活性成分促进了体内阿片肽的活性。Kristal等[16]把这种活性物质命名为胎盘阿片增强因子(Placental Opioid-Enhancing Factor，POEF)。利用阿司匹林[13]和尼古丁[17]代替阿片类药物来研究POEF对非阿片类药物的镇痛作用，结果表明，POEF表现为阿片肽特异性，即对非阿片类药物的镇痛作用无效。

POEF在羊水中同样存在。试验证明，胎盘或羊水的摄入均会提高这种镇痛作用，且摄入羊水的效果比摄入胎盘好得多[18]。注射3.0~3.5 mg/kg吗啡(相当于大鼠开始生产时内源性阿片肽的量)的试验鼠摄入胎盘的最适量为一具(约500 mg)，摄入羊水的最适剂量为0.25 mL，在摄入5 min以后开始起作用，持续时间为30~40 min[19]；且表现为低剂量有效性，高剂量的胎盘或羊水反而不利于提高疼痛阈[16]。

POEF的作用在雄性和其他哺乳动物中也同样存在。尽管雄性大鼠自身不会产生POEF，但摄入胎盘的雄鼠也表现阿片增强作用，表明POEF的作用机制并不是性别特异的，有可能类似于乳腺和乳头，POEF在雄性大鼠中没有被激活[20]。尽管人和海豚不具有食胎盘行为，但在对大鼠的试验中，人类[20]、海豚[20]以及牛[21]的胎盘均可表现POEF活性，且牛的羊水可以提高牛生产时的阿片镇痛作用。因此，POEF可能是一种普遍存在于哺乳动物中的进化保守分子，这也为人类食胎盘行为的效果提供了一种最可靠的解释。

2人类食胎盘研究现状

尽管食胎盘行为在哺乳动物中十分常见，也有少量人类食用胎盘的记载，但人类文化中却罕见生产后吃掉胎盘的风俗[22]，所以人类食用胎盘并未受到科学界的广泛关注。但21世纪初美国兴起了一股食胎盘潮流，并很快蔓延到了其他一些国家。最近几年，食胎盘之风持续高涨，逐渐引起了有关学者的关注。但由于食胎盘热潮起始较晚，到目前为止尚无科学严谨的试验证明人类食胎盘的疗效和危害。没有合适的动物模型也给人类食胎盘的科学研究造成了巨大的限制。作为试验对象的动物本身应不具有食胎盘行为，但在哺乳动物中阻止这种行为是不可能的。对于产后的老鼠，胎盘的诱惑甚至比胎儿还要强烈。另外，阻止大鼠的食胎盘行为会对其母性行为产生影响，有可能会改变母亲的生理学或神经生理学的机能。尽管缺乏系统的科学研究，但食胎盘支持者根据自己的经验，对人食胎盘的疗效进行了总结，并试图用一些相关研究对食胎盘疗效赋予科学的解释，但这些解释尚存在争议。同时，部分学者也对食胎盘的危害进行了推测。

2.1人食胎盘疗效存在争议食胎盘支持者认为摄入胎盘可以通过补充身体所消耗的营养素来保持健康[23]。因为科学界普遍认为胎盘中含有肽、甾类、吲哚胺类、儿茶酚胺以及一些激素(催产素、促甲状腺激素释放激素等)、阿片类成分和通过胎盘储存和转运的营养素(包括蛋白质、微量元素和维生素)[22]，但胎盘中含有这些成分并不意味着直接食用就可治病；有些物质含量极少，有些物质经高温、干燥等处理后遭到破坏，有些物质经消化道分解而失去活性。此外，在如今的生活条件下，人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得足够的营养物质，没有必要为了营养而冒险食用胎盘[23]。

另一种观点认为胎盘通过提供生物来源的铁元素来提高母体的铁含量，从而可以保持精力充沛，抵抗疲劳，缓解产后抑郁症(PND)[24]。因为有相当的研究证明铁不足会导致疲劳，而疲劳是产后抑郁症的诱发因子[25]。这样的逻辑推理看似很有说服力，但缺乏有效的证据。另外，利用目前一些治疗缺铁性贫血的方法补充铁元素，如输血、促红细胞生产素疗法等，显然更容易被接受。一个相似的假设认为胎盘中的维生素B6也可以用来治疗抑郁及促进产后伤口的愈合[26]。补充维生素B6确实是一个医学上认可的预防抑郁的疗法，已证明它可以用来调节情绪和心情[27]，且与细胞复制和抗体制备有一定的关系，但目前还缺少相关的证据证明维生素B6可以由食用胎盘直接获得。人体在面对压力时，下丘脑会释放促肾上腺激素释放激素(CRH)。CRH可促进肾上腺皮质激素的分泌，提高血液中肾上腺皮质激素的含量，肾上腺皮质激素可提高血糖含量，从而维持正常的血压，缓解压力。在妊娠晚期和分娩期间，由于胎盘中含有较高水平的CRH，下丘脑停止释放CRH。当胎盘从母体中娩出后，会出现一个短暂性的肾上腺素缺乏，有人认为这是导致产后抑郁的主要原因[28]。这一假说为摄入含有丰富激素的胎盘可以缓解抑郁症的说法提供了依据，但缺乏相关的科学试验来验证这一假说。

食胎盘者认为摄入胎盘可以增加泌乳量，在传统中医中利用胎盘疗法来治疗缺乳症[29]。一项研究证明，老鼠胎盘中的活性物质可以影响试验鼠下丘脑的血液水平和卵巢中的激素含量，从而增加泌乳量[30]，但试验人员承认之前相同的试验并没有得到相同的结果。因此，由于相互矛盾的结论和解释不充分等原因，这项研究的适用性受到了限制。研究中最合理可靠的方法是随机对照试验(RTC)，在有关食胎盘行为的研究中唯一用到此方法的是1954年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项研究[31]。研究的目的是摄入胎盘是否能提高泌乳量，这个试验没有被重复过，且这个试验中存在很多问题，因而不被今天的科学界所认可。在选择试验对象时，试验人员进行了有目的的抽样，被选择的试验者都是有泌乳缺陷的人，这会导致试验的偏差。试验对象被随机的分为两组，但试验组有210个人，对照组却只有27个人，包括6个未完成试验者，试验人员并没有为这种不平衡的分组提供解释。尽管试验对象有可能是随机分配的，但由于数量上极不平衡，这点不得不让人怀疑。此外，尽管试验对象对于自己接受哪种物质是盲目的，但整个试验并不是双盲的，这极大地减少了试验结果的准确性，因此试验数据受到了质疑。结果显示，86%的试验对象(摄入胎盘)泌乳量增加，而对照组(摄入牛肉)仅有33%。这些结果具有主观性，且已不符合现代的收集并解释这些数据的标准。除了这里讨论的这些问题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些无数的问题使这项研究未被科学界认可，甚至试验的真实性都遭到怀疑[3]。

2.2人食胎盘危害的推测如上所述，食胎盘的疗效尚无科学定论，同样，食用胎盘的危害也处于科学上的空白。有人认为，胎盘既是储存传递营养物质的器官，也是营养物质的过滤器官，娩出的胎盘中可能会含有代谢废物、重金属等不利于人体健康的成分，盲目地摄入反而有损健康，适得其反，且摄入非自身娩出胎盘有可能会感染疾病。Yong等[32]研究认为火的使用可能是导致食胎盘行为在人类缺失的一个原因。火的使用使孕妇长期暴露在烟和粉尘中，烟和粉尘中的有害物质在胎盘中积累，使胎盘变成一个重金属超标的有毒器官，母亲摄入后对健康产生威胁，因此人类便慢慢地摒弃了食胎盘的传统。Yong等[33]研究新鲜胎盘和脱水胎盘中金属的含量表明，在未经加工的胎盘中可检测的重金属有铁和铷，干燥的胎盘铁和铷的浓度更高，且可检测出锌和锶；尽管2种胎盘中均可检测出一些有益金属，但一些潜在的有害重金属也可能存在。

3展望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公众越来越注重于对美容养生的追求，这也是吃胎盘一度受到追捧的原因。但目前科学界对于食胎盘行为，尤其是人类食用胎盘的益处及弊端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缺乏深入研究。利用双盲试验验证人类食胎盘的疗效，以排除安慰剂效应，是目前亟待进行的研究。此外，胎盘的有效成分仍是未来研究的热点，如有效成分的种类、合适剂量和持续时间、对婴儿产生的影响等。利用生物技术的方法分离胎盘中的有效成分，以开发健康安全的保健产品，或作为新药开发的先导物等，都是未来的研究方向。对食胎盘的疗效和弊端的认识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研究的不断深入而增加，但在食胎盘的疗效被证实之前，公众应该对食胎盘持谨慎态度，避免盲目跟风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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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5-12-28

作者简介刘敏(1991-)，女，河北石家庄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命科学史。

中图分类号R 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17-6611(2016)03-14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