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敏(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北京100875)
论孔子育人观的“德”“才”关系及现代启示
任敏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北京100875)
摘要:孔子的现实理想人格为“君子”,“君子”即孔子的育人目标。孔子认为“君子”应当“德”“才”兼备,但“德”“才”的地位并非等同,而是德本才末、德重才轻的关系。而当今社会在培育人才、选拔人才过程中,舍本逐末,越来越偏离孔子的这一观念。这一“德才兼备,德本才末”的育人理念仍然启发着今天的我们。
关键词:君子;“德”;“才”
Abstract:For Confucius, the idea model of personality is junzi, which is also the end of his education theory. In Confuciusˊs opinion, virtue and ability were thought as critical elements of junzi, and virtue plays a more important role than ability. However, modern education is deviating from Confuciusˊs idea at the aspect of cultivating talents. Nevertheless, we canˊt deny that the concept which cares virtue a lot is still enlightening us now.
Keywords:junzi; virtue; ability
《论语》记录了孔子与弟子的言行,其中体现了孔子的育人目标——“君子”,及其培育“君子”应如何处理“德”“才”关系,孔子的观点是德才兼备,德本才末,这一理念对当今现状有着深刻的启发。
《论语》中,孔子将社会成员分为“圣人”、“君子”与“小人”三个层次。在孔子看来,“圣人”拥有高尚的品德与过人的才能,为国为民,能为人民谋求福利,“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是孔子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不过,孔子从不以自己为圣贤,“若圣与仁,则吾岂敢?”(《论语·述而》)他心目中的圣人典范是尧舜禹,孔子对其有着极高的评价,“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大哉,尧之为君也”(《论语·雍也》),“禹,吾无间然矣”(《论语·泰伯》)。事实上,孔子心中的圣人形象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圣人”是孔子理想人格的最高典范,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达到。
现实生活中,孔子的理想人格是通过“君子”形象实现的。“与生而知之的圣人不同,君子这一目标的制定,更加的适合于需要通过自身不断的努力和学习的普通人”[1]。“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在《论语》一书中,“君子”主要有两层含义:一是品德高尚者,如“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一是位高权重者,“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论语·泰伯》),本文所提及的“君子”取品德高尚者之意。在现实社会中,孔子育人的标准就是“君子”,他教导学生,做一名儒者就要像君子一样,不要跟小人一样。
关于小人,《论语》中所涉及的含义同样有两个:一是品德低下者,“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里仁》);一是百姓平民。同样,本文中所提到的“小人”指品德低下者,是孔子极力批判的。因此,孔子在现实社会中的育人目标为“君子”,“育人”即“育君子”。
(一)“德”
孔子在现实社会中的育人目标为“君子”,孔子认为,“德”是君子最显著最本质的特点。“在《论语》中,由于‘德’往往指善的、好的、高尚的品质,所以也多指‘君子之德’”[2],“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论语·里仁》),通过与小人对比,更突出了君子之“德”。“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里仁》)即便身处陋室,但只要品德高尚,陋室也就不简陋了。这也体现了德在君子人格塑造中的重要地位。颜回以德行高尚而著称,是孔子称赞最多的学生,孔子的态度恰恰体现了德在君子评价中的重要性。
关于君子之德的内容,《论语》涉及了很多德目,本文所涉及的“德”主要指向道德层面,并具体将“德”归纳为仁、孝、忠、信四个方面。
从《论语》全篇看,君子之德主要体现为“仁”。“古往今来,人们无不认为,仁是在孔子思想中第一次成为最重要的道德概念,仁也是孔子最为重视的德行”[3]。“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此外,“‘仁’字在《论语》中出现的次数多达109次,‘仁爱’思想在孔子思想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4],无论从内容上还是从字数、规模上,“仁”都是君子之德的最重要的体现。
在孔子时期,孝已经是非常重要的德目,《论语》中提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论语·学而》),认为孝应当是仁的基础。此外,《论语》中有很多篇章都专门谈论“孝”,如“弟子出则孝”(《论语·学而》),子夏、子游、孟武伯都与孔子关于“孝”进行了讨论。
忠与信同样是君子应当拥有的主要的道德品质,“在孔子的时代,忠信是社会通行的重要德行,我们甚至可以说忠信是春秋时代的基本德性”[3],孔子多次提出君子应当“主忠信”(《论语·学而》),以忠与信作为主要的道德品质,他在培养学生时要求做到忠信,“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期倚于衡也;夫然后行!”(《论语·卫灵公》)
(二)“才”
在《论语》中,孔子对“才”进行了层次上的区分,他将“才”划分为“小人之才”(单纯技艺层面)与“君子之才”(言语、政事、文学),对不同层次的“才”有着不同的态度与主张。孔子所重视的“才”是“君子之才”。
1.人之“才”
总体看,在《论语》中,孔子对单纯技艺层面的才能持批判反对的态度,认为“君子不为也”(《论语·子张》),他认为“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君子不像器皿一般,只有一定的用途”[5]。孔子的态度具体体现在各个方面,樊迟请教孔子如何种庄稼,被孔子评价为“小人哉,樊须也”(《论语·子路》);端木赐善于经商之道,但孔子却对其评价很低,“赐不受命”(《论语·先进》);别人说孔子博学却无所长,孔子回道:“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从这些具体的对话,我们都能看出孔子对小人之“才”的态度是反对的。
2.君子之“才”
孔子对小人之才持批判、不屑的态度,他所重视的“才”指的是君子之才。孔门四科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是孔子培养学生的四大科目。“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德行即前面提到的“德”,除了“德行”之外的“言语、政事、文学”即孔子所赞成的君子之“才”。在言语上,以端木赐为例,子贡是孔门十哲之一,以善于言辞闻名,孔子评价其为美器,“琏瑚也”(《论语·公冶长》),并将其列为“言语”的杰出代表,这是孔子对言语之才的认同;为政之才,孔子极力推崇,在“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论语·公冶长》)中有所体现。孔子认为合乎君子之道的行为中,大部分都与政治有关。且孔子的学生子张向其请教如何求官得俸禄,孔子循循善诱,指点子张为政;在文学上,孔子大力提倡君子多多研究文学经典,“君子博学与于文”(《论语·雍也》),且还提倡对诗的研究,“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在孔子看来,君子不应当掌握小人之才,他主张君子掌握君子之才。孔子对技艺层面的才能是轻视、反对的。因此在下面的“德”、“才”关系的讨论中,只涉及君子之“才”。
(一)德才兼备
需要强调的是,《论语》中,尽管孔子对与君子之标准“德”与“才”有本末、轻重之分,但孔子认为真正的君子应当德才兼备。
以宓不齐为例,孔子称赞宓不齐:“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论语·公冶长》),宓不齐忠君,孝悌,仁爱,是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孔子之所以赞不绝口,称赞宓不齐为君子,不仅因为他有杰出的治世之才,也因为其高尚的道德品质;子路请教何为全人,孔子认为理想状态下的全人应德才兼备,“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此外,从孔门四德“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也能体现出孔子对“君子”的要求是德才兼备。
(二)德本才末,德重才轻
成为“君子”,德才皆不可缺,但二者地位并不是等同的,孔子的观点是德本才末,德重才轻。
1.从“德”的角度看
孔门四科中,德行排在首位,由此可见德在孔子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子路请教何为全人,孔子回答“德”与“才”兼而有之,但是他又补充道“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现在的人只要做到看见利益能以义为先,看到危险能付出生命,在贫苦的日子里不忘记以往的诺言,就可以是全人了。孔子补充的标准里都与“德”有关,未涉及“才”,本末、轻重之分,一览无遗;此外,孔子认为“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做到孝悌,谨言诚信,博爱亲仁后,还有剩余力量,再去研究文献。这也能体现孔子以德为重的观念;颜回以德行著称,品德极为高尚,是孔子最喜爱的弟子,孔子对他的评价极高,“贤哉回也”(《论语·雍也》);颜渊英年早逝,孔子十分悲痛,“子哭之恸”、“噫!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从孔子对颜渊的重视这一角度也可体现孔子以德为重的理念。
2.从“才”的角度看
孔子认为倘若有周公的才华,但是品德不好,骄傲且吝啬,那也没什么值得让人看的了,“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论语·泰伯》);“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论语·公冶长》),孔子肯定了子路、冉求和公西赤各自的才能,但是仍然无法判断他们是否仁爱,可见孔子对德的要求标准极高,也可反映出孔子对德与才二者的轻重之分;“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论语·宪问》)千里马是因为品德才被称赞的,而不是由于力气才被称赞的。千里马是君子的比喻,通过比喻,我们仍可看出孔子德本才末、德重才轻的理念。
总的来说,孔子心中的“君子”应当是德才兼备的,但德必定重于才,德为本才为末。孔子并未忽略“君子之才”的重要性,但在地位上,必定是以德为重的。
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时代局限性,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对单纯技艺层面的“小人之才”持有批判的态度,因此上文对“才”进行了“君子之才”与“小人之才”的划分,并将文章所讨论的“才”界定为“君子之才”。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讲,尽管“小人之才”与“君子之才”仍然有着细微的界限,但我们已不再严格区分,二者同属“才能”层面。因此,此处就不再区分“君子之才”与“小人之才”。
两千多年前的伟大教育家孔子认为“君子”应德才兼备,这与我们今天的理念“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一脉相承。但在德与才孰重孰轻、孰本孰末这个问题上,我们却与古人产生了很大分歧。孔子在德才关系方面,始终认为“德本才末”“德重才轻”,以德为本。然而,在人才培育方面,我们理念却与孔老夫子的观点背道而驰。今天的我们越来越注重人才的才能,注重成绩的增长、兴趣的培养、实践能力的提高,却忽视了人才的道德问题。仔细分析我们在培育人才理念上与孔子产生分歧的原因,主要根源于我们与孔子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
孔子的育人理念根源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政治上,孔子所处的时代礼崩乐坏,原有的社会规范失去效用,为了实现政治目标,恢复“周礼”,孔子提倡以“德”为本,强调个人的道德自觉性,且将其视为“君子”最根本的条件;经济层面,孔子所处时代的经济基础是自然经济,自给自足,具有很大的稳定性,对于才能没有很大的需求;在文化观念方面,孔子以“德”为本的理念有着深厚的文化基础,“孔子的时代虽然礼崩乐坏,礼制秩序趋于解体,但仍然是西周以来中国文化的继续发展期,社会思潮中蕴含有深厚的道德文化传统。”[6]“孔子以前,中国文化,已经历二千年以上之积累。孔子亦由中国文化所孕育,孔子仅乃发扬光大了中国文化。……孔子生当春秋时代,其时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为中国一大乱世。但即在春秋时代,中国社会上之道德观念与夫道德精神,已及普遍存在,并及洋溢活跃,有其生命充沛之显现。孔子正诞生于此种极富道德精神之社会中”[7]。而我们今天的社会有着相对完善的社会规范体系,“德”的作用被弱化,因而今天的我们不再过度强调“德”的重要性;经济上,当今社会的经济基础为商品经济,为了追求最大效益,才能的作用越来越突出;而在文化观念方面,在价值多元化的今天,我们已无统一的理想人格标准,而由于功利主义思想盛行,我们的理想人格越来越注重才能,却对德的要求尤为松散。
近年来,我国道德问题层出不穷,现状堪忧,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我们的人才培育理念本末倒置。我们舍本逐末,将对学生“德”的考量放在了诸多因素的末端。因此要改变这一状况,整个社会应回归孔子的育人理念。
“德才兼备,德本才末”是孔子时代的育人标准。孔子以“君子”之要求来培育人才,培养了七十二贤人,杰出的有“四科十哲”,这些弟子之言行都成为后世的典范。但由于时代局限性,我们应当选择性地去吸收孔子这一观念,比如,孔子对技艺层面的才能持反对态度,这一点在当下社会就不再适用;但不可否认的是,孔子在育人方面的德才观对当今社会仍然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应合理吸收、借鉴孔子这一理念,以培育现代社会的“君子”。结合实际,由于政治、经济、文化观念的因素,我们不可能去忽略才能的重要性,“才末”、“才轻”只是相对于“德”而言的,并非对才能的不重视,我们的目的在于强调德的重要性。因此,为了培育现代社会的“君子”,我们不仅需要在社会、学校、家庭教育中落实“德才兼备,以德为本”,从内心去深化这一理念;更重要的是要努力将对道德纳入人才的考核标准,从外在促使这一理念的实现,从而培育真正的人才,而这需要我们的不懈努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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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000X(2016)04-025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