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电影用光分析

马思琦



王家卫电影用光分析

马思琦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江苏 南京，211106）

光是影视摄像的物质基础，光在影视作品中作为一种艺术手段是指创作者有意识的运用光来产生一定的效果，同时表达创作者独特的个人感想。王家卫电影中的用光不仅起到构建场景、塑造人物和推动情节的作用，还给观众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成为影片中某个特定人物和环境的象征。

光影；场景；人物；情节

引言

记忆与时间是王家卫电影不变的主题，与别的导演喜欢在广袤的土地和山河中寻找记忆和情怀不同，王家卫钟情于在拥挤的城市和狭小的房间里寻找时间的碎片,他并不在意时间和空间的统一，而是刻意把情节打乱，营造迷茫的情感流动。在这种情景下，摄影师杜可风就运用光影、色彩等元素拼贴出一个假寐的情感世界，运用夸张的表现主义色彩语言填补影片的时空错乱，形成了强烈的王家卫电影风格，王家卫电影在色彩、光影、构图上都具有独特的魅力。本文就以他的《一代宗师》电影为例分析他在影片中运用光影的特点。

1 场景建构

罗伯特麦基的《故事》说道：理想的场景就是一个故事事件，因此每一个场景的设定都必须具备一定的重要性和可感知性，并且承载一定的价值意义。王家卫深谙电影带给大众的视觉冲击力和现实生活的张力，光怪陆离的香港城仅用自然光是远远无法达到他的预期效果，因此表现性用光在他的电影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代宗师》与王家卫拍摄的香港电影不同，但他又想与传统的功夫电影有所区别，所以，如何构建场景就成了拍摄过程中最重要的部分。

1.1典型场景分析

影片的第一幕是一个大全景的打斗场面，伴随着雨滴、链条、手、脚和人脸部的特写，画面用慢动作呈现。与其他电影不同的是，这一幕完全采用黑白光交替，一束白色的光洒在黑暗的夜里，营造出剪影的视觉效果，让武打成了张弛有度的文艺片，这种情绪再渲染观众，伴之以前景中若隐若现的雨水反射的亮光，此时我们脑海里想象出的东西远比导演展现给我们的多，电影的画面就显得愈加唯美。同样是打斗的场面，《一代宗师》里最有名的一幕是章子怡和张震在火车站正面交锋的场景，如果说开篇的打斗是极冷酷的蓝，那么火车站的打斗便是与之高对比的黄。这不仅是叶问与宫二一男一女打斗的不同，更是场景建构、人物内心的不同。正是这种变化，让画面不再显得那么疏离单调。在火车站的场景中，两位人物均采用正面全景的构造方式，火车站明亮的黄光聚为一点并配以白雪反衬。叶问的武功是残酷的、一招制胜，因此在塑造他的场景时以黑白的强烈对比为主，而宫二带有女性的温情，打斗时行云流水，刚中带柔。电影中，章子怡缓缓展开武功，配上飘扬的雪花，明亮的的灯光，给人安静又不失凛冽的感觉。跟马三正式打斗的场面，背景是飞驰而过的火车，宛若时光穿越。“王家卫与其他许多高明的导演一样，总提供一个窥视的视点用以满足观众的窥私欲，同时伴随着各种缓慢的移动和摇镜，这种处理使电影更像是人的记忆或者梦境，让人觉得既疏离又亲密。”[1]很多场景里，画面的前景总是莫名的模糊，似乎被某些物体给隔开了，这种巧妙的窥视刚好起到了间离的效果，让整个场面看起来若隐若现。在《一代宗师》里导演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建构金楼的场景，琉璃的色彩，晶亮的黄光若隐若现，人物与镜头并不是直接的面对面，而是被一些前景间隔，这种设计仿佛与电影整体的暗黑色基调格格不入，但这种手法似乎给冰冷的武打着上了一些温情，也增加了影片的人文气息。

1.2光与场景的统一

法国电影艺术运动领袖路易·德吕克认为光在电影艺术创作中有头等重要的作用，但他坚决反对玩弄光的把戏，因此在彩色电影刚出现的几年，电影艺术追求纯天然的真实色彩。而到了现代、后现代社会，自然光源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人们对于电影艺术的视觉追求，这时就需要更多的人工光源弥补画面的缺陷。王家卫深谙上世纪末香港的城市生存法则和城市面貌，所以在他的大部分影片中，城市的颜色被设计成红色和蓝色两种基调。街道、户外、居室被设计成蓝色，产生冷漠、沉寂的感觉；而酒吧、厨房被设计成红色会给人躁动、不安、热烈的感觉。“服装的颜色上则随着人物的情绪和人物关系不断改变，如《春光乍泄》中张国荣、梁朝伟衬衫的颜色，在《花样年华》中张曼玉的旗袍颜色与情绪的贴合则更为明显。”[2]场景是一切故事发生发展的基础，同时每个场景中光的运用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电影就是一个世界，只不过是世界的一个投影，一个镜像。王家卫的电影充满了怀旧的气息以及对那个时代香港的城市和人的缅怀。”[3]在他的电影中，为了展现主人公或孤独或复杂的内心世界，他总是运用不同的光线视角来展现影片的怀旧情绪。对王家卫的影像而言，光不仅是带给观众视觉冲击的造型元素，同时也是建构典型场景的必要元素。王家卫电影喜欢把场景放在黑夜中的城市或是火树银花的室内，因为只有黑夜才能显露城市的本质，城市才会逐渐显露它原来的面貌。

2 人物塑造

2.1典型人物分析

人物是电影的中心。电影画面的构成、光影、声音都应为人物服务，王家卫善用光来衬托人物的形象，对于女性他常用黄光和白光。最为典型的是叶问夫人的塑造，我们能从宋慧乔的脸上清楚地看到光影的过渡，人物的轮廓光恰到好处，并很好地将人物和背景分离开。在影片中，叶问夫人每晚会点一盏灯等丈夫回家，当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黄色的油灯打出的大侧光，大面积的留黑，大面积的前景，塑造出叶问夫人高冷又不失体贴的鲜明形象。她出场的十几分钟里没有讲一句话，所有的心里描写都是通过面部表情呈现，无声胜有声。叶问和宫二的对比是全剧的主线，宫二一出场是一个脸部的特写，自然光正面直射在脸上，一下让人感受到她大家闺秀的正气和骨子里的骄傲，最经典的火车站场景，章子怡作为正面人物，皑皑白雪反射出的亮白打在她的脸上，瞬间杀气外露。而作为宫家叛徒的马三则配以火车站昏暗的黄光打在侧脸，输赢在黄白光中一下见分晓。叶问出身名门望族，性格多为包容、豁达。因此他每次出场就是一袭黑衫，加上导演的伦勃朗布光法，非常好地表现出叶问眼神的深邃和性格的坚毅。每当他和宫二交手，就算是正面对决，两个人一正一侧。一白一黄，这不仅是男性刚毅和女性柔情的对比，更是咏春和宫家六十四手的对决，而这也恰恰预示着两人的结局。宫二总是把事情做到极致，就如白色的光线一样，排斥其他一切颜色的光源，这也注定了她失败的结局。

2.2明暗对比凸显人物性格

王家卫的电影善用著名的演员，一是为了保障票房，更是为了追求完美，好的演员不需要过多台词，一个镜头、一束光、一个眼神、一个嘴角的抽动便足以展现人物性格。在他的电影中，微距、大光圈、慢镜头，每一个画面都把人物的动作语言展现到极致。而他更是把《一代宗师》这样的动作武打片拍成了一部唯美的文艺片，大多数演员都采用了伦勃朗布光法，用强烈的明暗对比凸显人物五官，用镜头语言展现人物内心，观众看他的电影是对耐心的一种挑战，情节和人物往往是零碎的、细节化的，但这些片段就像万花筒中的玻璃片，看似随意拼贴，但每一次转动都会展现出不同的风景。他的电影也不是专注于讲故事的，它们往往是一种情绪的释放和对人生观的解读，王家卫的志不在娱乐而在表达，这就是为什么他电影中的人物经常没有清晰的镜头却也个性鲜明。就像《一代宗师》里金楼的妓女们从影片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展示视角，但导演在他们身上打出的一束束晶亮的黄光，足以衬托出他们精致的面孔和作为看客冷漠的心态。

提起王家卫的电影，总是会让人想起他电影中独具匠心的意境和迷离暧昧的气氛。看他的电影，我们总会对电影中人物所处的环境空间记忆深刻，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就是存在于某个角落。王家卫对自身出生的城市和生活的年代有着特殊的理解和记忆，他用这些记忆的片段组合成了一个灯红酒绿的香港，也促使他的电影中的人物极具个性化和符号化，他电影中的人物没有特殊的身份，更没有社会地位和社会背景，但很多“后现代”的特征却在他们身上展露出来。从《旺角卡门》到《蓝莓之夜》再到《一代宗师》，无论是凌乱狭小的个人居住环境，还是灯红酒绿的黑夜酒吧，还是金楼里扑朔迷离的雕花镂空镜像，这些看似平常却又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空间，承载着人物性格的变化和命运的转变，也展示出了一种“主体的零散户化”和上世纪被统治的香港人民的无奈和惶恐。自然光与人工光的交错运用有时甚至让观看者不知道是在梦境中还是真实的世界。有人说王家卫的用光是颓废的恍惚的，他电影中的人物是孤独的代表，但他们正是我们的缩影，所以我们会在他们身上找到共鸣，这种对都市生活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的脆弱的内心的展示正是这个社会需要关注的。

3 推动情节

王家卫的电影并不尊崇传统的讲故事的方法：开端、激励事件、高潮、结局。他更注重的是主人公内心的情感世界，他所关心的是武打片、动作片背后各式各样都市人物的心灵。因此，长镜头在他的电影里是最常用的拍摄手法，但长镜头中穿插的蒙太奇画面确是情节发展和转化的关键因素。在《一代宗师》里蜡烛的场景出现了很多次，尤其是在情节更迭的交接点，有的预示着战争，有的预示着希望，在影片黑暗的基调中，一束不太明亮的黄光足以说明人物的内心语言，虽不明亮但足以耀眼。“把两个截然相异的时空拼合在一起，抵销了古代、现今，未来时空之间的界限，”[4]这是后现代电影时期最大的特点。王家卫的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就已经展示出时空的混合拼贴，在空间上，同时展现香港城市和大山郊外的情景，而在时间上，随时都有回忆、倒叙等镜头出现。在这种异化的情节中，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丧失了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并且被都市各色的符号所异化，完全成为后现代社会的一个机器零件。

看多了传统的电影和好莱坞电影，光在影视剧中不仅起到推动情节发展和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更是一种平衡的作用。在一部影片中，光对人物塑造的作用和情节发展同时进行着。王家卫电影的御用摄影师杜可风很重视构图，光是他唯一的表现方式。在传统的电影中，光是描绘时间的重要功能，要营造出时间变化的形态，比如早晚、四季，这是对剧本和剧情最直接的阐述。但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光是以全片剧情发展为基础，是一种承载了特定意向的艺术语言。他只在意电影对导演主观意识的体现，这种时空的非线性错乱就需要光影来填补，在《一代宗师》中，光对于主角叶问不仅仅是一种外界的自然事物，更意味着他的转变——从冷冰冰的打手变成深谙咏春、心怀大义的一代宗师。随着时间的流逝，叶问在一次次的交手中不断超越自己，而影片色调的变化也从黑白变向暖色调，到最后叶问开武馆时明亮温馨的场景。王家卫是香港“后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深受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在艺术中表达幻觉的、或者感情强烈的心理状态，在叙事上完全开放。在他的电影中，情节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人物的情绪发展引领全片。他们通过极度的夸张和变形的手段表现个人和人类社会的梦幻——一种常常极不安宁的、感情色彩极强的梦幻。[5]这种松散零碎的情节在过去是不被人们接受的，然而现代人生活节奏不断提高，人们的思维逐渐碎片化、零散化，这种非线性的电影也逐渐被观众接受。

王家卫作为亚洲乃至世界最著名的导演之一，一直在寻找电影中的光影语言。他深受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终于在香港影坛找到了自己的话语规则，有了一席之地。在他的电影中，光不仅可以照亮我们，还可以抚慰、审视、牵引我们。

[1] GimmeAShelter.窥视王家卫的一点美学风格[EB/OL]. https:// movie. douban. com/ review/ 5953443/

[2]卢晓云.王家卫电影艺术解读[J].南京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3）：33-36.

[3]朱鸿鹄.香港电影传奇——浅析王家卫电影风格[J].安徽文学，2015（9）：79-80.

[4]黄莉.王家卫电影叙事的后现代时空观[J].电影评介，2009（19）：14-15.

[5]张昊.试论杜可风电影中的表现性用光[J].电影艺术，2001（1）：56-59.

Analysis of the Light Using in WANG Jia-wei’s movies

MA Si-qi

(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Jiangsu, Nanjing 211106)

As the material base of photography, lights are usually used as artistic means to create a special effect on the works and express the creator’s own feeling. The works of WANG Jia-wei are always accompanied by strong style, slow movements, strong rhythm music and blurred colors, which owns different meanings. The lights of his works are not only applied into constructing scenes, roles and driving the plot, but also bring great visual impact, becoming symbols of a certain role and scene.

lights; scene; role; plot

G206.3

A

1674-3083（2016）04-0100-04

2016-07-12

马思琦（1993-），女，湖北襄阳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