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辉玉 李齐
[摘要]现代世界的诞生,不仅意味着人类从此进入到真正的文明时代,也意味着当代人正步入失去本真生活的危险境地。历史唯物主义立足人的感性活动,把社会现实作为探寻现代生活困境的出发点,洞穿了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所营造的抽象统治,把人的合理生活牢牢扎根在自身的现实生活过程当中,指明了当代人的真理性生活方向,具有功不可没的贡献。
[关键词]资本;技术理性;异化;感性活动;历史唯物主义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87(2016)03-0020-07
无论人们是否意识到,现代世界已被海德格尔称为“世界图像的时代”所困挠,这已经作为不争的事实映入眼帘。这个时代不仅映衬出现代人的生活追求,而且折射出现代人的生活焦虑。毋庸置疑,马克思在《1857-1858经济学手稿》中提出的“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1](P114)的社会状态,恰如其分地契合于海德格尔所言的“世界图像的时代”,道说了现代人的生存原则,揭示出不同于传统文明的现代文明的历史发展进程。当然,我们的讨论不止于此。有待说明的是,现代文明与现代人生存之间的本质关联,以及由这种本质关联所显现出来的现代生活困境,这何以可能?就此而言,现代生活的困境所表明的是,就像马歇尔·伯曼所言,“现代人类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价值的巨大缺失和空虚的境地,然而同时又发现自己处于极其丰富的各种可能性之中”[2](P23)。正是这种鲜明的对比,昭示着现代人的生活处于极度的矛盾当中,现代人生活价值的迷失与可供选择的丰富性两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现代世界必须被认真研究一番,才有可能获知其机理。但这种研究如果不能够以资本为切入点,其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做到了对现代世界的直观考察,而最坏的结果则是陷入到现代形而上学的虚假观念当中。
一、文明时代生存窘境
雅斯贝尔斯指出,现代生活与近代生活的本质区别在于,“以往,生活是依其所是的样子而被接受的;现在,人的理性能够有目的地塑造生活,直到使生活成为它所应是的状态”[3](P5)。自从文艺复兴把人从宗教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之后,世俗生活就成为人所追求的目的,而启蒙运动作为人对世俗生活追求的合理性的保证,它的历史意义就在于高扬人的理性,认为理性能够保证人对幸福追求的顺利实现。也就从这个时候起,以理性为基础的现代文明成为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独特风景,被刻画了出来。这即是说,现代文明时代的人们,认为“人的理性能够有目的地塑造生活,直到使生活成为它所应是的状态”[3](P5)。就此而言,现代人不再需要神作为获取幸福生活的手段,就像神不再能够以善的名义教化人为善一样,现代人已经完全获得了独立性与自主性,并认识到理性的生活才是惟一保证自己获取幸福的桥梁。
理性作为现代人生活的支撑,以及使人们相信通过它就可以达成合理生活目的的愿望,这在马克斯·韦伯那里已经被课题化,随后被不断地完善。但是,理性从来不可能一意孤行,或者说,在现代世界,理性与技术不谋而合,成为推动人们获取合理生活的基本条件。由于技术成为推进现代文明向纵深发展的主要力量,随即被提升为理性最为核心的内容。而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这种可称之为确保现代人达到应有生活状态的科学思维,“它的本质依然建立在希腊人的思想基础之上——自柏拉图以降,这种思想被叫做哲学”[4](P40)。这里所做的说明决不仅仅就人的思维状态在细枝末节上的一般描述,而是衬托着科学思维在哲学层面上的提炼,无不体现着现代人在使用思想观念时的表现。如此一来,现代技术在观念领域最为贴近的表达即是现代形而上学,或者说,现代形而上学依循科学技术的逻辑把自身展现为现代生活的观念表达,因为“现代技术之本质是与现代形而上学之本质相同一的”[5](P77)。因此,“这种科学成为一种新的力量,并且发展成为精神的力量”[3](P42)。然而,这种“精神力量”并没有为人们提供有价值的生活,相反却成为了致使人产生异化的新的根源。
第一,弘扬人的主体性的启蒙理性转变为了实证精神,实证精神仅仅以科学技术的事实作为研究对象,而不关涉人的价值与意义,最终使人产生了生存危机。人们对启蒙理性的奉承,可以在黑格尔那里获知最为确切的描述,“人在技术中、自然中发现了从事发明的兴趣和乐趣”[4](P4)。至此以后,人迈入到了自由运用自己理性的时期,而这个时期人的兴趣和乐趣,无非是人通过理性对自然的改造,并在改造中发现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力量,也就从这个时候起,理性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但在胡塞尔看来,启蒙理性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由于以科学技术为基因的理性向着实证化的方向演变,最终促使实证精神的产生,而实证精神不再关涉人的文化以及生活意义,“一切近代科学,在那种它作为哲学的分支被奠立的意义上,并从那以后在自身中继续保持着的意义上,最终陷入一种特殊的越来越令人困惑不解的危机”[7](P22)。如此一来,以高扬理性为基础的近代哲学亦步亦趋地陷入到了实证化的窠臼,丧失了关注人的生存意义与价值的责任,并使人的生活陷入到困境当中。
第二,一种统治人的新的方式随即产生,这种方式以现代技术为手段对人实行了彻底的“座架”。可以认为,虽说现代人凭借着技术的力量成为了自然界的主人,完全奠定了自己在现代世界中的主体性地位,笛卡尔“我思”的历史任务在现代文明中被彻底地贯彻,亦被坚决地执行,尤其在观念领域得到不断推进。但深入讲来,这种以技术为支撑的现代生活,使得整个现代人的生存陷入到了矛盾当中,或者可以说陷入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因为,人们从宗教统治的“牢房”被置换到了新的“牢房”,这个新的“牢房”可称之为以现代技术为架构的“新的控制形式”。马尔库塞指出,这种“新的控制形式”使人产生了新的异化形式,这种新的异化导致的后果为,“技术已经变成物化——处于最成熟和最有效形式中的物化——的重要工具”[8](P134)。与费尔巴哈指明的宗教统治下的人的异化不同,这种“新的控制形式”完全是在肯定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前提下形成的,我们可称之为“技术理性的抽象化”。在马尔库塞看来,现代世界中的人们虽然拥有自己的高级住宅、小汽车、各种各样的消费品,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人的痛苦之上的结果。这个结果的产生,其原因在于:(1)资本主义社会成为了一种单向度的社会,也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彼此对立的社会;(2)人自己的丰富个性,都被这个单向度的社会所易平,形诸为单一的没有任何丰富内容的单面人;(3)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使技术理性或者说工具理性渗入到人的精神当中,导致人的精神变成了逻辑化了的具有实证性的抽象思维。对此,霍克海默等学者也认为,“个人只是把自己设定为一个物,一种统计因素,或是一种成败”[9](P22)。可以看到,现代人的这种抽象化(物化)生存状况,完全在于现代科学技术通过理性对人的操纵,就如海德格尔所言,它是以现代技术为核心形成的抽象统治,人的沉沦不可避免。
第三,作为体现人的价值和意义产物的文化,在技术理性大行其道的今天,以资本主义工业化流程为载体衰落为“文化工业”,消散了人的真实感情。在现代世界,以现代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它的核心)作为基础的商品生产,不再仅仅满足于以使用价值提供给人们,而是以交换价值作为根本目的。同时,以交换价值为目的的生产,演变成为文化工业的“符号化”生产,这种商品以广告、广播、商标、电视、杂志等诸如此类的符号为媒介,质变为人们消费的对象。就此来说,文化工业抛弃了文化原本那种体现人的独一无二个性的品质,亦即隔断了人的独立思考,使得文化变成为了可供交换和消费的商品,反过来实行着对人的抽象统治。由此,在阿道尔诺看来,当今的文化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蜕变为了谎言,“变成了宗教畅销书、心理电影亦即妇女系列片都可以接收的胡言乱语,变成了得到人们一致赞同的令人尴尬的装饰,这样,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感情便可以受到更加牢固的控制了”[9](P130)。人的生活被文化工业所操纵,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实在于,人的真实感情也一同被抽入到文化工业当中,进而消失殆尽。所以,文化工业对人所作出的任何承诺,都不过是满足其自身霸权的谎言,甚至连人的心灵也不放过,最终“演变为一种邪恶的力量”[9](P148)。
总而言之,现代人的生存窘境如胡塞尔所言,“现代人的整个世界观唯一受实证科学的支配,并且唯一被科学所造成的‘繁荣所迷惑,这种唯一性意味着人们以冷漠的态度避开了对真正的人性具有决定意义的问题”[7](P16)。由此,如何正确地对待胡塞尔指出的这个事关重大的问题,成为当下人们迫切需要解决的任务。
二、透视资本逻辑悖谬
值得指出,必须对现代世界人的异化进行深入的剖析,而且必须从其本质上进行揭示,才能获知现代人生存异化的形成机制,并对其进行卓有成效的“诊治”。对现代人生存异化形成机制的探索,首先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异化劳动批判初步奠定,随后对资本的分析而展开。
首先,马克思通过私有财产和异化的关系的分析,揭示了人类在“资本的文明时代”中的四种异化形式。第一,人生产出来的物反过来统治着人。物对人的统治也就是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分离。按照马克思的看法,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生产的物越多,他对生产出来的物的占有越少,物的世界的增值与工人的贬值形成极其鲜明的对照。这即是说,工人生产的商品越多,越证明他相对于商品而言越丧失价值,即“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10](P267)。因此,虽然工人通过劳动在物中实现了自身的对象化,但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基础的劳动对象化,却导致了劳动产品与工人的分裂。第二,人自己劳动过程的非人化,这指的是工人完全与自己的劳动过程相分离。这里所要指明的问题在于,工人的劳动活动创造出来的产品,并不是自身劳动的积极确认,而是体现出劳动过程本身的异己性,因为工人的劳动并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一种维持其生存的手段。“因此,这种劳动不是满足一种需要,而只是满足劳动以外的那些需要的一种手段。”[10](P270)进一步来讲,工人的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在于,一是劳动与工人彼此分离且相互对立;二是劳动已经不是工人的享受,而是工人的累赘;三是工人的劳动过程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别人。对此,劳动本身的这种异化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生活的极端灾难化,也就是人的劳动成为资本生产自己并增值自己的工具。第三,人与他的类本质相异化。马克思指出,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是以异化劳动为条件形成的,异化劳动不仅使人与他们的类,而且也使自然界、精神等等同他们的类相异化,“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0](P274)。第四,人的全面关系的非人化。在马克思看来,人与人关系的异化是以上三种异化导致的必然结果,即“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10](P274)。这个结果表明,工人与产品的分离、工人与自己劳动活动的分离以及工人与其类本质的分离,最终将会导致人与人全面关系的异化,即物的关系对人的关系的僭越。
其次,资本的增值史就是把人塑造成为“单面人”的历史,而“单面人”就是被科学技术所统治的处于异化状态的人。可以认为,作为“单面的人”,他只是技术理性壮大自身的工具,并扩展到整个现代世界的系统当中。如马尔库塞提出的“单向度的人”,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们知道,资本为了自身增值,必须借助于大力发展生产力来壮大自身的力量,而生产力的发展又是以科学技术的不断创新才有可能。马克思中肯地指出,“由于自然科学被资本用作致富手段,从而科学本身也成为那些发展科学的人的致富手段”[11](P572)。以此推论,资本增值自身必然要把科学技术作为自己的帮凶,使之成为进一步榨取工人剩余价值的润滑剂。在这里,科学技术必然在无形中迎合了资本榨取剩余价值的胃口,它也就在无形中使自己的逻辑渗入到人的精神当中,成为人的精神活动的主要思维模式,“单向度的人”随即产生。
最后,资本使人的一切感觉都变为了单一的动物式的感觉,从而形成了感觉的“绝对贫困”。可以说,由资本形成的现代世界是“繁华与自由”的世界,人们尽情享受着各种商品给自己带来的愉悦,尽情地在自己的生活中“自由”地活动。但是,这些仅仅是在资本的统治下产生的幻象,其“自由”仅仅是人对物占有的自由,而不是人本身的自由。因为,资本为了促进商品交换从而达到增值自身的目的,使人沉陷在满足于物质消费的幻想当中。由于资本把整个世界变为了在物的关系统治下的世界,其结果是人们对货币和商品的崇拜完全代替了对上帝的崇拜,从而形成了新的精神枷锁,即“商品拜物教”。对此,马克思说道,“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宗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12](P275)。可以说,这样的情形普遍存在于现代世界的每个角落,由此形成了人的“拜物教”精神。所以,人的异化状态不仅在物质劳动方面体现出来,而且也在精神方面诸如感觉、语言、意识和思维等方面显现出来。如此一来,人在占有、拥有物时所产生的感觉,就仅仅是对物的单一的拥有感,“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10](P303)。人对物的拥有就是人的一切,就是人自身生命和价值的确证,而且人在精神上的满足也都被这种异化了的单一的拥有感所代替,人本身的丰富生命活动变成为自己的非现实存在。
可以看到,在以资本为本质-根据的现代世界里,人成为了异化的人,这即是说,在这个过程中,人的丰富性生命活动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从属于整个资本的生产强制,从属于资本的生产强制施加给人的商品崇拜,从而使人被“纯粹外在的目的”,被外在的关系所奴役。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意味着人越来越多地失去自己生命的丰富机能和属性,“世界的这种表面上彻底的合理化,渗进了人的肉体和心灵的最深处,在它自己的合理性具有形式特性时达到了自己的极限”[13](P168)。
综上所述,资本给现代人带来“繁荣与自由”的极端化结果就是人的异化的产生,而且处于这种异化状态的人已经不再是具有生命丰富内涵的人,而是仅仅作为资本增值自己的一个工具,或者说,仅仅作为可以通过数字计算的物品而已。因此,如何使人克服异化而过上“属人”的生活,成为历史唯物主义致力于“改变世界”的任务以及目标。
三、树立本真生活思想路标
在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境域中,把感性活动作为“新哲学”的存在论基础,进而在这个基础上规划历史唯物主义对于人的真正生活的建构方向,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恒久主题。德里达认为,“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14](P15)。就此而言,当德里达认为马克思仍然是迄今为止最为值得怀念的哲学家时,他的用意是否已经真正被我们理解,急需得到阐明。与此同时,德里达这句话是否仅仅指出了一个历史事实而无任何意义呢?肯定不是。在此看来,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之所以在现代世界具有生命力,关键在于马克思开启的向现实本身获取思想的哲学路向,以及这个路向所彰显出来的对于人的异化的克服所具有的强大效力。由此可见,寻求思想并不是刻意地为了思想而寻找思想,而是在于揭露人的真实生活何以被遮蔽又何以能够展现自身的根本途径。海德格尔曾经指出,除非我们开始自己思想,不然就会遗忘尼采的呼声。但是,当形而上学以科学技术为支撑对思想实行抽象统治的情况下,思想确实已经失去应有的尊荣。如此一来,如何使思想真正成为指导人们生活的路标,海德格尔挑明,“唯当我们已经体会到,千百年来被人们颂扬不绝的理性乃是思想的最顽冥的敌人,这时候,思想才能启程”[15](P819)。由此可知,思想的启程当且仅当在理性形而上学对思想的宰制烟消云散之后,我们才能够说我们已经步入到开始思想的境地。可以认为,当马克思以感性活动为原则卓有成效地批判资本及其经济社会架构的时候,以及由此达到深入社会现实开拓人的生活道路之时,这是否已经提示我们应该从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寻找克服异化的途径呢?
我们需要坚守并继续推进的任务,是在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两者依然为现代世界开拓道路的情况下,任何不从人的现实生活出发对资本和现代形而上学进行批判的理论,都将会再次落入到它们为整个世界造就好的“理论谋划”当中。现代形而上学的力量是巨大的,因为它不仅完成了自柏拉图以来的整个形而上学传统的建构,而且在现代世界以科学技术为养分不断提升着自己的生命力,使自身不断强化。哲学的形而上学的传统本质,在于它从思想自身出发寻找现实世界的发展脉络,而现代形而上学就其认定科学技术乃是壮大自己的条件而言,无非是由笛卡尔开启的作为纯思的自我意识本身的构造,现代形而上学也因此被论证为现代世界之原理的自觉。与此相反,现代形而上学的衰败,并不在于他未能从对象的本质方面来构造对象,而是在纯思本身(技术理性是它的根本内容)的逻辑中构造对象,以至于这种构造本身已经退回到了近代形而上学的范围当中。所以“整个现代形而上学,包括尼采的形而上学,始终保持在由笛卡儿所开创的存在者阐释和真理阐释的道路上”[5](P88)。对此,那种从精神出发来认识对象的企图以及方式——在现代世界技术理性是其塑造核心——在纯粹的思维中所把握到的对对象的占有,已经失去了揭示对象本质的作用,表明的无非是在意识自身中,并且是以技术理性为中介对对象所做的抽象演绎。
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为生活世界的主导原则,它道说的是现实的人的生存状况及其矛盾,彰显的是从社会现实中寻求思想的理论旨归。然而,当现代性依然在现代世界突飞猛进的背景下,历史唯物主义有可能被流俗的意见诉说为要么已经失去了效力,要么被解释为近代形而上学在当代的翻版。当萨特明确指认历史唯物主义出现了人学空场,并积极地把历史唯物主义融入进他的存在哲学之中时;当海德格尔武断地把马克思归结为与尼采一样的理性形而上学家时;当鲍德里亚指认马克思陷入到了生产的浪漫主义当中时,对于这样的情形,我们怎样为马克思辩护就成为一个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或许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我们却不知玄机,但只要我们能够静下心来读一读马克思的著作,就不会如此轻易甚至武断地认为,马克思已经过时。对此,一个很关键的提示在于,历史唯物主义对人的现实生活的积极把握,以及由此给予现代人对于生存困境的真正理解与克服。
我们知道,现代世界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一个特殊发展阶段,这个阶段被冠以现代性之名。虽然现代性的内涵至今还众说纷纭,但它显露出来的对人的生存意义的影响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符号化”的生活等等这些只有当代人才能触碰到的事实,无不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思想观念。在这样的背景下,历史唯物主义的立足点是什么,或者说,历史唯物主义是否能够以及如何真正切中这个社会现实而有所见解呢?答案是肯定的。这种可能性在于,历史唯物主义已经而且完全揭示出来了整个现代世界发展的根本动力,即人的感性活动。感性活动作为现代世界的存在基础,它教导着我们不仅要从对象中描述整个现代世界的发展脉络,而且也完全使深入社会现实谋求思想的道路敞开自身,即“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16](P525)。马克思的这句话值得深思。因为这句话不仅道说了现实的生活过程是人乃至于整个现存世界的存在基础,而且还明确指出了意识的真正起源地。
进一步而言,马克思所确立的对象性活动,就它不仅能够深入社会现实并揭示人的思想的本质而言,对象性活动还确证着生活世界之存在本身的现实性和优先性。当然,从对象性活动到感性活动是一个具有实质性进展的质变。这个质变表明,马克思不仅把费尔巴哈的“感性实在性”原理创造性地与唯心主义高扬的意识“能动性”相嫁接,而且历史唯物主义之对资本与现代形而上学的批判也就顺理成章。可以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被称之为革命的和批判的实践哲学,并不是说历史唯物主义就其在解释世界方面达到了以往形而上学所不可企及的高度,而是说历史唯物主义与生活世界的相互作用关系。历史唯物主义是在人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被提升出来的,是对人的现实生活过程的表达。因此,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性就在于,它是从人的现实生活过程(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是其根本立足点)出发揭露现实的异化并筹划人的真理性生活的历史科学。
总之,以“改变世界”为根本旨归的历史唯物主义,它提示着人们要在现实生活过程本身当中履行克服异化的任务,并在社会历史发展的总体性上做到自律,而这种自律又必须在马克思所言的“感性意识”中被坚决地继承下来,从而使其作为人对自己未来生存可能性筹划的根本动力。因此,历史唯物主义当代性的一个课题,即是要求我们不仅在意识、观念和思想上明确其向来所属性和此岸性,而且在致力于“改变世界”的任务上,使思想深入到人的现实生活过程中承担起“改变世界”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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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