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新人”的历史询唤与视听形塑
——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研究

2016-03-16 05:05朱言坤
关键词:尔罕少数民族民族

朱言坤

(南京大学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民族新人”的历史询唤与视听形塑
——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研究

朱言坤

(南京大学商学院,江苏 南京210023)

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塑造了一批作为各民族主体的“民族新人”形象,他们分别活动在现代革命时期、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和改革开放年代,因时代主流话语不同,他们被赋予了不同的文化人格。打造现代“新人”,是晚清以来中国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一项“新民立国”工程。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倾力塑造现代民族国家之“民族新人”,也正是“新民立国”工程在新世纪的继续和进一步发展。

新世纪;电视剧;少数民族题材;民族新人

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为观众塑造了一批作为民族主体的“民族新人”形象,如《金凤花开》(闫建刚导演,2009)中的白族姑娘李金凤、《胡杨女人》(张晓春导演,2010)中的蒙古族姑娘斯琴等。打造具有现代民族国家意识和现代精神的“新人”,是晚清以来中国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一项十分艰难而又重要的“新民立国”工程。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倾力塑造现代民族国家之“民族新人”,也正是“新民立国”工程在新世纪的继续和进一步发展。

在晚清以来的不同历史发展时期,中国的思想家、政治家都提出了造就“新人”的历史要求,如龚自珍面对晚清死气沉沉的社会局面,热情地呼唤社会变革,呼唤社会变革所需要的人才:“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己亥杂诗》)梁启超在20世纪初期即提出“新国”必须先“新民”,有了“新民”,才可能有“新国”,“新民”是“新国”的构成主体[1]。鲁迅在“五四”前后提出“立国”先“立人”,只有有了大批经过启蒙而觉醒的现代“新人”,才有可能“立国”,亦即“立”起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毛泽东同样特别重视造就时代所需要的“新人”,毛泽东在20世纪30年代就提出:“要造就一批人,这些人是革命的先锋队。这些人具有政治的远见。这些人充满着斗争精神和牺牲精神。这些人是胸怀坦自的、忠诚的、积极的、正直的。这些人不谋私利,唯一的为着民族与社会解放。”[2]20世纪80年代,邓小平提出:“我们的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丰硕的成果。要塑造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表现他们那种有革命理想和科学态度、有高尚情操和创造能力、有宽阔眼界和求实精神的崭新面貌。要通过这些新人的形象,来激发广大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推动他们从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性创造活动。”[3]

与建设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召唤相呼应,百多年来的中国文艺塑造出了一系列具有不同时代特征的“新人”形象,以少数民族人物为叙事对象的文艺作品也创造出了一批不同时代所需要的“民族新人”,如电影《五朵金花》(王家乙导演,1959)中的“五朵金花”(人民公社副社长金花、积肥模范金花、畜牧场金花、炼钢厂金花、拖拉机手金花),电影《天山的红花》(崔嵬、陈怀皑导演,1964)中的哈萨克族女共产党员阿依古丽等。塑造时代所需要的“民族新人”,也是中国电视剧想象民族国家,塑造现代“新中国”形象的重要任务,不同时期的中国电视剧都塑造出了特定时代所要的“民族新人”形象,如20世纪90年代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五朵金花的儿女》(郝晓源、张进战导演,1990)中的海月(当年副社长金花的女儿)、天宝(当年的牧场金花的儿子)等,他们是其父母的“民族新人”精神在改革开放时代的传承者与发扬光大者。

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的“民族新人”是指具有少数民族身份的“新人”形象,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其一,都有鲜明的各自民族的典型特征,如血缘、语言文化、生活习俗、宗教信仰乃至身形体貌、服饰打扮等等,堪称各自民族的典型代表;其二,作为少数民族的代表,“民族新人”们大都会被培养成当地民族干部,在民族聚居区大都有较高的知名度和威望,有相当的号召力,在民族地区的革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中都能起带头作用;其三,有中华民族的共同体意识,有明确的中国国家认同,比各自所属民族的普通民众具有更为浓厚的爱国主义精神;其四,“民族新人”是“双重利益”的代表,即既是民族利益的代表,又是国家在民族地区的代表,做好二者之间的沟通协调工作,把各族民众的诉求传递上去,把国家的民族政策落实到位,维护民族之间的团结,反对民族分裂和分离,维护民族国家的统一,是他们的重要职责。这些特点是从一般意义上而言的。

一、革命时代的“民族新人”

中国革命时期的“民族新人”是“革命民族新人”,如电视剧《格达活佛》(杨韬、陈鲁、高林豹导演,2004)中的红色僧人格达活佛,《草原春来早》(汪涛导演,2007)中的蒙古族革命者云泽,《民族英雄马本斋》(龚艺群导演,2004)中的回族抗日英雄马本斋,《香格里拉》(蒋家骏导演,2010)中的藏族抗日英雄扎西等,他们虽然各自的民族及社会身份等都有所不同,但都是革命时期为自己的民族,同时也为中国革命而献身的“革命民族新人”。他们中的杰出者后来成为新中国的国家领导人。革命时期的“民族新人”都是各自民族的民族英雄,同时也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有如下几个突出的共同特点:

其一,都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下,形成革命信仰,成为各民族最杰出的革命者。如电视剧《格达活佛》中的藏族红色僧人格达活佛,五岁时被选为灵童,二十四岁时就获得了寺院里最高学位“格西”。当时格达活佛为了贫苦的百姓,放弃留在拉萨的机会,回到贫困的康巴,也因此有机会与中央红军相识相融,接触到共产主义理念,成为藏地著名的“红色僧人”。电视剧《草原春来早》的蒙古族革命者云泽作为蒙古族进步革命青年,在延安经过一系列政治学习后重回草原,帮助当地贫困落后的蒙古族大众,带领他们推翻贵族制度,领导人民参与解放战争,成为草原上的最杰出的革命者。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讲述的是抗日英雄马本斋的传奇人生。马本斋年幼时曾随父亲投身奉军(东北军)中,“九一八事变”中不满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毅然弃官还乡。他对民国政府彻底失望,从共产主义信仰中看到拯救国家民族的希望,于是投身于民族解放运动中,此后为探索民族区域自治做出重要贡献。

其二,坚决反对民族分裂,力主民族团结,维护民族国家的统一。如电视剧《格达活佛》中的藏族红色僧人格达活佛,建国之初革命政权并不稳定,藏族聚居的西藏有诸多反动势力试图将西藏分裂,格达活佛坚决反对。当时的中央政府为了保护他让他留在北京,他为了阻拦藏族旧势力分裂西藏,毅然决定返回西藏,希望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平解放西藏。在电视剧《草原春来早》中,日本关东军拉拢、教唆、挑拨蒙古贵族德王,意欲分裂蒙古,将其归伪满洲国所有。对此,蒙古族革命者云泽带领当地群众坚决反抗,坚决维护国家领土完整。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叙述在抗战结束之后的民族解放战争中,马本斋坚信回族的民族解放运动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完成,因此积极在民族区域传达中国共产党的政策,为民族统一做出了重要贡献。

其三,坚决抵御外敌侵略,维护民族国家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如电视剧《草原春来早》中的革命者云泽,同日本关东军欲意分裂满蒙的阴谋作坚决的斗争,坚决阻止内蒙古从祖国的版图中分裂出去,维护了我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中的马本斋,在抗日战争时期,号召当地普通民众团结起来,创建了八路军冀中军区回民支队,开始与侵略者的英勇斗争,坚决反抗外来侵略者。

其四,都具有鲜明的中华民族意识和爱国主义精神,都有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如电视剧《格达活佛》中的藏族红色僧人格达活佛,他1950年7月婉谢中央政府的保护,毅然入藏劝和,不幸被反动势力刺杀,为西藏的和平解放,为祖国的统一,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电视剧《草原春来早》中的蒙古族革命者云泽,在中央官员王若飞被当地反动势力所困留作人质时,只身涉险营救。在抗战时期,组织武装抗日,穿行在枪林弹雨间从不畏惧。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中的马本斋,带领回民们奋战在抗日战场的最前沿;他曾深入敌营,与日军交战时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无所畏惧;他的母亲也同他一样坚强无畏。在他们无畏的牺牲精神背后,是中华民族意识和爱国主义在作支撑,是维护祖国独立统一和领土完整的强烈信念让他们不惧牺牲自己的生命。

概言之,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的“革命民族新人”,都是革命时期边疆少数民族的杰出代表。在现代革命时代,不论是以格达活佛为代表的“红色僧人”,以云泽为代表的青年革命家,还是以马本斋、扎西等为代表的民族英雄,这些“革命民族新人”都既有自己所属少数民族的身份意识,更有中华民族的民族身份认同;他们是边疆少数民族“革命的先锋队”,同时也是中国“革命的先锋队”;他们都充满着斗争精神和牺牲精神,都是“胸怀坦自的、忠诚的、积极的、正直的。这些人不谋私利,唯一的为着民族与社会解放。”[4]

二、社会主义时代的“民族新人”

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民族新人”是“社会主义民族新人”,如电视剧《金凤花开》(闫建钢导演,2009)里的白族姑娘李金凤,《阿娜尔罕》(阎清秀、于德安导演,2011)里的维吾尔族青年库尔班和阿娜尔罕,《苦泉纪事》(高建国导演,2000)中的王保国等。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的“社会主义民族新人”,不同于上述革命时代的“民族新人”,他们主要活动在20世纪50年代边疆各民族和平统一的历史过渡时期和后来的社会主义和平建设时期,他们的“新”是“新”在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活动在20世纪50年代的“民族新人”大都是“翻身青年”。如电视剧《阿娜尔罕》中的维族青年库尔班和阿娜尔罕,生活在在贫穷落后的南疆乡村,彼此爱慕。横行乡里的大地主乌斯曼伯克,为了向本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伊明专员邀功献媚,打算把阿娜尔罕献给伊明做小妾。阿娜尔罕不愿屈从,却遭致乌斯曼的残酷迫害,家破人亡。共产党领导的工作队进驻他们的村庄后,阿娜尔罕才不受乌斯曼伯克欺压,成了“翻身青年”。再如电视剧《金凤花开》中的白族姑娘李金凤,原本是一个穷苦赶马人的女儿,性格率真爽朗,机缘巧合下在误会中与访问团警卫连长张东海相识,在访问团、工作队的领导下,也成了“翻身青年”。

其二,“翻身青年”都在中国共产党派遣来的工作队的教育引导下,成长为当地少数民族民族工作中的“积极青年”和“先进青年”,有的被进一步培养为民族青年干部。如电视剧《阿娜尔罕》中的维族青年阿娜尔罕,在解放军工作队帮助下翻了身,带领乡亲们反抗地主压迫,斗倒了地主乌斯曼伯克。在这个过程中,阿娜尔罕受到了锻炼,被培养成了民族干部,后来还被派送中央民族干部学校继续深造。再如电视剧《金凤花开》中的李金凤,与张东海相识时误会重重、矛盾不断,在接触中慢慢了解到中央访问团的具体工作,投身到民族工作之中,帮助访问团深入了解白族、傣族、哈尼族等多个少数民族,为访问团顺利完成西南边疆的和平统一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成为优秀的民族青年干部。

其三,活动在20世纪50年代的“民族新人”,都在边疆少数民族和平解放、民族团结、恢复民族地区社会生产和生活秩序方面,起到了非少数民族工作者难以起到的巨大作用。如电视剧《阿娜尔罕》中的维族青年库尔班和阿娜尔罕,是是维族聚居区的乡村土生土长,他们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也熟悉当地的地理情况,同村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有了他们的帮助,解放军工作队才在当地有了群众基础,为后面的各项工作的顺利展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再如电视剧《金凤花开》中的李金凤,与当地的很多少数民族村寨里的人很熟悉,又有赶马走村串户的“江湖经验”,正是有了李金凤的引领,才打消了诸多少数民族村寨的人对访问团的疑虑,访问团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李金凤以少数民族的身份参与到民族工作中,走访大理地区边疆各地,这本身就有巨大的感召作用。

其四,活动在社会主义和平建设时期的“民族新人”,大多是具有较高的思想觉悟,追求进步,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民族干部。他们在少数民族地区充当着领头人和带路人的角色,协助国家管理地方,传达中共的各项方针、路线和政策,成为国家权力在民族地区的最新代表者。如电视剧《苦泉纪事》中的回族“新人”王保国,是银幕上少见的回族新农民形象,他为了帮助在贫困中挣扎的乡亲们,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留在贫困的故乡苦泉村担任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他立志帮助家乡改变落后的面貌,带领村民与宁夏偏远地区恶劣的生存环境作斗争。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乡亲们在经济上逐渐有了好转,能吃饱穿暖了,文化上也开始有所提升,一个曾经近乎赤贫的乡村由此逐渐变成比较富裕的新农村。再如《沙海天平》(高峰导演,2000)中的法官“阿西木”,是维吾尔族的民族法官,法官的角色设置本身就具有话语权和威信力,阿西木充分理解和坚决执行党和政府的民族政策,在乡镇法庭上帮助乡民保护自身的利益,也帮助乡亲们争取合法利益,成为民族地区法院系统的模范。

概言之,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的“社会主义民族新人”,是边疆少数民族社会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是少数民族形象的突出代表。他们大都出身贫苦,在工作队来到民族地区之前,基本上都处在本民族的社会底层。他们“翻身”后,都在新生国家派来的工作队的帮助培养下,变成“民族积极青年”、“民族先进青年”和青年民族干部;他们都在中共和政府的进一步教育和培植下,形成了社会主义时代所需要的民族团结、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他们都在民族地区的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中锻炼出了领导能力、社会管理能力,使国家的民族自治政策有了急需的干部队伍。“社会主义民族新人”都是少数民族的有为青年,与新生的中国一起成长一同发展,成为多民族国家民族平等、民族友爱、民族自治之国策的执行者与代表者。而这也正是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塑造“社会主义民族新人”的叙事旨归。

三、改革开放时期的“民族新人”

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塑造的改革开放时期的“民族新人”,大都是各民族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中涌现出的优秀民族干部、生态环保英雄和活跃于市场的“民族新人”。这三类“民族新人”都有各自的艺术特征与形象寓意。

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绝地逢生》(胡琤导演,2008)、《龙清秀》(李新导演,2003)等塑造了一批改革开放时期的民族新人形象。少数民族地区在建国后尽管各项事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但由于起点低、起步晚、地理环境差,科教和文化等不够发达,在全国仍然处于发展相对落后的位置。改变边远少数民族地区贫困落后的社会现状,带领少数民族脱贫致富奔小康,就成为改革开放时代“民族新人”肩负的时代使命。在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中,作为“民族新人”的主要有两类人群,一是少数民族干部,二是市场经济中弄潮的“能人”,他们的“新”突出表现在不同的方面。

(一)以少数民族干部为代表的“民族新人”

与社会主义时代的民族干部不同,在改革开放时期,少数民族干部作为国家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主要责任和使命是改变少数民族地区贫穷落后的现状,推动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因此,这一时期,以民族干部为代表的“民族新人”呈现出新的特点,具体表现在:

首先,作为“民族新人”的少数民族干部都具有奉献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在改革开放时代,奉献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有了新的时代内涵,主要有三点:第一,不考虑“小家”的脱贫致富,主要为自己治下的村寨“大家”集体脱贫致富而奔忙,如电视剧《绝地逢生》中的盘江村支书蒙幺爸,带领乡民多次尝试如何在石漠化的“绝地”求生存。为了保护本来极为脆弱的生态环境,蒙幺爸拒绝建造收益巨大的大理石厂,带领村民栽种有益环境保护的花椒树,以此在保护环境的同时,也提高村民的经济收入,改善贫苦的生活。蒙幺爸的儿子在父亲的带动下,也不计得失地一次次为村民提供经济帮助。第二,不考虑个人的升迁发达,主要为自己帮扶的少数民族百姓谋发展,如电视剧《龙清秀》中的苗族女干部龙清秀,是湖南省发展计划委员会以工代赈办公室主任、湖南省西部开发办主任,她本来可以在省城过优裕的生活,但却坚持留在湘西最贫苦最边远的地方,深入困难乡村,为贫困的农民谋福祉。第三,不考虑个人的生活质量与生命健康,一心一意为少数民族民众谋幸福,最终牺牲了个人乃至家人的健康与幸福,龙清秀任职三十多年,常年在贫困地区奔波劳碌,因此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哮喘等慢性病,还做过胆切除手术。她三度遭遇车祸仍坚持工作。后来发现自己患了癌症,并且已是癌症晚期时,龙清秀依然坚持关注贫困地区的工作,逝世时年仅53岁。这是一个把自己的健康与生命都献给了贫困地区的优秀民族干部。

其次,在绝地中求生存和发展,表现出顽强不屈的战天斗地的勇气。如电视剧《龙清秀》中的龙清秀,多次到偏远贫困实地考察,采取适合各地具体现状的以工代赈策略,为不同的村子量身打造脱贫计划,循序渐进,毫不气馁。再如电视剧《绝地逢生》中的盘江村支书蒙幺爸和布依族姑娘韦号丽,专家已经认定盘江村属于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绝地”,他们仍然相信能够找到办法让乡亲们留在生活数十年的故乡土地上,种粮、种树,从不妥协放弃。

再者,在探索求生存和发展的道路时,逐渐从传统愚蠢的蛮干转向“科学发展”。 2003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讲话中提出“科学发展观”,要求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在少数民族区域的发展中,科学发展观显得尤为重要。长期以来,边疆地域的贫困现状大多有着难以改变的自然因素,惟有人的努力才能改善生存环境,同时,只有发展好少数民族区域,才能保证整个中华民族大家庭和谐、稳定、健康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如《绝地逢生》中的韦号丽与蒙幺爸,面对新建大理石厂可以短期获得数十万元收益的申请坚决反对,只因建大理石厂会破坏生态环境,导致无法耕种。在专家认定土地不适合耕种时,也不再盲目种粮,而是考虑改变植物种类,坚持生态发展,关注的是可持续发展与长远利益。

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风中的胡杨》(伊呼和乌拉导演,2002)、《苦泉纪事》(高建国导演,2000)等塑造了一批改革开放时期矢志不渝地保护和改造生态环境的“民族新人”形象。其中,《风中的胡杨》中的女主角宝娆最具代表性。宝娆作为改革开放时代的“生态环保英雄”,其特别之处如下:

其一,异于常人的人生道路选择。在市场经济时代,人们更多地是谋求个人发家致富,而宝娆却选择植树治理风沙,改善生态环境,这种异于常人的选择是非常特别的。电视剧《风中的胡杨》的女主角宝娆是内蒙古最西段巴丹吉林的额济纳赫赫有名的女模范,她放弃了富裕安逸的生活,不畏风暴坚守在沙漠深处的神树旁,历经磨难从不放弃,在荒漠种树改造生态,勇敢地向环境与自然宣战。

其二,面对自然的严酷,面对自己和家人生活上的困境,宝娆既不退缩,也不接受别人的馈赠,而是顽强地坚持,显示出了非凡的毅力和勇气。困境中她只靠自己,拒受他人哪怕是心爱之人——北京画家索依洛义卖画作的钱财作为经济援助。最终在宝娆的努力下,荒漠中终于种出了树林。当额济纳的胡杨林已然成了西北荒漠中最美的风景之时,宝娆已搬去另一片荒漠地带,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态改造。

其三,追随心中的神树与绿洲,而非时兴的作秀。宝娆的心中有神树,那是她对自然的敬畏;宝娆的心中有绿洲,那是她的梦想。敬畏自然,恢复自然本来的绿色,回归自然,这就是宝娆的人生境界,也是宝娆的心灵境界。宝娆是追梦者,她的异于常人的选择,不是时兴的政治作秀,是出于对自然与心灵的虔敬;宝娆不接受馈赠,选择独自面对,同样不是道德作秀,而是真诚的,因为她的生命与心灵与自然是合一的,那里没有常人意义上的艰苦或困难,她的选择本身就是最高的道德。宝娆的选择,最佳地体现了蒙古族人的价值观念和文化意识。

(二)市场经济中的“能人”

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胡杨女人》(张晓春导演,2010)、《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顾晶导演,2004)等塑造了一批敢于在市场经济中弄潮的“民族新人”。市场经济时代的“民族新人”也就是“能人”,他们“新”在如下几点:

其一,市场经济时代的“民族新人”最初都是市场经济的“受害者”,他们都受到了商业经济浪潮的巨大冲击,遭受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生重大挫折。如电视剧《胡杨女人》中年轻漂亮的蒙古族姑娘斯琴与恋人牧仁即将结婚之时,父亲额尔敦借钱做生意却失火身亡,面对年迈的奶奶和妹妹阿蓉,面对众多的债主,斯琴擦去眼泪,滴血盟誓替父还债。可她没想到,就在她去巴丹吉林沙漠送货之时,牧仁却和阿蓉走在了一起,他们无法面对斯琴和巨大的债务,私奔而去,再次给斯琴以始料不及的巨大打击。再如《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中的蒙古族妇女莎日娜,不甘在家做全职太太,毅然下海,经历被骗、经费短缺、经商不善等挫折。此后,妹妹意外下肢瘫痪,丈夫出轨,莎日娜遭遇一次又一次意料不到的打击。

其二,市场经济时代的“民族新人”都坚守民族传统道德中的美德,在市场经济时代道德水平普遍滑坡的年代,他们也坚守民族美德不变。如《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中的莎日娜与《胡杨女人》中的斯琴,都是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中少有的、独特的女性,在她们身上集中体现出中华民族传统道德中最珍贵的诚信。即便因为妹妹看病拖欠巨额的外债而急需用钱,莎日娜在经商之路上也从不坑蒙拐骗;面对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妹妹阿蓉与恋人背叛私奔,斯琴独自承担了还钱的责任,她没有接受草原上的富户照日格图的求亲,拒绝了想要卖掉马群帮助还债的巴特尔,她对相爱的李大志却始终不渝,被拒绝也不改初衷。当爱情面对是否信守承诺的选择时,她又宁愿放弃爱情。她们有爱心,当地的许多商贩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过莎日娜的援助;斯琴帮助养育了草原上的许多孩子,极具母性的温柔光辉。她们是包容的,有着宽广的胸怀,如在出轨的丈夫与丈夫的外遇被骗投资款时,莎日娜动员批发城的人们一同提供帮助;斯琴一再原谅初恋情人与妹妹的背叛。就是这样容忍的美好品性,让观众深深喜爱着莎日娜和斯琴这些人物。

其三,市场经济时代的“民族新人”,都在商海打拼中,显示了超人的办企业和经商的能力,成为少数民族地区先富起来的人。如《胡杨女人》中的蒙古族姑娘斯琴,把草原上的牧场办得有声有色;再如《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中的蒙古族妇女莎日娜,在她的经营下,服装厂日益扩张,还承办了出口商贸业务。莎日娜与斯琴身上不仅闪烁着中华传统文明里美好女性的品格,同时兼具现代女性的成熟之美,她们有很强的经商能力,懂得如何打开市场,创造财富。

其四,市场经济时代的“民族新人”,在自己发家致富的同时,带领自己所在村寨和城市社区的人们一起走上致富道路。如《胡杨女人》中的蒙古族姑娘斯琴,在替父还债的过程中创建了自己的企业,成为带动当地各族农牧民致富的带头人,草原上的人们都参与到斯琴的牧场之中,或投资或工作,都是牧场的主人翁。再如《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中的蒙古族妇女莎日娜,兴建服装厂解决乡亲们的就业问题,亲朋好友遇到困难有事相求时一定伸出援手。

概言之,改革开放时代的“民族新人”,不论是优秀民族干部、生态环保英雄还是市场经济的“新能人”,都是正面人物形象。他们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质,如牺牲精神、奉献精神、虔敬自然、回归自然、正直善良、待人热情、诚信为本、坚毅顽强等等,都是市场经济时代最为缺乏的。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塑造的改革开放时代的“民族新人”,就有了一种想象新国民和询唤新国民的叙事意义。

四、余论

马克思曾言:“每一个社会时代都需要有自己的伟大人物,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它就要创造出这样的人物来。”[5]“民族新人”,不论是革命时代的“民族新人”、社会主义时代的“民族新人”还是改革开放时代的“民族新人”,都是在历史召唤中应运而生的时代人物,他们是现代民族/国家形象的最佳代表。而其中的女性“民族新人”,则是最有魅力的民族/国家形象的代表。

在新世纪中国电视剧的少数民族叙事中,“社会主义民族新人”多为少数民族的女性人物,如电视剧《阿娜尔罕》中的维族姑娘阿娜尔罕、《金凤花开》中的白族姑娘李金凤等。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几点:其一,少数民族女性形象,大都是善与美的化身,在她们身上既可以看到各自民族传统的美善,又能看到逐渐萌生的现代意识,这使得民族新女性形象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如阿娜尔罕(《阿娜尔罕》)对待爱情坚贞不移,坚强不屈,在建国前的社会中备受欺辱,却依然美丽善良,从未屈服;再如白族姑娘李金凤(《金凤花开》)为了民族平等、为了幸福生活而热情工作,建设多民族和谐共处的家园。这些女性角色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华美德里对于女性的全部期待,她们平凡朴实,坚强隐忍。其二,女性“民族新人”角色可以展示出更多的边地少数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如《金凤花开》通过李金凤展示西南地区众多少数民族的独特风土人情,无论是彝族落后的斗冤家,还是白族传统的祭鸟节,抑或是独龙族特有的衣被两用的独龙毯,都在荧屏中得到了生动形象的展示;再如《阿娜尔罕》通过阿娜尔罕展示维族优美的民族歌舞,维吾尔族本就是能歌善舞的民族,阿娜尔罕最初也是因为舞姿优美吸引了大地主的注意;如《胡杨女人》、《金凤花开》、《阿娜尔罕》等剧所展示的各民族风格独特的服饰装扮,蒙古族的长袍、腰带、靴子、佩刀;白族的头饰、银饰、襟衣、长裙;维吾尔族的衬衣、长袍、腰巾等。迷人的民族服饰,迷人的民族风情,形成了迷人的多民族国家想象。其三,具有独特的艺术“吸引力”与观赏价值,民族新女性形象大都由一线知名女演员扮演,女演员本身也是亮丽的风景,她们演绎的民族女性形象令人赏心悦目,这些都是吸引观众的重要元素。如《金凤花开》中的李金凤由左小青扮演;再如《胡杨女人》中的斯琴由王茜华扮演;《绝地逢生》中的韦号丽由童蕾扮演。

综上所述,新世纪中国电视剧少数民族叙事中的“民族新人”,是各民族中有向往、有追求并最终获得主体性意义的先进人物形象,其所“新”之处,就在于他们身上有中国革命时代、社会主义建设时代和改革开放时代国家意识形态所需要的“新思想”、“新观念”、“新道德”、“新伦理”与“新身体”。“民族新人”体现的是新中国的新文化与新生活,代表的是不同历史时期“我们整个国家的形象”[6]。

[1]梁启超.新民说[A],饮冰室合集·专集(4)(第6册)[C].北京:中华书局1989,1.

[2]毛泽东.为陕北公学成立与开学纪念题词[A],毛泽东论教育革命[C].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3.

[3]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祝词[A],邓小平文选[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09-210.

[4]毛泽东.为陕北公学成立与开学纪念题词[A],毛泽东论教育革命[C].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3.

[5]马克思.1848~1850 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A],《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50.

[6]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的按语[A],毛泽东选集(第五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227.

(责任编辑:胡光波)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新世纪中国电视剧与民族国家想象”(项目编号:10BC02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2016—06—05

朱言坤,女,南京大学商学院硕士研究生。

I206.7

A

1009- 4733(2016)05- 0018- 06

10.3969/j.issn.1009-4733.2016.05.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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