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照,袁 芳(湖北民族学院南方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湖北恩施445000)
从《古代社会》看摩尔根的民族学思想
陈沛照,袁 芳
(湖北民族学院南方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湖北恩施445000)
摘要:摩尔根在其鸿篇巨著《古代社会》中不仅以古典进化论以及唯物史观的视角深刻剖析了人类古代社会的发展规律,还采用了实地调查、文化并置和文化相对论的研究方法,阐释了人类心理的一致性和文化的多样性,在民族学发展史上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完成了对民族学学科的又一次伟大变革。对摩尔根及其《古代社会》的批评与反思,可以站在更高的层面上品读经典,再现摩尔根在民族学发展史上的巨大贡献。
关键词:《古代社会》;摩尔根;进化论;民族学
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于1877年出版了《古代社会》一书,全面阐述了人类社会发展从低级阶段到高级阶段的社会进化理论。作为公认的美国文化人类学之父,摩尔根通过该书深刻地阐述了其进化论思想,为民族学人类学第一个理论学派—古典进化论的形成和民族学学科的发展写下了辉煌的篇章。
摩尔根(L.H.Morgan)是民族学人类学古典进化论学派的代表人物。他于1818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奥若拉一个富裕的农庄主家庭,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青年时期自学法律并获律师资格,他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了一个叫做“戈迪乌斯绳结”的文学社来研究一些蕴藏在古代神话里的古代社会。1843年,该文学社发展成一个研究印第安人的组织,以促进印第安人的感情并协助他们解决自身的问题为宗旨。摩尔根等人主张他们的组织应该与易洛魁联盟是一致的,因此他们认真调查该联盟的社会结构。在从事这一工作的过程中,摩尔根结识了易洛魁塞内卡部落一位酋长的儿子艾利·帕克。1847年,在摩尔根的帮助下,帕克所在的塞内卡部落很好地维护了自身的土地权利。为了表达对摩尔根的谢意,部落鹰氏认他为义子。从此以后,摩尔根成为易洛魁部落中的一位正式成员,这为他对印第安人文化生活、社会组织、宗教信仰、风俗习惯以及婚姻家庭的研究提供了有利条件,也为他日后撰写人类学著作奠定了田野调查的根基。1851年,摩尔根出版了《易洛魁联盟》一书,并将此书献给帕克。时任美国民族局首席局长鲍威尔盛赞此书是“世界上第一部印第安部落科学研究论著”。
到了19世纪60年代,摩尔根开始着手整理他去往各地所调查收集到的资料文献,发表了《人类家庭的亲属制度》一书,作为怀特眼中的“一部不朽之作”,该书展现了大量由摩尔根收集的前所未有的详实材料,包括对这些资料做出的分析、整理和理论上的解释。摩尔根最初的目的是对亲属称谓进行研究,用以佐证美洲印第安人的祖先是亚洲人,但后来书的最大成就却是提供了一种进化学说,尤其是家庭进化的理论为日后默多克亲属称谓制度的研究提供了蓝本。
1862年以后摩尔根便开始写作《古代社会》,这本书后来也成为了摩尔根一生中最重要的成果。该书首次用唯物史观的视角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做出了科学的论断,在民族学领域产生了重大影响。《美洲土著的房屋和家庭生活》是摩尔根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原计划是作为《古代社会》第五编出版,后由于篇幅关系而删减下来作为单行本发行,这部著作可视为《古代社会》的补编。《古代社会》的内容分为四个部分,第一编论证了摩尔根对人类智力不断进步的观点,并基于生产工具提出了原始社会分期体系;第二编深刻阐述了社会组织在人类早期的普遍存在以及古代墨西哥人、美洲易洛魁人、欧洲罗马人和希腊人等不同民族政治观念的发展;第三编摩尔根利用自己对亲属称谓制度的实地调研,划分了家庭制度的类型及历史发展进程,后来,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默多克在此基础上比较完整地概括了世界上六种亲属称谓制度;第四编主要研究了人类继承制度的变化,阐述了私有制对于人类社会的局限性。摩尔根的《古代社会》几乎涵盖了早期人类社会的所有方面,引起了马克思的高度关注,他在认真阅读和研究了《古代社会》之后,完成了长达20万字的读书笔记,去世后由他人整理以《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之名发表。《古代社会》作为进化论人类学的经典之作,折射出摩尔根灿烂的民族学思想光芒,许多理论观点直到现在还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摩尔根在当时的美国学术界是很受尊重的,他的《人类家庭的亲属制度》受到学术界的高度评价,而对《古代社会》的评价则不尽相同。美国的评论大都推崇赞扬,而在英国学术界则多为批判反思的学术对话,他们指责摩尔根为“搜集家”、“轻率无知”、“在希腊字和拼写方面不断犯错”等等。泰勒赞扬了摩尔根的亲属称谓研究,认为《古代社会》建构的理论大厦的有些部分将永久成为人类学的新内容。哈登在《人类学史》一书中指出:摩尔根“无疑是19世纪最伟大的社会学家”。对摩尔根评价最引人注意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他表示的尊重,马克思在读了《古代社会》一书后,做了大量笔记。后来,恩格斯据此写成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此书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经典之作。即使学术界对摩尔根的《古代社会》褒贬不一,但整体看来,摩尔根在民族学领域中的贡献是不可或缺的,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发展了古典进化论思想
摩尔根生活的时代正处于资本主义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在这样的学术大环境下,《古代社会》一书中流淌着古典进化论学派思想血液,并且使这一个学派的思想在当时得到了丰富和发展。古典进化论学派是民族学人类学史上的第一个理论学派,产生于19世纪下半叶初,所以它的产生也可以看作是民族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正式诞生的界碑。[1]118该学派的形成既有自身学理发展的原因,也受当时深刻的社会背景的强力推动。首先,这一时期出现大量的人类学知识,并建立了大批的研究组织。诸如拉菲托关于北美印第安人生活的记载与描述,为人类学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其后,英国的普理查德和德斯穆林斯、美国的斯库科莱夫特等人有关人类学资料的著作不断发表,他们将有关人类学的大量资料加以系统化、条理化,并提出归纳性的纲要。在人类学资料及其研究不断发展的同时,相应的人类学研究机构也纷纷成立,如1839年最早成立的“巴黎民族学会”(后于1858年改为“人类学会”和“民族学会”)。其次,这一时期的殖民贸易也推动了进化学派的发展。除殖民贸易,殖民当局的政府官员和传教士的报道也使学者研究的方向发生改变,从前专攻欧洲考古学和欧洲古代史的人,渐渐转向比较语言学、比较宗教学、异民族文化风俗的人类学研究。最后,得益于生物进化论思想的催生。可以说,在谈到19世纪社会科学发展时,任何人都不可能忽视达尔文关于生物进化的著名理论,至少在民族学和社会学领域内,人们也不能忽视斯宾塞对一般进化论的影响。斯宾塞认为社会是个有机体,与生物有机体之间存在着生长过程的相似性、结构进化的相似性、功能分化的相似性、相互依赖的相似性。之后,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批判性地继承了斯宾塞的进化论思想,以大量的人类学资料为依据,透彻和系统地阐述了他的进化论思想。摩尔根认为人类从其初始发展阶段开始,就通过经验与知识的日积月累,逐渐从蒙昧社会过渡到文明社会,人类的整个历史都是遵循上述前进顺序进行的。[2]4这一观点得到了人类学家泰勒的肯定,他的第一本人类学著作《人类早期历史的探讨》也表达了人类文化从野蛮时期到文明时期的思想。
(二)采用了田野调查与文化并置的研究方法
从1846年开始,摩尔根就在易洛魁部落中进行实地调查,他深入地了解到不为人所知的印第安人风俗习惯、社会组织以及政治、经济、宗教、婚姻、家庭、艺术等情况,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不仅如此,他还精心设计了调查表格,向世界各地寄送,并认真整理分析回馈信息,开创了使用问卷调查法进行人类学研究的先例。与同时代的学者相比,已具备了“参与生活”、“直接观察”的特征。一方面对大量历史典籍进行阅读,另一方面对印第安人进行田野调查,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的出版虽然比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提出姗姗来迟三十多年,却以田野调查的方式证明了原始社会发展史。其优点是:第一,摩尔根深入实地取得了没有经过任何修饰、没有被添加任何主观色彩的原始资料;第二,这种实地调查的研究方法,体现了他对现实社会生活的亲近性,更透露出浓厚的人文气息以及对人的关怀;第三,实地调查研究讲究直面生活的现实,从整体的视角出发,讲清楚每个部分在整体中所处的地位以及彼此间的联系。
《古代社会》第二编中,摩尔根将欧洲的希腊人、罗马人、美洲的易洛魁人、古代的墨西哥人等不同民族放在同一时空研究,跨越了当时进化学派在原始人与文明人之间筑起的精神隔阂,进行了跨文化的比较与讨论,论述了这些社会组织在人类早期的普遍性存在,这与20世纪20年代玛格丽特·米德通过展现萨摩亚的社会生活,发现美国文明的局限性,将萨摩亚人儿童教养模式和美国儿童教养的实践进行系统对比的研究方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3]摩尔根把印第安人和世界其他地区部落以及希腊、罗马等古代史进行文化并置研究,论证了蒙昧—野蛮—文明的阶序性人类文明进化历程,并预言了人类社会的乌托邦境界。这部著作得到了另一位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恩格斯的高度评价,他称赞该书是“划时代的少数著作之一”。[4]2恩格斯认为“摩尔根的伟大功绩在于他发现和复原了成文历史的史前基础,并在印第安人血缘群体中觅得了一把打开古希腊、罗马和德国历史上那些相当重要然而至今尚未解决的难题的钥匙”[5]1-2。
(三)开启了唯物史观的民族学研究视角
摩尔根的《古代社会》开启了唯物史观的民族学研究视角。首先,他认为社会进步的前提是生产力的发展。他坚持认为生产工具的发明创造作为原始社会史分期划分标志的原则还是非常可取的。摩尔根把原始社会划分为蒙昧、野蛮、文明等七个时期,强调在各个时期里生产工具之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并提出“人类必须首先获得文明的一切要素,才能进入文明的状态”[2]28。摩尔根特别强调人类社会在向阶级社会的过渡时期铁器出现的重要意义,认为铁器的使用是人类文明的基础。其次,摩尔根认为人类的发展始终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具体而言,就是所有民族都经过蒙昧、野蛮、文明等不同阶段的交替,从本质上论证了人类从起源到文明社会这一基本规律。他指出:“如果说人类历史的起源是相同的,那么处在同一社会发展阶段的人的心理状态也是相同的。身处不同地域的人类在发展情况上的差异性不影响其发展路径的一致性。”[2]556有了这种理论指导,摩尔根认为可以把不同区域的文化按不同发展阶段顺序进行排列。在研究方法上,摩尔根使民族学找到历史的根据,也使考古学得到民族学的解释说明。第三,人类历史普遍遵循着从母系到父系,从蒙昧、野蛮到文明的一般规律。摩尔根认为:“人类各种主要制度都发端于蒙昧社会,发展于野蛮社会并最终成熟于文明社会。”[2]3他还批判了那些把现代社会依然存在的“落后民族”看成是文明退化的荒谬理论。第四,摩尔根提出了存在决定意识的观点。他认为有什么样的家庭形式就会有什么样的亲属形式,有什么样的所有制就有什么样的财产观念。马来式亲属制演变为土兰尼亚式亲属制是氏族组织的力量与普遍性所致,专偶制建立起来以后,和财产的力量一道,也足以使雅利安式亲属制演变为土兰尼亚式亲属制。第五,共产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最终取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民主原则被私有财产的增加、物质资料的集中与特权的出现所打破,社会的失衡必然导致阶级斗争的出现。《古代社会》的末尾还揭露了资本主义存在着自我消亡因素,这是摩尔根唯物史观的集中表现。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未来的社会“将是古代氏族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复活,但却是在一个更加高级形式上的复活。”[4]169一方面得益于摩尔根批判地继承了当代考古学、民族学的新成果,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他长达四十年的田野调查所取得的第一手资料,使他得以以唯物主义视角去探索原始社会的发展规律。
(四)摩尔根的文化相对论思想
博厄斯学派认为,世界范围内林林总总的文化现象尽管不能用传播论进行解释,但也没有明确表现出进化的一致性。该学派认为古典进化论有关文化进化普遍规律之说是没有依据的,因为某种文化是和它相对应的某个社会的独特产物,这些相似文化现象都分别有其自身发展的历史线索。该学派提出,理解某一特定文化最合理的方法便是重新建构该文化的历史。有学者认为博厄斯学派这一观点与美国早期进化论的集大成者摩尔根针锋相对。其实不然,文化相对主义肇始于启蒙运动晚期的德国,代表人物是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赫尔德,其真实用意是为了反对当时法国的文明霸权论[6]23,并非针对进化论学者摩尔根。另一方面,摩尔根和当时欧洲大陆的进化论者并非完全持同一论点,他基于人类心理的一致性主张历时的文化相对论。摩尔根认为衡量人类进化的依据有两个方面,一是这类文明是孕育发生的基础;二是它对今后的人类发展的影响力。他在《古代社会》的结尾中写道:“我们野蛮祖先的劳作、试验和成就,均是上帝为从蒙昧人发展到野蛮人,又从野蛮人发展到文明人所定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2]557他肯定了每个历史阶段文化集团的独特性及其价值,这一点与博厄斯文化相对论的思想不谋而合;同时,由于《古代社会》多从同一时期民族生活以及实地调查中取材,故而摩尔根没有同时代进化论者那种特有的文明优越感,反而对于异文化充满了好奇与思考。他认为西半球和东半球处于同一发展阶段上的人无疑存在着差异,这是因为两个大陆的自然资源有着较大的差异性。[2]15摩尔根宏大的跨文化视野同样印证了他的文化相对论思想。在第二编中,他将易洛魁人、希腊人、罗马人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其他民族的“异文化”现象放在同一时空下进行了历时性研究,构建出古代社会人类政治观念的文明发展图式。在摩尔根看来,人类的进化就像一条铁路一样,不同的阶段相当于不同的站牌,但站牌的位置与列车进站的早晚都不构成评判车站等级高低的条件。
摩尔根的《古代社会》是当时美国进化论人类学思想集大成的体现,对整个民族学人类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任何学者及其作品都有其所处时代的局限性,这就注定了它们最终要被新的理论思潮所取代,由此推动社会科学的不断发展。综观《古代社会》的行文与思路,可以得出以下几点学理上的反思。
(一)对原始社会分期的反思
在这一方面,人们对摩尔根《古代社会》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关于家庭形式的研究,说他的亲属制度中血缘家庭和普那路亚家庭是臆想的结果,缺乏事实材料的证明;二是他的原始社会分期方法过于呆板,几乎完全依赖生产工具。[7]41与同时代学者相比,摩尔根利用系统的实证研究解释了进化的概念,也表达了他朴素的文化相对主义观点。在成书之后,他本人也反复强调使用生产工具作为分期标准存在的局限性,且在书中透漏出对人类多样性的文明起源思考,如第一编中“如果想找一些衡量进步的标准来对各个分期的起点进行标志并求其放之四海皆准,即使说这不是绝对不可能,也得说这是很难实现的。”[2]9以此来看,摩尔根早就认识到作品的局限性并进行了自我解释。《古代社会》看似给人一种“原始社会分期完全依赖于生产工具”的印象,但摩尔根更看重的是人类精神能力的发展,而非单纯的物质工具的发展。摩尔根并不是对原始社会进行分期的第一人,但他却基于前人的划分进一步将蒙昧和野蛮时代分别细分成三个阶段,从而与文明时代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化进化模式。[8]39-40但社会历史发展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远远要比这种人为的分期更加灵活多样和丰富多彩,因此这种缺乏足够证据下的主观臆想遭到了后人的诸多批评。
(二)摩尔根进化论思想的局限性
《古代社会》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随着时代的变化跌宕起伏。最初,该书在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之后翻译成中文版,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期间,二者同为推崇的经典学术文献。[9]202但1985年以后大量西方学术著作中译本的出版,中国学界愈发对古典进化论的权威性提出质疑,开始对古典进化论的局限性进行反思。首先,进化论是建立在欧洲白人根深蒂固的民族中心主义思想基础之上的,欧洲文化被他们看作是人类社会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被认为是真正先进的文化,而其他民族的文化都是蒙昧的、野蛮的;其次,认为文化进化思想都属于“单线进化论”,把文化现象的普遍性归结于人类心理的一致性,如此便忽略了人类社会发展与生产力、生产关系、地理与生态环境等客观因素的内在联系。其实,不仅摩尔根的进化思想存在这种局限性,早期进化论的其他代表人物也往往因阐释过当、求大贪多而备受指责,弗雷泽和泰勒的著作均有此弊。与此相比,摩尔根的《古代社会》非常全面地展示了早期社会几种重要制度以及社会文化观念的内涵和全景,对人类社会未来发展提供了很好的路径选择,对我们理解民族学人类学的基本命题和研究方法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
(三)摩尔根唯物史观的不彻底性
摩尔根《古代社会》所反映的唯物史观表现了一种体系上的不严密性,是一种不彻底的唯物史观。摩尔根以极其广阔的视野对人类婚姻家庭问题进行了系统研究,展示了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对于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把宏观视野里的微观世界的发展之美呈现在大家面前。通过对古代社会家庭制度演变的深入研究,展现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互适应的社会总体发展要求。摩尔根探讨了婚姻家庭的历史演进,向人们阐明家庭既是生产关系的原初状态,又是生产力中最为活跃能动的人的因素的存在载体,家庭的发展变化也是为了和生产力发展相适应。他用比较研究法确立了一个论断,即亲属称谓反映着实际生活中的婚姻制度。到了20世纪60年代,结构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才将这个论断推向更高层次的研究,将亲属制度延伸为一种具有普遍解释力的交换理论。《古代社会》中唯物史观的基本要素如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都得到了具体的论证,但摩尔根还不十分清楚这些要素孰重孰轻。在“政治观念的发展”这一编中,他甚至认为生产力和经济基础还不能比政治观念优先排序,这与此后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是有差异的。但整体上而言,他还是秉持了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展现了人类劳动和生产力发展之间的必然关系。总之,摩尔根的古代社会研究对马克思主义创立、补充和完善唯物史观产生了重要影响,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关于阶级和国家起源说的修正和完善,也有利于马克思主义学说对人类历史全貌的总体把握。
(四)忽略了东方文明政治观
“摩尔根”及其《古代社会》中所呈现的进化论思想漂洋过海到中国,经历了国际共产主义“国际化”的调适,伴随着上世纪50年代开始的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形态研究并随之深化,逐步成为中国“本土化”的社会理论。他通过长期的实地调查、问卷分析和文献分析,把古代社会人们的生活面貌予以真实呈现,用大量的实际案例映证了古代社会的发展历程,揭示了诸多观念从古至今的演变脉络,不仅使我们更好地认识了古代社会,而且也深化了对现代社会的认知。但令人存疑的是东方文明中延续千年的君主专制体系这一事实在文中却找不到任何的解释。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谈到高级野蛮社会时,以古希腊和古罗马社会作为佐证加以论证,而对于东方各民族的发展轨迹涉及甚少,对东方文明中的氏族制几未提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这就从客观上为以后中国学术界广为论及的西学中国化的历史困境问题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与摩尔根同时代的人类学家大多属于“摇椅上的学者”,他们热衷于探险家、传教士、商人以及殖民地官员对所谓“原始社会”诸习俗的描述而很少经历田野调查的洗礼。摩尔根则通过自身的实地调查、文化并置研究与文献搜集,历经多年终于写下了《古代社会》这部民族学人类学的鸿篇巨著。在走这条从经验研究到概括性哲学论证道路的过程中,摩尔根也经历了一条思想上不断“进化”的学术之路,他从一个隐晦的进化论者,变成了一个坚定信仰“进步”观念的民族学家。时至今日,民族学人类学的视野已经触及到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仍然具备着学科所公认的人文理念和价值关怀。摩尔根的民族学思想对我们理解学科的基本命题和研究手法,丰富和完善民族学理论体系,有着不可替代的学术价值及应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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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 晓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1(2016)01-0012-05
收稿日期:2015-11-17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武陵民族地区的族际互动与‘两个共同’研究”(项目编号:13XMZ004)。
作者简介:陈沛照(1974-),男,湖北恩施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学理论与方法;袁芳(1990-),女,湖北兴山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