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彦超
(南京体育学院 休闲体育系,南京 210014)
当代中国休闲体育发展的理论定位与价值趋向
渠彦超
(南京体育学院 休闲体育系,南京 210014)
针对休闲体育研究中“对象域”界定不明的问题,对当代中国休闲体育发展进行理论定位和价值趋向研究。分析认为,休闲体育是休闲中的体育部分和体育中的休闲部分的重合和叠加。在这个共同体中,休闲体现了人的自由和自觉的生活,其发展和扩容反映了人类生活方式变革的客观规律,而体育则是休闲得以实现和自我发展的手段和载体,是休闲体育的表现形式。从休闲体育的学理思考和现实关怀两个方面探讨了当代中国休闲体育的理论视野和学理价值,认为休闲体育不是从普遍的原理和规则出发,一般地、普遍性地分析体育运动的特征,而是对体育现象进行批判性的反思,着眼于人的生存和发展的现实关怀。
休闲体育;研究范式;对象域;理论定位;价值趋向
20世纪90年代以后,伴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及生活理念的更新,休闲体育逐渐走进人们的视野,成为体育理论研究工作者重点关注的领域之一。应该说,当代中国休闲体育研究取得了显著的成果,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初步建立起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休闲体育理论体系。但是,同一般的体育理论研究和休闲理论的研究范式不同,当代中国休闲体育研究,在学科定位、理论边界、基本研究等方面很少有人做前提性的理论划界工作,而是直接将休闲体育作为现实的直观存在进行研究,探讨和描述休闲体育的项目、休闲体育的价值、不同人群的休闲体育行为、休闲体育的发展趋势等。然而,休闲体育研究发展至今,完全有必要回到休闲体育的前提性理论问题,在休闲体育研究的基本理论视野方面进行相应的探索,以推动休闲体育的进一步发展。
无论是在休闲界还是在体育界,休闲体育理论在当代中国都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休闲体育已经成为人们转变生活方式、转换体育研究范式的重要方向。但是,当我们认真思考休闲体育时,情况远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常常面临一些令人茫然的问题,例如,休闲体育的本质是什么?休闲体育的理论边界在哪里?休闲体育与体育休闲和大众体育的关系是什么?在当代中国学术界,休闲体育已经成为一个时髦的术语,大多数研究者往往不加思考、想当然地、不加界定地使用,结果是在增强休闲体育理论影响的同时带来了一系列的理论混乱。所以,科学地认识和把握休闲体育的“对象域”是开展休闲体育理论研究的首要问题。这涉及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两个方面:其一,不同名目的休闲体育活动是否具有共同的规定性,人们究竟在什么意义上从事休闲体育;其二,“休闲体育”在何种意义上与“体育休闲”等其他体育形式区别开来。
首先,存在着很多不同的休闲体育概念。例如,有人倾向于从时间的角度理解休闲体育,把休闲体育视为“人们在余暇时间里,积极自主、轻松愉快、毫无心理负担地进行的一些娱乐性健身体育活动”[1],强调闲暇时间是理解休闲体育的第一要素;有人把休闲体育理解为“满足对健康和文化需求的一种方式”[2]“以一定的身体活动为手段而产生最佳心理体验的一种有意义的现代生活方式”[3],从人的生存模式和人的生活方式上理解休闲体育等。这些不同的范畴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同时也存在共同的、内在的、本质的规定性,即休闲体育在本质上是人类“生活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具体来说,无论是从生活方式上定义休闲体育,还是从锻炼活动上来进行界定;无论是偏重休闲体育的时间维度,还是特别强调休闲体育的心理感受等,学者们都是将休闲体育理解为人的“生活世界”的一部分。因此,人们关注休闲体育的缘由不是其具体的、外在的休闲体育表现形式,而是体现在休闲体育活动、休闲体育场所、休闲体育经济对人的生活世界的意义,或者说对人的存在状态和未来发展所起到的积极意义。
其次,通过对不同类型或地域的休闲体育发展进行对比,我们可以发现,休闲体育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逐步走进人类生活的视野,并在人的生活世界的意义构建中发挥作用的。我们可以从共时态和历时态两个方面对此加以分析。从共时态的视野来看,东方休闲体育更加注重“静”,运动方式大多呈现为技术型,注重休闲体育的技法和技巧,如打花棍、麒麟鞭、太极拳等;西方休闲体育更加注重“动”,重视体格和力量的锻炼,运动方式多以力量型的角力、攀岩、赛跑等为主。另外,在休闲体育的价值取向上,中西方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西方更加注重运动本身以及对身体健康的作用,而东方则偏重于利用活动来修心养性而非运动本身,以致中国古代体育出现了“射不主皮,力不同科”的比赛规则。另一种情况是历时态的休闲体育差异。例如,人类社会产生之初,由于极端落后的社会生产力和科技发展水平,社会物质财富极端缺乏,生存是那一时期人的首要问题,而代表着更高生活水平的休闲根本无从谈起。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物质财富的相对充足,人类在进入阶级社会以后逐渐出现了“有闲”群体,奴隶主和封建地主阶级有更多的能力和时间来安排自己的闲暇生活,休闲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与休闲相伴而生的体育运动成为有闲阶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休闲体育项目也陆续出现,如唐代的马球、宋代的蹴鞠等。当然,古代休闲体育有自己很大的局限性,参与人群少、影响有限,还无法与现代休闲体育相提并论。人类历史上的四次工业革命,极大提高了社会生产力,人类从整体上摆脱了生存危机,真正有能力和时间来考虑生存以外的休闲,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休闲体育才真正引起了全社会人们的重视,休闲体育项目无论从广度、规范、种类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说明,人的生活世界变化决定了休闲体育的变化,休闲体育运动是人类生活世界的重要内容。
再次,通过分析休闲体育与人的生活世界的关系,我们逐渐认识到休闲体育与其他体育形态的重要差别,例如“休闲体育”和“体育休闲”的关系。在学术界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强调二者的差异,例如,华南师范大学周爱光教授就从两个概念的外延、强调重心、构成两个概念的母学科等三个角度对二者进行比较,认为“休闲体育是达到休闲目的的活动”,而“体育休闲是以体育活动为手段所进行的休闲”[4]。另一种观点强调两者的相通之处,例如卢锋在《休闲体育学》中就认为:“体育休闲方式是休闲体育构建的主体成分,对于休闲方式来讲,体育休闲方式是其中一种重要的活动类型。”[5]我们认为,从理论上来讲,上述学者对休闲体育的观点和看法对于正确认识休闲体育和体育休闲的关系,推动休闲体育理论研究深入进行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如果将研究视角转向实践领域,投注到人的生活世界,就会发现这两个概念之间具有内在的、本质的联系,它们的共同价值取向都是使参与者在此过程中获得更好的生活状态。因此,如果说两个概念的区别主要体现在理论的意义上的话,那么在实践意义上、在现实生活中,二者则实现了完美的结合与统一。
在分析休闲体育相关概念的基础上,我们大致形成了有关当代中国休闲体育“对象域”的认识。休闲体育是休闲中的体育部分和体育中的休闲部分的重合和叠加。在这个共同体中,休闲体现了人的自由和自觉的生活,其发展和扩容反映了人类生活方式变革的客观规律,成为这个融合体的“精神”,而体育则是休闲得以实现和自我发展的手段和载体,是休闲体育的表现形式,从而成为融合体的“血肉”。休闲体育正是在休闲与体育的互动中实现了其“精神”和“血肉”的完美结合,从而使人超越自在的“日常存在”状态,成为自由的、自觉的个体。
当我们将休闲体育从根本上理解为人的生活方式及其手段的结合体的时候,就可以比较容易理解不同的休闲体育或者休闲体育的差异:它们既可以作为内化于人类生活的一个文化储备,也可以作为人的日常生活的一个特别的层面,还可以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领域。因此,我们在相对的意义上区分出由休闲体育运动、休闲体育经济、休闲体育文化构成的休闲体育领域和由休闲旅游、休闲娱乐、竞技体育、学校体育等定位于其中一个方面的非休闲体育领域。在上述分类的基础上,从休闲和体育两个方面对其活动图式与内在机制进行分析比较,找出二者的共同点和不同之处,并在此基础上认识这些图式或机制在人的存在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具有重要的学理意义。
一方面,休闲体育理论重新定位了人的生活领域,拓宽了体育学和休闲学的研究视野,具有自己鲜明的特点,是一种以人类生活方式变迁为内涵的解释模式。根据休闲体育理论,以个体的生存和再生产为宗旨,可以把人的生活方式划分为不同的层次:第一层次,以解决衣食住行等最基本需要为主要内容的生活方式。由于在这种生活方式中生存成了日常生活中的核心追求,人处于完全的非自由状态,受到外部世界的极大束缚,因此处于较低水平,例如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的生活方式。第二层次,部分解决了人的生存问题,但是在更广阔的意义上人还是没有摆脱物的限制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外界对人的约束大大降低,但是由于科技和经济发展的相对落后,过多的劳动时间和过重的劳动强度严重制约了人的生活空间,人处于不完全发展的状态,例如西方工业革命前期人们的生活方式。处于最高层次的是人完全摆脱了自然界对人的生存威胁,获得了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充分保障和满足,人们在工作之外有充足的时间来从事自己喜爱的活动。在这种状态下,人的兴趣和爱好成为生活的重心,从事有益身心的活动是人生活的主要部分,人拥有了充分的自由度,例如现代西方某些发达国家的生活方式。应该承认,以休闲体育为重要内容的生活方式是人的生活方式的高级形态,表现了人类在征服自然界和社会中的巨大进步,代表了人类生活方式发展的方向。
休闲体育的兴起对其他社会历史学科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例如,在社会学领域,社会学家在关注人的生活方式变迁时开始将休闲体育作为重要研究对象,分析休闲体育对社会发展的重要意义,对于不同群体,如老年人、女性、大学生的休闲体育行为从社会学的角度进行分析和思考,揭示了休闲体育与社会发展的相互关系。在心理学领域,心理学家重点分析了休闲体育中人们的心理认知和心理感受,探索了人的动机、情感、意志等心理因素在休闲体育中的作用机理,提出了通过心理机制推动休闲体育发展的不同图式。另外,休闲体育行为和研究也开始对经济学、社会学等学科的发展和研究发挥着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休闲体育绝不固守于绝对的身体锻炼或体育运动领域,而是强调体育运动与人的生活方式、身体锻炼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相结合,推动着体育理论研究范式的转换。
在体育理论研究中,怎样进行研究和研究什么同样重要,或者说,研究范式具有和研究对象同等重要的地位。从古希腊文明开始,人类文化思想史上一直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研究范式:一种是以思辨为特点,以追求普遍真理为目的的理性或意识范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以普遍真理、理性逻辑为核心的形而上的理论体系;另一种是关注人的生命价值和生存状态的文化学研究范式,这种研究范式不再将绝对真理和普遍规律当作自己研究的唯一追求,而是“立足于把生活世界当作人的生存的意义结构和价值根基来加以展示和重建,在社会行为的互动和主体间的交往中确立人的自由和个性的生成空间”[6]。
从体育理论的发展过程来看,体育领域长期存在着形而上的研究范式。在理论研究方面,体育理论研究执着于探究运动背后普遍的原理,而忽视了体育参与者的价值追求、个性特征和心理体验。在一定意义上,体育活动的真正主体(人)成了体育研究的中介和工具,而体育运动本身则成了目的,其方向是从“活动”到“主体”。在实际操作方面,长期以来,中国体育发展的重点是竞技体育,其目标是在国际体育大赛中拿到金牌,金牌成了体育发展的路标和指挥棒,金牌至上的观念在中国占据压倒性优势,以致今天这种重视竞技体育忽视休闲体育、重视金牌数量忽视身心和谐的现象还是没有得到根本转变。当然,这里面有着深刻的经济、政治、文化原因和社会历史背景,是中国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但是,无论如何,这种过分夸大“运动”而忽视“体育”的状况,从根本来说是对人与体育关系的颠倒。正是看到这种弊端,1995年国务院颁布了《全民健身计划纲要》,强调体育的协调发展和人的素质提高的重要性。以此为开端,体育研究逐渐改变原有的范式,开始关注体育与人的“生活”的关系。中国休闲体育顺应了这一发展趋势,同时也推动了体育研究范式的转换,对于体育研究的科学化、合理化具有重要的学理价值。
从古至今,不同的社会历史理论都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出对人类命运和人的生活状态的关注。胡塞尔、赫勒、哈贝马斯、萨特等西方著名学者都在自己的理论中表现出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中国也具有“学以致用”的学术历史传统。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马克思就深刻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以上观点对体育的理论研究无疑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长期以来,由于体育理论研究的惯性,人们在表达体育的现实关怀时候经常会犯一些错误:一种情况是偏重于普遍原理的方法论指导而陷入没有具体对象的状况,另外一种情况是放弃体育的独特性,将“体育”完全看成经济和人类文化发展的附属物,或者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对立起来,完全放弃对体育的理论思考,将“体育”与“运动”完全等同起来。实际上,在体育研究中,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是对立统一的过程,作为一门科学,体育理所应当地对体育现象进行深刻的理论思考,并总结出体育现象背后所蕴含的普遍规律,这既是体育科学的重要任务,也是体育科学的价值取向之一。问题在于,传统的体育研究范式是从抽象的理论和原则出发来描述世界,而忽视了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忽视了体育存在的终极依据和目的,那就是人的生存和发展。我们认为,休闲体育这种提法本身就意味着回归体育的应然价值取向,是客观的改造世界的内涵之展现。
从这种意义上,休闲体育是真正体现了马克思批判地、革命地解释世界的理论的本质。就像我们在分析体育研究模式转换时指出的那样,休闲体育不是从普遍的原理和规则出发,一般地、普遍性地分析体育运动的特征,而是对体育现象进行批判性的反思,着眼于人的生存和发展的现实关怀,揭示出休闲体育的内在生活内涵以及体育对当代中国人生存模式和生活状况的价值和空间。正是基于对人的生活世界的关怀,休闲体育找到了体育与人的生存和发展的结合点,成了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在此,我们引用西方著名日常生活批判理论家赫勒在其著作《日常生活》中的一句话:“日常生活如何能在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的方向上得以改变是本书讨论的实际争端。本书提供的答案提供了这样的信念,即社会变革无法仅仅在宏观尺度上得以实现,进而,人的态度的改变无论好坏都是人的改变的内在组成部分。”[8]对此,我们可以从横向与纵向两个维度上进行具体分析。从横向上来看,我们可以从休闲体育与竞技体育、学校体育的对比中对其现实意义进行把握。在一定意义上,三者都可以看作体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最终目的都是促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然而,三者对如何促进人的发展以及与之的接近度来看,休闲体育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是二者无法比拟的。从参与主体上来看,竞技体育的主要参与主体是运动员、教练员及相关人员,学校体育的主要参与主体是学生、教师,休闲体育的参与主体是大众;从价值取向上来看,学校体育主要通过对受教育者的教育活动,促进其身心健康发展,竞技体育通过体育竞赛来创造优异成绩、夺取比赛胜利,休闲体育通过体育锻炼活动增进身心健康、丰富和创造生活情趣、促进自我完善。同时,从活动形式、活动时间、活动场地等各方面来看,休闲体育无疑和人的生活具有更加直接的关系。从纵向上来看,随着人类经济、科技的发展和社会进步,休闲体育必然成为人类参与体育活动的主要方式,体育也会在更深的程度上融入人的生活,在创造和谐生活的过程中体现自己独特的价值。
[1] 郭晶.浅论休闲健身运动[J].体育文史,2000(2):4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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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ELLER A.Every day Life[M].London:Routledge &Kegen Paul,1984.
Theoretical Positioning and Value Trend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Leisure Sports Development
QU Yan-chao
(Leisure Sports Department, Nanjing Institute of Physical Education, Nanjing 210014, China)
Targeted to the ill-defined problems of object domain in leisure sports research, this article studies its theoretical positioning and value trend. It is proposed that leisure sport is the sports section in leisure and the leisure section in sports. In this community, leisure embodies freedom and conscious life, its development and expansion reflects the change in the objective laws of human lifestyle innovation, and sports are the tools and carrier for leisure for its self-achievement and self-development, and are the representation pattern of leisure sports. This article also discusses both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and theoretical value of leisure sports from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concerns of contemporary China's leisure sports. It is proposed that leisure sports studies should not be made from the general principles and rules, and researched by general, universal methods to analyze sports characteristics, but to reflect sports phenomena critically, and focus on the realistic concern of human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leisure sports; research paradigm; object domain; theoretical positioning; value trend
2015-09-11
江苏省体育局体育科技项目局管课题(ST14301213);南京体育学院院级科研项目(YJ1427); 2014年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基金项目
渠彦超(1980-),男,山东菏泽人,讲师,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伦理学基本理论和体育伦理学。
G80-05
A
1008-3596(2016)01-003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