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自度曲《长亭怨慢》演唱分析

北京市国际艺术学校 付 娆

姜夔，（1155—1221）南宋饶州鄱阳人，字白石，字尧章。其诗作160多首，存词80余首，却取得仅次于辛弃疾（600余首）的地位，姜夔娴于音律，词乐兼擅，所作《白石道人歌曲》四卷，别集一卷，收词曲17首，其中包括自度曲14首，并注有旁谱，是流传至今的唯一完整的南宋乐谱资料。

“自度曲”即自制新曲之意，宋代文人作词往往是根据曲调来填写词作，而姜夔的“自度曲”则突破了传统的“倚声填词”的方法，是先成文辞，后制曲谱。其作品句度长短可以舒卷自如，较少受音韵的限制，也能淋漓尽致抒发情感，不拘泥于字、音、调，不为形式而限制内容，自由舒展、清新脱俗，这为南宋词坛的格律变化起到重要影响。此语最早见于《汉书·元帝纪赞》:“元帝多才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萧，自度曲，被歌声。”其自度曲“上下阕多不同”，不强求一致，其创新而彰显独特风貌，则更能恰当地阐释词意、突显情志。而《长亭怨慢》更是一首具备艺术、审美、创新的作品，从这首作品中能窥探作者的创作特点，展现姜夔清空骚雅、孤寂古朴的特点，具有极高审美价值。

一、创作背景及词曲简介

“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潆洄，暮帆凌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吩咐？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宋·姜夔《长亭怨慢》

姜夔作《长亭怨慢》于辛亥年间1191年，是一首惜别之词。姜白石再游合肥，遇见曾经的钟爱的琵琶女子，其与之分别时，依依不舍，愁绪万千，写下悠悠钟情的词曲《长亭怨慢》。歌词采用慢词的格式，所以称之为“长亭怨慢”。他恰当地运用柳的意象抒发其别后旅途的相思之情。其上下阕对仗并不依习旧曲规整统一，长短、节奏各有特点，韵脚也不同，声辞配合上也较自由，没有严格的四声规律，但词曲的结合上更加紧密且配合贴切，在表情达意上更能依照意愿尽情展现。《长亭怨慢》另有个显著特点是多用“去声字”，如“渐吹尽”的“渐”，“是处人家”的“是”，“绿深门户”的“绿”，“暮帆”的“暮”，“树若有情”的“树”“日暮”“望”“第”“怕”“算”等字均为去声字，基本上每一句的开头都是以去声字来引领的，而他的去声字都配以上升音调，这极大丰富、突显了音乐的爆发力和展现力。“邱琼荪曾对白石的去声字进行考察，发现92%的去声字都配以上升旋律。”而二者的结合有着律动美，上扬的走向更好地表现情感，有着荡气回肠之感。

“文人音乐”是讲究意境和韵味的，要营造出“清空幽远、平和自然”之境，一方面是出于其审美意象与态度，另一方面是对政治的逃避态度，所以“清劲柔情”的词曲是《长亭怨慢》的一个鲜明特点。他在音乐的上运用F宫雅乐音阶，多次使用变徵音，让曲调古朴骚雅蕴含意境，旋律进行以级进为主，辅以间或大跳，大跳并下行的地方使得旋律偏硬且清劲有力，不似一般作品缠绵婉转，而4/4的拍子娓娓道来、悠长抒情，使得《长亭怨慢》柔情与刚劲结合，符合姜白石“清高之志、境界之空”的特点。

二、演唱分析

连续的大跳增强情绪上的表现，“渐吹”的“2-4”四度跳动，“尽枝”从小字一组的fa跳到小字二组的re，在演唱时第一句不能因为音区偏低而过度弱起，保持声音的力度以便连着的两个大跳声音和情绪上有所准备，不致过于突然。大六度后接着“枝头相许”全是二度下行级进，演唱时注意平稳悠长的感觉，“绿深门户，远浦潆洄，暮帆凌乱向何处？”把握连绵气息的掌控，“向何许”三个字要咬得清晰并作出渐慢的效果，展现作者孤寂落寞、清冷悠远的思恋之情。“阅人多矣”的“矣”字注意延长和颤音把作者无奈的心绪娓娓道出。“谁得似长亭树”是个问句，这一句要唱得激动饱满，这就需要在演唱时让声音适当增加力度充满张力，把询问之意和自问自答的感情表现出来。“树若有情时”出现变徴音的用法,变徴音的出现可展现出姜夔曲折复杂的心境，更突显其曲调古朴的特色。上阕悠扬起伏，写尽姜白石与琵琶女别离时的不舍和怅惘。

下阕首句“日暮”与上阕尾句“如此”，音调音型相同，上句句末与下句句首同音相顶，算是一种顶真的方法，上下阕呼映，使得词曲在节奏、旋律上更衔接恰当。接着两句词里“不见”下行纯四度，“乱山”上行大六度突显出作者的忧伤悲怆，旋律进行到“无数”至“韦郎”时又出现了一个大六度跳进并旋律持续保持在小字二组，姜夔运用唐代韦皋和玉箫女离别赠送“玉指环”的故事是姜夔忧伤的心情推到一个至高点并迸发出来，演唱时的心绪要随着旋律的推进情感激发，口腔打开气息跟上的同时把感情合理展现。“怎忘得玉环吩咐”的“怎”从前面小字二组的羽音突然跌至小字一组的羽音，八度的大跳是作者强烈突显其跌宕的心情，“怎”字在演唱时注意字头必须夸张，用哼鸣的感觉挂住位置，能音区突然降低而使声音垮掉变虚变弱。“怕红萼无人为主”与上阕“谁得似长亭树”的重复变化，只是在音乐布局上略微变化，这样做可在音乐上通过反复出现达到烘托、产生共鸣。但是要注意在演唱时“怕红萼无人为主”说的是“怕我这红颜如花却无人可依”，该句表达的是恋人千愁百绪、惆怅婉转的怅惘之情，在声音的运用上要更加细腻委婉才能体现女子的柔媚、愁肠，与上阕的演唱风格和内心把握都是有所区别的。

姜夔词曲中营造出的“清冷、寂静、骚雅”韵味也是考验演唱者文学修养的重要之处，需要演唱者敏感、深透的观察和领悟力，才能把作者依恋不舍却终究别离，到底意难平的心理状态、心绪波动准确表现；另一方面，古诗词的演唱要求婉转、悠长，有一种声断气不断、百转千回的意蕴，声音要做到连贯、圆润，没有出现很大间断，高音部分的呼吸要保持“深且开”的歌唱通道需要持续不断深呼吸的有效支持，所以良好的呼吸也尤为重要，这样才能准确表达出古诗词的意境之美，也符合我们对古诗词作品宁静致远的欣赏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