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保护令与杀气

2016-03-12 15:35米绪
齐鲁周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家暴暴力丈夫

米绪

3月1日,《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实施,蓝翔技校校长荣兰祥的妻子孔素英,来到济南市天桥区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同日,杭州拱墅区法院一起离婚案开庭。去年12月,这位妻子已经得到了杭州首例婚姻家暴人身保护令,仅仅两个多月,女方因家暴再度诉至法院。其律师双夏的三句话被深深点赞:结婚证不是家暴许可证,家庭不是法外之地,反家暴是国家、社会、每个家庭的共同责任。

尽管3月1日法案实施当天,至少5省开出首张人身安全保护令,但千呼万唤的家暴法能否给力?乐观尚早。

保护令,独立于离婚诉讼

3月1日,孔素英要求请求法院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禁止荣兰祥实施家庭暴力,并禁止对方骚扰、跟踪、接触她和亲属。

还记得去年的“离婚大战”“跨省斗殴”吗?济南军区总医院的入院记录及病历显示,2007年5月,孔素英左上臂10厘米的长刀口,背部3处5厘米长创伤,医院以“刀刺伤”收治,住院8天。孔素英表示:曾被荣兰祥从楼梯推下,摔得髌骨骨裂;办喜事当天因为做饭手脚慢,被拽着头发打;怀孕时也挨过打;因为劝架,家人也被打过;分居后,还曾经被丈夫跟踪、骚扰。

反家暴法的出台、实施,标志着家暴案件不再需要在各种法律的夹缝中苦苦找生存空间,而是有了专项可依的法条法理,也是制度性地宣示了“家庭暴力不是家务事,而是侵权的暴力行为”。

《反家暴法》第14条:“学校、幼儿园、医疗机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救助管理机构、福利机构及其工作人员在工作中发现无民事行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遭受或者疑似遭受家庭暴力的,应当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应当对报案人的信息予以保密。”这些机构视而不见,不向公安机关报案,会被依法给予处分。

家暴的根本原因在于不平等的性别制度与文化观念。是否会发生家庭暴力,并不取决于当事人的社会身份,而取决于他们对性别角色及关系的认识,周围环境对家庭暴力的态度,以及法律对家庭暴力的惩戒力度。施暴者经常用以自辩的借口,往往是以不平等的性别规范和男性标准界定的,例如不顺从、争执、没有服侍好丈夫和家人、自主外出娱乐交往等等。这些根本就不是妇女的“过错”,更不能成为施暴的理由。即使妇女真的有“错”,她也仍然拥有完整的人权,任何人都无权用暴力对她进行惩戒。

性别控制的文化基因

2015年12月BBC播出了纪录片《爱你至死:家庭暴力的一年》。2013年,英国共有86位女性死于男性伴侣的暴力,纪录片导演瓦妮莎·恩格尔用镜头讲述了其中7位的故事。

瓦妮莎表示:在英国,每周就有两个女人被男人杀害,但是人们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总觉得虐待和杀害只发生在像印度那样的遥远的国家。

某个早上,47岁的安妮开车送女儿去学校,路上她遇到了前夫,他站在路旁,戴着尖叫鬼面具,举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爱你”。几周后,安妮被害,那个在路旁用牌子说“我爱你”的男人无法接受离婚的事实,用绳子勒死了前妻。

43岁的巴基斯坦妻子阿米娜·碧比,被丈夫花了1000英镑雇凶谋杀,因为丈夫厌倦了她,被发现时,她身上有72处伤口。80岁的克洛伊·西奥科斯被刚刚确诊癌症的丈夫杀害,此前她同丈夫已经一起生活了40年。丈夫用铁锤敲打她,撕开她的喉咙,用橄榄油和汽油把她点着。科斯蒂·汉弗莱被男友在厨房刺死时只有23岁,她5岁的女儿目睹了这一切。悲剧发生之前,小女孩就经常看到那个男人打她妈妈,整晚坐在她妈妈的身上,朝她喊,给我起来,婊子!

2013年英国被杀害的154位女性中,52% 是被她们的男性伴侣所杀,而同年英国被杀害的381位男性中,只有3% 是被女性所杀——即使在那3% 的案例里,很多女性也是因受到男性虐待而最终奋起报复。52%与3%,性别不对称如此明显。

性别的不对称在瓦妮莎的生活中似乎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孩子小的时候,她发现需要在孩子和工作中平衡的总是女人,而男人则不用。

影片反映出的一个问题是:男性似乎觉得他们需要有控制女性的能力,或者说他们觉得自己有拥有女性的权力。这种行为其实是另一个更大、更深刻的社会问题的投射,即关于我们是如何教导男性怎么看待女性的。

“杀夫”女性的困境与帮凶

日剧《直美与加奈子》,是一个属于3%的杀夫故事。加奈子遭受丈夫服部达郎的严重家暴,她不断隐忍,痛不欲生。从小目睹父亲家暴的直美,向加奈子提出一定要立即离开丈夫,因为暴力不会因为“原谅”和“理解”自动停止。

日本内阁府2014年度的调查显示,约5个人中就有一人曾遭受配偶的暴力。女性则是每4个人就有一个遭受过配偶的暴力,与交往对象同居过的女性每3人就有1人受到过伤害。

当直美提出帮助加奈子报警、起诉离婚、寻求庇护场所的时候,这位居住在城市、家境优越、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仍然第一时间拒绝了,“要是能那么做我早就去做了”“不会忍到今天”。

这段对白之后,两人走上了一条杀夫的路。

查阅关于家暴的知识与法律、偷偷违背施暴丈夫的意愿服用避孕药、冒着被打的风险和对方提出“不要再对我使用暴力了”……加奈子的自救过程是悲剧性的。当她意识到她无法通过自杀或杀死丈夫之外的方法获得解脱之后,她的人生反倒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了起来。

2009年,北京的董珊珊在先后八次报警、多次逃出家门、提起离婚诉讼之后,仍被丈夫反复带回家,殴打致死。2010年7月,她的丈夫王光宇以虐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6个月,现已出狱。2015年4月24日,争议达5年之久、备受社会关注的李彦受暴杀夫案在四川安岳县法院宣判,判决李彦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很多国家都早已有了自己的专门家暴防治法,但是仍有太多女人身处加奈子这样的绝望中。她们缺乏途径摆脱亲密关系中的暴力,而这远不能仅仅用她们自身的懦弱无知来解释,甚至恰恰相反。一个不允许女人有更多可能性的社会,一个看不到她们受难复杂性的社会,是不值得人们去信任的。

在杀死了丈夫之后,加奈子约直美去吃心仪已久的餐厅,自己开车去短途旅行,再无顾虑地说出“我想重新开始工作”……她深知自己做了什么,但同时,她脱下那枚婚戒的时候,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由。不公正的社会文化、制度与法律之外,直美是她受难姐妹唯一的帮助。这显得那么振奋人心,却又透出无奈的悲凉:“杀夫”的路上,只有女人才肯做女人的“帮凶”。

她们不必做出这般决绝选择便可获得自由的一天,何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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