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雷 郭婧
[摘要]曾以《红磨坊》为人们所熟知的澳大利亚导演巴兹·鲁赫曼,于2008年推出了一部以澳大利亚为中心的史诗性电影《澳洲乱世情》,上映之后受到了广泛好评。影片在以美轮美奂的澳洲自然风光给予观众震撼的同时,也以其中蕴含的生态主义思想给观众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文章从影片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对科技中心论的暗讽、对健康和谐生态观的强调三方面,以生态主义视角观照《澳洲乱世情》。
[关键词]《澳洲乱世情》;巴兹·鲁赫曼;生态主义
随着电影这一艺术在世界上的影响力逐渐扩大,人们已经意识到电影在向人们传递更为丰富、更具深度的内容,引发观众思考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曾以《红磨坊》(2001)为人们所熟知的澳大利亚导演巴兹·鲁赫曼(Baz Luhrmann,1962—)于2008年推出了一部以澳大利亚为中心的史诗性电影《澳洲乱世情》(Australia),上映之后受到了广泛好评。影片在以美轮美奂的澳洲自然风光给予观众震撼的同时,也以其中蕴含的生态主义思想给观众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一、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
早在人类文明崛起之时,人就逐渐意识到了自己万物灵长的地位,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正如学者指出的:“自古希腊以来,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一直是支配人类文明进程的主导力量。”[1]这一观念促进人们意识到自己的伟大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正面的作用。但它也是一把双刃剑,它使得人们不能以平等的目光来对待世间万物,而是站在俯视的视角上,将世界置于人类的脚下,不断地运用个人能力来改造世界。而当人类历史的发展进入到工业社会这一阶段以后,这种人与自然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便日益突出。随着人们对现代技术和科学知识的掌握越来越多,人对于自然的敬畏也就越来越少,人对自然更多的是一种索取和利用的关系。
在整部《澳洲乱世情》中,导演都采用了混血儿童纳拉的视角来对故事进行叙述,纳拉的视角给观众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参照系。电影中阿什利夫人因为丈夫的意外去世而为了保护财产与当地人牛佬合作一起赶牛。阿什利刚到澳洲时,对这里的自然环境以及土著的生活方式带有一种新奇与抗拒兼备的隔膜,此时的阿什利对澳大利亚的态度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鄙夷的。但当阿什利开始加入到赶牛队伍中后,纳拉在旁白中表示她终于可以仔细地观察这一片大陆了。纳拉表示,这片大陆上的许多东西都是有灵魂的,而许多白人对此一无所知。夜间,当人们陷入沉睡之时,澳洲土著在山上唱着白人无法听懂的灵歌,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原始而有效的人与自然之间沟通的方式,而自诩来自文明世界的白人殖民者则没有这一沟通渠道。如当纳拉被奔牛逼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时,他和始终在暗处默默保护他的土著外公金·乔治一起唱起了灵歌,原本还在奔跑不休的牛群竟停下了脚步,并逐渐散去,纳拉由此得救。
澳大利亚土著灵歌的力量在影片中被一再展现。如当阿什利等人因为缺水而不得不穿越无人绝境时,纳拉恳求金用歌声为他们开路。阿什利对此感到困惑不解,牛佬则解释说澳大利亚土著的祖先为万物谱曲,包括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等,而土著们所信仰的魔法师加拉帕则能为他们唱出水源。这些都使阿什利为之折服。而与之对立的则是明显扮演着“强盗”角色的农场经理尼尔·弗莱彻,他不仅偷偷将属于阿什利一家的牛赶走,为谋夺阿什利先生的财产而杀死对方并嫁祸土著人,还强奸土著妇女生下纳拉,并一心想将纳拉抓去白人管理的“教士岛”,并试图阻止新来的白人阿什利对当地有色人种的同情。对于弗莱彻来说,整个澳洲大陆是一片富饶的殖民地。而事实证明,一时凭借苦心经营而成为当地“王者”的弗莱彻必然为澳大利亚排斥,最终成为这片土地主人的只能是敬畏自然的纳拉。纳拉个人的成长也代表着澳大利亚从欧洲文明控制下逐渐挣脱出来的成长,同时也意味着人们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进行纠偏的成长。
电影一方面在这段叙事中始终以“赶牛”事件和纳拉脱离白人控制的成败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另一方面则以一种静默的方式向观众展示着澳洲大陆的神奇生态环境。如以俯瞰的角度来展现一望无际、尘埃四起的沙漠,旷野上耀眼的落日,壮阔的悬崖峭壁与蓝色的河流,以及展翅飞翔的鸟群等。在这样的画面中,人们显得极为渺小。导演借助这样对自然进行“返魅”的构图来表明,人类只是整个自然界中的过客,而不应该一直抱持着自己能够征服自然的意图。
二、对科技中心论的暗讽
科技中心论是人类中心论的衍生物。[2]科技作为人类文明的产物反过来成为人类证明自己与自然界其他生物存在高低之分的论据,并且科技的进步伴随着人类对于自然的控制和索取。由于科技促进了资本的增殖,给予人类生存巨大的便利,因此科技中心论为人类对自然进行统治提供了某种隐蔽的合法化依据。另一方面,与自然亲近的某些信仰或行为,如土著人对赖以生存的土地的眷恋和对当地神灵的崇拜等,则成为与科技进步相对立的迷信、原始、野蛮的同义词。
在《澳洲乱世情》中,改变剧中人物命运的转折点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因为战争,阿什利去为军方工作,也正是因为日军的空袭,原本为白人所囚禁的金和纳拉才趁乱逃出。在电影的一开始,阿什利的丈夫梅德伦就以战争已经爆发为由阻止阿什利从英国飞往澳大利亚。由于日本在石油、橡胶等资源方面的缺乏,日本开始了向东南亚和南半球的扩张,澳大利亚也不再成为世外桃源而必须面对战火的蔓延。这一背景就使得电影有着对科技至上观念的否定。人类发动战争的本身就有着称霸地球、控制一切的目的,而战争的结果则导致了地球自然环境的迅速恶化。尽管人们更多地从政治角度来解读二战对世界格局的改变,但是对于澳大利亚这一片遗世之地来说,更适合从生态主义的角度来看待法西斯对这片大陆的威胁。正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人成为“持久而慌忙地寻求能量储备,研究、加工和控制新的能量担负者,这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成为单纯的能量提供者”[3]。
人类带有妄自尊大的观念来发动战争,凭借高科技铸就的武器而目空一切,但是科技并不能保证人们始终是宇宙之神,甚至科技的发展(如原子弹的诞生)一度使地球千疮百孔、战火熊熊,甚至有可能毁灭整个星球。如在电影中,遮天蔽日的日军轰炸机向澳洲本土飞来,开始向地面以及海面船舶投弹和使用机枪扫射,不仅成人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教士岛上的儿童也哭喊着四散奔逃。牛佬等人辛苦建设起来的农场成为一片火海,阿什利所工作的HQ通信站则被炸弹击中,令牛佬悲痛欲绝。人们为之陶醉的科技及工业的发展并没有导致人类的和谐友好相处,而是威胁了人类的生存,激发了人类的欲望,促进了霸权主义思想的产生,也导致了带有掠夺意味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这场战争不仅仅是违反政治公义的,也是违反生态规律的,因此法西斯的失败是必然的。在影片的最后,因为战争而丧妻的弗莱彻试图用步枪杀死纳拉和牛佬,结果却为金用标枪所杀。导演以这样的结尾再次暗示了科技在得不到正当利用之下的失败。
三、对健康和谐生态观的强调
《澳洲乱世情》多次强调了澳大利亚原本是一片美丽宁静,并充满神秘色彩的大陆。如阿什利在卡车上看到成群蹦跳着的袋鼠时,不停地为它们的可爱而发出赞叹之声,表示自己大开眼界。阿什利此刻对澳大利亚环境的赞美越多,随后电影对于人类对当地环境进行破坏的批判力度也就越大;当人类具有美德时,这美德也被当地人视作自然馈赠中的一部分。例如,号称自己有魔法之力的纳拉在初识阿什利之时,就将她比作一场雨,认为她能够拯救这片土地,因此纳拉要对她唱歌,就像鱼对雨“唱歌”一样;而与之相对的,道德败坏的人也被直接与破坏自然相联系,在纳拉看来,弗莱彻就是一个对这片土地下了诅咒的人。电影在一个痴男怨女爱情故事的外壳之下,实际上强调的是建立起一种健康和谐生态观的必要性。[4]
首先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澳洲乱世情》反对人和自然的对立。在电影中,自然成为人与人钩心斗角的牺牲品。例如,澳洲大陆以其丰美的水草和广袤的平原被认为是蓄养牛群的绝佳之处,这也是梅德伦·阿什利拒绝回英国,而要在当地操持事业的原因之一。然而当阿什利夫人和弗莱彻决裂之后,加上此时日军对牛肉资源的垂涎,牛群作为财产而成为阿什利和弗莱彻这正反两方争夺的焦点。一方面阿什利等人需要将牛群赶往达尔文港,而弗莱彻则要阻止他们,为此不惜在半夜点燃草原,让牛群在火焰的逼迫之下受惊狂奔,并且牛群的奔跑方向就在悬崖边上,这直接威胁到了阿什利等人的财产与人身安全,不仅大量的牛掉入悬崖,赶牛队成员之一的费林也被牛群活活踩死。当弗莱彻发现激怒牛群并不能难倒阿什利等人之后,他使出了更为下作的手段,即污染了阿什利等人前行道路上的水源,迫使阿什利等人穿越干燥缺水,且时常刮起沙尘暴的死亡之地。对于弗莱彻来说,无论是焚烧草场还是毁灭水源,这些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都不会给他带来愧疚感,因为他对自然毫无珍惜和敬重之情。而理想的生态观中,必然是否定这样改变食物链上生物既定命运的破坏性行为的。
其次,健康而和谐的生态观同样也要求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在电影中,澳大利亚大陆是为英国白人殖民者所统治的,电影借混血小孩纳拉之口表示,自己既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他面临着被白人同化的命运,而外公金则试图避免他被同化。而当带着贵族气息的阿什利来到澳洲时,种族歧视被一场酒吧中的打斗表现得淋漓尽致。土著人的存在是被无视的,黑人则是被严重歧视的对象。此外,纳拉也向阿什利坦白了自己的困境,作为一名混血小孩,纳拉本身就是人与人之间扭曲关系的产物。由于澳大利亚最早被英国用以当作犯人流放地,男女比例的失调导致了大量土著女性成为白人男性进行发泄的工具,纳拉这样的混血儿童被白人蔑称为“半种姓”或“奶油”,必须被强制性离开“充满血腥的土著家庭”,被送到白人开办的教会孤儿院中以西方的所谓“文明”的方式抚养长大。这不仅造成大量土著家庭的骨肉分离,也导致了澳洲土著文化在传承上的支离破碎,这一批被带走的小孩在澳洲历史上被称为“被偷走的一代”,是澳洲的耻辱。
种族和文化之间的融合、共存是电影中健康生态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如电影中的赶牛队中有英国白人、澳洲白人、澳洲土著与白人的混血以及来自中国广东地区的亚裔,赶牛的成功就是多种族通力合作的结果;在融合方面,电影多次暗示“混血”的意义,如牛佬一心想为自己的野马配上阿什利纯血马“摩羯座”的种以形成新一代的良驹等。无论从人种抑或文化的角度来看,整个澳大利亚都是建立在混血之上的,否定混血的意义,单纯强调白人优越论,留恋大英帝国曾经的荣誉,就是刻意回避澳大利亚历史的真相,既不利于英裔白人与当地土著的和解,也不利于整个澳洲人文和自然社会的发展。
随着高度发达的现代工业给人们造成的焦虑越来越深重,带有生态主义内涵,传达出关注环境、关注人类命运主题的电影也就越契合人们的心理需求。《澳洲乱世情》认为,人和诸多生物,人之中来自不同种族背景的个体都是生物圈的组成部分,都有生存和繁衍,并进行自我实现的权利,应该和谐共生,共同实现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当人们困于人类中心主义、西方文明中心主义过久时,澳大利亚这片遗世独立的、充满神奇自然景观的大陆给人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在生态圈中定位的环境,并迫使人们由对生态平衡的思索转变为对社会问题进行反思和对历史经验进行总结。
[基金项目] 本文系中国地震局教师科研基金课题“澳大利亚土著文化的生态解读”(项目编号:20150119)。
[参考文献]
[1] 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7.
[2] 高文盛.科学技术伦理向度的反思[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06).
[3] [德]海德格尔.充足理由律[A].[德]冈特·绍伊博尔德.分析新时代的科技[C].宋祖良,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8:52.
[4] 徐兆寿.生态电影的崛起[J].文艺争鸣,2010(06).
[作者简介] 冯雷(1979—),男,河北石家庄人,硕士,防灾科技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澳大利亚研究。郭婧(1985—),女,山东泰安人,硕士,防灾科技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