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
大雪时节
清醒的时候,窗外
都是闪光的刀子
和白色的陷阱。无数
柔软的桃花和善意的果实
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这不是梦境,这是
2016年的大雪时节
我时而如临大敌,
时而坐拥江山。
青天河大佛
青天河、午后。
水声是一根羽毛,划过
天蓝色的锦缎。没有
煮沸的人声,所有
万物,都在与石头交谈。
长尾猴的孩子
喜欢开满桃花的山坡。
野鸭隐没水面。
青天河大佛,从早到晚,
在山谷,在溪流身边矗立,
安之若素,不发一言。
此刻 ,风是个安静的
善女人,倾听
圣灵台上飘动的经幡。
摩崖石刻上滚动的经文
从我身上碾过,
一朵坠落的桃花,
比开放的时候还要明艳
卖凉菜的女人
卖凉菜的女人出来了。
我看见她时正好五点。
盛夏,湿漉漉的下午,
街道慵懒。她的手推车
和孩子的笑脸,五彩缤纷。
你不会习惯一个
年轻女人,背着孩子,
妆容邋遢。也无法阻止
炙热的烘烤和存在的汗水。
事实上,她比我们
更热爱夏天和夏天的
气味,在夏天的
盛宴里,她从不缺席。
像此刻,她放下
孩子,等着芝麻开门。
想起杜甫
文化,让一个朝代,
留了下来,诗歌,
让唐朝,活了过来。
写诗,是唐朝的时尚。
那个朝代,一个落魄
文人,如果不谈诗
写诗,又能去干些什么。
没有香车宝马,没有
私人飞机,愁容
满面的诗人,偶尔
牢骚的杜工部,只能
骑着瘦小的毛驴,
跨过邻村的小桥,
绕过一道道红尘的篱笆。
想起杜甫,是在三十八层
大厦。被各种面具
美化的宫殿,金碧辉煌。
批量生产的台词和笑脸,
紧闭心扉、勾心斗角的现代人。
不谈诗歌,不谈圣人。
他们说写诗的人
是神经病,杜甫很忙,
和唯利是图者没什么两样。
世风日下,民族的文化,
在消费主义语境中节节败退。
当圣人真的很累,
被声名所累的瘦骨日渐
衰微。笔架山下,诗歌
和一个朝代一起躺下,
而后升起,在两千年的时空里
激烈碰撞,在新鲜的阳光下,
庄严屹立,成为永恒…….
北宋的月亮
如果有什么,值得回忆,
那一定是北宋的明月。眉山
之夜,松树的身躯
泡成湿淋淋的夜色,
疼痛加重。伊人,
端坐在窗前梳理新装。
逃离世俗的人,躺在
树林里,看清风明月,
短松冈,怎样轻轻晃动,
迷离般游移,执着无悔地融入。
铜琵琶、铁棹板,
唱大江东去的汉子,
也有一腔柔肠。割不断
撕不开、挡不住。
江湖中独饮,竹杖芒鞋、
来往烟波,一个旷世的豪放客,
让历史的竹简有了柔情的风骨。
夜晚睡去,又醒来。
宋朝的月亮,一潭
碧水。不羁的灵魂,
一个伟岸孤直的剪影,
从林中飘出,又瞬间隐去。
仿佛初相遇。黑白之中,
肉体的疼痛,不复存在。
只有激越千年的音符,
在逐渐明亮的月光里,
抚慰着,眉山、松林,
敲打着诗人那颗,
鲜活、旷达、落寞的心。
岭南的荔枝
官场的风云太浓,
无法酬以壮志凌云,
大江歌罢调头东。
几人沉沦, 几人觉醒,
千里明月千行泪,
江山万里, 长亭更短亭。
红烛摇曳, 花移月影,
何人话别情。禅房
清净, 秋风正凉,
红烧肉一碗 ,烈酒
几杯,只留得宋词
满乾坤,心似金莲放光明。
一生漂泊, 浪迹萍踪,
却对明月情有独钟。
岭南春早, 桃花烁烁,
人生如梦, 岁月如风。
去年日啖荔枝三百颗,
问今秋荔枝可曾红?
能否填满心中的落寞,
长吟一曲望江南、念奴娇,
再续一阙水调歌头,
让一轮明月东升,留下
一片千户万户捣衣声,
独自走进梦中。
白蝴蝶
究竟要把我带向哪里?
白蝴蝶。当灵魂游离
躯壳,成为肉体的一个
词语,跌落、巨浪、
凝固的空气,尖叫、失声,
让一团血肉痉挛发抖,失去理性。
我爬上失眠的海岸,
像一只劫后余生的蝶蛹。
病入膏肓,需要阳光的
一剂药引,才能破茧重生。
我无意用惊恐的眼泪
来冲刷自己体内的沙砾。
白蝴蝶,我只想用温存的
睡意,把暗夜的黑洞填满。
白蝴蝶,冬天快过去了,
我需要你的纯洁和触角,
带我回到最初的人间。
我渴望体面地离开
再次想到离开,是因为
世态, 无底线的炎凉。
骨骼吱吱作响,黎明
已抖开了流金的帐幔。
从出生到死亡,有些
痛苦,除了自己,无人洞悉。
赤脚踏入荆棘密布的血路,
风雨过后,没人看见。
时光的不堪,嵌入
骨骼,并不是一种
警示,或许是一种偶然。
壁炉的火早已
熄灭,只有失眠的
眸子,闪着微光。
早起的鸟,啄开
眉间的深沟,那是
一袭阴影,是一幅
人生的简洁的写意。
在生命还有价值之前,
我渴望体面的离开,
连同一锅不合时宜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