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罗尔豪小说的艺术特点

2016-03-10 23:05宋云奇
躬耕 2016年2期
关键词:潘金莲小说

宋云奇

一、罗尔豪小说语言的灵性与智慧

读完罗尔豪的中小说集《野猪林》,我终于忍禁不住,要为他写一篇评议文字了。

小说,是各类文学作品中最复杂最难掌握的一种写作形式。要想写好小说,需要一种天生的灵性与慧根。这种灵性与慧根,体现在小说写作的各个层面:起承转合,故事架构,情节铺展,生活场景布设,人物性格塑造,思想深度开掘,社会内涵延伸……但最基本、最重要也最能体现作家天赋大小的却是小说的语言,尤其是小说开头的语言。

罗尔豪小说之所以能够取得较大的成功,其最大优势就是独特的充满灵性的诗性语言。请看罗尓豪在小说《野店》的开头那段画境般的描绘:“最后一列火车鸣叫着从阿香的面前驶过。阿香站起身来,荡起的灰尘迷进了她的双眼,她揉了揉眼睛,透过蒙蒙的灰尘向远方望去。太阳这时已掉进了远山的那边,田野里无一人,一条灰白的公路在前面踅了一下,弯进了前方的市里。两边的几家店铺已开始关门,几只鸡子咕咕地叫着,跳上了一家饭店的锅台立时便传来一阵叱骂声,在黄昏的暮色里飘荡。阿香回过头来,却看见阿珍仍立在门前,妩媚地笑着,和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打招呼,抛媚眼……”

要知道,这可是罗尓豪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啊!他能在处女作小说的开头里里,就展现出这样一种充满灵性生动的画境般的诗性语言,而且画境般的景色描绘之后,转腕一笔,就极其自然地引出了小说人物的音容笑貌,这样的智慧和技巧,实在难能可贵。

再看罗尔豪在小说《他乡之家》设置的开头:“三志坐在车站旅社三层楼一个房间的窗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下面梧桐树荫下跳荡着的太阳光点和几个年轻女子飘忽的身影。斜对面就是火车站,几个巨大的广告牌竖立在空场上,用玻璃镶嵌的表面,这时正好阳光反射到旅社的三楼上,通过敞开的窗户挤进屋子里,照着房间里几样简单的家具和一张靠墙放置的似是而非的办公桌。三志揉了揉眼,这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小巧得如一束过早绽放的丁香花一样的女子。她照样是畏畏缩缩的,跟一只刚想试飞的鸟儿一样,脸上露出可怜而又可爱的神情。三志的心无端地悸动了一下。他来这里已有一个月了……今天,这已是他第三次看见这个瘦弱得像冬天过去长出来的第一株小草一样的女子了。”

这篇《他乡之家》,是处女作《野店》发表之后,尔豪在《躬耕》发表的又一篇小说,虽然仅仅相隔一年,然而我们从字里行间就能轻易地看出,他的叙事技巧和描绘能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小说的开头很难,某种意义上说,开头的好与坏,几乎可以说决定着整篇小说的成与败。这篇小说开头,区区三百来字,就生动地描绘出主人公三志在这篇小说故事里的生活场景,同时,描景状物又是抒发心境,活龙活现地展现出了三志此时此刻对那个“如一束过早绽放的丁香花一样的女子”的隐忍不住的惦念以及“割不断、理还乱”的忐忑心境。更为可贵的是,描绘之后笔锋一转,“今天,他已是第三次看见这个瘦弱得像冬天过去长出来的第一株小草一样的女子了。”这样自然而然地引出以后他与这个女子的许多故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可以说,尔豪在《他乡之家》中对于开头的处理,已经到了天衣无缝、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二、他有一双洞察社会黑洞的火眼

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是生活的再现,只不过这种“再现”,不是简单的生活的照搬与抄写,而是作家将大量的生活碎片高度集中、提纯、凝炼之后,继而聚化成一种艺术意义上的“更为真实的生活”,展现在读者面前。因而,文学作品中所展示的“生活”,比所谓的“真实的生活”更凝练,更“真实”;人物更逼真,性格更鲜明;故事更生动,更能打动人。

同时,真正的作家都以冷峻的目光审视生活,以公正与正义直面人生,以批判的笔触揭露社会的黑洞,以一颗向善之心倡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进而潜移默化地催使社会,向美好的愿景渐次推进。这是一个作家的良心、良知所在,也是一个作家的责任、担当所在。纵观中外文学史册,无论任何社会、时代,能够经过时间淘洗留存下来的文学精品大都如此。

罗尔豪的小说就具备了这样的潜质。在他已经发表的数十篇中短篇小说中,这类作品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而且阅读起来感觉坚实、厚重,具有犀利的现实批判性和强烈的震撼力。现举《野猪林》为例,加以阐释。

猛一看《野猪林》这个题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水浒传》中三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遭遇劫难、死里逃生的“野猪林”。但是,小说所描述的却不是《水浒传》里的“野猪林”,而是现实社会中的一个发生在“野猪林村”的令人深思的故事:由于长期禁枪禁猎,地处山区的野猪林村突然间野猪泛滥,它们经常下山糟蹋村民庄稼,侵害家禽家畜,甚至“骑”了村民王家娃的家猪“花花”,导致“花花”怀了野种。有些村民为了对付野猪的侵害,不得已架了电网,却又造成了家禽家畜甚至小孩子的伤亡事件。村干部无奈,只有向乡里反映,请求下发枪支弹药,剿杀野猪。但乡里却以保护野生动物为名,拒绝违反政策发放枪支,甚至要求村民搬离村子,给野猪腾出空间,让其更快繁殖,以便形成一个“自然动物保护区”。然而,就在村民两派争执、犹豫不决之际,他们却发现乡里是要以建“自然动物保护区”为名,实则是要建一个“野生动物狩猎区”,吸引外人进入狩猎,谋取“狩猎费”暴利。村民获得此情,顿时群情激昂,他们征得村长陈响马的同意,自发组建狩猎队,进山剿杀野猪,终于使野猪数量减少下来。山村生存环境得到了根本性改善,但村长陈响马却因违背上级指示要被追责……

毫无疑问,小说是一篇极有力度和深度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佳品力作。作品所叙述的某些地方官员,为了所谓的政绩,就且顾眼前蝇头小利,而将群众的切身利益于不顾,瞎指挥,胡折腾的现象,在我们的社会中十分普遍,有些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给国家和群众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好在这篇小说中的村干部还算清醒,顶住了乡里的瞎指挥,保护了村民的利益。然而,他自己要面对上级不可知的罪名与责难……

小说最后写道:半个月后的一个中午,陈响马自缚了双手,在福前的陪同下,嘴里哼着林冲在《野猪林》里的唱段“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往镇上走去。小说最后的处理,是不是很有些令人伤心、伤感和悲壮的意味?!在此,不得不敬佩作者的巧妙处理:他在小说开头故意避开《水浒传》里的“野猪林”,却又在最后结尾时有意引入林冲在《水浒传》中“野猪林”的唱段,来抒发村长陈响马此时此刻的复杂心境。这正是作者精心布局的聪明之处。这样的处理,是不是更能前后照应,令人回味无穷?是不是更能画龙点睛,让人进入对于社会现实的更深思考?

《野猪林》之外,还有《安乐死》《造房记》《乡村无间道》《约巴马的尖叫》《米村事件》《村长助理》《奔跑的螳螂头》《乡村探戈》《证言与供词》《何春花破案》等作品,也属于这类批判现实主义佳作之列,与《野猪林》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此不必一一赘述。

三、他是一匹穿越时空重塑历史人物的天马

不少的作家,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写得挺好,但却写不好历史题材的小说;还有些作家,写历史题材的作品得心应手,然而写出针砭现实的小说,却让人实在不敢恭维。罗尔豪是一个特例,他不仅批判社会现实的小说写得好,而且反映历史题材的作品也写得十分漂亮。

在此值得进一步说明的是,罗尓豪所写的历史题材的小说,不是像一般作家那样根据已有的历史记载加以描绘,或者依据现存的文学作品加以延伸细化,他的写作是独辟歧径,穿越时空,对已经定型的历史人物进行有意的重塑与矫正。现举《潘金莲的眼泪》和《嘉靖年间的刺杀事件》为例,加以说明。

毫无疑问,罗尔豪的小说《潘金莲的眼泪》,在艺术手法、情节设计以及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武松这几个人物的塑造方面,都远远地超越了历史小说《水浒传》。《水浒传》中,武大郎是被王婆、西门庆、潘金莲合谋毒死的,而在《潘金莲的眼泪》里,武大郎是自杀身亡的。武大郎之死是《潘金莲的眼泪》的小说之核。这篇小说高就高在,为武大郎设计了与在《水浒传》中截然不同的死法,而且又将这个特别的“死法”始终“捂着”,一直写到最后才“画龙点睛”,点出“核眼”,令人如梦方醒,叹为观止。真是绝妙惊人之笔!

人物塑造方面。潘金莲在《水浒传》里,是一个阴险歹毒、因迷恋婚外情而犯法杀人,最后得到应有惩罚的可怜而又可叹的淫荡女子。然而,在《潘金莲的眼泪》中,潘金莲却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值得我们同情、怜惜的可爱女子。她在与武大郎的不幸婚姻里备受煎熬度日如年,武松的出现让她的心灵死灰复燃充满憧,与武松交好不成后破罐子破摔,和西门庆坠入爱欲之海。后来武大服毒而死,武松找来乡邻作证,要杀潘金莲为兄报仇。事情此时突然转机:原来武大不是被杀,却是自杀,而且他的自杀是为了成全潘金莲与武松的好事。此时此刻,武松浑身颤抖着,不能再杀潘金莲。潘金莲却猛地扑向武松那把一直抵在她的脖颈上的锋利的朴刀……她为何要绝然寻死?她不是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地跟武松生活在一起了吗?然而她却深知:自己是一个愧对武大的“不贞洁”女人啊!武松会最终原谅她吗?二人假若真的结合,人们会如何议论她和武松?二人将如何在世俗社会中生活?算了,与其将来尴尬,不如此时死去!……可以说,她的慷慨赴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心爱的梦中情人武松啊!如此这般的潘金莲,是不是让人顿生怜爱、同情之心呢?

如果说罗尔豪的小说《潘金莲的眼泪》,是颠覆历史,重新塑造潘金莲、武大等古典小说中的人物,回归他们本来应有的历史本来面貌的话,那么他的另一篇小说《嘉靖年间的刺杀事件》,就是一幕覆盖着朦胧面纱的历史活话剧。作者在小说中穿越历史时空,将朦胧的面纱一层层揭开,给我们逐次还原出发生在明朝嘉靖年间“宫女勒杀皇帝未遂”的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一览无余地描绘出中国封建社会帝王深宫中的荒淫与罪恶,精雕细刻出一群被侮辱被损害的花季宫女的悲惨群像。朱厚熜的淫荡与无耻,太监们的奴性与善变,苏川药的稚嫩与可爱,杨金英的正直与侠气,邢翠莲的泼辣与胆大,宁妃的善良与绝望……让人感到就像发生在眼前一般历历在目,触目惊心,禁不住生出无尽的慨叹与遐想。

读过小说《嘉靖年间的刺杀事件》,我始终无法想象,罗尔豪如何能将一个发生在历史深处的皇宫故事,还原得这般真实生动活龙活现?这样的对于历史故事的穿越能力和对于历史人物的重塑能力,一般的写作者是很难做到的。

四、他有一颗水做的心

在罗尔豪的中短篇小说中,数量最多的是针砭社会现实的作品,数量次之的是叙写女性与爱情的作品。针砭社会现实的作品最多可以理解,因为一个真正的道德有良知和社会责任的作家,都不会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视而不见,都会对生活中的真善美进行由衷的讴歌与赞美,对发生的种种假恶丑现象进行尖锐的鞭挞和批判。然而,叙写女性和爱情的作品为何会在罗尓豪的小说中占有较大的比重?这个问题也好解答:因为女性代表柔弱,爱情代表美好,一个内心柔软温润的作家,必然会去关注女性——这个柔软的弱势群体,必然会去关注爱情——这个在坚硬的社会现实面前艰难生长、永远葳蕤、常说常新的永恒话题。

在罗尔豪叙写女性的小说中,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野店》《民女二丫的奋斗生涯》《那正是春天的时光》等几篇叙写另类女性——小姐的作品。小姐是女性中的特殊群体,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群像,描写这样的女性群体比描绘“正常的女性群体”更有难度,也更能显示出作家对生活的理解、概括和凝聚、升华的功力。罗尓豪发表的第一篇处女作《野店》,就是写小姐的作品,只不过这篇小说的故事比较简单:阿香初出茅庐,由于适应不了小姐的“卖身行为”而仓皇逃离了“野店”;《民女二丫的奋斗生涯》的情节则比《野店》有些复杂,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小说中的二丫不仅逐步适应了小姐的生活,成了一个老练得敢于和别的小姐争风吃醋的“大姐大”,而且还敢于对欺辱过自己的嫖客“张哥”,进行以牙还牙的狠狠报复;《这正是春天的时光》则在生活广度的拓展以及思想深度的开掘上,又远远高于前两篇小说之上:作品中的三个小姐——我、大阿姐、考拉,恰逢中秋节晚上老板放假,三人约在储藏间里喝酒团聚,醉谈社会、人生、理想,一个老嫖客的到来打破了她们的美好聚会。三个人决定一起去陪这个老色鬼。她们跟他继续喝酒。老男人醉了,晃着秃顶的脑袋对她们乱抱乱摸……她们一时痛恨起这个无端打破她们美好聚会的老色鬼来,一声“扁他”,酒杯、酒瓶、手脚齐下,他在她们的打击下脑浆迸流,一命呜呼……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呢?这三篇小说虽然写的都是小姐,而且她们的某些行为超出了“常规”,甚至还有些邪恶的意味,但由于作者的费心铺垫和精细雕刻,让读者不仅对她们恨不起来,反而还会对她们生出一种同情、怜悯的情愫,由此可见作者把握生活、塑造人物的功力之高了。

尔豪叙写爱情的小说也不少,如《他乡之家》《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失火的天堂》《雪姨的爱情》等。在这些小说中,我觉得《他乡之家》与《雪姨的爱情》写得相对感人一些。

《他乡之家》写的是一场另类情感——农民工与小姐的爱情。三陪女小萼来自农村,迫于父母有病、弟弟无钱上学,只身来城里打工,最后被坏人引诱,做了三陪小姐。但她生性羞涩,胆子特小,不敢像别的小姐那样明目张胆地上街拉人,只能像做贼那样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行人,选择猎取的对象,因而常常两手空空铩羽而归。同样来自乡下的农民工三志正值青春,又远离老婆孩子,因而对三陪小姐甚感兴趣。但他出于偏见,起初对小姐这个行当“敬而远之”,只远远地观察而不“越雷池一步”。然而在观察中,三志发现小萼的“与众不同”,逐渐产生好感,慢慢接近了解到双方的出身、家境十分相近,便十分自然地走到一起生活,建立了二人的“他乡之家”,甚至有了情感的结晶——孩子。然而,三志和小萼的情感在坚硬的现实——三志家有老婆孩子,小萼家有父母、弟弟,且患有心脏病——面前,只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小萼不得不做了流产,二人不得不恋恋不舍分道扬镳。这样的有始无终、在坚硬的生活现实面前不得不半途而废的情感,是不是更让人心有遗恨、空怀悲凄呢?

现在回到问题的本质:罗尔豪为什么会选择这些另类和残缺的爱情故事来写呢?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某种意义上讲,悲剧比喜剧更能体现生活的本质更能打动人,残缺的月亮比圆月更美更能令人浮想联翩,凋零的花儿比盛开的花朵更能让人感慨万千感伤落泪。西方的爱情悲剧《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国的爱情悲剧《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牡丹亭》《桃花扇》为什么能够万世传唱经久不衰?曹雪芹为什么不让林黛玉去赏花而去葬花?陈忠实为什么不让鹿黑娃和小娥的爱情功德圆满终成正果?我想,大概就是出于这样一种聪明绝顶的考量吧?所以,罗尓豪的小说也不例外。

五、他在不断地超越自我

尽管与南阳的同龄作者相比,罗尔豪的小说已经写得相当不错,但尓豪自己非常清醒,他无论私下还是公开场合,从没说过自己写的如何如何,而是认为其小说还有许多的不足之处,并在小说创作实践中身体力行,不断对自我进行超越,寻求思想艺术上的不断突破。这种自觉的突破与超越,从他的小说创作走过的轨迹就可以体现出来。

从叙述方式上讲,尓豪初始发表的小说作品,大都是以全知全觉式——第三人称展开叙述的,比如《野店》《佛眼》《他乡之家》《民女二丫的奋斗生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等;但是随后,他的小说就在第三人称的基础上,加入了第一人称——“我”与“我们”的视角,进而使整个小说灵动起来,让读者阅读起来更加真实和贴切。这类作品比如《失火的天堂》《这正是春天的时光》《雪姨的爱情》等;然而到了后来,尔豪干脆让作者退到背后,让小说人物以第一人称自演自说,展开故事情节,使小说少了许多叙述的羁绊,阅读起来就像行云流水般的自如随意,令读者在领略小说故事情节、感叹人物命运的同时,还体验到一种小说艺术美的享受。此类小说,我所看到的比如《潘金莲的眼泪》等。

从艺术手法上讲,尔豪大部分小说都是现实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的,比如《野猪林》《造房记》《乡村无间道》《约巴马的尖叫》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尔豪不自觉地在此基础上,加入了魔幻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意识流、象征、寓言、非虚构等先进的艺术手法,使作品的艺术品位大幅提升,感人度大大增强。比如《潘金莲的眼泪》就是意识流的力作,《雪姨的爱情》就是浪漫主义的佳构,《空中花园》就是寓言式的写作,《移民列传》就是非虚构的尝试,《安乐死》则是充满象征、抽象、寓言色彩的魔幻现实主义佳作。

先说《空中花园》。这篇小说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老两口在高楼住宅的阳台上,建造了一个小花园。管理人员发现后,警告他们这样长期下去,泥土的重量可能会让阳台承受不住,造成崩塌事件。老两口对管理人员的告诫置若罔闻,继续不管不顾地加强花园建设。然而他们爱花养花,美化环境,却容忍不了在他们的花架上建巢育雏的鸟儿的呱噪,在一次修剪中,无情地将盛满小雏的鸟巢剪掉了,鸟巢失去依托凭空飘落,几只小生命摔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就在事情过去不久,一场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植物葳蕤的花园陡然增重,阳台终于承受不住花园的重压而轰然崩塌,正在花园里劳作的老两口儿,也像此前的小鸟儿一样飞向大地……这篇小说不就是一个引人深思的寓言吗?这个寓言要告诉我们什么呢?我想不用我说,大家读完这篇小说也会领悟的。

再说《安乐死》。小说主人公杨名受“张市场”蛊惑,痴迷于家畜的“安乐死”事业而不能自拔,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还因试验让家畜“无痛苦死亡”的更高级办法而中电致死。面对杨名的最后试验和即将死亡,人们幸灾乐祸、无动于衷;然而,由于杨名的试验要让家畜们无痛而死,所以对杨名感恩戴德的家畜们知道他要进行最后的试验,并且早就预知他要在这次试验中死去,它们很早就自发地聚集在杨名的试验车间的前面,“前面是猪马牛羊,跟在它们后面的是狗猫鸡鸭。天上飞的是鸽子、鹌鹑,水里游的是鱼鳖虾蚧,似乎屠宰街所有的动物都来了。它们就像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按个头大小整齐排列着。个个神情肃穆,似乎在等待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这些家畜、动物的表现是否极具象征、魔幻色彩?它们是在庄严地等待杨名的试验成功?还是在肃穆地祭奠即将到来的杨名的死亡?不管是什么,这些低级的家畜、动物们的表现,都已经远远超越、胜过了所谓高级生命、动物灵长的人们的“丑恶”表现!这一极其深邃的内涵,是否极具讽刺意味?是否让作为人的我们的内心,充满悸痛与震颤?

六、对尔豪小说的一点建议

文章写到最后,应该给尔豪提一点不足了。但是,给小说写作已趋成熟并已形成独特风格的尓豪挑点毛病,确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然而,光说好话,不说缺点,是论者大忌,就只能鸡蛋里边挑骨头,给尔豪提一点不知对否的建议了。

正如上述,经历二十几年的摸索磨练,尓豪的小说写作已趋成熟,并且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的风格。这是应该高兴和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是,凡事都有其两面性,尓豪的小说也存在这样的问题。读尔豪的小说,感觉就像驾船进入一条水流平缓的大河,下部湍流暗涌,表面却不见波浪,这种平静与暗涌形成的引力,不声不响地载着你,驶向未知中你应该抵达的地方。这就是尔豪小说的艺术风格。他的不少小说给人的感觉都是这样。这种艺术特点需要较高的艺术功力:灵性的语言,精巧的构思,对生活的独到视角与敏锐剖析,对人物的熟稔把握以及对故事情节的恰到好处的剪裁……这是尔豪小说的成功之处。然而,也正是这种让尔豪的小说走向成功的风格和特点,使他的小说普遍存在一种“软”的感觉。这种“软”,大致包括人物塑造和结尾处理两个方面。人物塑造方面的“软”,似乎是通过故事情节和对话刻划较多,而独具匠心的刻意的精雕细琢不够,这就形成了人物性格的不够鲜明,不够骨感;结尾处理方面的“软”,好像是应有的烘托渲染不够,就如做饭时少填了一把柴火,欠了一点味儿,读完之后觉得言犹未尽,不够快意,不够震撼,缺了一点“刚性”与“热度”。

当然以上所言,仅是我读尔豪小说的一点感觉,不一定准确,也不一定正确,仅供尓豪参考而已。相信经历二十多年的摸索磨练,并已积累丰富小说写作经验的尔豪,一准会对自己的小说创作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也一定会在今后的创作中,光大优点,弥补不足,写出更多更好的优秀作品。这是我们共同的期待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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