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并强化政府主导的家庭教育领导体制

朱永新

家庭教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孩子在进入学校之前，其人格特征、认知风格、行为习惯、看待事物和处理问题的方式，甚至价值观都已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学校教育其实是在家庭教育的基础上进行的。正如我在《家庭教育为什么很重要》这篇文章中说的那样：家庭是人生最重要的场所，童年是人生最神奇的阶段，父母是孩子最长久的老师，家庭是人真正的摇篮。

可以说，抓住家庭教育，就是抓住了奠定教育基础的关键所在。我国有关家庭教育的一个重要文件是2010年2月由全国妇联与教育部、中央文明办、民政部、卫生部、国家人口计生委、中国关工委联合颁布的《全国家庭教育指导大纲》（以下简称《大纲》），这是目前为止政府层面比较全面的有关家庭教育管理的文件。《大纲》不仅对家庭教育的各个环节和内容进行了全面分析和布置，同时，对各个部门的作用也做了全面解读。但是，仔细推敲可以看出，《大纲》对各部门在家庭教育方面职能的定位还不够精准，还没有真正确立家庭教育领导体制的问题。

下面，我想通过三个我认为在家庭教育方面做得最有影响、最有代表性的案例，详细解析一下中国当前家庭教育领导体制的现状。

【案例一】以山东省潍坊市教育局为代表的教育行政部门主导家庭教育的模式

潍坊市教育局为推动当地家庭教育做了不少努力：

第一，确立了由教育局基教科主管，家庭教育和心理健康指导中心、学生成长导航站一体两翼、各负其责的组织机构。确定了教育局全力搭台、课题组全程引领、全社会全面支持这样一个整合社会力量共办家庭教育的独特运行机制。

第二，通过学校来牵手父母，变“家长会”为“家长课堂和教育沙龙”，骨干教师和班主任分班或者根据主题承担家长学校的教学任务，从而实现百万家长进学堂，重新学习做家长。

第三，教育局在家庭教育方面采取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具体举措。如“百名专家进农村，呼唤农家进学堂”“万名教师学家教，六支队伍保课堂”“社区家校三人行，村小实现幸福梦”等。

【案例二】以广东省中山市为代表的妇联组织主导家庭教育的模式

中山市妇联为推动当地家庭教育主要做了以下工作：

第一，牵头成立多支队伍，多元化开展家庭教育工作。在妇联的推动下，中山市成立了全国第一家事业单位性质的家庭教育工作机构——中山市家庭教育指导服务中心，专职开展家庭教育相关工作；后又成立中山市家庭教育指导师协会。一系列的组织队伍建设，将专业人员组织起来，通过专业化品牌项目的打造推动家庭教育服务。

第二，主持开展了多项大型家庭教育活动，如“百万家长进学堂”“十万家庭立家规”“谈家风晒家规”等。

第三，由妇联牵头、政府大力支持开展和实施的一系列家庭教育活动和举措，使得中山市被确定为全国家庭教育指导服务体系试点市。这又进一步推动中山市党政部门更加重视这项工作，将家庭教育指导纳入城乡公共服务体系和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规划。

第四，推动财政加大对家庭教育指导服务体系建设的投入。中山市市、镇两级财政将家庭教育纳入年度预算，每年都会按中小学幼儿园生均7元的标准，设立家长学校专项经费。

第五，以妇联组织为基础，中山市逐渐摸索出了“三四五六”的工作模式。即以“三个保障”完善家庭教育工作组织管理机制；以“四支队伍”建设家庭教育工作人才库；以“五类阵地”实现家庭教育公共服务全覆盖；以“六大项目”创新家庭教育指导服务模式。

中山市家庭教育能够异军突起，跟妇联在组织建设、创造性项目开发等方面的大力投入息息相关。从财政拨款，到将家庭教育工作的检测评估纳入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测评指标体系、文明城市评测体系、儿童发展规划和教师继续教育学分管理体系之中，甚至作为科级公务员培训的必修课，这些重要举措彰显的是政府的重视和决心，而妇联是实际的项目策划者、推动者和执行者。当然，除中山市外，全国其他地区如上海等，也有许多妇联组织在开展家庭教育方面做得非常成功。

【案例三】以江苏省淮安市关工委为代表的关工委主导家庭教育的模式

淮安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在推动当地家庭教育方面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他们的努力主要包括：

第一，推动党政机关参与家庭教育领导组织的组建。淮安市成立了家庭教育领导小组，由市委、市政府分管领导任名誉组长、组长；市关工委主要负责人任常务副组长，并为主要执行方。

第二，推动区域家庭教育政策的制定。由淮安市关工委主要调研后形成的《关于推进新时期家庭教育工作的调研与建议》在2015年1月得到市委批转，该文件进一步明确了家庭教育工作的思路和措施。

第三，推动家庭教育相关机构的设立。淮安市专门成立了家庭教育协调指导委员会，以开展家庭教育的相关工作。

第四，发挥、调动全社会力量参与家庭教育。如发动“五老”志愿者（老干部、老党员、老邻里、老教师、老长辈）建立代理家长制度，实施“四覆盖”关爱计划（个个有人关护、时时有人关护、处处有人关护、事事有人关护），建立成长记录档案等。由关工委出经费对先进志愿者进行表彰。

第五，大力参与家庭教育宣传工作。市关工委牵头创办的《家长》杂志，年发行量超30万份，被全国关工委领导誉为“家教的良师、家长的益友”。此杂志还作为淮安当地家长学校的教材使用。

淮安关工委的案例给我们的启示是：由关工委牵头家庭教育，能够充分发挥老同志的作用、调动其资源。淮安能够成为“江苏省家庭教育先进市”，离不开关工委的大力推动。当然，关工委牵头的同时，也离不开党政部门和妇联等不同主体共同协作以形成合力，特别是在家长学校的建设方面，主要还是依托教育行政部门和妇联的力量。

以上三个成功案例说明，无论是政府部门还是群团组织，只要有责任感和创新精神，都可以对家庭教育工作有所作为。相比之下，由教育行政部门主管，使得潍坊在推进家庭教育时有一个明确的责任主体，并且在人、财、物配备方面有所保障。我认为这可能比妇联、关工委牵头推动更为直接有力。事实上，也只有教育行政部门才有能力实现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无缝对接，融合展开。学校和幼儿园本来就有义务指导父母的家庭教育实践，如果家庭教育依托教育行政部门来推动，进入学校，再通过学校来牵手父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最终能够形成比较全面的影响，还是需要政府部门的主导，有效整合社会资源，否则，可能会面临发展的瓶颈。

当然，推动家庭教育的全面发展，除了政府部门的主导和社会团体的作用，专业性社会组织以及民间家庭教育的力量，也具有其独特而不容忽视的优势。比如我和一批教育工作者从2000年开始在全国推动了一项“新教育实验”，包括十大行动，其中第十个行动是“家校合作共育”，即通过家校互动、亲子共读、新父母学校、家校合作委员会等形式，强化家校共育机制，建立新型的家校合作方式，让父母更多地参与学校生活，引领父母与孩子共同成长，使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协同互补、互相促进，最终实现家庭、学校教育的协调发展。

不过，无论是专业性社会组织，还是民间家庭教育力量，要发挥持续有力的推动作用，最终还是需要教育行政部门在政策和财政上的支持。那么，究竟如何理顺家庭教育的领导体制？根据以上对三个典型个案的解析及新教育实验的实践经验，我认为可以从以下四方面来落实。

一、明确并细化政府部门的家庭教育责任

从教育部到各个省市的教育行政部门，对家庭教育应当做到经费、编制和工作内容三落实。这里所说的是整个家庭教育的体系，而不只是家长学校工作，我们的家庭教育工作已经远远超出了家长学校的概念。为了从立法、经费、编制、专业人员这些方面推动家庭教育工作，建议至少在教育部基教司下面成立家庭教育处，或将现在的社会教育处更名为家庭与社会教育处，保证家庭教育有人管，这是最低要求。同时，财政部门要将家庭教育列入专项经费落实。我们一定要在政府主导的前提下，调动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做家庭教育。在政府组织内部要明确：对于家庭教育工作，政府是第一责任人。

二、继续发挥社会团体的家庭教育优势

不能因加强教育行政部门在家庭教育方面的主导作用，就弱化妇联、关工委等群众团体的作用。考虑到妇联、关工委等群众团体的工作性质和对象，他们所发挥的作用很多时候是教育行政部门无法替代的，因此不仅不能弱化，还需要进一步加强。那么，教育行政部门和社会团体之间如何整合？建议成立跨部门的家庭教育指导委员会，由国务院分管教育的副总理来牵头主抓这件事，这样既可以体现政府主导，又便于协调推进。

三、充分利用专业性社会组织的科学引领

家庭教育的专业引领很重要，需要各级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等专业性社会组织，不断地聚集全国顶尖的家庭教育专家，发挥优势，共同解决问题。倡导举办大型论坛、研讨会，同时编写教材、开发课程，从而引导家庭教育往更科学的方向发展。比如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去年相继出台两项重大举措，第一项是在广东中山市举办2015年家庭教育国际论坛，邀请到世界顶尖的家庭教育专家，与中国的专家们共同分享家庭教育方面的前沿信息。第二项是举办“新父母大讲堂”活动，通过系统研究父母最需要的家教知识，邀请最优秀的专家来讲述，制成光盘和网上资源、编成书籍，逐渐形成一个权威的家庭教育教程。

四、释放民间机构的家庭教育能量，提高民间机构参与度

我国民间的家庭教育机构很多，特别是公益组织，他们所做的一些工作也能形成有益的补充。比如“新父母研究所”做的《百本父母基础阅读书目》的研究以及刚刚启动的《中国女性书目》的研究。这样的工作需要专业团队才能胜任，政府可以通过购买公共服务等方式发挥其作用、使用其成果。在这方面，台湾地区的做法可以作为参考。台湾地区颁布有《家庭教育法》，其教育部成立了专门的家庭教育咨询委员会和咨询小组，同时将台湾地区分成北、中、南、东四个区域，分别成立了家庭教育辅导团，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咨询。我们要重视民间机构的智慧及他们对家庭教育的探索研究，把力量凝聚在一起，共同推动家庭教育。

总而言之，家庭教育需要在明确政府主导的领导体制前提下，由各种力量分工协作，形成全社会共同努力、一起推动的良好态势。

（作者系民进中央副主席、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

（责 编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