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心香
每年到这个时候,冬天已经走入深深处,心头总有一枝梅明明灭灭,一缕暗香在心中缭绕。
那是开在古人诗里的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是开在山中小园里的梅。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那是开在墙角冰清玉洁的梅。“村前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那是开在山村深雪里的梅。这些梅穿越千年的岁月,在每一个冬天飘然而至,栖在心上。
那时青春年少,十五六岁的年纪,班上三五个受表彰的少男少女,站在一树梅旁照相,那是一树淡粉的梅,开得正繁盛,身后站一位少年,他的脸上有灿烂的笑,那是第一次见到梅,看到那树梅,心里有一种美好,和一丝隐隐的忧伤。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大学校园,清晨跑步,跑道的中间是一大片树林,天尚黑,四周灰寂,跑着跑着,忽然一阵香袭来,顿时神清气爽,这个早晨变得无比美好。跑完步天已放亮,去寻找,竟然是园中的一树梅,那梅树并不高,那香淡淡,却飘得很远,天香一般。那是第一次知道了梅的香,是的,一所学府,怎么能没有梅呢。
喜欢那种梅一样的女子。那年去成都,天府广场走过带古典气息的女子,年轻,黑色长发,中式蓝色碎花小棉袄,牛仔裤,背一把琵琶,身材纤细笔直。那时,我刚到武侯祠的梅园看过梅,我觉得她就是一株梅,她的清香穿越人群,穿透广场。有同事爱穿奶白色衣裙,眉目柔和,神态淡淡,说话温婉,学生唤她“梅老师”。一个“梅”字出口,仿佛有说不出的味道。她是一株白梅。
书房的墙壁挂两幅画,一幅倾泻而下,是中国画的卷轴,画上一枝遒劲盘曲的老梅,托起红梅点点,或远或近。另一幅是朋友送的“清香暗送”的十字绣,粗细各一枝的梅随意交错,清妙多姿。有一天望向四壁,不经意间发现,原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梅边。
大雪天,栊翠庵的数株红梅开了,“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精神,寒香扑鼻”。宝玉冒雪寻梅,妙玉拣了一枝开得最好的剪给他,宝玉擎一枝梅,一路欢喜跑将下来,红梅、白雪,白雪、红梅,还有年龄正当好的人。看《红楼梦》,这一段铭记在心,每当飘雪的时候,就想起这个画面。
最喜欢雪中的寒梅,也想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一个人踏雪寻梅,遍寻不见,却突然嗅到一阵清香,循香而去,见一树红梅,映着白雪,开在眼前,顿时惊了眼,欢喜了心,怎么看也看不够。最后折来一枝,插于瓶中,雪夜,喝茶,赏梅,然后有一个晚上的清雅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