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烽火中的“一枝梅”

杨卫华

在杭州富阳的龙门古镇上，有一大片具有浓郁江南风格的建筑群。清澈的龙门溪水，弯弯曲曲，静静地从一幢马头墙高耸的民居旁潺潺流过。这幢民居，就是革命烈士孙晓梅的故居。

1914年，孙晓梅出生在这个院子里。她从小喜欢诗书，受当时新思想的影响，向往民主和进步。“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激起了她的抗日救国热情。1938年，她毅然放弃还算稳定的工作，带着几名进步青年参加了新四军。从此踏上了抗日救国的新征程。

粮食店

1940年，蒋介石有意削弱新四军的战斗力，刻意控制军饷，使得新四军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眼看部队吃饭都得不到保障，孙晓梅主动向上级组织请缨，前往素有“粮市”之称的奔牛镇。

孙晓梅和当地的通讯员薛剑峰取得联系之后，决定先摸清奔牛镇上各粮商的底细。奔牛镇不愧是粮市，上点规模的粮庄、米行就有二十多家，有的甚至拥有小型武装力量。一些粮商存在套购、抢购、囤积、倒卖粮食等非法行为，从中牟取暴利。

孙晓梅对大伙说：“同志们，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只是征收税款，而是要把粮商争取到抗日的队伍中来，当务之急是阻止粮行和日伪的粮食交易；我们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流向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流向敌占区，特别是日本鬼子的手上！”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谋划策，行动方案很快敲定。一部分人上街发放宣传单，做好宣传和解说工作；薛剑峰负责去和几家粮商老板接洽，安排他们和孙晓梅面谈。

这些粮店、米行的大老板，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才不把孙晓梅放在眼里。孙晓梅知道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脸上神色泰然自若，目光却变得更加凌厉，提高了声调，说：“各位老板，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侵略者在我中华大地上犯下的滔天罪行，我想你们应该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的民族、国家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难之中，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中华儿女，就应该拿起武器，挺起胸膛，捍卫我们的民族，捍卫我们的国家！”

孙晓梅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让在场的米店老板们肃然动容。但还是有几个人想继续打太极，有人说：“我们只是商人，哪里懂得救国之道。”

孙晓梅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最起码也不应该把粮食卖到敌占区。你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难道还不及我这个弱女子吗？”有人说：“你是女中豪杰，巾帼胜须眉，我们这些俗人哪里能和你比啊！”又有人说：“我们只是商人，多赚钱才是王道真理，谁出的价钱高，我们就把粮食卖给谁！”

孙晓梅厉声问道：“请问这位老板，你的血管中流淌的是不是中国人的血液？就算你不想支持抗日，也不该把粮食卖到敌占区，你这样做是在支持敌人，和汉奸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刚才那个米店老板羞愧得脸都红了，也让其他几个尚有良心的商人坐不住了。他们商量了好一阵后，瑞丰粮店的老板站了起来，率先表态：“孙同志的话，让鄙人汗颜，作为一个中国人，看着山河破碎，真的很心疼。国将不国，何以为家？我在此表个态，以后不会再和日伪做粮食生意；同时，我愿意资助新四军20担粮食，外加300块银元。”他的表态，立刻得到了公泰昌、西源等十几家粮店老板的响应，他们纷纷捐钱捐粮，支援新四军。

孙晓梅这一次行动，可以说是旗开得胜，筹到了好几百担军粮，解决了新四軍的燃眉之急，也为以后的行动开了个好头。她胆大心细、机智勇敢、不畏艰辛的个性，就像梅花一样傲雪凌霜，深得战友们的赞许，因此得了“军中一枝梅”的称号。

联防队

1941年年初，组织上安排孙晓梅兼任镇江县大港区区长的工作。

有一天，她接到报告，大港区的五峰村成立了村联防队，起因是几天前，有一群带枪的混混闯入村中，抢走了财物，还糟蹋了村里的一个姑娘。村民们一怒之下，家家配枪，成立了村联防队。孙晓梅把征税组的组长老殷叫来商量对策，想办法把村联防队争取过来，日后可以配合新四军的行动。老殷提议，最好能把那个耍流氓的家伙抓来就地正法，以解村民之恨。

老殷很快就打听到，糟蹋村姑的流氓是镇江城中的汉奸五阿太，五阿太和五峰村的“白条鱼”等几个混混关系不错。他就亲自带了人，先把“白条鱼”抓了起来，再把五阿太诱出来。老殷等人把五阿太押到村口的土台后，让他面向全体村民跪下。

早已组织村民聚集等候多时的孙晓梅大喝：“五阿太，你这个汉奸，民族的败类，还不给我抬起头来！”村民也纷纷怒喝：“杀了这个流氓！”

五阿太抬起头来，看到愤怒的孙晓梅和村民，吓得浑身直抖。“你……你是新四军？”

孙晓梅冷声一笑，大声说：“不错，我就是抗日杀汉奸的新四军战士！”

五阿太从土台上滚下来，滚到孙晓梅的跟前，大叫：“饶……饶命啊！女英雄……”

孙晓梅喝道：“中华民族正在遭受日本侵略军的蹂躏，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团结起来，拿起枪，众志成城，把日本强盗赶出去。可是，却有你这种卖国贼，助纣为虐，帮着日本鬼子欺负我们的同胞！”她向村民们环视一圈，见大家群情激愤。大声问：“同胞们，你们说，这种汉奸，我们该怎么处置？”

村民们立刻叫开了，有的说：“杀了他，丢到长江里喂鱼！”也有的说：“这种汉奸，抓到一个杀一个，抓到两个杀一双！”

孙晓梅的目的，就是要激起村民们同仇敌忾的民族气节。见此，便大声说：“好，对于这种败类，我们有权结束他的生命！”老殷和几个民兵把五阿太押到村外的空地上，一枪结果了他。

孙晓梅看准时机，连夜在五峰村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分析了当前的抗日形势，宣传了新四军抗日的决心，动员全体村民加入到抗日的队伍中来。她对村民们说：“乡亲们，新四军、八路军在前线抗敌，十分艰难，我们老百姓，既要自己保卫自己，又要在后方行动起来，抓汉奸除特务。我们妇女同胞们，可以做军鞋、交通联络、种植粮食等，来支持前方的战士们。我们的青年更应该走出家门，组建基干民兵，配合新四军、八路军，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

一番激情洋溢的演讲，让在场的村民们无不热血沸腾，场上立刻响起了“保家卫国”“把日本鬼子赶出去”的口号。

孙晓梅再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上级组织交给她的任务，在五峰村率先成立起了妇抗会、农抗会、青抗会，为在其他村开展工作，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棺材铺

1941年10月，新四军处在日伪以及地方保守势力等多面夹击之中，环境险恶，为了确保长江南北通道的安全，新四军总部成立了中共长江工作委员会（长江工委）。

有一次，孙晓梅奉命前往焦山，找焦山定慧寺的住持雪凡商量经费问题。雪凡和庙里的其他和尚经过商量，卖掉了庙里的50担储备粮，并把卖得的粮款交给孙晓梅带走。

焦山和长江工委所在的茅山，相距上百里。孙晓梅带着钱往回走，走到半路的高资镇上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于是她借宿镇上一位女通讯员的家中休息一晚上。睡到半夜，孙晓梅被村子外传来的一阵阵狗叫声惊醒。

凭着经验，孙晓梅估计有情况，对女通讯员说：“大姐，可能是清乡队的人来了，我得马上离开，你只管安心睡觉，放心吧，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会连累到你的。”

夜色太黑，一时辨不清方向，孙晓梅连着穿过两条小弄，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又跑出一阵后，孙晓梅听到狗叫声离自己远了不少，就缓下脚步，想喘口气，无意之中看到街边一家店铺的招牌上有“棺材铺”几个字。

这个时候，棺材铺中早就没有人了，店铺大门紧闭，透过半人高的围墙，可以隐约看到院子中放着好几口棺材。孙晓梅心中一动，翻过矮墙，跳入院中。

那几口棺材刚上过漆，晾在院子中，棺材盖都没有盖严。她轻轻地推开其中的一口棺材，往棺材中一躺，把钱包放在脑袋后当作枕头，再把棺材盖拉上了，只留下一条缝透气，躺在里面睡起觉来。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听到狗叫声向着这边来了，同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有清乡队的队员在棺材铺的围墙外驻足看了一下，就被同伴呵斥道：“还不快走，这种地方鬼气森森的，小心沾上晦气！”人声和狗声很快就远去了。

由此遭遇，孙晓梅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回到长江工委后，她马上向组织提出建议，开一家棺材铺作为联络站。組织上采纳了她的意见，很快就安排了一名武工队队员在高资镇的七摆渡开了一家棺材铺，以订制、卖棺材为掩护，实则是一处秘密联络站。

鸿门宴

1943年4月27日，孙晓梅接到上级下达的任务，要她护送两名新四军干部北渡长江。当时，日伪的清乡计划让长江两岸风声鹤唳，敌军几乎封锁了长江沿线，江面上日本鬼子的小汽艇昼夜巡逻，来回搜捕。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渡长江，风险可想而知。

像往常一样，孙晓梅接到任务之后先是分析情况，再去联系落实沿途联络站的接应护送，最后再制定具体的渡江路线。她凭着丰富的经验，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夜晚，成功地将两名新四军干部护送到了江北。不料在她返回根据地的半路上，遭到便衣特务的伏击，不幸落入敌手。

日军宪兵队长本木听说抓到的新四军女干部，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一枝梅”孙晓梅，欣喜若狂。为了让她说出茅山新四军根据地的具体情况，本木摆下一桌丰盛的酒菜，假惺惺地邀孙晓梅入席，并对她说：“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何苦为共产党、新四军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不如和皇军合作，皇军会大大地优待你。”

孙晓梅自然知道敌人的用意，冷笑着说：“收起你的这一套吧，我孙晓梅绝不做卖国贼！”

本木见利诱不成，十分恼怒，厉声说：“那你要知道，和皇军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孙晓梅拍案而起，怒声骂道：“日本鬼子，你们听着，占领不等于征服，向你们摇头乞怜，出卖自己组织、同胞的，只是那些败类、人渣，真正的中国人，你们是永远也征服不了的！”说毕抓住桌子用力一掀，把整桌酒菜掀翻在地。

本木恼羞成怒，命人将孙晓梅拖出去拷打。孙晓梅受尽折磨，坚贞不屈，最终被日军残忍地杀害，年仅2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