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辅彬/问,丘光明/答
永不忘祖,深念恩师:回顾中国古代度量衡史研究之路*
——丘光明先生访谈录
万辅彬/问,丘光明/答
编者按:丘光明,女,祖籍安徽省全椒县,1936年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1957年毕业于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天津市咸水沽中学,任过美术、 语文教师.1964年调至中国科协模型仪器厂模型车间当了9年工人,1973年调至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计量工作》杂志编辑室,1976年为适应“文化大革命”的需要,临时组成了一个“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写作小组”,被选入该组.一年后,在该小组的基础上又成立了“中国度量衡史料小组”.丘光明负责收集、整理中国古代有关度量衡的历史资料,于1980年编辑出版了《中国度量衡图集》(文物出版社出版).此后,丘光明的研究工作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一科研领域,先后在《文物》、《考古》、《考古与文物》、《中国计量》等杂志上陆续发表了数十篇论文.出版了个人和合作的有关度量衡史的书籍共17本:1989年由计量出版社出版了《计量纵横》(合著);1990年由河南中州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古代度量衡论文集》(合著);1996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文化史》(由阴法鲁、许树安等主编,共三册)中《中国古代度量衡制度的演变》;1991年由天津教育出版社出版《神舟文化集成丛书》(共110册)中《中国度量衡》;1992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度量衡考》;1996年由(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中国文化知识丛书》(共100册)中《中国度量衡》;2001年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质量·标准·计量百科全书》(丘先生担任计量分编编委以及有关计量史条目的撰写);2001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科学技术史》(共32卷)中《度量衡》卷(合著);2003年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国物理史大系》(共9卷)中《计量史》卷;2005年由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古代计量史图鉴》(中英文对照本);2011年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中国古代度量衡》.
万:早就拜读过您的大作《中国古代度量衡图集》《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中国物理学史大系·计量史卷》《中国历代度量衡考》《中国古代计量史图鉴》……但第一次谋面很晚,是2015年12月中旬应关增建教授邀请,在杭州中国计量学院召开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计量史”开题报告会上相识的,您是出席这次会议的泰斗级专家,有相见恨晚之感.您在会上的发言令我十分感动,所以我当场就萌生了要做您访谈的念头,今天总算实现了.
丘:知道您很忙,来北京出差事很多,还特地来看望我,一大早就从中关村南大街出发,转地铁、坐公交,到我这儿费时费力,很不好意思.您真是有心人,您辛苦了!
万:您是老大姐,是研究中国度量衡史的大家,几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搜集历史资料,研究历代有关器件,发表了数十篇论文,出版了十多本专著(包括合作),著作等,享誉科技史界,我早就该移樽就教.您今年已80高龄,生于20世纪30年代,是经历坎坷的一代.很想听您说说您的身世.
丘:我的祖籍和您一样,是安徽.祖父丘景章是全椒县著名才子,知名学者,同治九年生于湖北襄阳,1906年(清朝最末一届)科举考试中进士,曾任湖南嘉禾、邵阳知县、宝庆知府;1912年回到全椒在“襄水书院”的基础上创办了安徽省最早的中学之一——具有现代意义的全椒中学,我的祖父担任首任校长,是当时著名的教育家,教书育人,泽及乡里.世势跌宕,祖父几无著述存世,唯当年他为全椒古建——奎光楼所题长联,仍镌刻于二楼讲堂中柱上.全文如下:
政 革 卯 酉,通 统 丑 寅.恨 老 天 忒 不 仁,忍 抛 却 四 万 万 黄 民,任 南 拉 丁、西 条 顿、北 海 斯 拉 夫,伺 隙 争 来.攘 攘 几 家 儿,腾 踔 中 原,吁 何 劫 运?
尔 雅 方 言,春 秋 朝 报.愿 吾 党 休 自 绥,好 准 备 一 双 双 赤 手,算 椒 伍 举、棠 专 诸、阜 陵 范 亚 父,留 芳 未 艾.区 区 百 里 境,诞 育 豪 杰,是 我 乡 风.
上联痛诉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略和破坏,下联号召人们发奋图强,弘扬全椒历史英杰之气概和风范.这幅长联气势恢宏,意境高远.现在读来,依然掷地有声,令人振奋.
万:听说您的父亲丘良任也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文史专家.
丘:我的父亲在故乡度过童年,后就读于南京钟英中学.那是一所很有历史的名校,卢前、唐圭璋、马宗霍等前辈学者曾在此执鞭,父亲到晚年仍念念不忘诸位先生讲课的风采.此后父亲考入上海中国公学文学院攻读中国文学,受业于文学院院长胡适先生及其他一些著名学者,打下文学研究的基础.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在南京的中学执教,后多年从事新闻工作,在湖北、湖南的数家报纸任编辑、总编、社长之职.40年代末受聘于长沙克强学院(后并入湖南大学),任中文系副教授,从此再也没有离开教育岗位.
万:您父亲也是个资深教育工作者啊!
丘: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先后在长沙、淮南、北京、贵阳、淮北等地的中专和大学教授古典文学.他的教学注重直观性,力求简明易懂,为此他花费了许多功夫自己绘制教学参考图,搜集与古代作家、作品有关的图画,上课时挂在黑板上给学生看,口述手指,一目了然.
万:看来您学美术和您父亲的影响不无关系!
丘:父亲在湖南任教期间,他带着研读杜诗的问题,结合作品进行实地考察,开始研究杜甫晚年流寓湖南并终老于斯的经历.不幸的是,自50年代后期直到“文革”结束,父亲受到长达二十余年的政治磨难.他书房兼卧室墙壁挂着康殷先生为他题写的“补蹉跎书室”匾,可以想见这段历史给他的沉重记忆和无尽的憾恨.“文革”结束,高校终于恢复正常秩序,而父亲却已到退休的年龄.直到京寓赋闲之时,他才得遂信从事古典文学研究的夙愿,说起来不无讽刺意味.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湖南,缺乏基本的工作条件,研究成了日常最艰苦的工作,同时也成了晚年最大的乐趣.年届古稀的父亲,常年拄杖步行或挤公共汽车去图书馆看书、抄书(当时还没有复印机),在各地的图书馆抄录了数百万字的资料.
万:这种毅力真是惊人,他成了您坚持不懈、专心治学的模范!
丘:据我粗浅的了解,父亲的学术涉及杜甫、吴敬梓研究、竹枝词、历代宫词、诗词理论、民俗学、清史、文学史.1978年,父亲在长沙参加《辞源》的修订工作,多方查阅文献,考定杜甫卒于湖南平江,并殡于当地.他辛勤搜集有关图片、资料、诗文编成的《杜甫湖湘经历研究资料汇编》,最终却未能出版.还有他老人家耗费二十多年心血编成的皇皇巨著《中华竹枝词续编》《历代宫词统编》,联系数家出版社,都逡巡不决,使书稿压了多年,难以问世.
万:就凭着这种孜孜不倦、日积月累的功夫,他发掘、整理了民族文化的许多宝贵遗产.未能出版多么可惜啊!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丘:父亲在充分掌握材料的基础上,撰写了《竹枝词与中华各族民俗》、《竹枝词与<山海经>研究》两篇论文,用竹枝词中保留的古史和民俗资料与古籍相印证,为古史和民俗学研究开辟了新的途径.他研究《竹枝词》的业绩得到学术界和社会的一致肯定,《竹枝纪事诗》、《历代宫词选编》由暨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后,赢得广泛好评.著名词学大家叶嘉莹先生还专程登门,与他探讨学术.他去世后,经过各方努力,北京出版社出版了由他为首主编的《中华竹枝词全编》,皇皇七大本,近千万字.在学术界产生重大影响.
万:中央电视台“夕阳红”节目以“拾麦穗的老人”为题介绍了他的事迹.听说您的家族姓氏曾经也是有耳朵旁的“邱”,什么时候把耳朵旁去掉了呢?
丘:听祖辈说,因孔子姓孔名丘(他出生在山丘旁),清朝敬重儒家,为了避讳,雍正三年下诏:除四书五经外,凡“丘”字,一律加耳朵偏旁,故直至《康熙字典》上也是查不到“邱”字的.至清末,一些文人认为“丘”乃古姓,不必避讳,又恢复到“丘”姓,此后便有了丘、邱两个姓,其实都是同宗.
万:看来您出生在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深厚啊!您是学美术专业的,是怎样的机缘让您走上科技史的学术之路?
丘:早年父亲让我报考美术专业,后考入苏州美术专科学校,1953年院系调整,最初由苏州美专、上海美专、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更名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址搬迁到无锡,最后又转到南京,成立了南京艺术学院.我1957年毕业于华东艺专,分配到天津中学教美术,后又辗转调到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在《计量工作》杂志从事美术编辑工作.
万:那是什么时候搞度量衡史研究呢?
丘:1975年,整个政治倾向是弘法批儒,把秦始皇及李斯列为法家.长春电影制片厂受当时国务院科教文组的指令,计划拍一部弘扬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科教影片.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带着任务找到国家计量总局,总局领导临时找了几个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其实我们都不了解度量衡史,总算找到了一本吴承洛先生于1937年写的《中国度量衡史》.好在当时只是泛泛地说说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历史功绩,并不需要深入地研究度量衡的历史.长影的导演又带着我们到各地调研,参观一些历史古迹,最后初步写出了一个电影脚本.当时“文化大革命”已进入了后期,总局领导看了脚本问:“上面催问了没有,如果没有催问,电影暂时就别拍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大家都无事可做情况下,几个人商量,并请示领导是否可以就此成立一个“度量衡史料小组”?当时任计量总局局长的刘达同志(“文革”后调到清华大学任校长).他远见卓识,立即拍板同意.从此就开始了度量衡史的研究.我们临时组成的几个人,所学专业五花八门,历史知识也就仅限于中学时学到的一点皮毛.度量衡史应该如何研究?从何处入手?将来的成果是什么?谁都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唯一可指导我们的,仍然只是吴承洛先生编写的《中国度量衡史》,还都看不太懂,无法深入下去.
万:看不懂怎么办?
丘:当时我父亲已退休,正好住在我家收集著作的素材.他很支持我能做点事,便带着我去各个图书馆,教我查资料、做索引.这样我们的视线就不只限于一本《中国度量衡史》了.资料多了、眼界也开阔了.同时,父亲又带我去拜访许多专家学者,其中就有他的老师马老——马宗霍先生及其公子马雍,马雍先生当时已是一位颇有学术地位的历史学家,我向他请教,研究度量衡史应从哪里入手?他略加思考后指出:你们就从实物入手吧,先编一本度量衡器物的《图录》,再深入地查找文献资料作进一步的研究.以实物作根据,以文献来补充,这样将来说话才能站得住脚.当我把这个想法提到小组,又提交刘达局长处,他同意先搞一本《图录》.总局又发文商请国家文物局,能否提供我们到各地文博单位做调研的条件.文物局欣然支持,并让中国历史博物馆、故宫博物院派人参加调研.于是我们兵分几路,走遍了全国每一个文博单位,得到各地给予的全力协助,几乎把所藏的历代度量衡器一件不漏地提供给我们测量、拍照、拓片.回京后,分度、量、衡三个部分,整理、编辑,做了一点初步的研究,写出初稿.在计量总局的主持下,当年(1977年)在科学会堂召开了《图录》的审稿会,邀请了全国各地专家学者共十几位,与会者有夏鼐、唐兰、商承祚、王振铎、张政烺、罗福颐、朱德熙、杨宽、史树青、李学勤、马承源、裘锡圭、俞伟超、马雍、杨伯达、王世民等,聚集一堂,开了一个长达十天左右的审稿会.因为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全国文史界第一次学术会议,得到了当时各地文史界权威专家的鼎力支持,与会者个个都十分兴奋,畅所欲言.
万:这是一次空前的书稿审定会,应该记录在中国度量衡史研究史册上,也要记录在中国科技史研究的史册上.
丘:在这次审稿会上,专家们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给了我们如何去分辨文物的真伪;古文字的识读;从何处入手做研究工作;今后的方向;奋斗的目标.会后,由史树清先生把我们集中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将书稿中的器物一件件、一条条、一字字地审查、修改.最后由朱德熙先生统稿.
万:这个了不起的审稿会倒催生了一本了不起的好书!
丘:这项工作因得到了国家文物局的支持,历史博物馆、故宫博物院也都派学者参加实际编写工作.《图录》于1981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定名为《中国古代度量衡图集》(在当时情况下,专家们一个都未署名).《图集》的出版,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坚定了我选择度量衡史研究作为终生奋斗的目标.
万:科技史研究工作,文物部门的支持十分重要,我做铜鼓研究三十多年也是离不开广西、云南、贵州和上海博物馆以及众多考古研究所的支持.
您是如何看待度量衡史的研究意义的呢?
丘:中国两千多年创造的度量衡文化,其内容广阔.古代度量衡与天文、历法、音律三者都是古老文明的基础,而中国度量衡史又与这三者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国独特、完整的计量制度体系,深深植根于中华文明和国家的政治;百姓的日常生活观念、习俗之中.深入研究古代度量衡史,对于弘扬中华文明,研究古代社会的政治、经济以及促进现代计量科学发展,都有重要意义.
万:后来你们编写中国古代度量衡史与吴先生比较起来,有哪些不同,哪些超越?
丘:吴承洛先生主持编著的《中国度量衡史》,是我国第一部度量衡通史专著.而身处20世纪30年代,正是中华民族面临危亡的年代,先生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组织编撰工作,苦心孤诣,筚路蓝缕,功不可没啊!
吴先生的《中国度量衡史》,从它的出版至今,已经过去了80个春秋.这本书最大的特点是文献资料极为丰富,参加编写者,当年从浩瀚的史籍中,把历代有关度量衡的论述一条条、一段段地精选、汇总、编辑、论述,其功绩是不言而喻的.而我们后来研究度量衡史,是从《图集》的基础上开始,在前期作了对每一件实物的精确测量,又有专家们对这些实物铭文作了过细的考证,帮助我们对度量衡标准器和实用器做了初步的分类,教会了我们牢牢抓住研究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些都为我们今后研究度量衡史打下了最过硬的基础.又有吴本文献作引导,条件当然比吴承洛先生的时代优越多了.
万:在《科学技术史》30卷大书中,度量衡卷是您主持编写的,又有哪些突破和补充?
丘:从1994年起,在国家技术监督局的支持下,局管理研究所提供了人力、经费及必要条件,正式开始“中国度量衡史”的课题研究,并有邱隆先生和杨平女士共同承担编写工作.后来我们编写的度量衡史,又得到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同意,选入了由卢嘉锡先生主编的30卷《中国科技史》中,成为《中国科学技术史 · 度量衡卷》.
在写作的构思阶段,我们一直认真地思考,怎样才能在吴承洛先生所著的《中国度量衡史》和历代学者有关度量衡史的学术论著,以及大量实物的材料的基础上,编写出一部新的中国度量衡史呢?经过反复思考和论证,决定按时代顺序阐述:从度量衡的起源、产生,历朝历代的承传和发展,与史籍中有效资料与实物相互印证,考证中国历代度量衡的概况,度量衡单位和单位量值的确立、沿袭和变化,管理制度的建立、健全,分辨标准度量衡器与实用具的制作、使用的区别,从而进一步分析历代量制、量值的演变,度量衡与社会政治、经济、科学、文化等各方面的关系,反映中国历代度量衡科学技术成就,对后世的影响,中国度量衡在世界科技史中的地位.
我们深感要做到、做好,是极为困难的.在当时根据已占有材料,以及我们的学术水平和允许的时间,不可能做到全面深入攻研,只是牢牢抓住把历代度量衡量制单位制与单位量值的变迁,列为编写内容的中轴线,冀图能得出一份比较接近历史真实、具有科学依据的各个时代(朝代)度量衡量值表,提供给史学研究参考应用.如果在这一方面能算作我们尽了绵薄之力,那也应该归功于先人们关于度量衡文化的实践与创造,与近一个世纪以来几代学人做出的研究成果和资料积累分不开,更要深深感谢恩师们给予无私的帮助和指导.至于其中的错误和不足,还有待大家批评指正.我们相信随随着新的实物资料发现,以及对文献史料研究的深入,必将会有所补缺和订正.
万:请您再谈谈这些年工作的体会.
丘:度量衡史器物研究固然十分重要,但同时必须重视文献研究.而我的文化基础、研究起点都很低,所遇到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能让我坚持到今天的,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想,人的一生中总要做一点事.在当时情况下能有一件可以为之许身的事业,也是十分难得的机遇,我应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尽自己一切努力,不会就学、不懂就问,我们又有许多好老师,他们一直关心着度量衡的研究,给了我们无私的帮助.要说体会,就是清心寡欲、做事专注(在这几十年里,领导也曾调动过我的工作,而我却坚持最后回到度量衡史的研究岗位来,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说我这个人还有一点点优点,那就是埋头苦干.对这几十年来度量衡研究工作的自我评价是:我努力了!
回想起来从70年代后期踏入度量衡史这个领域,虽然也陆续写了几本书,发表了一些论文,但距离深入研究还差得太远.我寄希望于年轻的一代,他们有更开阔的视野,更深层的思考.一定会在我们的基础上有更多的发现,有更深入的理解,把中国度量衡史的研究提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万:从您发表的有关论文知道您也很关注其他国家度量衡史.如两河流域、巴基斯坦、波斯以及日本度量衡史研究.
丘:是的,我非常希望今后的研究,能与世界各国度量衡发展史从各方面做个比较,从而全面地评价我国度量衡发展与科学技术水平,处在世界上怎样一个地位和水平;对周边汉文化圈国家有哪些影响.
万:您觉得今后如何深化和拓展度量衡史研究?
丘:我们在前人的基础上虽然完成了一部新的中国度量衡史(后来扩展为中国计量史),这些年我们仍着重于实物的搜集和整理.随着科学考古发掘普遍开展,大量文物的出土,度量衡器物也不断被发现,搜集并系统地整理这些器物,是深入研究度量衡史不可缺少的基础工作.过去我们做了一些前期的铺垫,希望年轻一代的研究工作更系统、更深入,把计量科学对经济与社会发展的作用阐释得更深刻.总之,年轻一代一定会有更大的突破,一定能实现我们多年来的愿望与追求.学无止境,上海交通大学关增建教授,在中国计量史研究方面就有许多新的开拓和进展,一代更比一代强嘛!
万: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谈了几个小时了,您年届80高龄,毫无倦意,十分硬朗,您有什么养生经验?
丘:我是在1999年退休的,一晃已经17年了.退休生活过得很充实,刚退下来的头十年,在社会各方的支持下,仍继续做着度量衡史的研究,陆续出版了几本书,发表了一些文章,直到前几年才相对轻松一些,但还不断有单位或个人来与我交流,邀请我参加有关活动,有事做让我觉得很快乐.我的起居比较有规律,饮食很清淡.这两年住在老年公寓,与外界交往不多,除了还做点研究外,有时间就围绕着大院子走走路,做一些轻缓、简单的运动(养老院的环境很好,范围很大,树木、花草非常茂盛,还有小溪流水潺潺).此外,在儿女的鼓动下,偶尔还画几张画.好像基本功还没有完全丢下.
万:(丘先生顺手拿出了几幅不久前的油画作品,我一幅一幅地仔细欣赏.)您的油画很见功力,可惜毕业后“无用武之地”,如今虽然少了一个画家,但造就了一位出色的科技史家.
丘:做研究也好、画画也好,都是为了追求真善美,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也是殊途同归.而且年轻时学了一点美术,对于后来编辑《中国历代度量衡考》《中国计量史图鉴》还是有些帮助的.
万:您这么多年研究,还有哪些遗憾?
丘:最遗憾的是没能很好地感谢那些无私给予我真诚教导的恩师们.在80年代《图集》出版后,恩师们仍继续给予我们各方面的帮助和指导(特别悲痛的是,不少恩师已先后离开了我们).自从我加入到度量衡史的研究队伍后,没有他们的耳提面命、没有他们的一路鼓励,就没有我的今天.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北京大学副校长朱德熙先生家里连电话也没有安装,只要一遇到问题,我们只能写信询问或上门请教,朱先生从来都是热情接待,并认真用信件回答我们的问题.还有一直承担许多国家级重大科研项目的李学勤先生,直至今天对我们度量衡史的研究仍十分关心,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我现在还保存着两三百封各地大学问家(其中包括外国友人)写给我的书信手稿,(丘先生拿出用文件夹夹好的一本又一本书信原件)经常翻来看看,半是激励、半是安慰.2005年《中国古代计量史图鉴》付梓前,中国科学院院士王大珩先生不仅为我写了序,还叮咛再三,深切地期望后人,不要忘记中华文化,不要忘记祖先.我深感像他那样越有学问的大家,越平易近人、越乐于提携后辈.因此我很想能够把这些信件整理出来.
万:这些信件很珍贵啊,尤其是在今天,人们都已不再用手写,只是敲键盘的情况下,就更显其可贵了,何况这些信件和度量衡史有着密切关系.我上次在杭州就曾经表示,要帮您好好整理这些沉睡于箧笥的信件,一定当作研究度量衡史家的一件工作来做,今天时间不早了,下次我将再次登门拜访,专门商量整理这些宝贵信件的事.
丘:十分欢迎万先生的光临,更感谢您的提示和指导.只要在我有生之年,在身体健康允许的条件下,我仍然希望继续为度量衡史的研究贡献一点点微薄之力.
[责任编辑 黄祖宾]
[责任校对 苏 琴]
2016-02-11.
丘光明(1936-),女,安徽全椒人.研究员,著名计量史研究专家,1992年获国务院特殊津贴,曾任中国科技考古学会理事、国际计量史学会常务理事;万辅彬(1942-),男,安徽繁昌人,广西民族大学教授,原学报(自然科学版)主编,中国科技史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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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8462(2016)03-0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