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那么惧怕黑夜

2016-03-09 03:57高健刚
延河(下半月) 2016年12期
关键词:老头黑夜

□ 高健刚

人为什么那么惧怕黑夜

□ 高健刚

冬日的白天在自然规律面前显得那么局促,人们似乎还没有干完手中的事情,那令人惧怕的颜色就开始慢慢侵袭天空中那不太明朗的光亮。在黑色面前,光亮是那么的脆弱,黑色是那么的锐不可当,其凌厉之势似乎要毁灭一切。光亮在它的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吞噬掉了。世界在瞬间变成了浓浓的黑色,城市街道上白天所运行的一切都因此而停止了,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所有的行人与汽车都静止在了原地,所有的声音也都变得静悄悄的,就连尘埃也知趣地落到了地面上。世界停止了工作,人也停止了工作。

寒风在猛烈地刮着,但它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它害怕黑夜将它吞噬。繁华的街市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完全是静止的,寂静的。茫茫黑夜之中,没有一点声音,黑色挤走了一切能被人们感受到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成了聋子瞎子,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那些不愿屈服的光亮,在经过最后的垂死挣扎后,还是被黑夜无情的挤走了,或是遮住了,夜黑得该怎样形容呢?如同涂满墨汁的纸,或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亦或是像黑色的油漆锅底的煤灰那样黑,等等,似乎都不合适,反正是出奇的黑。只有人们的耳朵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可以清楚的听见某个角落里蚂蚁在洞穴里交配时发出的喘息声和呻唤声。这时就连空气也被吓得停止了流动,僵硬在那里。

人们忐忑地在黑夜中等待,不敢呼吸,不敢出声,不敢走动,甚至连新陈代谢也似乎听到了什么而停止运转。无数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黑一样的静,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只能流露出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惧怕。心跳!心跳!心跳!心跳似乎因此在不断的疯癫,不停的冲撞,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迸裂,人们的精神也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分崩离析。黑夜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有,真的有。

人为什么那么惧怕黑夜呢?

有这么一双眼睛在不停的思考着,他在努力发掘隐藏在自己脑子里的所有智慧,静静的静静的在思考着。他不敢面对黑夜,他怕黑夜怕得要死,他知道人天生就有一种惧怕黑夜的心理,所以他是闭着的。大煌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四肢动弹不得,学校和外面的世界是一样的黑,一样的静,一样的让人感到惧怕。无数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在惊恐的盯着黑夜,他们太渴望黎明了,因为只有黎明才能驱走这黑色的恶魔。舍友们在干什么?他不知道,就算他想知道,黑夜也夺走了眼睛认识世界的权利。他不服气,他要努力,他不甘心被黑夜夺走一切!他要把自己的思维能力全部调动起来,去思考“人为什么那么惧怕黑夜?”这个问题。虽然此刻他还不敢用行动反抗黑夜,但他却早已用心去反抗这黑夜的残暴。

大煌站在高高的云顶上,驾着云向一个从未去过的神仙住的世界飘去。大地上从来没有的奇观展现在他的眼前,他被这神奇的景观迷醉着。这是一个永远没有黑夜的世界,洁白的云朵一片接着一片,连在了一起,人可以在上面任意行走,一群群仙鹤嘴里叼着仙草从一个远方向另一个远方飞去。在这里,人只要把自己要做的事想一想,转变成意念,很快就会实现。他站在云顶上向着不可预知的远方飘去。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将周围的一切纳入到自己的视线之内。太神奇了,简直太神奇了,刚才他只是那么一想,果真身旁所有的奇观就一下子涌到了他的眼睛里。

这时,远远的传来了优美动听的歌声,和嘈杂地嘻嘻哈哈地说话声笑声,于是他走了过去。大煌惊呆了,只见一群身着怪异服饰,挺着大肚皮,满面油光的大胡子男人,围着几个跳舞的女子坐着,他们的目光里全都是猥亵。他们的杯盘中放着珍奇的瓜果,丰盛的美味和醉人的美酒,那味道远远地就飘到了大煌的鼻子里,流进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远处的亭子底下,还有几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娴熟的为那些欣赏她们姐妹的男人演奏着清幽的乐曲。她们的动作是那么的柔美,和那几个女子的舞姿是那样的和谐,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大煌的眼睛被这眼前的胜景紧紧地吸引住了。他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瞅着,欣赏着那舞着的和乐着的女子,直到心跳加快浑身发热,也不停息。太美了,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美得让人情愿为她们去死,那是勾魂摄魄般的美啊!那是鬼迷心窍般的美呀!他的目光紧紧地揪住那领舞的女子的舞姿。随着她柔美的动作而缓慢的改变方向,他的心像烈火一样燃烧了起来,他出现了一个正常男人看见自己心仪的美女时所产生的生理反应,他的那东西硬梆梆地直了起来。然而,他清醒的觉得那领舞的女子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在哪儿见过呢?他想不起来。他努力的搜寻自己有限的记忆,却不曾想到自己认识或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子。他只是觉得她似乎和中国古典四大名著里,他最喜欢的《西游记》中的嫦娥很像。嫦娥?对,就是嫦娥,简直太像了,那眼睛那唇那腰身那舞姿那神情,简直是一模一样,惟妙惟肖。天啊,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曲终舞毕的时候,那些男人们才一个个醉醺醺的,每个人从刚才跳舞奏乐地女子中仔细给自己挑了一个拥着走了,只剩下那最美的像嫦娥的女子。她缓缓的朝他走了过来,妩媚地向他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放出了一种叫秋波的东西,直刺得他浑身酥软。他用心解开了她的柔情密码,他的身体因此变得更加灼热。他浑身骚动,想一下冲过去,把她扒光衣服按倒在地,用他男人的身躯咀嚼她,融化她,将她征服。就连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也兴奋的直了起来。

“你是谁啊?那些男人又是谁啊?”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把自己包装的像一个绅士。

“我是嫦娥,那些男人是天上的神仙,那些女子是新来的小仙女,他们是来寻欢作乐尝鲜地。你是大煌吧?”她娇滴滴地说,脸一下子变得羞红,既拥有成熟女人的风骚又具有小女孩般的纯真可爱。

“大煌,我一直在等待着你来将我燃烧,我害怕孤独害怕寂寞,留下来陪我吧!”她轻轻的拉了一下腰带,身上的衣服顺着她身体的线条滑到了云上。她赤身裸体的站在他的面前,冰清玉洁般的肌肤,丰盈的乳房,辫着花瓣的阴部,构成了一幅完美的成熟的画面。她两只光滑的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火辣的嘴唇紧紧的贴住了他,开始咀嚼他。随着两人肌肤一寸寸不断地贴在一起,一股闪电般的酥麻的感觉在他浑身上下不停游荡,那种感觉太美妙了。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正在床上思考的他。

大煌,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渴望光明,他喜欢四处闲逛,尤其渴望呼吸新鲜空气。每当他回到家乡,看到那一望无垠的田野时,他的心情是很舒畅的,他总会很享受的呼吸家乡的空气,直到那空气充盈着他的全身时,他便会很惬意的笑笑。然而,这个城市的黑夜是那么的可怕,空气是那样的污浊,世界就像被粉上了一层灰色。他提着水壶去打水,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他一个人朝着水房的方向走去。说实话,他有时真的很鄙视学校里那帮人,一个个都年轻气盛身强力壮的却没有一点年轻人的精神面貌,啥事都懒得去做懒得去想,就连吃饭时也懒得去咀嚼,囫囵吞枣似的直往下咽。这帮人有时也搞得他实在没办法在宿舍呆,宿舍里被弄得到处都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脚气味和屎尿味。他们每次上完厕所都不冲水,直到厕所里的坑满得快要溢出来时,楼管才忍无可忍的帮他们打扫。他们每天除了吃饭拉屎上课,剩下的时间就是背床板。他们却活得很潇洒,整天无忧无虑无所事事,喝的还是纯净水,每天送水工会按时给他们把水送到放好。而大煌自己,却从不和这张帮人同流合污,免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按说这个时候是打水的高峰期,但通往水房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以前打水就跟打仗似的没啥区别,一大群人都拼命似的往前冲,生怕轮不上自己打水。但现在这却是再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学生大都优越的用上了饮水机,喝的是纯净水,早都没人受这打水的罪了。学校的水房也整天嚷嚷着要关门,因为他们每天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烧了一锅炉热水,到头来却只有两个人来打水,剩下的水全都白白的倒了,不管怎么说都太浪费了。但偏偏有这两个跟不上时代的家伙,不肯使用饮水机,非要来水房打水折腾他们,学校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做这得不偿失的事。这两个人,一个就是大煌,他一是因为用不起饮水机,二是因为想趁自己年轻再锻炼锻炼;另一个就是学校里一个特别喜欢白居易的老头教授,他是有钱舍不得喝纯净水。说起这老头,大煌是恨得咬牙切齿。那次老头为了评职称,把自己写的论文整理了下,印了一本内部出版物,然后要求学生以高价购买,谁要是不买,那门课就别想过了。这明显是违法的事,但谁也没办法,也没有谁去计较这个事情,就连学校也拿这老头没办法。结果他的职称评上了,学生们却为他买了单,害得大煌一个月没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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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的学校,就连树叶和绿草都垂着头丧着气,花儿因为没有人欣赏而落下了伤心的眼泪。天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像漫天的黄沙在飞扬,就像一张拉长的脸,让人心生畏惧,世间所有的气息都被吓跑了。远远的大煌就看见那老头和管理员在争执什么。他疾步走了过去,飞一般的出现在老头身后,心想着老头要是闹出点什么笑话,或是什么花边新闻,他好传播。

“你知不知道要环保要节约能源,科学发展观……。”管理员摆出了一副高调的姿态,侃侃而谈,给老头和大煌大讲节约水资源的重要性和意义,意思是学校只给你俩烧热水浪费太大了,希望他们以后别来打水了,自己解决饮水问题。

“你甭给我讲这些道理,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咋不是个教授?你有啥能力吗?你会啥吗?像你这水平也只能在这烧个水,人家单位要你有什么用吗?你还在这说,我们不打水了,你也就失业了。真是的啥也不懂,还爱发议论。”老头愤怒的打断了管理员的话,指着管理员的鼻子,以明显优越的姿态揶揄着管理员,然后哼地一声进去打水。

你这老头也真是的,堂堂一个大学教授钱多的都花不完,还这么啬皮舍不得喝纯净水,难怪人家要说你!唉,大煌从心里鄙视这老头,这跟什么书里的那个守财奴有什么区别?但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不也和老头一样天天来打水吗!他也只能从精神上对管理员表示同情,从心里发泄一下对于老头的不满,毕竟人家是学校里的老教授。虽然退休了,但据说他在学校跺一下脚,学校还要发场大地震,这就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道理他是知道的。不过老头的那些事,想起来也确实是不错的笑料,大煌在心里不停的嘀咕着,脸上露出了十分滑稽的笑。

“你碎锤子日的说啥呢?敢在心里头骂我!”老头面目狰狞地怒吼道,只见老头壶里刚打满的热水像一股喷泉朝着大煌冲了过来。大煌来不及躲闪,被热水泼了个正着,他怕老头再报复,顾不得提自己的壶撒腿就跑。天啊!他竟然忘了那老头能读懂人的心思,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他使劲的跑,被热水烫伤的肌肤红烫烫的,十分吓人,他跑得越快身上的伤就越疼,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他跑啊跑,一口气跑到了商业街上才停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事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妈的太欺负人了。他毫无目的的无聊地在城市的街道上游走着,很快就忘掉了刚才的那一幕。城市里的高楼一栋接一栋的拔地而起,高高的楼房遮住了那象征生命与气息的阳光,城市的白天和黑夜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大白天的也要打开路灯,否则黑暗使人无法前行。在他的眼睛里世界早已变成了灰色,而城市则是黑色的,这两种颜色都是扼杀生命的颜色啊,人们见到它就会心烦、郁闷、迷茫,感到无路可走。他想起了刚才和老头的遭遇,看来这全世界的人和事都是一个色调啊!城市里,今儿不是这儿开发了一个楼盘,就是那儿招商引资又盖了一个工厂。楼越盖越高,越装潢越富丽堂皇,却怎么也抹不去涂给世界的那层灰色,这颜色让人窒息,让生命感到惧怕。那仿佛是另一道精神枷锁。

“只可惜,这么多漂亮的房子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望着那挺立威武的高楼,大煌感慨的说。他真的很想和那些有钱人一样,有漂亮舒适的房子,有豪华的轿车,有无数的美女相伴,有永远也花不完的钱,但那只是他的梦想,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世界对他来说,是一道永远也无法冲破的灰色,而他则被囚禁在灰色的牢笼里,有太多的梦无法实现。他要穿过马路继续游荡,但是川流不息的汽车没有一点让他过去的空隙。那些大的小的公家的私家的车,屁股挨着屁股像蜗牛一样慢腾腾的向前行驶着,几乎每次走不到两三米就要刹车停下来,还没有人在人行道上走得自如走得快,却还要从烟筒里排出不知多少令人呕吐的尾气。难道他们就真的懒到连下车走几步路都不愿意吗?

那么多挤在一块的小轿车,就像一堆洁白光滑柔若无骨的蛆在腐蚀一块死去的臭肉,而零星般的大车却像一只只拣点残羹的苍蝇,力量是那么的脆弱啊!大多数人所期盼的公交车,自然属于这苍蝇的行列,怎么也挤不进去。大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了公交站旁。当他看到站牌下的情景时他吃了一惊,他简直傻眼了,挤公交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是谁把中国十三亿人召集起来在这里开会,是一个怎么也望不到边的人的海洋。大家都在嚷嚷着骂着车怎么还不来,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他们都表现出了大无畏的,即使饿死渴死挤死也非要坐上公交车的精神。人们肩挨着肩,背挨着别人的胸,胸挨着别人的背在那挤着,女人这时也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挤挤挤!大家都挤,看谁能挤过谁?他几乎被架了起来,脚在别人的脚上踩着。天啊!这简直是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难民堆啊!

大煌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不怎么顺畅。其实,这时就算他想走出去,也是一个奢望。他被挤得有些害怕了,瞅瞅身边的人个个都十分魁梧十分强悍,只有自己是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万一上不了车被疯狂的人们踏死了该怎么办?真那样的话,那也太不值了,他得瞅个机会出去。但现在他也没办法,只能任人挤来挤去。终于,远远的车来了。这时人们像疯了似的,疯狂的呐喊了起来,一大群人疯了般的朝着车的方向冲了过去。这个时侯,人们身体素质的差别一下子显现了出来,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被愤怒的人们遗忘了,女人泼辣的优势完全丧失了,听到的只有她们的哭泣声。

“甭挤了!甭挤了!挤锤子呢挤!”人们在大声的呐喊大声的咒骂,却也在拼命地挤。骂的人在挤没骂的人也在挤,好心人企图制止这混乱场面的努力白费了,那声音在得了狂犬病的人群面前显得脆弱无力。人们像疯狗似的冲向了车门,身先士卒的奋不顾身的往上挤,像一大群饿狼在争夺一只连一条狼也喂不饱的兔子,唯恐抢不到一根兔毛。有的人倒下了,许多人倒下了,又有许多人倒下了,然而后面的人们却无所顾忌的从他们的身上踏了过去。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倒下了,可向前冲的情势一点也没减下来,反而冲得更加疯狂,更加猛烈!他们太懂得一班公交车的意义了。在窄小的车门跟前,谁也不让着谁,有的人被紧紧地挤在了车门上,不一会儿就成了肉饼,招来了无数肮脏的苍蝇来蚕食。远远的望去,坐车的人群仿佛千军万马,杀气腾腾的将车团团围住。这时,有人眼见从车门挤是无望了,便顺势从车窗往进爬,不一会儿所有的车窗跟前和车门口一样挤满了人。人们开始寻找新的方向了,终于有人爬上了车顶,后面的人像是受到了鼓舞,冲得更加猛烈了!眨眼间,整个公交车从人们眼前消失了,只见一大堆人在围着一个什么庞然大物在不停的蠕动。

开始的时候,大煌就暴露出了学生的柔弱无力,尽管这趟车对他意义重大,但他不得不退出这挤车的阵营。他站在那里,看着那洪水般的猛兽,他只能认命,他怎么可能挤得过那些不要命的人呢?他看着发了疯的人群就像绝了堤的洪水向公交车蜂拥而去,洪水所到之处只留下断壁残垣的废墟。突然,一声猛烈地巨响,惊醒了正在思考的大煌。公交车像被爆破的高楼那样在瞬间轰然倒塌,扬起了一团久久不能散去的尘土,成了一堆垃圾。公交车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只有挤车的人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潮水般的向那个方向涌去,不大一会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球,而且还在不断变大。可怜的人们,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将它毁灭了?悲哀啊!

“这是什么世道啊!还是坐11路吧!”他别无选择,所谓11路就是用两条腿扛——步行。他在人行道上走着,在瞬间便产生了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人行道变高了,城市变低了,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整个城市。不,他看不到,他根本就没看到城市的边缘,即使坐在飞机上也不一定能看到整个城市,这个城市太大了。城市之大,让他想到了庄子《逍遥游》中反复出现的“不知其几千里也”那句话。只有那耸入云端的摩天大楼,和深入云顶的工厂里的烟囱,让他觉得城市离他很近,即使抬起头也看不到它们的顶端。和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街道上的汽车一下子变成了雨天来临前蜂拥在一起,急着搬家的蚂蚁。而人则成了它们嘴里叼着地馍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不敢看了,人太伟大了,伟大到了可以毁灭自己!

街道上的各个商场专卖店都不约而同的播放着,几乎可以使人心脏碎裂的音乐。那些在店门口张牙舞爪的招揽生意的商家,使出了浑身解数。有的为了宣传自己的首饰,让一群一丝不挂的美丽女子戴着这些金银首饰,在门口的红地毯上卖弄,以博得顾客的青睐。大煌对这些不感兴趣,无论是专卖店里的高档服饰,还是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或是所谓的星级大酒店里舒适的床和美味的佳肴,那些都不属于他。他要买衣服只能到地摊上挑,再讲半天的价。他要买什么东西,只能到那些没有营业执照的小商店。他要吃饭,只能到那些经常被卫生部门严厉打击的小饭馆。他要看病,也只能像和他父亲一样的农民工那样去黑诊所。总之,城市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就像沈从文那样虽然在城市里,却永远是个乡下人。只不过他的身上披了件貌似文明的大学生的皮,其实这一文不值。

他饿了,饿极了,他在努力的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小饭馆。可是,他花了无数个春秋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城市的小巷子,竟找不到一家小饭馆,他失望透顶。他昏昏沉沉的走着,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方,又是一个人海,一群饥饿的人在前面不知抢着什么,而且争吵声哭泣声频频传来。他闻到了一股恶臭,他从人群弯腰所留下的空隙中看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垃圾堆。哦,这原来是一个垃圾场,不远处还有一个满地污秽的稀屎阵,显然那是一个供人拉屎尿尿的露天“厕所”。他听到了男人们打架的声音,女人们辱骂的声音,孩子们哭泣的声音,老人们呻吟的声音。原来他们是为了买碗凉皮而争吵打架。什么先来后到,尊老爱幼,女士优先,他们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只知道要填饱肚子。

大煌离开了这污浊的地方,很显然轮到他买饭不知道会到猴年马月。他又重新回到了商业街。他饿到了极点,浑身无力,两眼发晕,肚子里咕咕直叫。他摇摇晃晃的从肯德基门口过,真想进去吃一顿,可那不属于他。这时,一个老头拥着一个美丽而年轻的女子,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小男孩手里提了一大袋肯德基里面的食物,香味使大煌的肚子更加猛烈的叫唤,他的口水在嘴里不停地打转。终于,饥饿迫使他冲了过去,只轻轻的那么一跃,嘴便准确无误的叼走了小男孩手里的塑料袋。

“谁家的狗?”他听见男孩在后面大声的喝问。狗?哪来的狗?这附近没有狗啊!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狗?一大堆问号瞬间涌向了大煌的脑海,问得大煌晕头转向的。他怎么这么张狂?敢骂我是狗?

“啪”的一声,一个砖块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门,一下子把他脑子里的问好全都砸跑了。他吓得松开了嘴,向没人的方向跑去,不管咋说抢东西都是犯法的,他理亏啊!然而,正当他回头向后瞅时,他一下子惊呆了,脑子里顿时一片苍白。他亲眼看见自己是四条腿走路,浑身长满了狗毛,屁股后面还摇摆着长长尾巴,这明明是一条狗啊!他吓傻了,难道自己眼花了。不对啊,他清醒得很!啊?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变成狗?他惊恐的疑惑的向四面八方乱瞅,希望谁能告诉他。他开始疯狂的奔跑,见到什么就撞什么。他像是一条患了狂犬病的狗四处乱撞,周围的人远远的就惧怕似的绕开了他。他不想活了,自己竟然变成了狗,干脆撞死算了!撞死算了!

终于,饥饿使大煌停了下来,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力气。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母狗在向他抛媚眼,他惶恐的走开了。算了,还是吃点精神食粮吧!总不能让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饿死吧!但他知道,城市里的报刊亭和小饭馆的命运一样,早就因为创卫被清除掉了。他该怎么办呢?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世界瞬间又变得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的感觉到无数双恐惧的眼睛,和四处流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他听见这些鬼魂在呻吟,在哭泣,他们似乎一会儿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或是要被炸油锅,总之他们是大难临头。其实他知道,那呻吟声只不过是人们对于黑夜的恐惧而已。他浑身颤抖着,远远的望见了那个在床上思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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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煌,来得猛烈些吧!”嫦娥一边抚摸着大煌的身体,一边喘息着呻吟着说。

大煌疯狂地在她身上驰骋着,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黑夜,只有永远也发泄不完的对于异性的欲望。他刚进入这个门的时候,就想着怎样弄得更加畅快,怎样让她你死我活,他在心中把男女交媾的所有动作都演示了一遍,他要把男女之间的交媾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俩并没有多少的前戏可言,而是在他认为可以的时候就直奔主题,一次比一次猛烈。嫦娥畅快地呻唤着,将自己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身体,不停地抚摸他,不停地亲吻他,不停地呻唤着。那种感觉,就像闪电时的光彩。

“大煌,来得再猛烈些吧!”她的嘴不停勾魂摄魄般的呻唤着,叫喊着,那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但只有他和她知道那是她在那个时候最快乐的表达方式。她的声音,足以让所有男人为她而死。他尽情的享受着她给他带来的欢乐,也把无限的欢乐源源不断的给她带来。他要让这做爱的过程更加完美。

不,这不能叫做爱。更为确切地说,这只能称为性交,因为有爱的性才称得上是做爱,反之则和动物之间发泄欲望的交媾没有什么区别。他继续驰骋在浩瀚的大草原上,用自己的身体在她的身上开荒,他要把她耕熟。她似乎找到了心目中最理想的农夫,放纵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欢乐。直到那爆炸一刻的来临,两人同时得到了最美的感觉。他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微微的喘着气。他想他俩刚才所做的一切,恐怕早已被地球上的人看见了。别傻了!怎么会呢?地球上一直是黑夜啊!他想起了他是从黑夜中走到这里来的。他开始用眼睛欣赏她,那刚被滋润的红红的脸庞,那尚未从欢乐中走出的每一寸灼热的肌肤。

“大煌,你是我拥有过的男人中最不行的一个,只有后羿才能让我真正的销魂,我可以为他去死,但其他男人却只能为我而死。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一个人撇下他来到天上,成为这帮神仙的玩物……”她想起了她人间的丈夫,那个被她抛弃的男人——后羿。她是动了真感情的,说着说着便流下了晶莹的泪珠,湿答答的脸庞似乎在此刻才是最美的。

大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第一次被女人这样嘲弄,但他却不忍心发作,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啊!他怎么忍心朝她发火!于是他便知道了,嫦娥原来是天上的妓女,是天庭为了额外“娱乐”而从人间挑选的绝色美人。天规虽然明令禁止爱情,却对神仙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说是任意纵容。他为嫦娥的命运感到哀叹,他又想到了那个还在床上思考的他。他必须得赶快回去。

他风驰电掣般的走在校园中,他想赶紧回到宿舍,然后躺到床上静静的闭上眼睛。他太害怕黑夜了,想急迫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他心急火燎,凭着自己的感觉在黑色的校园中摸索着前进,然而学校的情形却一反常态,让他大吃一惊。学校里到处是嘈杂地无数男男女女的哭泣声,那是鬼哭神嚎般的撕心裂肺般的声音。他很纳闷,这所国家级重点大学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往常人们都因为惧怕黑夜而早早的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任凭外面的世界怎样喧闹也不敢出声,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想找人问一下,但黑色的校园里连一丝光也没有,到哪儿去找人问呢?可这哭声明明很近啊!

他越来越觉得害怕,觉得恐惧离他越来越近,似乎黑夜要在此刻毁灭一切。他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必须鼓起勇气呐喊一声,把事情弄明白,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的。想到这,内心里所有的愤懑、怒火与迷茫、压抑一下子涌到心窝全都爆发出来了,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向黑夜发出了霹雳般的呐喊:“你们到底为什么哭呢?”

话刚一出口,连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惊呆了,他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勇气,竟然敢在黑夜中向天呐喊了。这简直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不由得产生一种振奋的情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很快他便听到了来自黑夜中的声音。

“我很痛苦,不知何去何从……”

“我太迷茫了,人生失去了方向……”

“我的人生充满悲剧,男朋友和我分手了,女朋友跳楼了……”

“在黑夜中,我无路可走……”

这所有的哭泣声都是黑夜造成的。他听着听着,气愤极了,似乎那些哭泣的声音就是曾经自己的,觉得那些声音似乎要和他融为一体,仿佛那些声音是自己在哭诉着什么?是苦闷?是压抑?是迷茫?是彷徨?他再也听不下去了,那些声音字字叩响着他的心灵,再听下去他会崩溃的,再听下去他可能会自我焚毁的。他顾不得一切的向宿舍跑去,他清楚的看见了听见了,自己在向自己不断的哭诉着自己的痛苦。那些声音是他许多不同的另一面,那些他和眼前的他,以及正在床上思考的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他。

他明白了,顿悟了。面对黑夜,必须勇敢的去呐喊,否则只能被黑夜毁灭!

人惧怕黑夜,是因为没有光明。

□高健刚,陕西兴平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毕业于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现就职于中铁一局桥梁工程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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