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行39亿如何偷天换日

寇佳丽

1月22日晚间，中国农业银行的一则公告在猴年春节来临之际引起了轩然大波：该行北京分行原本应到期贴现的39.15亿元票据不翼而飞。公告第二天，农行北京分行的两名员工就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两人背景一度引发公众关注。此后，又有消息显示民生银行和宁波银行可能牵涉其中。事件似乎越发酵越复杂，案件本身的神秘性也勾起许多猜测和联想，而公安部和银监会直接将其上报国务院的行为更加重了社会与市场的关注度。除了案件本身的隐秘性，人们对票据安全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汇票是什么？

农行北京分行的39亿元票据属于汇票。

银行汇票就是企业缺钱的时候向银行申请的票据，以后无论谁持有这张票都可以去银行兑换资金，商业汇票就是公司自己开出一张票据，付款人为其他企业或银行。

“票据的基础是信用，按照我国银行体系，银行信用高过商业信用。目前国内流通的主要是银行汇票，风险低而安全度高是大家对它的普遍认知，我们讨论票据业务的安全性也往往针对银行汇票”，中国政法大学企业重组与破产研究中心主任、研究生院院长李曙光教授这样介绍。

正常的银行汇票流转，第一步便是企业向银行提出申请。企业向银行表示对其他企业支付货款的需要，但是希望用汇票来代替现金，若该企业满足银行开出的条件，申请便被接受。为什么企业没有申请流动资金贷款呢？李曙光表示，一方面，汇票有利于控制企业的资金流向，有助于降低风险，另一方面开汇票可以增加银行存款。此外，银行承兑汇票属于表外业务，不受存贷比限制，企业申请时还会交纳一定比例保证金，因而不少银行倾向为企业提供汇票，在流动资金额度紧张时尤其如此。

一位从事银行票据业务的人士向《经济》记者透露，银行汇票和流动资金贷款本质是一样的，不少企业拿到银行汇票并非为了支付而是去黑市贴现，只要额外支付一笔“劳务费”即可，原因就在于这样的企业“没有向其他企业支付价款的需要，只是自己缺钱”。

上述人士表示，不少企业缺钱又不能及时得到贷款，就向银行申请汇票。可是缺乏贸易背景又没有相关债权债务关系，即便能拿到汇票也无法正常使用。这个时候，票据中介或票据掮客就有用武之地了。

灰色地带谋利

“掮客和中介本质上一样。‘票据中介算是比较客气的称呼而已，一般是业务规模达到一定程度、生意又做得比较正规，或者有像模像样的公司。‘掮客就有些贬义了，更多指从事票据中介的个人，野路子比较多”，在中国工商银行厦门分行私人银行部任职的范牛军这样解释这一职业。

按照我国法律，承兑汇票需要增值税发票等贸易背景。而中介能够通过各种渠道为没有真实买卖的企业提供上述文件，企业付钱兑票而中介拿票。票据中介拿到汇票后，形成规模就可以集中通过几家银行定向贴现，赚取其中差价。那么，票据中介是否合法呢？“我国法律没有对票据中介的规定，现实经济生活中，这个行业又存在已久，简单地判断合法与否不足以解决实际问题”，李曙光这样回答《经济》记者的疑问。

在他看来，票据中介已经成为票据市场不可或缺的参与主体，专业化的票据中介机构可以凭借信息优势和规模优势在票据的发行、流通等领域发挥重要作用。但是目前因为缺乏有效监管和统一规范流转平台，不合法合规的票据经营主体也确实存在，使得其中风险伴随市场规模扩大而逐步放大。上海普兰投资管理公司2014年统计数据显示，我国资本市场通过票据中介直接贴现的占全部直贴的40%，而通过中介进行的转贴现业务量约占全部转贴的20%。加上近两年资本市场活跃，上述数据降低的可能性很小。其中风险，大概可以从当前农行北京分行的39亿元汇票不翼而飞看出。

《经济》记者整理目前已被证实的消息，事件大致如下：农行北京分行与另外一家银行进行银行承兑汇票转贴现业务，在回购到期前，汇票应存放在农行北京分行的保险柜中，不得取出。但回购期还未到，票据就被重庆某家票据中介提前取出，与其他银行进行了回购贴现交易，资金没有回到农行北京分行，而是流入了股市。如今股价暴跌致使资金出现缺口，无法实现兑付，而该分行保险柜中的票据则由本行员工证实已被换成废纸。

内控严格显蹊跷

由于案件尚在调查阶段，外界无法知悉中介如何取出巨额票据。不少观点认为整个事件与农行北京分行自己的员工脱不了干系，而该分行两名员工被立案调查更提高了猜测的可信度。有银行风控部门人士表示，农行案件是典型的内外勾结操作，票据业务依照规定封包入库，出库程序也严格，犯罪成本很高，若非里应外合也很难做到。

范牛军告诉《经济》记者，银行的内控制度是金融行业最严密的，转贴现业务的票据额度往往较高就更重视操作过程的规范性。转贴现是指商业银行在资金临时不足时，将已贴现且未到期的票据，交给其他商业银行或贴现机构给予贴现，以取得资金融通。通常，两个银行谈妥业务后，一方上门取票，另一方负责运送。

“具体操作程序类似现金运送管理制度，入库的时候一定边监控录像边双人操作，一人清点，一人复点，两人各拿一把钥匙一把锁，或者一人拿钥匙另一人拿锁，必须双线操作不能串线，出库规则也相同。”

不过，他同时坦言，尽管操作流程十分严密，但是实际却难免流于形式。上述双人双线在监控下操作，有时会因为同事间的信任与熟悉而造成串线，出现有一个人既有钥匙又有锁的情况，“想要躲避录像拉其他人冒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因此，若农行北京分行事件中确有内部员工勾结外部机构，上门取票时掉包或入库后打开都有可能。按照银行的一般操作流程，上门取票回到本行后还会有专门人员查验后再入库，若查验人员也被收买，又或者该人因职责疏忽没有打开查验，都有可能致使报纸被当作票据保存起来。

“农行事件很蹊跷，因为即便是掉包后，银行内部存在内控检查，如果检查到位也不会这么久才发现问题。如果是在入库时掉包，还可以查看当时的录像，但是录像也有保存期限，最短才3个月，现在能否找到也难说”，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国银行工作人员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达自己的不解。

2月1日，有媒体报道农行案件还牵涉民生银行和宁波银行。但民生银行公开表示，该行与宁波银行开展的同业间正常票据交易，并无票据中介参与其中，民生银行也并非农行北京分行39亿元票据的委托行或直贴行。目前，民生银行相关业务人员也未受到公安机关的当面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