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开发背景下永宁摩梭人的语言认同与民族认同

2016-03-08 01:35刘燕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摩梭摩梭人永宁

刘燕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文学与新闻系,云南  丽江 674199)

旅游开发背景下永宁摩梭人的语言认同与民族认同

刘燕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文学与新闻系,云南丽江674199)

摩梭人的聚居地处于川、滇、藏三省交界处的藏彝走廊,地区族际关系复杂。自泸沽湖被开发为对外开放的旅游区后,摩梭人日常接触最多的是摩梭语和汉语,又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他们会在宗教仪式上接触到藏语。摩梭人对这三种语言的认同度都比较高,却有着不同的需要。对摩梭话认同是出于维系族群情感,保持族群认同的需要;对汉语认同是出于工具性需要;对藏语认同是出于文化归附性的需要。从民族认同上看,摩梭人对自己所属的纳西族认同度很低,而由于文化、历史等原因对藏族和蒙古族认同度比较高,旅游开发后,通过对自身文化的构建,摩梭人对摩梭族群的认同越来越高。

旅游开发;摩梭;语言认同;民族认同

一、摩梭人概况

永宁摩梭人生活在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彝族自治县永宁乡境内的泸沽湖畔,他们用母语自称为“纳日”,旅游开放后他们对外自称摩梭人,是纳西族的一个分支。摩梭人与丽江坝的纳西人,盐源、木里等地的纳日人,冕宁等地的纳木依人以及迪庆维西傈僳族自治区的玛丽玛萨人等都有同源关系,可以总称为“纳系族群”[1]。“纳系”祖先是渊源于远古时期居住在我国西北河湟地带的羌人[2]。摩梭人的聚居地处于川、滇、藏三省交界处的藏彝走廊,地区族际关系复杂。《云南省宁蒗彝族自治县自治条例》第一章第二条记载:宁蒗彝族自治县是云南省辖区内彝族实行区域自治的地方。自治县境内共居住着摩梭人、汉族、普米族、傈僳族、纳西族、壮族、藏族、白族、苗族、回族、傣族等12个民族。1992年,泸沽湖被国务院列为对外开放的旅游区。开放前,此地的居住环境相对封闭。在旅游开发的大形势下,摩梭人所处的文化环境和语言环境都发生了较大变化。

二、摩梭人的语言认同

语言是民族的基本特征之一,亦是民族文化的载体,蕴藏着丰富的文化资源。摩梭人的文学、音乐唱词、宗教、社会风俗乃至一切知识、经验都保存在语言里,通过并仅能通过语言进行传播。保护摩梭语是传承摩梭文化和维系族群情感、保持族群认同的需要,也是保护语言的多样性,维持语言生态平衡的客观要求。按照现代社会心理学的观点,主观态度能起到调节人的社会行为的功能,主观态度可以影响个人在接受外界刺激时的选择性,从而产生人与人行为上的差异[3]。语言认同是一种主观态度,它对语言的使用和传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纳西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的语言。摩梭人使用的是纳西语东部方言(以下称“摩梭语”),丽江坝纳西人使用的是纳西语西部方言[4]。纳西语东、西部方言之间的的差异比较显著。“拿1527个常用词进行初步比较,其中同源词有946个、占比较总词数的62%,非同源词有581个、占比较总词数的38%。”[5]虽然纳西语东、西部方言都源于同一种语言,又有一定量的同源词,但据泸沽湖当地的摩梭人反映,他们觉得摩梭语和纳西语之间差异较大,虽能听懂少量基本词汇,但根本就不能通话,语言沟通度非常低。

纳西语西部方言有相应的文字——东巴文,而摩梭语却没有相应的文字,语言的传承只能靠口口相传,这给摩梭语的保护带来了很大挑战。在旅游开发的大形势下,摩梭语的语言生态环境发生了较大变化,随着汉语等强势语言的介入,摩梭语的使用空间被压缩,出现语言使用功能减退、语言活力减弱的局面。孙宏开(2006)将少数民族语言活力划分为5个等级,纳西语排在第3个等级,即属于“活力下降,已经显露濒危特征的语言”[6]。尽管如此,摩梭人对自己的母语——摩梭话仍然保持着较高的认同度。摩梭人的日常生活都使用摩梭话,他们很淳朴地认为不会说摩梭话就不能算是摩梭人了,将是否会说摩梭话作为族群鉴定的一个重要标准。此次访谈对象中有3户是摩梭人与其他民族通婚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仍然会说摩梭话,可见摩梭人对自己母语的重视。目前,摩梭语仍然是泸沽湖地区摩梭人日常生活的重要交际工具,族群情感和语言认同在摩梭语的维系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1992年泸沽湖进行旅游开发以来,摩梭人与汉人的接触日益频繁,目前泸沽湖地区的摩梭人除了少数老人以外对外来者(主要是游客)均能熟练使用汉语,摩梭人在学校教育中接触的语言也是汉语。和自兴(2010)称,据“2005年和2006年对泸沽湖周围12个村庄105户家庭进行走访和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100%的家庭会说摩梭话,83%的家庭会说汉语”[7]。可见,汉语已成为永宁摩梭人对外交流和在当地进行族际交流的主要工具,现在的摩梭人基本上都是掌握汉语和摩梭语的双语者。

摩梭人当中有极少数人能说藏语,这是因为当地的藏族人非常少。据2010年宁蒗彝族自治县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宁蒗县共有藏族人口922人,仅占当地总人口的0.36%。会说藏语的摩梭人主要是喇嘛,出于宗教工作的需要学会了藏语。当地摩梭人接触藏语的机会也主要是家中有婚丧嫁娶等重大事件请喇嘛做法事的时候。但调查发现大多数摩梭人都认为藏语很好听,对藏语有着极高的认同度。

三、摩梭人的民族认同

在民族划分上,永宁摩梭人被划入纳西族,属于纳西族的一个支系。但摩梭人自认为与丽江坝纳西族不同,与纳西族语言文化有明显差异。这种差异有其历史原因。李绍明(1984)指出,古纳西人分两支,其中一支自称纳日,居住在川滇边境,是为东部;另外一支自称纳西,居于滇西北丽江一带,是为西部。纳西人是从现在的甘孜州南部直接进入丽江一带的,而纳日人则是从今甘孜州南部向东进入今凉山州再转入其南部并定居于川滇边境的。东、西两部的居住区域自形成以后始终保持着清楚的界线[8]。赵心愚(2004)也指出纳西族先民不是从同一条路线迁徙而来,他们应该有多条迁移路线。不同的迁徙路线,很可能是纳西族不同支系出现的重要原因[9]。木仕华(2010)指出,东西两部纳西先民的居住区域确定后,由于周围不同的族际关系,分别受到了不同文化的影响。其中居于丽江一带的西部区域受到了汉文化的深刻影响,居住在川、滇、藏交界地带的东部区域则受藏文化的影响十分明显[1]。综上,迁徙时间的不同,地理分布的差异,加之不同族际关系的影响,应该是纳日与纳西语言文化差异的客观原因。

由于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等的差异,摩梭人对纳西族有强烈的排斥感,认同度非常低,他们为了争取成为独立的民族进行了一系列的努力。1959年,中共宁蒗工委办公室编写的《宁蒗概况》中,多处使用了“摩梭族”的称谓。但这一称谓后来没有获得官方认可。为了恢复摩梭族称,宁蒗的摩梭干部长期坚持不懈地向上级部门反映群众意愿和客观历史事实,1990年云南省人大常委会第七届十一次会议上通过批准了《宁蒗彝族自治县自治条例》,《条例》中批准永宁纳日人可以使用“摩梭人”的称谓。但“摩梭人”虽得到云南省的正式认可,却不是独立的民族,不在国家确认的55个少数民族之列。现在由于认识到申请成为一个独立民族的可能性甚微,希望被划入藏族的主张在摩梭人中呼声甚高。在调查中甚至发现,有的摩梭人认为自己就是藏族,对藏族认同感很高。这种看法也有一定的历史渊源。纳西族和藏族本就具有同源关系,杨福泉(2002)指出两者都源于古羌人中的牦牛羌以及迁徙后牦牛羌与当地土著结合而成的族群[10]。摩梭人受藏文化影响很深,尤其是藏传佛教对摩梭人的社会生活和风俗习惯影响极为深刻。摩梭人患病、死亡、年节等重大事件都要请喇嘛来念经,举行法事。据杨学政(2000)调查,“永宁摩梭人亡故时,要请僧侣为死者举行一系列的丧葬仪式,即人死后,僧侣念安灵经,停尸期间念超度经,焚尸时念送魂经”。[11]此次被调查的摩梭人均认为他们与藏族的文化习俗非常接近,在开发旅游业之前,条件好一些的摩梭家庭常常选择将家中男孩送出去学习佛教,回来好当喇嘛,并将家中有人当喇嘛看成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调查中发现,摩梭人中对蒙古族的认同度仅次于藏族。受访的摩梭人当中还有一小部分认为自己是蒙古族的后裔,应该划归蒙古族,对蒙古族有较强的认同感。这种看法的出现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李绍明(1984)提到历史上蒙古人曾先后两次进入永宁地区,一次是在元初,一次是在元末明初,蒙古人入滇留下了一些统治者和大量的军士[8]。这些蒙古人与当地的摩梭人杂居、通婚,因此现在的一部分摩梭人确实有蒙古血统。但留居此地的蒙古人已经被摩梭人同化,丧失了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化,接受了摩梭人的语言和文化。《丽江木氏宦谱》中也提到:“肇基始祖,名日爷爷,宋徽宗年间到雪山,原西域蒙古人也。”约瑟夫·洛克(1999)的调查发现,永宁的很多阿姓摩梭人都称自己是蒙古后裔[12]。盐源、木里一带的纳日人已经被划入了蒙古族,他们对自己的蒙古族身份也非常认同,这对一湖之隔的永宁纳日人的民族认同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旅游业不断开发,摩梭人受异族文化的融合加快。在多元文化的冲击下,促使了摩梭人的觉醒,族群认同感加强。到了旅游开发中期,越来越多的摩梭人认识到吸引旅游者的原因是他们独特的文化。摩梭人以母系家庭和走婚习俗著称于世。走婚也称阿注婚,是指有感情基础的男女双方,男方夜晚到女方家中访宿,早晨离开。白天各自从事生产劳动,男方不算是女方的家庭成员,双方的子女由女方家庭抚养,随母姓。男女双方感情破裂即可终止往来,另选其他走婚对象,建立新的阿注关系。但目前走婚习俗已明显衰落,据熊晓波等(2008)的调查,在对走婚制度的看法上,永宁乡落水村中认同“传统的走婚观念”的人口比例只占总调查人数的37.5%,外出打工与人们所持有的走婚观念呈高度负相关,没有外出求学、务工经历的当地人则更倾向于维持原有的走婚习俗[13]。尽管走婚习俗在很多村落难以为继,摩梭人仍将其当作代表性文化对外宣传。哈斯额尔敦(2011)认为,这是外来游客的“关注目光”决定了“摩梭文化”内容。泸沽湖旅游的国内外游客关注的是纳日人以母系制家庭、走婚制婚姻和达巴教为代表的其他民族所没有的另类习俗[14]。因此,摩梭人在旅游开放后开始以游客的关注目光积极构建和恢复自己的文化,着意凸显走婚、母系家庭等几个方面,这就是文化的客体化。可以说旅游推动了摩梭人的“摩梭化”,也提升了他们的族群自豪感和认同感。

[1]木仕华.谁是MOSO(摩沙)?——论古摩沙的分化与“纳系族群”的认同及识别问题[J].思想战线,2010,(3):96、97、101.

[2]方国瑜,和志武.纳西族的渊源、迁徙和分布[J].民族研究,1979,(1):34.

[3]刘虹.语言态度对语言使用和语言变化的影响[J].语言文字应用,1993,(3):97.

[4]姜竹仪.纳西语概况[J].民族语文,1980,(3):59.

[5]和即仁,姜竹仪.纳西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112-116.

[6]孙宏开.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活力排序研究[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8-9.

[7]和自兴.永宁摩梭文化的发展与保护[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0,(3):108-109.

[8]李绍明.川滇边境纳日人的族别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1984,(1):101,96-97.

[9]赵心愚.纳西族先民的迁徙路线及特点[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4,(2):18-20.

[10]杨福泉.纳西族、藏族同源异流关系考略[J].中国社会科学,2002,(6):47.

[11]杨学政.藏族、纳西族、普米族的藏传佛教[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242-245.

[12]约瑟夫·洛克.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246-251.

[13]熊晓波,赵景柱,刘昕,严岩.旅游开放度对摩梭文化的影响研究[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08,(5):196-197.

[14]哈斯额尔敦.地域分布与共同体的形成——以泸沽湖地区旅游开发中的“摩梭化”现象为例[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11,(4):71-73.

A Research on Language Identity and Ethnic Identity of the Mosuo Natives in Yongning Based on Tourism Development

Liu Yan
(Tourism and Culture College of Yunnan University,Lijiang,Yunnan,China 674199)

The habitation of Mosuo natives lies in Tibetan-Yi corridor which is the bounders of three provinces(Sichuan,Yunnan and Tibet),and has complicated regional ethnic relationships.Since Lugu Lake is developed as a tourist attraction and open to the outside world,Mosuo natives contact Mosuo language and Chinese most in their daily lives,meanwhile,because of the religious beliefs,they may contact Tibetan language during religious ceremonies.Mosuo native have high identification for the three languages but for different needs.The identification for Mosuo language is due to the needs to maintain the the feeling of ethnic group and keep the ethnic identity;the identification of Chinese is due to the instrumental needs;and the identification of Tibetan is due to the needs of the culture itself.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nic identity,the Mosuo natives hold a low approbation of Naxi Minority,while a higher approbation of Tibetan and Mongolian nationalities for cultural and historical reasons.After tourism development,the identification of Mosuo natives on Mosuo ethnic groups will become greater through the construction of their own culture.

Tourism development;Mosuo;language identity;ethnic identity.

H257

A

1671-2862(2016)03-0078-03

2016-04-18

本文系2015年度云南省教育厅基金项目“旅游开发背景下泸沽湖摩梭人语言使用状况调查”(项目编号:2015Y501)的研究成果。

刘燕,女,辽宁抚顺人,硕士,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对外汉语和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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