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丽,罗晓娇
(北京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24)
《最蓝的眼睛》中文化殖民与自我身份的迷失
张 丽,罗晓娇
(北京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24)
非裔美国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尼·莫里森一生都致力于探索黑人的命运和精神世界。在其处女作《最蓝的眼睛》中描述了发生在1941年俄亥俄州洛林市黑人社区里一个11岁的黑人小姑娘佩科拉的悲剧生活,反映了生活在美国白人至上文化霸权中的黑人在面临黑白两种文化冲突时逐渐被扭曲了的自身价值观、生存现状及其心理世界。运用后殖民理论和女性主义理论分析主人公佩科拉在黑白两种文化的冲突中,在种族和性别双重歧视下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对她的侵袭和压迫,以及她对白人至上的文化价值观的内化而产生的自卑、扭曲的文化价值观并最终迷失了黑人女性的自我,以此来论证莫里森在作品中所再现的不仅仅是文化殖民对黑人的侵害,而且还证明了美国并非是一个民主、公正和道德的社会。
文化霸权; 文化殖民;身份迷失;自卑; 扭曲的价值观
托尼·莫里森是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黑人女性作家,她的作品深深地扎根于黑人的历史和命运。其处女作《最蓝的眼睛》来源于她童年时代的一位朋友的经历,她向上帝祈祷,请求赐她一双像白人姑娘那样的蓝眼睛。以此为原型,莫里森在小说中讲述了11岁的佩科拉整天憧憬、渴望一双蓝眼睛而最终疯狂的悲剧故事。在幼小的她看来,如果拥有了像白人女孩一样的蓝眼睛,她的生活就会变得无比幸福:像她们一样人见人爱,受人尊重,不会像她这个黑人女孩一团糟的生活:父亲整天酗酒、殴打母亲保琳,母亲保琳嫌她丑而冷落她、虐待她,哥哥也频频离家出走,社区里的白人、学校的教师与同学都鄙视她、嘲笑她。在白人牧师的诱导下她设想如果她也能拥有秀兰·邓波儿那样的白人女孩的外表,特别是一双蓝蓝的眼睛,那么她的境遇就会彻底的改变。最后,在遭到父亲乔利的强奸、怀孕、流产后,她精神崩溃、失去了理智,也完全迷失了自我。佩科拉几近疯癫的渴望蓝眼睛并以此融入白人社会的心理表明美国白人的主流价值观已经深入到她的灵魂深处,被她彻底内化为自我意识,从而使她放弃了自身固有的黑人文化和价值观,可见白人文化霸权对黑人心灵的荼毒之深。生活在充斥着白人至上文化价值观的环境中,还不成熟的佩科拉只能通过他人的眼睛来确定自我的价值观。于是,在以白为美的文化殖民意识影响下她便踏上了一条追寻拥有一双蓝色眼睛的不归路。莫里森在作品中表达了一些黑人对自己的种族、肤色感到自卑和羞耻,对本民族文化漠视和疏离,并且在自我厌恶情感的驱使下,强烈地渴望自身内在和外在的白化。无疑,正是白人文化殖民的侵袭促使黑人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一种自卑心理,并逐步内化了黑人自身低劣、丑陋以及愚昧的思想观念。因此,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通过主人公佩科拉这一文化殖民的受害者的代表抨击了白人的霸权文化和文化殖民对黑人心灵产生的冲击和毒害。
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萨义德在《东方学》(Orientalism)中指出西方人凭借一种“傲慢自大的意识”来树立西方民族的正面形象,凭空捏造东方人放荡、残忍、落后的负面形象;[1]即西方人强壮、高雅、善良、文明、思想开通、有道德;东方是被西方意识形态所统治、重建、支配的“他者”,是弱小、野蛮、愚昧、保守、不讲道德的存在。其对东方的建构并非是关于东方的客观认知,而是西方用这种东方主义的思维范式通过想象而再现的一种虚构,通过文化殖民使东方人潜移默化地接受它。这样,把它作为一种话语西方就能够控制和统治东方,使其臣属于西方。而生活在美国的佩科拉就是在白人文化殖民下逐渐地接受白人主流文化并完全将之内化。她是处于臣属地位的“东方”形象,是美国主流文化的他者,承受着被物化的痛苦。她由最初的内化白即美、黑即丑的白人至上的思想意识而陷入自我憎恨的泥沼去疯狂地追寻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最后却陷入癫狂的状态而迷失了自我。她是美国白人文化殖民的牺牲品的代表。
本文运用后殖民理论和女性主义理论分析主人公佩科拉在黑白两种文化的冲突中,种族和性别双重歧视的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对她的侵袭和压迫,以及她对白人至上的文化价值观的内化而产生的自卑、扭曲的文化价值观并最终迷失了黑人女性自我,以此来论证莫里森所再现的文化殖民对黑人的侵害,同时美国并非是一个民主、公正和道德的社会体制。
文化殖民即强势文化凭借其在政治、经济方面的优势,采用各种手段不断地向弱势文化输送自己的价值观念,而使得弱势文化的国家和民族不断接受其推崇的价值观,并承认和放弃自身低劣的民族性。即“当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文化在同一社会背景下相遇时却可因各自的经济、政治实力和影响的差异而形成强势和弱势的区别。强势文化往往强化现存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并凭借其有利地位,对弱势文化发起一轮轮攻击”。[2]美国内战虽然废除了奴隶制,但种族歧视却并未随着奴隶制的废除而消失,获得自由的黑人仍然在精神和心理上面临着各种显性和隐性的种族歧视和压迫。美国文化霸权主义利用其种族优越感将自身的文化价值观强加于其他民族,并认为“只有欧洲的理念、理想和经验才具有普适性,即可被当作全人类的标准”。[3]而佩科拉正生活在这样一个崇尚以金发碧眼、白皮肤为审美标准的社会环境中,有着黝黑皮肤的她成了整个社会的弃儿,是被边缘化的他者,经常受到同学的奚落和教师的忽视,被黑人群体排斥而且还遭到白人的蔑视;毫无疑问,对于年幼的、完全依赖外界来确定自我价值的佩科拉来说,这种对她持排斥、否定态度的社会环境是造成她追求以白为美价值观而最终导致迷失自我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佩科拉生活在一个完全受白人文化殖民的社会环境中。美国的文化殖民利用各种媒介宣传其优越的价值观,以西方文化、价值观作为全人类的衡量标准,肆意贬低其他民族的文化,并以此来打压黑人的本土文化和传统。因此,在白人强势文化的强烈侵袭下,弱势少数族裔认为白人都是高贵的统治者,他们主宰着这个世界,“所有的文明均源于白种人,失去白种人的帮助,任何文明都无法存在”。[4]这种白人至上的文化殖民充斥在她的生活里:学校课本里介绍的是白人幸福的家庭生活;马克杯和糖果包装纸上都是漂亮的白人女孩。所以拥有黑皮肤、棕黑头发的她成了所有同学嘲讽、欺负的对象:每天放学总有男孩将她围住并欺负她,嘲笑她的黑皮肤;学校教师也不理睬她,从不叫她回答问题也不正眼瞧她。然而拥有浅褐色皮肤的莫丽恩·皮尔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全校都为她神魂颠倒。教师点她的名字时脸上总带着鼓励的微笑。在走廊里,黑人男孩从不给她使绊,白人男孩也不朝她扔石子……当她要用女厕的洗手池时,黑人女孩们会让到一边,眼帘低垂,谦卑地看着她。在餐厅里吃饭时,她从来不用找什么人一起——大家都会围聚在她选中的餐桌旁”。[4]这种鲜明的对比无疑是对年幼的佩科拉的自尊心致命的打击。然而更为可怕的是未曾有过任何反抗的她就欣然接受了贴在她身上的丑陋的标签。于是经常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丑陋的外表:“佩科拉顾镜自盼,把她的不幸归咎于自己长得丑,想象如果她有另一副外貌,如果她长得漂亮,事情会是怎样”。[2]佩科拉就是以白人强势文化观所推崇的白人的美丽外表作为参照物,认为自己作为黑人的丑陋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佩科拉的生活中不断遭遇来自白人的种族歧视。虽然奴隶制已经结束,但是种族偏见仍然顽固蛰伏于白人头脑中,文化殖民仍然在继续和不断加深:拥有话语权的白人强势文化在宗教、艺术、文学和风俗习惯等方面强烈宣扬自身的优越,贬低黑人和其他种族的低劣,他们以居高临下的东方主义思维范式建构黑人的刻板形象:所有黑人都是愚昧无知、丑陋下作的,即黑人女性都是仆人和白人男性的性欲发泄的对象;黑人男性都是偷盗者和性欲强烈的强奸犯。正如贝尔·胡克斯所说,“美国种族主义者通过虚构所有的黑人女性都是性行为随便的坏女人以及所有黑人男性都是强奸犯这两个荒诞的说法来为白人洗脑”,[6]因此,当佩科拉来到雅克鲍斯基的生鲜店买糖果时,这位五十二岁的白人移民杂货店老板与生俱来的民族优越感在这个黑人小女孩面前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根本就不屑于搭理这个丑陋的黑人小女孩,他的视野中压根就看不见佩科拉,因为在他看来一个黑人小女孩不值得、更没有必要去瞧上一眼;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对黑人的蔑视和偏见的气息。“在视网膜和物体之间,在视野和景物之间,他的目光游移、犹豫、徘徊着。在时空的某个定点上,他感觉没有必要浪费功夫瞥上那么一眼”。[4]而无辜的佩科拉则抬头望着老板,那期待询问的目光遇到的眼神却是“完全没有人类应有的认同,只有一种呆滞无光的疏离”,而“她在所有白人的眼睛里都看见过这种潜藏的神色”。[4]佩科拉感受到了从这并不陌生的神色中透漏出来的那种嫌恶,而她坚信这种嫌恶是冲着她的黑皮肤来的,正是因为她那黝黑的皮肤和丑陋的外表造就了白人那嫌恶的眼神。正如赛义德在《东方学》中所说:东方人“很少被观看或凝视;他们不是作为公民甚至作为人类被审视和分析,而是作为有待解决的问题”。[1]面对白人目空一切的眼神以及无端的蔑视,佩科拉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无端的伤害,她变得更加的窘迫和自卑,她内心所滋生出的自我厌恶情绪证明她已逐渐接受并内化白人至上的价值观。当她从店里出来后突然对路边的蒲公英心生怜爱,因为她认为自己就是那丑陋而且被人嫌弃的可怜的蒲公英。所以,对于从白人眼神中所折射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种族优越感,佩科拉已经屈从并“接受了这种眼神所表达的内容,并把它转化成自己内在的标准”。[5]因此,在白人文化的强烈冲击下,佩科拉逐步内化了白人至上的主流文化,她的价值观也开始错位,而她固有的黑人文化已被取代。
此外,佩科拉也经受着来自于黑人群体中内化了白人文化价值观的黑人的排斥。在小说中,拥有浅褐色皮肤的杰拉尔丁就是受白人文化侵袭而内心扭曲的代表。学校教育作为一种文化传播手段也被白人统治阶级利用来进行文化殖民,其传授的是如何给白人干活,如何教育黑人孩子顺从听话,学音乐是为了愉悦疲惫的白人主人,学着如何摆脱自身的黑人特性。总之,学校的教育都是如何尽善尽美的服务于白人并按照白人的价值观生活。在这种文化的教育、熏陶下,杰拉尔丁全盘接受了白人文化并自认为高贵。她竭力地摆脱自己的黑人性并刻意与黑人保持距离,对拥有黑皮肤的丈夫和儿子也是万般嫌弃。她将自己生活全部的中心和感情都寄托在白人雇主一家和自家的一只猫上。除此之外,杰拉尔丁还将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传授给她的儿子朱尼尔,使其远离黑人群体。受其影响的朱尼尔欺骗佩科拉到他家,他先是将他母亲心爱的猫扔到佩科拉的脸上,最后当着佩科拉的面将猫摔死而且栽赃到她身上,使得回家见到此状的杰拉尔丁对佩科拉就是一顿辱骂并将她驱逐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侮辱和斥责使佩科拉变得越发的胆怯和自卑,更加地渴望一双蓝色的眼睛以改变现状,也因此加剧了她自我的异化和价值观的扭曲。在白人文化殖民下黑人族群自身文化已分崩离析,他们的审美标准已被颠倒,因此,佩科拉成为这一强势文化殖民的受害者。
综上所述,佩科拉生活在一个遭受种族歧视的社会环境中,她所遭受到的排斥实则都是占主导地位的白人文化意识对她的否定,而这正是莫里森创作《最蓝的眼睛》目的所在,即呈现“把排斥视为理所当然和不言而喻的态度所导致的巨大悲剧和后果”。[4]
佩科拉生活在一个扭曲的家庭环境中:父亲整天酗酒、殴打妻儿,母亲则将全部精力倾注在白人雇主家却因自己的女儿丑陋而嫌弃、冷落并虐待她,哥哥又频频离家出走。父母不但没有为她提供一个健康、安全的社会化和发展自我的环境,而且还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正如莫里森在序言中谈到:“佩科拉这一个案的极端性很大程度上源于一个伤残并制造伤残的家庭”。[4]
首先,佩科拉的母亲宝琳在白人文化侵袭下价值观扭曲并给佩科拉带来伤害。奴隶制的废除从法律层面上消除了黑人被压迫和奴役的现象,但是,文化霸权和文化殖民却无处不在地充斥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宝琳就是文化殖民的受害者。一般来说,“非裔美国母亲会为女儿灌输一种独特的自我价值意识来保护她们不受伤害”,[7]而宝琳却恰恰相反。宝琳出生于南方的一个农民家庭,两岁时由于事故她成了跛脚。婚后的宝琳和丈夫乔利来到北方的洛林,但她异于白人主流文化的口音、打扮和丑陋的外表再次迎来了鄙夷的目光。为了得到赞美的目光她开始按照白人的审美标准来改变自己:像白人妇女一样穿高跟鞋,化妆及买新衣服,宝琳还像白人一样经常去看电影。众所周知,电影作为大众传媒的主要方式是白人统治阶级宣扬其文化价值观、进行文化殖民的不可或缺的手段。宝琳从银幕上所习得的正是白人至上的价值观所倡导、传播的以白为美的审美观,即白人始终是故事的主角,他们受人尊重,有着体面的工作,过着富足舒适的生活,形象光鲜亮丽、优雅;而黑人却是始终是配角,他们不被尊重,做着下等人的工作,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衣着鄙陋、粗俗。因此,宝琳在“受到电影的熏陶后,她再也无法不用绝对的美德标尺来衡量自己见到的每一张脸,这个标尺完全是她从银幕上学来的”。[4]她十分渴望过上银幕上白人那令人艳羡的生活。而她在医院的生产经历加剧了她内化白人价值观的进程。当她正忍受着生产的剧痛时,一位白人医生走到她跟前对其他医生说:“给这些女人接生不会有任何麻烦。她们能很快生出来,而且不会疼痛。就像下马驹儿一样”。[4]黑人女性被当作畜生无疑是对宝琳原本脆弱的自尊心致命的一击。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不禁厌恶地感叹到:“上帝啊,她可真丑”。[4]从此以后宝琳将生活的全部重心倾注在白人雇主家:她不再收拾自己的家,不喜欢自己那黑皮肤的女儿,也逐渐疏忽了她的丈夫,对于她来说家人“就像临睡前反思的那一闪念,就像一天里清晨和深夜的边缘时刻,这些黑暗的时刻只会把在费舍尔家度过的白昼时光衬托得更加明灿、精美、可爱”。[4]宝琳全面接受并内化了白人文化和价值观,对自己的黑色种族和文化以及所生活的黑人社区甚至家人呈现出厌恶和否定的情绪,而这种扭曲、分裂的意识又反过来伤害了佩科拉。当佩科拉不小心将白人雇主家的果酱盘子打翻后,宝琳非但没有关心被烫伤的佩科拉、及时采取措施减少她的伤痛,反而是一阵愤怒的辱骂和毒打;可是对于白人雇主家的孩子,宝琳却是极度的呵护与关爱,生怕她受到一点惊吓。“母亲分裂的人格促使了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望,是导致她精神分裂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2]因此,母亲宝琳对佩科拉自我发展的漠视以及佩科拉自身缺失的黑人种族和文化意识使得她深陷在文化殖民中不可自拔。
其次,佩科拉的父亲乔利是造成佩科拉悲剧的另一原因。乔利既是种族歧视的被害者同时又是性别歧视的加害者。一方面,他是种族歧视的被害者。乔利自身的生活就是不幸的。他刚一出生即被母亲抛弃,跟随贫穷的姨婆生活。十二岁时姨婆去世,他去寻找父亲却被拒认成为孤儿。在青春期初次和一个女孩做爱时被白人看见并受到侮辱,这给他留下了毕生的心理阴影。此外,作为黑人,他既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又没有一技之长,他始终一事无成,只能借酒浇愁。成年后孤独且带着心灵创伤的他无法摆脱种族歧视的环境而导致他人格分裂和心灵扭曲。另一方面,他是性别歧视的加害者。他对家庭从未承担起作为丈夫和父亲应尽的责任。每天酗酒,打妻骂子,甚至醉酒时还放火烧毁了仅有的简陋房子。更令人发指的是他醉酒后竟然强奸了自己年仅11岁的女儿佩科拉并致使其怀孕、流产。这对于年仅11岁的佩科拉来说是灭顶之灾,无疑摧残了一个花季少女的美丽生命。此后,佩科拉变得神情呆滞动作僵硬:“经常两肘弯曲,双手搁在肩上,像鸟儿般不停地挥舞双臂,为飞翔做着永恒而绝望的努力”,直至最后“那小鸟一样飞翔的动作早已蜕化成单纯的徘徊与彷徨”,[4]她成了一个仅有肉体的躯壳,完全丧失了自我和灵魂。
总之,生活在充满暴力、伤害和冷漠氛围的家庭中,年幼的佩科拉不但没有得到成长中应有的家庭温暖和父母的关爱,而且还未曾有正确的价值观引导。因此,这一扭曲、异化的家庭环境使得失去本民族文化和族裔意识的佩科拉跌入了自我憎恨和文化殖民的深渊。
当年幼的佩科拉在种族歧视的社会和不正常的家庭环境中屡遭排斥和否定而逐渐意识模糊时,她的价值观由混乱转向扭曲,最后白人文化审美意识已经彻底融入她的灵魂深处。当既不能摆脱弥漫在整个社会的白人至上的思想意识又无法得到那令人赞赏的、白人的美丽外表时,佩科拉最终陷入了精神崩溃而彻底迷失了自我。正如莫里森所说:“当年轻具有的脆弱性与冷漠的父母、不负责任的成年人以及一个用自己的语言、法规和形象来强化绝望的社会联系在一起,那么他们注定会走上通向毁灭的旅程”。[4]
在文化殖民的浸染下,佩科拉彻底内化了白人的审美观而逐渐迷失了自我。在小说中以白人为主的美国主流社会及其种族主义者为了维护自身高贵的形象,通过电影、文学、报纸、广告等各种宣传渠道来向黑人灌输白人高尚、白既是美,黑人低下、黑既是丑的价值观念,以巩固黑人低贱、白人优越的意识形态。正如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在其著作《后殖民理论—语境 实践 政治》中谈到东方主义不过是西方采用各种手段来对东方建立霸权并证明其他者地位,由此构建西方作为优越文明的自身形象。[8]而正是这种文化殖民使佩科拉披上了那件“丑陋的外衣”, [4]接受了自己丑陋的事实。当遭到同学的嘲弄和教师的忽视后,佩科拉坚信就是因为她作为黑人的丑陋才导致大家都看不起她,并将丑陋的矛头指向她的眼睛,她坚信如果拥有了漂亮的蓝眼睛她就不会再被嘲笑和忽视,她的父母也会因此而停止争吵去爱护她;与此同时,不一样的蓝眼睛捕捉到的画面也会因此而有所不同,她的世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也不再是整个社会的弃儿。“如果她的眼睛,摄取那些画面、熟悉那些场景的眼睛——如果她的这双眼睛不同,也就是说漂亮的话,她自己也会完全不同……如果她的外貌不同,即长得漂亮的话,也许乔利的表现就会不同,布里德洛夫太太的表现也会不同。也许他们会说:‘喏,瞧瞧长着漂亮眼睛的佩科拉。在这么漂亮的眼睛前面,我们可不能干坏事啊’”。[4]在白人强势文化的侵蚀下,以佩科拉为代表的黑人的价值观和审美观被扭曲和同化,他们在内心深处衍生出一种无法排解的自卑情节,而这就是白人统治者的目的。
文化殖民浸透了佩科拉整个身心,她的生命只是为了那美丽的蓝眼睛而活。为了获得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佩科拉开始狂热的祈祷,每天晚上从不间断。她一口气喝了三夸脱牛奶,仅仅是为了能够触摸和欣赏杯子上漂亮的白人女孩。吃糖的时候她也幻想会变成印在糖纸上的白人女孩玛丽琴,有白色的脸蛋、金色的头发以及蓝色的眼睛:“吃了糖就好像吃了那两只眼睛,吃了玛丽琴。爱上了玛丽琴。变成了玛丽琴”。[4]佩科拉还到教堂找到牧师,请求他借助上帝的力量赐予她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来改变她的处境。最后可怜的佩科拉想象自己确实拥有了一双最蓝的眼睛。她疯了。正如莫里森所说:“一个黑人小女孩渴望拥有白人小女孩的蓝眼睛。她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望固然可怕,但如愿以偿后的灾难更加恐怖”。[4]疯狂中的她完全沉浸在那虚幻的喜悦当中,每天不停地对着镜子欣赏那双“蓝”眼睛,甚至还怪罪别人嫉妒她所拥有的那双“蓝”眼睛。可见蓝眼睛所代表的白人文化彻底吞噬了佩科拉的身体和心灵。
莫里森以其独特的视角呈现了黑人小女孩佩科拉在社会和家庭的扭曲环境中成为美国白人文化殖民的牺牲品。当白皮肤、金发、碧眼的审美标准奉行在整个社会并强加于所有种族时,那就是文化霸权;而如果把它当作一种文化手段来潜移默化地控制和戕害其他少数族裔时,它就是文化殖民。是白人统治阶级蓄谋的文化侵袭和文化殖民造成佩科拉的自我否定和厌恶的心理,并使她踏上了追求虚幻的以白为美的不归路,而最终陷入迷失和疯狂,永远地失去了自我。
[1]爱德华·W·萨义德.王宇根,译.东方学[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2]王守仁,吴新云. 性别、种族、文化——托尼莫里森与美国二十世纪黑人文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Lois Tyson.当代批评理论实用指南[M]. 赵国新,等 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
[4]托尼·莫里森. 杨向荣,译. 最蓝的眼睛[M]. 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5]章汝雯. 托尼·莫里森研究[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6]bell hooks. Ain’t I A Woman: Black Women and Feminism. Boston: South End Press, 1981.
[7]Patricia Hill Collins. Black Feminist Thought: Knowledge, Consciousness, and the Politics of Empowerment: Perspective on Gender, Volume 2.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1991.
[8]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后殖民理论—语境 实践 政治[M]. 陈仲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
Class No.:I106.4 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Cultural Colonization and the Lost of Selfhood in Toni Morrison’s The Bluest Eye
Zhang Li, Luo Xiaojiao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Beij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Beijing 100124,China)
Toni Morrison, as the most eminent African-American woman writer and the Nobel Prize Winner, has devoted herself to exploring the fate and spiritual world of the African-Americans. In her debut work The Bluest Eye, She represents the tragedy of Pecola, a 11-year-old black girl who lived in the black community in Lorraine, Ohio in 1941, which reflected the blacks’ distorted values, survival status and psychological world when confronting with the conflicting white and black cultures under the white culture hegemony. This thesis, applying the postcolonial and feminist theory, aims to analyze the oppression on Pecola either from the social circumstances full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or the familial environment with the distorted values and her internalization of the white supremacist culture, which triggers her self-hatred, distorted values and finally lost of her black female self-hood. The discussion proves that Morrison’s representation in The Bluest Eye discloses the American cultural colonization and aggression on the blacks, and that America is not a democratic, just and ethical social country.
culture hegemony; cultural colonization; identity loss; self-abased; distorted values
张丽,博士,教授,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罗晓娇,硕士,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1672-6758(2016)12-0131-4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