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长篇小说《浮躁》中的州河意象

原沛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299)



贾平凹长篇小说《浮躁》中的州河意象

原沛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299)

意象繁复是贾平凹小说一个重要的艺术特征。其中，“州河”这一意象在贾平凹的长篇小说《浮躁》中表现得尤其精彩。它个性复杂，有时浮躁不安，有时生机勃发，有时又温柔恬美。它与小说的情节发展以及人物形象有着密切的关联，具有深刻的隐喻性和象征意义。

贾平凹； 《浮躁》； 州河； 意象

贾平凹小说以“商州系列”为最，而在以商州为题材的小说中很多都会写到“州河”，如长篇小说代表作品《浮躁》《秦腔》《古炉》等。在这些小说中，长篇小说《浮躁》中的“州河”最为复杂也最是迷人。贾平凹在《浮躁》序言中写到：“于我的设计中，商州是应该有这么一条河的，且这河又是商州唯一的大河。商州人称什么大的东西，总是喜欢以州来概括的，他们说‘走州过县’，那就指闯荡了许多大的世界，一座州城简直是满天下的最辉煌的中心圣地。”[1]1“州河”作为贾平凹商州系列小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意象，有着深刻的隐喻性和象征意义，它貌似脾性古怪，实则钟毓灵秀，已融入世世代代商州人的血脉中，成为商州系列地域小说独特的水意象。

一、《浮躁》中的“州河”意象

(一)浮躁不安的州河

浮躁不安是贾平凹笔下州河最为显著的特点。在《浮躁》中，州河的脾性非常之古怪。因为这条河流在冬夏两季河水稀少，几乎都要断流了，但是到了春秋这两个季节，水量却非常巨大，流速也是非常之快，超出一般人的认识和想象。不同季节之间造成的反差非常之大，让人对其不可小觑。州河的浮躁还表现在：河道弯弯曲曲，不可捉摸，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不循规蹈矩，也不安分守己。

(二)生机勃发的州河

州河在贾平凹笔下不仅浮躁不安，而且生机勃发，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其水少之时，险滩多而水流迅急，给州河里面行船的汉子们带来巨大的危险。在州河里撑着梭子船做买卖的商州人实际上从事着以生命为赌注的营生。因为险滩太多，所以小船下行出事的几率也就非常之大。当州河涨水而成洪的时候，它更是爆发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具有震撼人心而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三)温柔恬美的州河

在《浮躁》中，州河与月、夜空、夕阳构成了一幅幅美丽醉人的画面。小说这样写道：“月光倾注河面，月下一片光亮，水声溅溅，似乎鬼这时也就在那光中声中，全是温柔调皮的样子。”[1]58“夜幕下自西迤逦而来的州河，曲岸回湍，半隐半现，波光浩渺。”[1]135“一轮太阳在上游处坠落，铺满一河彩霞。”[1]142

二、“州河”意象与人物形象

(一)“浮躁如河”的金狗

金狗作为《浮躁》的主人公，同浮躁的州河一样，不安于现状是他性格中最突出的特点。“金狗不是败家子，却也绝不是安生人。”[1]35浮躁情绪在他的事业、情感以及心灵历程中都有所体现。

在事业方面，金狗作为商州新一代青年的代表人物，不安于在贫穷中务农的现状。为了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去做了危险性极高的州河船运的起头人。但是，他并没有满足于一直在州河里撑船过活，应征入伍。退伍之后，他又设法进入了州城报社成为一名记者。本以为可以大干一番，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但看到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存在着种种不良的风气和现象，这引起了他极大的愤怒。可是，现实环境使他只能妥协。他急躁而不沉稳，眼里容不下沙子，矛盾与不安一直围绕着他。

在情感方面，金狗经历了与小水、英英、石华三位女性的情感纠葛。小水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之间两情相悦，本来可以成就一段幸福的婚姻，但由于金狗一时冲动与另一个女人英英发生了关系，使他失去了小水。后来，金狗在做记者时，又阴差阳错地与石华发生了关系。虽然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误，但还是要错下去。总之，金狗的感情生活充分体现了他的浮躁心态。具体而言，就是对社会现状、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于是呈现出无处宣泄的烦躁不安。

在心灵方面，金狗逐渐由浮躁不安转向了沉着稳重，由懵懂盲目转变为大彻大悟。小说结尾时，金狗终于醒悟：“提高人民的文明水平只能保持目前的基本政治格局，一步步发展生产，同时一步步改革政治格局，逐步把生产、文明搞上去，这才是一条切合实际的正路。”[1]419他的浮躁心态发生蜕变，对整个国家的现状与未来都有了自己的理解和预测。

(二) “生命如泓”的雷大空

州河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这种生命力主要体现在《浮躁》的主要人物雷大空的身上。雷大空是较为复杂的一个人物形象，他同金狗一样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不满足于在乡务农的现状。但与金狗不同的是，他没有金狗所拥有的文化水平和道德文化修养。雷大空选择了另一条致富的路，选择了投机取巧的赚钱途径。他钻改革开放的空子，进行买空卖空的生意，一夜暴富。但是在发财后，私欲急速膨胀，生活更是迅速地腐化堕落了。更严重的是，为了私利，他陷入了犯罪的深渊。最终，雷大空锒铛入狱并被秘密谋杀。雷大空的悲剧具有警示性：“在进行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精神道德修养的素质，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何等重要。”[2]

雷大空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他身上仍然具有一种值得肯定的品质：敢于冒险，敢为人先，不甘人下，不屈服于命运，敢于反叛不公的现实，如州河之流勇往直前，奔腾不息。他所从事的“营生”屡屡失败，但他却从未气馁，继续从事新的事业。雷大空作为《浮躁》中最富生命活力的人物形象，“(他)所表现的是一种拓荒者的精神，身上有一种反叛精神，充满生命的力量。一方面是背叛者，拓荒者，同时又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常常是用自己的生命去进行赌博，得到的是与事共灭的结局”[3]199。

(三) “温柔似水”的小水

小水是贾平凹小说《浮躁》中的主要女性形象之一，她一开始给人以传统的中国女性的印象，美丽善良而温柔淳朴，如同州河温柔秀美的一面。但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小水受到了一系列人生的打击，转变为一个自尊自强、勇敢坚定而令人敬佩的形象。就像州河的水，时而波澜不惊，时而又大浪滔天，爆发出惊人的声势。

小水虽然具有传统女性的柔美，但同时也有着传统女性所共有的软弱与不自主，如她的第一场婚事完全任由自己的长辈操办，结果酿成一场悲剧。后来她与老实人福运结合，本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没想到福运却在一次意外事件中去世了。但难能可贵的是，面对这一系列的打击，小水并没有消沉下去，相反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有主见，变得坚强而勇敢，一个人挑起生活的重担，与狡猾的田中正、蔡大安做生意，并独自在麦草中诞下了与福运的孩子。当金狗被无辜逮捕的时候，她想尽各种办法，四处奔走寻求帮助，真正成为了一个自尊自强的女性。

小水这一女性形象，较为完整地诠释了中国传统思想对于水这一意象的辩证认识。水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温柔宁静的，但是“水滴而石穿”，在某些情况下表面平静而柔和的水意象却蕴含着无尽的潜能。贾平凹通过小水这一形象把中国传统女性品格中为人所忽视的一面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三、“州河”意象的审美意蕴

(一)神韵之美

贾平凹的很多作品都富有神韵，让人回味无穷，具有诗化的特点。州河作为贾平凹笔下最典型的意象之一，更是为其作品增加了无尽的意味。州河的神韵与灵性主要体现在州河的神秘性上面。贾平凹曾经说过：“商州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是一片相当偏僻、贫困的土地，但是异常美丽，其山川走势，流水脉向，历史传说，民间故事，乃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构成了极丰富独特的神秘天地。”[4]而《浮躁》中的州河，水并不是偶然涨起来的，每次涨水都有意外的结果产生：第一次是游击队进城而把城墙冲倒了，第二次是金狗进城，城墙又被冲倒一次。贾平凹甚至写道：“河的流向都是根据八卦阴阳太极的流法。”[5]165-166

作为构成意境的一个重要的自然意象，神秘莫测的州河使其作品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意蕴，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这种魅力通过州河表现出来，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做作和矫情，自然顺畅。州河带来的神秘之美，让人惊叹于贾平凹对于自然物象细致而独特的体察。

(二)衔接之美

州河在贾平凹的作品中虽然是自然景物，但却是不容忽视的意象，与作品中主要人物的身世、生活环境都有着广泛的关联。另外，它还与小说的主要情节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预示着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可以说，州河在整体上使小说衔接更加自然，更具有生活气息，富有灵性。

《浮躁》中主人公金狗的身世，小说中主要人物的生活环境，都与州河有着很大的关联。 首先，金狗的身世与州河有关。金狗的母亲有了身孕后，于州河板桥上淘米，不幸溺亡，但金狗却得以大难不死，睡在米筛里在桥墩下回水区漂浮，被村人捞起。在州河出生的金狗水性也十分好，他与村中小孩玩水时，能从两丈高的河崖上跳下，十六岁就可以在州河里独立撑排了。金狗的一生都与州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从州河到州城最后又回到了州河。

不仅如此，小说中主要人物的生活环境也与州河有关联。主要人物韩文举、小水、福运、雷大空大都从事过州河的“营生”，韩文举和小水叔侄两人是州河上的摆渡者，福运和雷大空曾在州河上合伙以撑竹排运货为生。小说里人物的很多对话也都发生在州河上，发生在韩文举的小船里。

(三)生命之美

贾平凹在小说中通过对州河的描写，诠释了他对于生命的理解，对生命的力量进行了赞美。水意象在大多数作家的笔下都是柔美的，很多作家以水来象征传统的女性形象。贾平凹早期的作品也是如此，但是在“商州系列”小说中多次出现的州河意象却有很大的不同。小说《浮躁》中的州河除了有温柔恬美的一面外，更多时候是暴躁的，蕴含着伟大的生命之力。这种旺盛的生命力量，一方面，可以看作是男性生命的体征，但是另一方面，一些女性形象也具有相似的品质，如《浮躁》中的小水。

州河“翻洞过峡吼声价天喜欢悲壮声势”，它一刻也不停歇地高歌行进，不畏惧任何事物。州河所蕴含的永恒的生命激情，在贾平凹的笔下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审美意义。

四、结语

“意象一般被定为表意之象，是我国古代哲学、美学和文论中一个重要的范畴。这一概念，最早发源于《周易·系辞上》中‘圣人立象以尽意’一语。”[6]贾平凹小说中的州河意象，是他笔下众多意象中最具典型性特征的一个，表达了作家丰富的情思与感悟。他作品中的州河，有着浮躁不安而又温柔恬美的性格，有着不可捉摸、高深莫测的神秘性，好像简单单纯，却又不可小视。在贾平凹的作品中，州河不再是僵死的物象，仿佛具有人性，像人一样复杂难懂。这一条谜一样的河流给贾平凹的作品带来了无尽的美感，贾平凹也通过州河这一迷人的意象，诠释、赞美了他心目中的生命力量。

[1] 贾平凹.浮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2] 张光全.以身躯殉葬时代,以鲜血谱写经验：评《浮躁》中悲剧人物雷大空的形象[J]. 固原师专学报,1991(2):38-41.

[3] 韩鲁华.精神的映象：贾平凹文学创作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4] 张伟. 贾平凹商州文学的神秘性[J]. 邵阳学院学报,2005(3):76-77.

[5] 王永生.贾平凹文集：第14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

[6] 费团结. 贾平凹长篇小说意象论[J]. 陕西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2):57-62.

(责任编辑：王菊芹)

On the Image of the Zhou River in Jia Pingwa’s Novel Turbulence

YUAN Pei

(School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Nanning 530299, China)

One of the artistic features of Jia Pingwa’s novel is the variety of images. Among them, the image of the “Zhou River” in Jia Pingwa’s novelTurbulenceis particularly elegant and representative. It has a complex personality, impetuous, revitalized and sometimes gentle as well. It has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the plot development of the novel. The image also has deep metaphorical and symbolic significance.

Jia Pingwa;Turbulence; Zhou River; image

2016-04-21

原沛(1991—)，男,山西吕梁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I207.42

A

1008—4444(2016)05—014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