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博
(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论明代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形成
王少博
(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长春130024)
明代对外政策过于刚硬,使得明朝政府在对蒙古制定政策时缺乏怀柔的一面,长期的战争加重了明政府的财政负担,勃勃生机最终消耗于与蒙古的长期军事斗争之中。这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泛滥,明代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形成大概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夷狄观念的膨胀、崖山之役与土木之变的冲击、实力的不对等。希望明代的教训可以使后人更加看清今天围绕于东北亚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
夷狄观念;崖山;土木之变
明代从立国之初就面临北方蒙古部落沉重的压力,有明一代蒙古问题贯穿始终。但明代与蒙古之间进行的仍然是以战争为主的外交手段,虽然存在俺达封贡的成功和平事例,比较唐宋则缺乏以和为主的怀柔政策,究其内部原因在于明代内部存在一种极端激进的民族主义情绪。在这种心理因素的作用下,明政府内部的决策也就缺乏怀柔,以硬碰硬,从而导致明代北部蒙受了长期的战争压力,明政府的财政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最终明与蒙古在长期的争斗过程中两败俱伤,为清朝提供了机会。
明王朝建立后, 为了妥善处理与包括蒙古族在内的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 采取了允许各少数民族首领定期入朝进贡、明廷给以丰厚的赏赐并可在会同馆进行一定程度的互市贸易的政策, 由此而形成周边少数民族对明廷的朝贡关系。因为中原农耕王朝先进的生产力水平,对草原游牧民族存在较大的吸引力,朝贡关系下的贸易成为明朝对外的一项重要经济安抚方式。
这种朝贡关系的建立也需要很多条件,蒙古需要对明朝进行政治上的服从,即接受明政府的册封,永乐七年(1409年),明成祖册封瓦剌三王“封瓦剌马哈木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太平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贤义王,把秃孛罗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安乐王,仍命所司给赐印诰”[1]。这里的诰,实际是委任的证书, 用以作为入京朝贡及领受朝廷赏赐的凭据; 印是朝廷颁发给蒙古族首领由其行使管理权的象征, 凭此可以对部下发号施令。蒙古在政治上臣服后,方能进行政治上的联系,其中蒙古获得中原物资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通过明政府的赏赐,“遣指挥孙观保等送瓦剌使臣马哈麻等还,并赐顺宁王马哈木彩币、金织龙衣、马甲弓矢,赐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孛罗彩币”[2],但是这种赏赐仅仅限于蒙古贵族的上层,并不能满足整个蒙古部落的需要。第二种方式则显得更为重要,那就是开市贸易,明廷规定, 到京朝贡的“各处夷人朝贡领赏之后, 许于会同馆开市三日或五日, 惟朝鲜、琉球不拘期限”[3]。他们在开市期间既可以出售自己所携带的马匹、皮毛等畜牧业产品, 也可以将进贡所换得的物品出卖。
这种方式需要双方在诚信的基础上进行公平的交易,一旦双方失信,这种方式就将难以为继,尤其是在面对蒙古部落朝贡时,明政府显然是以经济上的赔本买卖来进行政治上的安抚,这种贸易的性质被蒙古利用之后就使得明朝政府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蒙古“占便宜”的方法之一就是大大增加朝贡人数,因为所有的开销都是政府负担,“总督大同等处粮储山东布政司右参政沈固奏迩者瓦剌也先遣使脱木思哈等二千二百余人赴京朝贡经过大同往来支应并护送官军行粮刍豆共费三十一万有奇[4]”。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使得明朝对蒙古的心态很是鄙夷。更为重要的是,蒙古对明政府的次次失信,“甲辰,上敕之曰,尔等同心协谋,出奇制胜,以副朝廷委任,朕甚嘉之,然贼方请和佯退,而又乘机潜入,其狡诈昭然,尔宜益加戒严,勿以小捷而萌怠心,勿以约和而弛兵备,常如寇至可也,其敬慎之”[5]。蒙古虽然与明进行了朝贡,但开市与朝贡赏赐并没有满足蒙古部落的需要,因而蒙古对明边境上的掳掠依旧时有发生,明又岂能高看蒙古,只能视其为不讲信誉的“贼”,认为他们是“狡诈”无比的。也正是如此,当到了嘉靖时期,高傲的嘉靖皇帝更加看不起蒙古人,甚至厌恶蒙古到将朝贡关系以及朝贡贸易直接叫停,小王子与俺达汗的数次求贡,嘉靖皇帝直接回绝并且采取对蒙古的军事手段,“上曰,丑虏绎骚,迄无宁岁,各边总兵、巡抚官殊负委任,宣大近畿重镇尤宜谨备,乃往往失事,大启戎心,令却假词求贡,虏情叵测,差去大臣,不许循习常格虚文塞责,务选将练兵,出边追剿,数其侵犯大罪,绝彼通贡,果能擒斩俺答、阿不孩者,总兵、总督官俱加异擢,部下获功,将士升五级,赏银五百两,户部即发帑银四十万两,兵部发马价银二十万两,各选廉勤郎中随军调度,仍推选科、道官各一员前往纪功,如无破虏奇绩,大臣不许回京”[6]。过多的战争与失信增加了明朝的华夷观念,对蒙古的态度也更加敌对和鄙视,嘉靖时期蒙古俺达汗的求和使节屡次被边境将领杀害冒功就是一个最好的体现,“戊辰,虏酋俺答阿不孩,复遣夷使石天爵、满受充、满客汉自大同镇边堡款塞求贡……虏复遣天爵及二夷同至……边人不敢纳,以告巡抚都御史龙大有,大有遂掩以为功,令墩军诱三人者上墩,缚天爵,而杀受秃等,以首虏报,猥言以计擒之,下兵部议覆,天爵本华民,而甘心为虏驱使,去岁守臣失计放还,遂致涂炭山西,震惊畿辅,究其祸本,寔天爵一人致之,兹者凭借故智,敢复叩关而边臣能应机擒斩之,真足以剪虏羽翼,寒旃裘之胆厥,功甚大,请优录之以作诸镇之气,诏从之,乃升大有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诸文武将吏,千户郭江,佥事赵瀛而下升职加俸赏银币者,无虑数十人,而巡按御史侯度,亦升俸一级,遂磔天爵及肯切于市,传首九边”[7]。石天爵事件导致俺达汗在当年进行了大规模侵扰作为报复手段,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的庚戌之变亦是源于求贡无望。明与蒙古之间的长期战争行为无疑加重了明朝对蒙古的轻视,刺激了自古以来的“贵中华、贱夷狄”的偏激思想,对明代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形成起到了催化的作用。
明朝是继宋朝建立后的汉族王朝,对元朝的态度是否决的,从明太祖的讨元檄文中就可以看出,“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屦倒置之叹”[8]。采取的是一种尊宋抑元的态度。南宋抗元斗争中最体现不屈斗争精神的乃是最后一役——崖山之战,这一战对明朝的心理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明代通过修建庙宇进行祭祀鼓励这种誓死不屈的精神,“广东按察司佥事彭琉言:举祀典,以劝忠,《礼》谓有功于民,则祀之,昔宋之微,夷狄乱华,人纪将废,而陆秀夫于崖山死节,英风义气,振耀今昔,祀礼未行,诚为缺典,请敕有司,就于崖山立庙以祀,岂惟有以慰忠臣于九泉,而亦可以作士气于千古”[9]。以及修建陆秀夫、张世杰的祠堂进行祭祀,“广东按察司副使陶鲁,奏,宋末幼主亡于崖山,一时死国之臣,非止一人,而太傅张世杰、丞相陆秀夫实为之首,其同时如文天祥者,朝廷既已建祠于京师,每岁春秋致祭,而张陆二人祀典独遗,臣叨领宪节,此地适在,分巡境内,已令有司建祠于二人死所,乞加封谥,特赐庙额,著在祀典命有司岁时致祭,使二人忠义之灵,有所依栖,而使万世之下,为臣子者亦知所以企慕,章下礼行之”[10]。对崖山之役的关注与推崇正是为了达到“作士气于千古”“为臣子者亦知所以企慕”的目的。
明政府还通过对明英宗土木之役死难臣属的追封和祭祀来激励士气,“ 甲戌,赐故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野谥,礼部尚书姚夔言,佐,操存正大,经略宏远,野,存心端介,处事谨严,皆伟然一代名臣也,正统己巳俱随驾死土木之难,险夷一节,宜加谥号以激劝将来,诏可,赐佐谥忠简,野忠肃”[11]。然而这种方式也存在一种负面的影响,即加重了“仇视”的氛围,这种思想上的推崇使得明代上下对频繁骚扰边疆的元朝后裔很难采取一种平视的态度,态度的指导之下又很难采取一种理智的行为,“兵科给事中徐自得极言,虏不可信,所请未可允,部覆亦以科臣之言为然。上曰,虏气甚恶,其令万达申饬所辖诸将,整兵严备,相机出塞剿杀,辽东、陕西俱令严兵待战,京营人马俟蓟镇再有警报启行”[12]。对待蒙古的思想上就渐渐走上了极端,形成一种激进的民族主义情绪,看不到长远的利益所在。
平等的国际关系的建立离不开国力的支持,在古代亦是如此。明代所面对的蒙古的部落实际上是一个缺乏有效统一的游牧部落,此时期的蒙古已经不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反而退后到了“前成吉思汗时代”,蒙古各部落相互之间互相争斗,乱象丛生,“时麻儿可儿复与孛来相仇杀。麻儿可儿死,众共立马可古儿吉思,亦号小王子。自是,鞑靼部长益各专擅。小王子稀通中国,传世次,多莫可考”[13]。蒙古的实力也在内部的相互争斗中极大地削弱,这种情况使得本来就有着较高生产力水平的中原王朝对待少数民族的态度很难达到尊重对方的程度。此外,明朝初年,明太祖和明成祖时期都对蒙古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虽然没有达到消灭蒙古的结果,但是也使得这一实力对比更加不平等,“巡按狭西监察御史李鸾奏,臣窃思夷狄之在前代,多者百余万,少者数十万,又必有豪黠者君长之,至于元为天所厌,北遁沙漠,我太宗亲御六师驱逐益远,厥后种类交恶,互相吞噬,其势不能当我一镇,夷狄之衰未有过于今日者也,夫以中国全盛驭极衰之虏,虽草薙禽狝谅不为难,当疆场之寄者,漠然不加之意,使其豨奔豕突,跳梁边鄙”[14]。在实力不平等的情况下,明朝自然对待蒙古的态度是很随意散漫,认为对方只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这种傲慢的态度在史籍之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正是因为明政府在对待蒙古上怀有一种激进的民族主义情绪,使得明朝在对待蒙古的政策上缺乏一定的柔性,难以做到像唐朝那样包容夷狄,也没有做到清朝那样通过联姻等一系列的“软手段”收服蒙古部落。反而过度排外,外交政策上过度刚硬,最后只能是一种刚极易折的结局。
实际上明与蒙古的一种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在今天依旧存在,纵观现在的中、日、韩等三国,三个国家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在三国之间的矛盾中不断发酵。而且在当今的国际局势中,这种极端民族主义情绪被国外势力有心操纵,利用存在的历史问题制造更大的矛盾,已经影响三国之间的正常交往,加深了三国之间的隔阂,不利于三国之间的发展,例如,中日韩自贸区的无疾而终,实际上就是三国之间岛屿之争爆发所导致的。以史为鉴,如何控制把握民族主义情绪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对今后的东北亚历史正常演进具有很重要的作用与意义。
[1]大明太宗孝文皇帝实录:卷九十二[O].永乐七年五月,乙未条.
[2]大明太宗孝文皇帝实录:卷一百二十三[O].永乐九年闰十二月,乙卯条.
[3]明会典:卷108[O].礼部·朝贡四·朝贡通例.
[4]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八十九[O].正统七年二月,乙卯条.
[5]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之三百三十六[O].天顺六年春正月,甲辰条.
[6]大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五十一[O].嘉靖二十年七月,丁酉条.
[7]大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六十二[O].嘉靖二十一年闰五月,戊辰条.
[8]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二十六[O].洪武元年冬十月,丙寅条.
[9]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之七十九[O].正统六年五月,己酉条.
[10]大明宪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一百四十八[O].成化十一年十二月,辛巳条.
[11]大明宪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四[O].成化二年九月,甲戌条.
[12]大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三百十三[O].嘉靖二十五年七月乙卯朔,戊辰条.
[13]明史:卷三百二十七,列传第二百十五·外国八[O].
[14]大明孝宗敬皇帝实录:卷之七十五[O].弘治六年五月.
[责任编辑薄刚]
The Formation of Extreme Nationalism Moodin the Ming Dynasty
WANG Shao-bo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Ming Dynasty Foreign policy is too rigid, making the lack of Huairou Ming government side when the Mongolian policy, long war increased the financial burden of which the government, the vitality and ultimately consumed in Mongolia among long military struggle.This is partly because of the proliferation of extreme nationalism, the Ming Dynasty ultranationalist sentiment is how did this happen? There are probably three reasons:the impact of the expansion of the concept of barbarians, labor and civil Yaishan of the change, not the strength of the three aspects.Ming Dynasty hope the lessons we can more clearly see the future generations around today in Northeast Asia extreme nationalist sentiments.
change the concept of barbarians;Yaishan;Tumu Crisis
2015-10-26
王少博,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史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
K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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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6)01-013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