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良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贵州日报》(1940-1949年)抗战诗歌研究
王存良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贵州日报》选取了当时有影响性的作品,带动了整个贵州的诗歌氛围,为诗人与诗人、诗人与读者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使在文化、文明等众多方面都发育不全的贵州,在臧克家、冯至、穆旦等有影响力的诗人的带动下,和五四新文化有了一次“历史性相遇”,使这片疲弱的、荒芜的土地得到新生,并为全民抗日取得胜利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贵州日报》;苦难;抒情主人公形象
Abstract: As a medium ofmass communication, the“Guizhou Daily”choose the influential works that led the entire Guizhou poeticatmosphere is warmly , bridging the communication gap between poets and poets, poets and readers, GuiZhou is hypoplasia inboth culture and civilization ,but, the influential of Zang Kejia, Feng Zhi, Mu Dan and other poets made it what had “historic encounter”with“new culture”, so that this piece of weaked land has new life, and provided a strong guarantee of victory.
Key words:“Guizhou Daily”;suffering;lyric heroimage;
无论是在政治经济上,还是在文化发展的版图上,解放前的西南边陲之地贵州,一直是处于边缘地带。而它整体面貌的呈现,是始于那一场家仇国恨的民族战争中。在国民政府决定迁都重庆的1937年至接下来的十年间,伴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大迁徙,贵州,无论是作为其中转站或者终点站,它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一度繁荣都是不言而喻的。人员的空前增多,刺激着各行各业的迅猛发展,其中报纸也达到了一个空前繁荣的状况。有数据表明,1937年贵州报纸从仅不足十种,到1944年增加至百种,其中较为有影响的就有《中央日报》(贵阳版),《贵州日报》,《贵州晨报》,其中《贵州日报》在解放前是出版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本土报纸。
《贵州日报》的前身是于1935年2月10日创刊的《革命日报》,在1940年1月1日更名为《贵州日报》,为国民党报,是当时贵州省政府的机关报。由金城夫、严慎予负责社务,先后由方秋苇、胡兰畦等担任社长。作为当时贵州报业中的主力军,《贵州日报》通过时效性、鼓动性、有激情的诗歌作品,激起了大后方民众的抗日热情,将抗日救亡这一主题贯穿在所刊发的文学作品中,为动员民众积极抗日,起到了重要作用。《贵州日报》不仅成为了贵州文人的阵地,而且也是大后方和全国文人的一块阵地。先后在上面发表诗歌的著名诗人主要有臧克家、穆旦、杜运燮、冯至、汪铭竹、杨刚等。
抗战时期的诗坛,无论是诗歌的创作实践还是理论的践行,都显现出一体化的特征,即在抗日战争这一背景下所体现出的共同的时代主题:为救亡图存呐喊,为民族新生而歌。最具有说服力的是当时那一群“为艺术而艺术”的创造社、三十年代现代派和受到西方意象派影响的象征主义诗人,他们曾一度以纯艺术、意象、朦胧、暗示等寻求完美的诗性,而最终在抗日战争的大潮下,也汇入了时代所要求的大众化、民族化写作。在穆旦、冯至等的带动和影响下,《贵州日报》的诗人们汇入历史潮流,自觉的将战时画面记录下来,他们一方面以“大我”的身份关注抗战现实,进行宏大叙事,真实的记录了战时的苦难、激斗和光明,另一方面,他们通过“一个人”的叙述,抒写战时的生命体验,正如瞿秋白所说的:“文艺永远是到处是政治的留声机”[1],同时也是历史的留声机。而不可忽视的是,地域文化的影响使当时的诗人们将贵州的自然、人文性特征融入到自己的诗歌创作中,使贵州成为了国统区抗战诗歌中不可或缺的独特的风景。
每一个民族的发展史可以说都是一部苦难的书写史,陈晓明在《表意的焦虑》一书中说道:“文学几乎与生俱来就与苦难主题结下不解之缘,没有苦难,何以有文学?”[2]苦难母题,从几千年以前的神话传说、诗歌开始就被不断地提及和书写,如白居易的《卖炭翁》、杜甫的《三吏》《三别》等。当历史的脚步跨入20世纪,战争的爆发给我们的祖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而对于苦难的体察和表现也成为了这个时期诗歌所呈现重要主题之一。在抗战这一特殊时期,侵略、战争、杀戮、强暴、逃亡成为了人民每天都要面对的。苦难,被赋予了不同于以往的内容。作为大后方西南边陲之地的贵州,它特殊的地域性和人文景观,给了路过或者暂住的文人们深刻的生命体验,在这坚韧、顽强的高原土地上,诗人们以同样顽强的意志和乐观主义书写着战争、生命的苦难,而对个体命运和民族群体记忆的抒写构成了《贵州日报》诗歌的苦难主题。
《贵州日报》很多诗歌都是来自抗战第一线,战场上的诗人们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同时也目睹了民众生活的苦难,他们自觉的以参与者的身份体验着“这一个”人的苦难,用诗歌对那一特定场域进行还原,而这类诗歌情感激烈,节奏感强,大多采用叙事、报告体等的形式,力求再现战时的场景,因此这类诗歌都具有较强的现实性。
“战火愈密,大地像是摇床/叫人昏眩的炮击地震般响/可是我们绝不妥协的前进/短兵相接了,敌人慌乱了/刺刀、肉搏、血花、人潮……看呀!敌人的前哨摇动了、崩散了/像折了线的珠串,他们四下逃遁……”[3]多么残忍而壮观的画面,整首诗交织着激情、狂野、鲜血,最后诗人不断的采用递进式的描写,将整个场景按照战争的时间顺序进行还原,并且用急促、简短和富于动感的词语,在亢奋的情感中,将民族的苦难转化成了民族英雄主义的崇高,诗人对这一典型场景的再现,是对敌人残暴行径的血泪控诉,是对抗战英雄的致敬,唤醒着人民的反抗意识。
这种苦难并没有将我们打倒,坚韧、挺立、顽强是我们民族的性格。九叶派诗人杜运燮用狂欢化的语言通过“我”的听觉、视觉、触觉等,述说了打赢仗后的喜悦。“我们打赢仗回来/这地球像个铜箱子/走在上面/有最兴奋的声音/所有的沙粒都闪着我最喜欢的阳光/来欢迎/所有的树叶都击打着我最喜欢的音乐/来欢迎/所有的枝条都摆着我最喜欢的姿势/来欢迎……”[4]在这种洋溢着胜利喜悦的情绪中,战争中的残酷在狂欢化的语境中得到彰显,“不能放过这光荣的日子呵/看我勇敢的枪/挂彩的大腿/我的红眼睛,来,痛快/闭着眼睛喝呵,小黄莺/大声一点,不规矩的小妖精!”胜利的喜悦、战后的伤痛,战士的亡灵都在这醉酒的狂欢中得到发泄“我们打赢仗回来/是我们打了赢仗回来”,“我们”“是我们”的强调式肯定,把强烈的自我认同和民族认同高度契合,将“一个人”的深刻的抗战体验上升到了面对家仇国恨时“我们”即民族“大我”这一层面,肯定了这一群体的凝聚力和革命英雄主义气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首流传至今的反映社会劳动人民的悲惨命运的元曲,让多少人体会到了这种心酸。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的蹂躏使中国广大劳苦人民的生活雪上加霜。《贵州日报》上的不少诗篇,不仅着力描绘底层人民生活的困苦,而且还抒写了他们在这种特殊的时间,放弃自己的一切,乃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将这种对苦难的抒写上升到了民族主义的高度。“手破了/脚烂了/瘦黑的身体/在风前颤抖/没有红药水/没有绑纱布/鲜红的血/混着鲜红的国土/胶着石子/筑出鲜红的公路。”[5]
外来的文化,滋养和带动了本土作家的抗日热情,在一大批文化人的影响下,贵州本土作家也高扬抗日旗帜,书写民族苦难时,喊出了时代反压迫的最强音。曾经的“我们是痛苦的儿子/是快乐的奴役/听够了主人的呵责/听够了驴马的讪笑/每天陪伴着鞭子/带着沉重的铁链/走着不平的路/走进每个痛苦的门。”而现在我们高声的呐喊“我们不是属于人家的/除了属于我自己/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谁也不是谁的奴隶/起来/饥寒的人们哪/我们要永远活在大众的心里/而不能死在人家的脚下。”[6]是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可忍受的,而难忍受的是侵略者的无休止的蹂躏和侮辱,“没有旗帜/扬起什么也行啦/将心中的愤怒/尽尽的喊出来吧/那就是信念/那就是雄壮的歌/”因为“一个人/会变成一支队伍/一个声音就会变成一串。”[7]面对生活苦难和战争苦难的双重挤压,诗人们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坚韧的、乐观的、勇敢往前走的“大山”精神。
贵州这一山国给了我们坚强的后盾,也塑造了我们达观、坚韧的性格,而抗日诗歌的呐喊也让这荒芜的、蛮横的高原地带从此获得了新生。诗人们在进行写作时,以不同的角色从多种视角来观照在这场艰苦卓绝、持久的战争中战士形象,体验在抗战时期生命的苦难。
杨刚在他的《晦晨——写给被日寇屠杀的战士们》[8]满含血泪的控诉:“告诉我,孩子,为什么在这黑夜,在这森林里拼命的奔驰?/你十四岁的心背着死亡,背着三千年的苦痛命运……土地被白色的泪水漂成汪洋”诗人以旁观者的眼光审视“十四岁战士”,极力的张扬对象的个体生存状态。
《谢将军晋元之死》[9]是缅怀烈士诗的佳作。诗人一开始就写道“一股寒流,打从无数颗心上流过就这样,一个巨人倒下,像山崩……”诗人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将“巨人”倒下时痛彻心扉的情感,在“山崩”这一形象性的比喻中痛快淋漓的表现了。紧接着,对凶残敌人的痛恨,对他们罪恶行径的控诉在言语中奔泻而来“罪恶的黑手/鬼一般的隐匿了/对下了四柄蛇样的罪恶的血刃/血自十一道伤口涌出”,被世人誉为“名震中外的八百壮士”的谢晋元将军,被日伪军收买的赫鼎诚等四人以匕首行刺身亡,这罪恶的血刃,让血从被刺的十一道伤口流出,用写实的手法,将当时的情境再现,激起我们对敌人的痛恨,对将军的缅怀,但是诗人并没有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而是用一种积极乐观的革命英雄主义鼓舞着后来人,“这无异是烽火,是信号,告诉世界 告诉人类,中国是世界之前程/是好子孙都该记住:埋下的,这/又是一粒种子,而不是一个尸身。”一个屹立不倒的民族英雄形象深入人心,极大的激起了人民的抗战的决心。
《空军颂》[10]形象生动的刻画出了抗战英雄们的英姿飒爽:“卫戍着祖国之空中堡垒/在敌人心上/你是个红色之惊讶符号/一眨眼/从天而降/天空画出条黑色弧线/敌营中/立刻火光烛天。”而工情的《我们》[11]则歌颂的是“这一”时代的英雄“我们”:“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硬汉/从没有会过惧怕和艰难/我们有的是铁样的肩头/什么重任不可以去承担。”这样一群硬汉形象是抗战时期最为普通的英雄形象,也是大众的形象,所讴歌的也是整个时代的“硬汉”精神,“我们的战壕便是我们的家/我们还向哪儿去安息玩耍/依着那机关枪紧凑的拍节/正好一面歌舞一面大厮杀”。
艾青认为“一首诗是一个人格,必须使它崇高与完整”[12]。作为反映生活的诗歌,必定要概括时代愿望,表达时代的要求,并激发人们的斗志。这种艺术特质,决定了诗歌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并不仅仅只是承载情感的主体,而应承担更为深广的使命,用自由的想象、激烈的情感抒写人们在抗战特殊时期的生命体验,而这种个体生命体验,最终强化为一种民族精神和力量,激发起人民抗日救国的激情。
臧克家的抒情形象,渗透着人道主义情怀,体现了诗人作为启蒙者的自信与自觉,。在《星星》[13]中,否认了丑恶实力的假英雄和假崇高,“你觉得自己崇高得不得了/请站在喜马拉雅山脚下/向上一抬头/请站在海岩上/向远处一放眼/请站在群众里/去比一比高”,这种发愤以抒情的启蒙者人格理想,最后在“群众”的大我和“星星”、“小草”这一“无名”的交织中,在民族性崇高和诗人的自我意识融合中,完成了人道主义启蒙者抒情形象的理性之合:“我爱一颗小草/我爱一颗星星/我爱孩子们的眼睛。”
穆旦运用他在抗战这一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提出的“新的抒情”这一主张,在《五月》、《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春》等诗篇中,用“抒情”鼓动人民救国图亡,激发起对民族复兴的热情。他在《〈慰劳信集〉——从〈鱼目集〉说起》[14]中谈到,这种新的抒情,是鼓舞人们有理性的去争取光明。也就是说在诗歌的表现中,摒弃歇斯底里的不能在读者中引起共鸣的抒情,进行一种“理性的”“鼓舞性的”“理想性”的创作,并通过强烈的律动,宏大的节奏,欢快的调子,抒写新生的中国。“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它渴求拥抱你,花朵/一团花朵挣出了土地/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如果你是女郎,把脸仰起/看你鲜红的欲望多么美丽……呵光,影,声,色,现在已经赤裸/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15]一方面,他对新生的中国充满着期待,充满着礼赞,另一方面又以理性作为其精神依托,使之更为深刻,富于思想的力度。在《五月》[16]里,穆旦用新旧两种诗体排列组合,表达了绝望和希望、死亡和新生、痛苦和欢乐等矛盾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春花秋月何时了/郊外墓草又一新/昔日前来痛哭者/已随轻风化灰尘,旧体诗歌的韵律将人的情绪稳定在一种虚幻的情境中,而紧跟着的现代语境,将人拉入了一个赤裸裸的生存状态中: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诱惑,融化,捉捕多年的记忆/挂在柳梢头,一串光明的联想/浮在空气的小溪里,把热情拉长/于是吹出些泡沫,我沉到底/安心守住了你们古老的监狱/一个封建社会浅搁资本主义的历史里”,这种痛苦,也在内向式的反省和自我残酷式的质疑中,揭示抒情主人公生命个体的分裂现状:“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有我交换着敌视/大声谈笑/我要在你们之上做一个主人/直到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因为你们知道的,在我的怀里/藏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流氓,骗子,匪棍,我们一起/在混论的街上走”这种战时荒诞的历史境遇和主体的沉痛体验相结合,在诗人独特的感知生活认知世界的方式下,使抒情主人公在面对自己的生存困境时表现出一种坚韧的性格,在别人懦弱得不敢正视的地方,他用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并且直面它、追问生命的存在价值。
《贵州日报》作为大众传播的媒介,选取当时有影响性的作品刊登,带动了整个贵州的诗歌氛围,为诗人与诗人、诗人与读者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使文化、文明等众多方面都发育不全的贵州,在臧克家、冯至、穆旦等有影响力的诗人的带动下,和五四新文化有了一次“历史性相遇”[17],诗人们将五四新文化的精神、理念,逐渐的渗透到贵州人民的生活中去,激发了他们的抗日热情,从而带动他们抗战的激情,使这片羸弱的、荒芜的土地得到新生,并在抗战时期,为全民抗日最终取得胜利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1]文艺的自由与文学家的不自由.现代[J].1932.1(6).
[2]陈晓明.表意的焦虑—历史祛魅与当代文学变革[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
[3]吕亮耕.挺进.贵州日报[N].1942.6.21.
[4]杜运燮.我们打赢仗回来.贵州日报[N].1941.7.21.
[5]许清波.我高呼你们的名字.贵州日报[N].1942.11.25.
[6]采风官.饥寒者之歌.贵州日报[N].1946.8.6.
[7]采风官.勇敢的向前走.贵州日报[N].1948.2.19.
[8]杨刚.晦晨—写给被日寇屠杀的战士们.贵州日报[N].1942.8.30.
[9]汪铭竹.谢将军晋元之死.贵州日报[N].1941.5.12.
[10]汪铭竹.空军颂.贵州日报[N].1940.2.28.
[11]艾青.艾青说诗意人生[M].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年12月.
[12]工情.我们.贵州日报[N].1941.10.25.
[13]臧克家.星星.贵州日报[N].1945.4.20.
[14]穆旦.《慰劳信集》—从《鱼目集》说起.大公报[N].1940.4.28.
[15]穆旦.春.贵州日报[N].1942.5.26.
[16]穆旦.五月.贵州日报[N].1942.5.26.
[17]钱理群.抗战时期贵州文化与五四新文化的历史性相遇.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2006.02.
责任编辑:马黎丽
A Study on the Counter Japanese War Poetry of Guizhou Daily (1940- 1949 )
WANG Cun liang
(Xingyi Normal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Xingyi,Gui zhou 562400)
1009—0673(2016)05—005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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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9
2012年度贵州省社科规划青年课题“抗战文学中的贵州意象及其文化意义”项目编号12GZQN29。
王存良(1981— )女,湖南双峰人,兴义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和中国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