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援助、市场精神与内生动力—少数民族地区农民创业的例证

■ 陈 池 向云发（丽水学院 浙江丽水 323000）



外部援助、市场精神与内生动力—少数民族地区农民创业的例证

■ 陈 池 向云发（丽水学院 浙江丽水 323000）

内容摘要：作为中国东部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地区，浙江丽水景宁畲族自治县经济社会发展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多年来，各级政府对景宁的发展非常重视，并在政策上给予倾斜。然而，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能仅仅依靠外部援助。从景宁的调查情况看，东部地区的市场精神极大地激发了当地农村少数民族和汉族群众的外出创业动力。如果对此种倾向引导得当，一方面能够使外部援助更加有效，另一方面也可以使外部援助及时转化为内生动力。及时总结并提炼景宁畲族自治县的发展经验，能够为全国其他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提供一定的借鉴。

关键词：农民创业 少数民族 民族自治地区 创业精神

引言

目前，中央政府针对中国多民族的基本国情和民族问题长期存在的客观实际，形成了内容丰富、类型多样的中央扶持民族地区发展政策体系，为民族地区走出贫困和落后，实现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做出巨大贡献（魏后凯等，2012）。不可否认的是，与我国经济腾飞的东部沿海地区相比，少数民族地区尤其是西部民族地区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塌陷区”（王娟娟，2014）。究其原因，有地理条件和人文禀赋的制约，也有民族经济政策的滞后性。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背景下，一些通过“输血”方式来扶持少数民族地区发展的民族经济政策，已不符合当地发展实际和市场经济的要求（张彦虎等，2012）。有些政策既不利于保护民族地区的生态环境，又不利于民族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更不符合我国的科学发展观战略，应做出适当调整（栾爱峰等，2009）。当然，一些民族地区借优惠政策，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取得了较好的成效。因此，激发内生动力，增强民族地区的自我发展能力，是未来加快民族地区经济发展和发展方式转变的重要着力点（郑长德，2011）。

景宁畲族自治县是全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也是华东六省一市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因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和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地理条件，景宁的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一直以来，景宁的发展都备受关注。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浙江任职期间，曾先后两次到景宁进行专题调研指导，并对景宁提出了“要努力在‘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增进民族团结’上走在全国民族自治县前列”。

2008年，浙江省委、省政府专门出台了《关于扶持景宁畲族自治县加快发展的若干意见》的浙委〔2008〕53号文件，明确要在今后五年全力扶持景宁加快发展，这是全国唯一的专门扶持一个县发展的政策性文件。30多个省直机关部门纷纷与景宁结成了对子，省发改委、财政厅、水利厅、文化厅等20多个厅局陆续出台实施细则，并为畲乡提供扶持。2010年，浙江省委、省政府将景宁确定为全省六个重点欠发达县之一，并实施“三年六亿”群众增收致富奔小康项目，用于增加农民收入、提升民生水平（林峰，2013）。2012年，浙江省委、省政府于又发布了《关于加大力度继续支持景宁畲族自治县加快发展的若干意见》浙委〔2012〕115号文件，以期推动景宁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针对上级政府的支持和援助，丽水市委、市政府也相继出台了相应措施，全面支持景宁畲族自治县的经济社会发展。景宁在这良好的扶持环境下积极地变政策为惠民利民的实际，推出了一系列措施保障政策的落实。例如，景宁设立了“少数民族发展专项资金”，从上一年度的地方财政收入中拿出2%，作为本年度的少数民族发展专项资金，2012-2013年景宁畲族自治县共投入该项资金2360万元。多年来，政府的支持和援助，对于推动景宁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然而，从根本上说，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能仅仅依靠外部援助，激发当地内生发展动力也非常关键。

市场精神的激发

由于地处市场经济发展较早的浙江省，景宁具有良好的外部环境。据2014 年1-6月浙江市场主体发展报告显示，截至2014年6月，浙江共有各类市场主体392.16万户，其中民营企业54.1万户，个体工商户269.6万户，两者之和占到了各类市场主体总量的82.5%。2014年的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中，浙江共有138家企业上榜，连续16年居全国首位。浙江的民营经济还有着“6789”的说法，即创造了浙江省60%的GDP和税收、70%的出口、80%的社会捐赠，还解决了90%的就业率。

从古至今，浙商都以低调、务实、敢闯、团结等精神活跃于国内外商界，不论是繁华的大都市，还是人烟稀少的青藏高原，都能看到浙商的身影。如今，温州商城开遍全国，义乌街走向世界，还涌现出马云、宗庆后、鲁冠球等一批知名的企业家。景宁作为浙江的欠发达地区，既可以充分受益于浙江省发达的民营经济，利用宁波的服装、家电、绍兴的纺织基地、永康五金、温州皮鞋、海宁皮革等小地区聚集产业发展商业，还可以借地利、人和获得浙江商人的经商理念和经验。

丽水市委、市政府利用东部地区市场经济先发的优势，将外部援助转化为有效的内生发展动力。2012年，丽水市成为我国首个农村金融改革试点地区，两年来，通过“三权”（林权、土地流转承包经营权、农村住房财产权）抵押贷款、农户信用等级评定和打造农村金融服务站这三大金融支农工程，改革在加强金融对农业、农村和农民的支持上取得了明显的成效。截至2014年一季度末，丽水市涉农贷款余额703.38亿元，其中累计发放林权抵押贷款11.24万笔、94.56亿元，贷款余额36.19亿元，惠及林农20余万；累计发放农房抵押贷款1.21万笔、金额26.16亿元，贷款余额9.19亿元，位居全省第二；累计发放农村土地流转经营权抵押贷款8笔、余额1298万元。而根据市中国人民银行测算，丽水市各农村的林、房、田“三权”可抵押的价值估算至少在1100亿元以上。丽水进行农村金融改革试点以来，景宁在农村金融改革上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探索，通过产权改革盘活了农村产权资源、通过涉农保险产品和服务模式的创新激发了乡村的经济活力。

此外，从区位上看，丽水北接长三角，南连海西区，无论是对于希望进军长三角的闽商台客，还是希望打开海峡市场的长三角企业而言，其战略地位尤为明显。景宁作为全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在文化上和同样有着大量畲族人口的海西地区更有认同感，在促进两岸交流与民族团结的进程中有着其独特的优势。

内生发展动力的萌发

市场精神给予景宁这样的少数民族地区巨大的发展动力，当地少数民族和汉族群众强区富民的愿望被激发出来。20世纪90年代初，少数景宁人开始进京创业。他们中一部分在京城开便利店，一部分在环渤海一带做饼卖。随着零售业的效益越来越好，这些便利店的小老板们便开始言传身教带领更多的老乡一起做。到1998年，大部分外出创业者都开始经营起了便利店，这其中包括很多原来靠做饼赚钱的景宁人。不到十年时间，景宁在京创业的农民就猛增到5000多人，开出便利店600多家。进入21世纪，这些便利店逐步被小超市取代，部分小超市的店铺面积达到了1000平方米以上，生意越做越大，经济效益也越来越好。随着北京市场的饱和，景宁小超市逐渐开到了天津、唐山、青岛、西安、兰州等地。和在北京一样，大部分外出创业的景宁人将小超市选择在城乡结合部或人口集中的街道、乡镇，发展情况较好。

景宁县渤海镇大都村的沈元科较早加入这个创业群体。20世纪80年代，他就在村办企业从事销售工作。1990年，沈元科夫妇俩拼凑了2000多元，租来一个一米二的小柜子，在北京丰台区木樨园车站经营瓜子和糕点。由于热心待客、诚信经营，小店生意越做越好，发展到了4间经营面积达400平方米的“农民小超市”。创业成功后，沈元科回到家乡，陆陆续续地把一批批乡亲带到京、津开超市。他按照合理的经营布局，传授自己成功的经营经验，指导老乡在北京开“农民小超市”。几年来，经沈元科直接带到北京开办“农民超市”的乡亲就达140人之多。这些人进京挣了钱后，又回乡带着自己的亲友进京创业。就这样通过亲带亲、邻带邻的方式，经沈元科间接带进北京开“农民超市”的农民，范围从最早的大都村，逐渐扩展到了全县。

目前，景宁人异地开办的超市大多以中小型为主，面积超过1000平方米的约占40%。超市选址一般是在市郊、城乡结合部、乡镇等，且大多单打独斗，自负盈亏，难以形成像大润发、沃尔玛这样规模大、认可度高的超市品牌。经过政府的引导和自身的不断摸索，景宁超市老板现已开始“组团发展”，北京世纪家家福超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2006年，沈元科和几位小超市的“创业元老”带头出资1000万元，集结了京津地区共600多家老乡开的超市，共同组建了北京世纪家家福超市，如今已发展成有700多家旗舰店，年销售额超过20亿元的北京超市行业五大品牌之一。但是，世纪家家福超市也只是一个由各种中小型超市组成的“超市联盟”，虽然实现了采购、配送、定价、结合算的联合经营机制，在宣传、经营策划等品牌打造上也实现了统一，但和其他一些大型超市仍然不可相提并论。例如同样为超市品牌的杭州联华华商集团有限公司，其旗下超市“联华超市”在浙江地区共有200多家门店，数量不及“家家福超市”，但2013年实现销售156.42亿元，完成利税13.90亿元，远远高于“世纪家家福超市”。如今，联华超市已进军电商市场，官方网上购物商城“联华易购”正着力打造食品安全电商领先品牌。

就是这个只有17.3万人口的偏僻小县，却有5.4万人的创业大军，占到全县总人口的31.2%，占全县农业人口的43.2%。其中从事超市经营的约有3.25万人，约占全县总人口的18.8%，分布于北京、天津、河北、四川、甘肃、陕西等十个省市，所创办的超市企业总量在4200 家以上，其中在京津唐地区就超过了2000家。“景宁万人进京开超市”作为丽水市“撤地设市十周年20个创业创新样本”，被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列为经典教学案例。庞大的外出创业群体既缓解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压力，又增加了景宁农民的人均收入。2013年景宁畲族自治县的生产总值为38.7亿元，县域经济综合实力在全国 120 个民族自治县中排名第9位。同时，景宁人在外开办的中小型超市的总投资已经接近30亿元，年营业总额48亿元以上。

自身造血功能的提升

景宁在外开超市虽已初具规模并有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力，但其发展前景还是不容乐观的，究其原因主要有内外两重因素的影响。就创业形势而言，小超市的竞争日益激烈。景宁人擅长经营的中小型超市有着门槛低、经营方式灵活等特点，因此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投资小超市，其中不乏一些有着丰富的超市经营管理经验的高学历、高素质人才，他们的加入势必会对景宁人开的超市产生冲击。此外，大城市的快速发展不断要求城市风貌的改变，而装修简单，门面简朴的中小型超市非常容易成为淘汰的对象。据初步统计，仅2010年一年，北京地区就有300余家景宁人经营的小超市被拆迁，越来越多的超市不得不往城市边缘地带迁移。同时，我国经济发展的主基调是平稳，但对于超市行业而言，经过了近些年的持续快速发展，市场已经接近饱和。加上网络零售的异军突起，实体超市的发展面临着许多瓶颈，必须进行科学合理的转型升级。景宁人异地开超市，既需要政府进一步的帮助、指导和扶持，更需要自身勤练本领，在竞争激烈的超市行业中找到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就自身因素而言，超市从业人员的素质普遍偏低，缺乏专业人才。目前在外经营超市的景宁人的学历以高中以下为主，大学以上学历的非常少，且乡土观念浓重，在沟通上多以景宁方言为主，和外地人交流存在一定障碍。他们的创业经验主要来自于亲戚朋友的言传身教，缺乏专业的超市管理知识，在遇到经济纠纷等法律问题的时候也较难应对，缺乏把超市做强做大的能力，创业的后劲不足。同时，由于经营理念、创收方式等方面的不认同，很多“超二代”不愿继承父辈的事业，景宁人在异地开的超市还面临着后继人才不足的局面。

在这种情形下，政府加大对景宁人外出创业的资金、技术和人才援助，以增强其内生发展动力。

（一）政府加大资金支持

资金是农民创业最为缺乏的资源之一，直接关系到创业的成败。丽水作为全国第一个农村金融改革试点地区，针对农村金融改革如何切实的改善农民的生活水平进行积极的探索。这给已经创业的超市老板和想要创业的“准老板”一个很好的机会。一方面可以通过三权抵押贷款，获得一部分资金。同时还可以由超市行业协会或其他信用机构建立创业基金库，由发展较好的超市注入资金供他人贷款，既可以帮助创业者度过初期的困难，也可以在一些成熟的超市企业遇到资金周转问题的时候应急使用。

（二）政府增强创业者创业能力

创业是一项极富挑战性的社会活动，他需要创业者具备合作、学习、创新、管理、决策、交往等多方面的综合能力，而这些能力很多都是农民创业者所欠缺的。为了促进异地创业者做强做大，早日从农民向商人、从工人向老板、从私营业主向现代企业家转型，景宁积极调度各方面力量，通过培训等手段提高创业人员的素质。“技能培训促就业行动”超市经营与管理培训班、超市经营人才创业培训班等针对景宁人创业开超市的培训班由景宁县总工会、县就业管理服务处等部门举办，主要面向在景宁的待业劳动力，培训班对异地创业人才从事超市经营创业者的成功经验进行总结和推广，鼓励待业人员勇敢“走出去”。

2013年11月，第三届景商（畲商）创新创业能力提升班在复旦大学开班，这是继2011年在北京大学、2012年在清华大学成功办班之后，景宁在外举办的第三届创新创业能力提升培训班。为了更方便在外创业者接受培训，县委、县政府主动“走出去”，把办学地点放到北京、上海等景宁在外创业者集聚的地方，深受当地景宁人的喜爱，培训效果也非常显著。此外，景宁还举办了民营企业发展、农家乐、电子商务等多期“景商创新创业能力提升论坛”，组织了近百名创业者代表到阿里巴巴、宁波民营企业、衢州农家乐等地进行考察，学习先进的经营管理理念。

（三）整合资源并优化服务

资源是创业的基础，资源的整合是创业者实现创业梦想的重要手段。景宁人在外开超市，大多是亲帮亲、邻帮邻，一些比较好的经验也只能通过简单的交流传播，对于国家新政策、市场新动态的了解也有一定的滞后性。因此，信息的沟通对于异地开超市的景宁人而言非常重要。异地创业人员常常单枪匹马，各自为战，组织化程度低。针对这一情况，景宁县积极引导异地创业人员建立异地党支部和商会。近年来，县委组织部在外出务工经商人员相对集中的北京、兰州、温州、云和等地先后建立了1个党总支、10个党支部。形成了以乡情为纽带，“党组织引导、政府帮扶、农民创业”的“三位一体”零距离服务模式。现已在各较集中的地区设有景宁异地创业者的党支部、商会等，可以很好地借助这个平台进行信息的共享。一方面是地区内部的信息共享，可以通过群发短信、建立专门网站、创办报刊等进行信息发布；也可以指导创业者们熟悉使用微信微博等新媒体的操作方式，实现随时随地的信息共享。另一方面是地区与地区间的信息互通，京津地区的超市发展时间最长，目前发展也最完善，同时还地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对于一些市场的动态能够最早发现。因此，该地区的信息对于全国其他地方都有较好的借鉴意义，应予以广泛传播。目前景宁县已在北京上海举办过三次创新创业提升班，这既是能力提升的一个渠道，更是信息互通的一个绝佳的平台。除了信息和资金资源，异地创业的景宁人还可以共享人脉、人才、机会等等。这既需要政府帮忙牵线搭桥，更需要异乡创业的景宁老乡们通过诚实、无私、奉献的品格来维系。

（四）明确定位并抱团发展

目前我国各大城市的大型超市都趋于饱和，大润发、沃尔玛、家乐福、华润万家等大型超市已经在一二线城市密集开店，并积极开拓三四线城市的市场，竞争颇为激烈。在大超市竞争的夹缝中求生存，务必要各个“散兵”联合作战，实行连锁经营。连锁经营是景宁人的超市实现规模扩张的有效途径，它既可以优化资源配置，实现利润的扩大，又有助于打造统一的超市品牌，推动超市的长远发展，北京世纪家家福超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进行连锁超市进行整合和扩张时，既需要进一步科学合理的控制同一地区超市数量；也要提高准入门槛，将一些规模过小的超市进行孵化后再吸纳，以更好地树立起超市的品牌。

结论

少数民族地区发展的内生动力最终还有赖于广大少数民族和汉族群众的创业精神。东部地区的市场精神极大地激发了当地农村少数民族和汉族群众的外出创业动力。从景宁的情况来看，政府改变单纯的输血式援助为造血式援助，既能够使外部援助更加有效，又能够使外部援助及时转化为内生动力。及时总结并提炼景宁畲族自治县的发展经验，能够为全国其他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提供一定的借鉴。同时，有效和恰当的外部援助也能够为少数民族地区形成可持续的创业动力提供重要保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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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市发改委课题组.对丽水人异地超市产业转型升级的思考[N].丽水日报，2011-2-27（2）

陈池（1988-），浙江丽水人，硕士，单位：丽水学院学生处，研究方向：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大学生就业与创业教育。

向云发（1981-），湖南永顺人，单位：丽水学院思政部，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民族文化与经济。

作者简介：

中图分类号：◆F327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参与式发展视域中外援与民族自治地方自主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3BMZ001），丽水市社会科学研究课题“从景宁小超市的发展看民族自治县农民创业群体的建构”（项目编号：LC20146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