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陈燕 杨刚
“盲”警罗建
文、图/陈燕 杨刚
模糊的视线,不能影响他对公安事业的热忱;身体受到重创,不能阻止他追梦的步伐。医生时不时会提醒52岁的他:“您的视力其实和盲人无异!”但他依然坚持工作。
走进重庆市合川区双凤镇派出所户籍室,这里座椅干净,环境整洁,资料摆放得规范有序。
坐在电脑前的户籍民警罗建正在查看手里的资料。他着装整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银色的镜框、镜片看上去很厚。令人费解的是,他的电脑旁还放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和一瓶眼药水。
“您还需要补齐一些材料。”罗建一边说一边摘下银色边框眼镜,换戴了电脑旁的黑框眼镜,起身对柜台前的中年妇女说,“我现在把您需要补充的材料打印一份清单,您照着去补齐。不清楚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中年妇女拿着资料清单,点点头走出了户籍室。
“您是来办身份证的吧?请把您的户口簿拿过来。”罗建一边接过柜台前一位少年的户口簿,一边又换回了银色镜框的眼镜,动作娴熟。
经过信息核对,少年走进了旁边的头像指纹采集室,罗建也紧跟着走过去了。五分钟后,少年走出了头像指纹采集室。
按照程序,一个“正常”民警给群众采集头像及指纹信息需要四五分钟,罗建的工作效率丝毫不低于同事。倘若不说,也许没有人能察觉这个频繁更换眼镜的警察其实是一个“盲人”——他的一只右眼失明,左眼视力只有0.01。
罗建近照
当年,39岁的罗建是合川狮滩派出所治安民警。
2003年4月9日中午,辖区新屋村一组村民报警称,有人将一个旅行袋放在了张姓村民门口,扬言要将他们一家人炸死。
罗建赶到现场时发现,在那个可疑的旅行袋旁边站满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但谁也不敢去碰旅行袋。
“大家让开!不要向前靠拢!”他一边叮嘱村民,一边上前轻轻提起了那个旅行袋,并径直走到远离屋外五米外的田坎上,然后,他按照检查物品的程序,小心翼翼地打开包,对其中的物品例行检查。
然而,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包突然爆炸了!罗建眼前一片白光,身体被强大的气流“抛向”高空,又狠狠地摔在水田里……
时隔13年,罗建依然记得当年的那种痛楚:“感觉全身都被撕开了,五脏六腑排山倒海般地向外散发出剧痛。”
罗建随即被送往医院抢救。经过整整六小时的手术,罗建的右眼球和左眼玻璃体被摘除,双耳耳膜严重破裂。
看不见了,听不见了,罗建几近失明、失聪,经医疗部门鉴定,罗建为五级伤残人士。
说好的那些破案英雄梦呢?当初的踌躇满志与意气风发,却成了又瞎又聋的废人,罗建万念俱灰。
罗建为群众办理户籍业务
生活还是要继续,卧病在床,罗建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
自此,罗建装上了义眼,左眼配了一副1400度的近视眼镜和一副1100度的远视眼镜,耳膜也做了修复手术。尽管医生做出了最大的努力,罗建也只能恢复一丁点儿的听力,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丝光。
这样的变故,除罗建本人外,遭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他的妻子周小萍了。对她来说这一打击如晴空霹雳,天都要塌了,夜里,她偷偷地不止哭过一次。因爆炸时距离太近,罗建满脸都是炸弹碎片,他的整个面部都被纱布紧紧包裹起来,露在外面的头发根部也都是结痂的血块。怕丈夫沾水感染,周小萍就用棉签蘸着水,为其一根根地清理头发,直到一盆清水都变成了血水!
看着爱人受了这么大的罪,周小萍嘴上不说,却心如刀绞:“我没有什么奢望,只要你活着!失聪失明我也认了。你看不到,我帮你看,你听不见,我帮你听!”
几个月后,在医院的精心治疗和周小萍的悉心照顾下,罗建戴着医用眼镜和助听器,装上义眼,出院了。
不过,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原本几分钟的路,罗建拄着拐杖不停探路,要花半个多小时;原本正常的对话,罗建要竖起耳朵连蒙带猜地让对方说上好几遍……
为了当好丈夫的“眼睛”“耳朵”,周小萍决定体验一下丈夫失去右眼的状态。她给自己蒙上右眼,然后眯着左眼一次次去走路、上下楼梯、过坡坎,再告诉丈夫哪个地方走了几步之后要拐弯、哪个路口等几秒钟后是绿灯,等等。在家里,周小萍把有棱角的家具都用布缠上,把家里的灯泡都换成大瓦数的,也会刻意地把电视和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分贝……
每天晚上,周小萍就会搀扶着罗建到滨江路上走走。因为他右眼看不见,她从此就永远挽着他的右胳膊。两人慢慢地走,她就给他讲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替他跟熟人打招呼。
周小萍说:“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要让大家知道,罗建不仅活着回来了,而且能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
过马路,这个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细节对此时此刻的罗建来说,是不小的挑战。开始,他让儿子罗闯扶着过马路。后来,他琢磨出了一个独自过马路的窍门:他会不停地左右转动脑袋,用左眼仅存的一点儿视力去观察左右的来车。加上周小萍早就告诉过他家附近几个路口红绿灯的间隔时间,慢慢地,他也可以独自过马路了。
妻子的深爱和无条件支持,让罗建更加坚强了,他感到内心那个似乎要熄灭的英雄梦在慢慢苏醒。而作为父亲,他的坚强也感染着少年儿子。罗建出事时,罗闯还上中学。中考之后升入新的学校,当老师让罗闯介绍自己的家庭时,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像脱线的珠子般滚下来:“我的爸爸是一位人民警察。在一次处警中,他受了重伤,现在,他的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点儿光,听力也很弱。康复过程中,我的爸爸吃了好多好多的苦,但他是一个大写的男人!我一辈子都崇拜他!”
“我虽然视力和听力大不如从前,但我还有手有脚啊!我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我要继续上班!”经过几个月的康复治疗,2004年1月,在罗建的坚持下,他回到了狮滩派出所。
刚到所里上班时,所领导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并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工作,只是象征性地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同时,也并未对他做严格的上下班时间要求和工作量的要求。
“所长,我才40岁,我回来,不是等着养老的,更不是让组织照顾我的!我是真心实意回来干工作的!”罗建谢绝了“优厚待遇”,主动要求担任社区民警,开展走村入户、矛盾调处等工作。
在社区民警的岗位上,罗建一干就是七年,经他调解的各类邻里矛盾和纠纷约2000余起,群众满意度达97%以上。
2011年2月,罗建被调到双凤派出所,在干了两年治安民警后转为户籍民警。
双凤镇地处合川东南部,辖区面积96.82平方公里,有一个社区、14个行政村,常住人口4.3万人,每天要受理户籍业务近百人次。
由于受伤,罗建的眼睛没有晶体,无法自动变焦,工作中,罗建只能靠经常更换远光和近光眼镜来看。但这样费时费力,为了提高效率,他硬是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工作方法:上下提拉眼镜来调整焦距,以缩短更换眼镜的时间。只要资料齐全,他在三分钟左右就能完成一个上户业务的流程操作。
据统计,罗建担任户籍民警以来,共办理户籍业务上万人次,整理各类档案3000余卷,无一次差错,服务态度和质量也受到了群众的肯定。
2013年11月中旬,罗建刚刚到户籍室工作。有一天中午,双凤镇云峰村村民李奎(化名)找到了罗建,想让其帮助自己找一个人!
李奎要找的是与他一家人生活了十几年的精神失常妇女的家人。据李奎介绍,2002年3月中旬,家门口突然来了一名妇女,四五十岁的样子,她既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家住何处,好心的李奎父亲便收留了她。
十多年来,李奎一家把她当成自家人,该妇女因得到了关照,其病情也稳定了很多,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2013年10月,该妇女突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张云芬(谐音),可无论大家如何启发,她就是想不起家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的姓名该如何写。“她也是60岁的人了,既然现在想起自己的名字,我想,我们就好人做到底,帮她找一下家人。”李奎对罗建说道。
休息时间
根据李奎提供的信息,经查询,罗建发现名叫张云芬(谐音)的妇女仅在重庆就有上千人,更别说全国了。茫茫人海,要找到张云芬的家人,犹如大海捞针。但想想李奎一家能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一个陌生人,自己身为警察,即使是大海捞针也是义不容辞的。自此,罗建便利用午饭时间,根据李奎提供的照片信息以及年龄段逐一进行比对查询。通过大量的工作,罗建终于成功找到了张云芬的家庭信息,并在第一时间将该情况通知了李奎。
事后,李奎一家都非常感谢罗建,多次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但都被罗建婉言谢绝了。
2014年7月中旬,双凤镇佛山村村民唐登泽找到罗建称,20多年前,自己在外打工,三个孩子都没有上户口。目前,大女儿的小孩要上学,因大女儿没有户口,办不了结婚证,外孙因此也上不了户口。这着实让唐登泽犯了难。20多年前的户口,能不能补上,他心里没有底,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到双凤派出所。
了解情况后,罗建多次与唐登泽夫妇常驻地贵州警方联系,补齐三个孩子上户口所需的资料。看着罗建拿着一摞材料,靠不停地提拉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审核资料,刚开始,唐登泽还觉得奇怪,后来无意中才得知,原来罗警官的眼睛是受过重伤的。
按规定程序,罗建为唐登泽的三个孩子逐一办理了户籍登记,并在第一时间将唐登泽大女儿的身份证办了下来。
“真是难为您为我们跑上跑下的!您就是我的亲大哥啊!”唐登泽拉着罗建的手,感激不尽。
慢慢地,罗建的故事在双凤镇传开,村民都纷纷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对此,他还以淡淡的笑:“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还能做点儿事,还有点儿用,不是一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