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照门”后遗症：受害女主角“洗脑”当帮凶

沙冰

2012年11月11日，“山东济宁职业技术学院团委副书记贞园园艳照门事件”刷爆网络。第二天，艳照门男主角，贞园园的男友马申科被带走，他承认自己因感情纠葛，上传女友艳照打击报复。此事最终以“马申科被治安拘留10天，贞园园被济宁职业技术学院开除团籍、离开学校”而淡出公众视线。

2015年12月22日，上海大大集团涉嫌非法集资被立案调查，冻结其资金1亿多元，涉嫌兑付资金40亿元，大大集团董事长被带走。此人正是当年艳照门男主角马申科！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如今的妻子竟然就是当年遭他报复的女友贞园园！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何复合？这背后有着什么样的隐情？本刊特派记者辗转联系上了贞园园本人，听她讲述这三年来的生活——

“我是贞园园，济宁的朋友们，永别了，这一刻，我正在去外地的火车上，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踏上济宁的土地。是你们让我背井离乡，也是你们让我无脸见人。我的朋友没了，爱情没了，亲情也没了，我的工作事业全没了，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一无所有，我的天塌了……”2012年11月30日，当我把这一段文字内容发在QQ和交友平台上时，很多人来追问我，怎么啦，园园你要去哪里？我一个朋友也不回复，包括我的父母和其他亲人。我把济宁的手机卡号扔了，一个人坐上火车，再转汽车来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一年我刚刚27岁。2008年，我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艺术类专业毕业，我能歌善舞，小品和音乐剧也不在话下，作为文艺活跃分子，追求我的男生特别多，但由于我来自单亲家庭，父母离婚比较早，因此我感情上非常谨慎，一直没有恋爱。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故乡济宁，进入一所高职院校担任行政工作。我继承了母亲的才艺天分，编排舞蹈和积极带领师生参加各类歌咏和演唱比赛，屡获大奖。

2010年春天，我们学校组织郊游，在济宁水泊梁山，我们几个女老师爬到半山坡时，一个陌生男人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助。当时我们已经累得迈不开腿了，因此干脆坐下来攀谈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个子不高，眼睛也不大，长相一般，但很有气质。他细心地拿来好几瓶矿泉水一一发给我们，大家立刻熟络起来。我发现他很博学，从《水浒传》里的梁山泊108条好汉，到《红楼梦》的男女之情，都被他诠释得既风趣又独到。他告诉我他叫马申科，在济宁交通银行工作，虽然只是个一般的小职员，可是心里怀有大梦想，暂时实现不了，只好爬爬山，遥望当年梁山好汉的伟业，做个英雄梦。我笑说我也有梦想，他说“有梦想的人肯定不一样，好，我比你大，妹子，我们有得聊。”

临别，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和QQ号。一个多星期后，马申科加了我的QQ。第一句问候是“水泊梁山邂逅小妹，你还好吗？”他的幽默让我忍俊不禁：“水浒大哥，你是武松还是宋江还是鲁智深啦？”“我什么也不是啦，我是现代梁山好汉。”在了解中得知，他比我大3岁，今年28岁。他说他是单身，想不好娶谁，也想不好谁会嫁给他。

男人的幽默和机智总是能让女人迷恋，我就这样陷了进去。马申科自称是上海财大毕业，有上海户口，对上海情有独钟。他当时是交通银行信贷部门的小组长，但他总对我说，如果给他一家银行，他能做成上市公司，绝不吹牛。这些话，恋爱中的我都信了。

我们谈了整整两年，他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但后来我渐渐发现，他温柔体贴的背后猜疑又多心。一次，我在家跟男同事用QQ聊工作，他看见后竟然背着我把对方从好友名单里删掉了，搞得我非常尴尬。这样的个性，我根本招架不住，他脾气上来时，我的感情屡屡受伤。他想对我好时，排山倒海，又不容我拒绝。妈妈忍不住提醒我：“他这人情绪来去太快，你要慎重点。”妈妈的话我认真听了进去。在一次争吵后，我郑重地提出：“我们分手好了，性格不合。”他不同意。见我态度坚决，他放下狠话：“你如果一定要这样，我会有所行动的。”

2012年11月11日深夜11点多，青岛的闺蜜伍芝雨给我打来电话：“园园，不好啦，天要塌了，你快看看，是谁把你和马申科的艳照发在了网上！”伍芝雨话音刚落，我整个人就站不住了，倒在床上，只知道大哭，哭完，我胆战心惊地打开照片，一阵天旋地转！我知道这肯定是马申科干的！妈妈果断报警。

警方很快立案调查。2012年11月13日，马申科被公安机关处以治安拘留10天的处罚。

2012年11月24日凌晨6点30分，从拘留所里出来的马申科在网上发帖，公开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向我道歉，还恳求大家放过我。

我当时已经离开学校，因为严重的抑郁失眠，前后自杀了三次，都被妈妈及时发现，没死成。我只能离开济宁，我在山东的一个地方躲了起来。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相遇，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此帖一出，公众的舆论真的就此平息了下来，很多艳照被网友自动删除。我漆黑一片的世界竟然对他“敢作敢当”的发帖行为心生一丝侥幸。我全然不知，他发这个帖子只是为一点点再接近我而埋下伏笔。而我这一刻，深受重创的内心本能地想着寻求依靠，哪怕伸手救我的那个人是个魔鬼。

发帖一周后，他开始在QQ上给我留言，每天在网上关心我，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却从不聊我们之前的恩怨，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不回话，他也不放弃。三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说：“我想来看看你。”我本能地回了一句：“不要来。”短短三个字让他非常兴奋，他开始不断要求来看我。

2013年6月，他煞费心思地四处找我。当他一脸憔悴地站在我面前，我还未开口，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拉他，他不起来，还痛哭流涕，不断抽自己耳光，祈求我原谅。他总是用很极端的行为来迷惑我稚嫩的情感。他拼命解释说之前发艳照，就是因为太爱我，想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敢娶我，而他现在，已经在上海打开了新的事业，可以带着我换个全新的环境去生活，谁也不认识我们，让我做最骄傲的公主。这句话一下子触碰到我最敏感的神经。是啊，如今谁还敢娶我这个“衣不遮体”的女人？而眼前这个男人还在痴痴为我等候，我是不是该原谅？

马申科一下子看到我的动摇，他立刻单膝跪下，对天发誓再也不会伤害到我，希望我们能复合。他表示出了他极度的谦卑。无助的我也渴望回归社会，找回过去骄傲的姿态。我竟然这样相信了他，同意跟着他去上海！到了上海后，我才知道，他被交通银行开除，一个人跑到上海，在上海浦东陆家嘴的一处招商大厦里租下一间办公室。他每天见不同的朋友，吃饭喝茶，嘴里聊的全是大项目，我觉得太不靠谱，他却告诉我，这只是他在热身，寻找人生新高度。

他亲自将我的名字改成了孙羽彤，北京的一个女电影演员也叫这个名字，巧的是她和我同年，也是1985年出生。改了名字后，马申科说整容就不必了，慢慢地会有人认可你这个孙羽彤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也信了。自打我放弃尊严，跟着他来了上海的那天起，我就基本上一切都听他安排了。我心里想着只要能平平静静地生活，再不出事，就行了。

在上海，他花了整整7个月时间，召集了一批青年人陪他创业。2013年7月8日，他用我俩的名字申请注册了“上海申彤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5000万元，经营期限10年。我知道他根本没什么钱，问他5000万注册金哪来的，他只丢下一句：“这些事不用你管。”

公司开起来了，我刚开始不知道公司是如何运作的，但很快他下面有几十家公司诞生了。各地分公司成立，他都会带着我去参加剪彩。每到一处，我被大家当作总经理，人前人后的追随着，我甚至迷上了这种感觉。

我很快发现，公司运作本质上就是一个变相的金融传销，而自公司成立以来，马申科让我一直负责招聘，这不就是变相地要我发展下线吗？但我每次提出这个问题，马申科就性情大变，根本容不得我拒绝和质疑。我只能投入到无休止的招聘中。大量的本科生、硕士和博士希望能加入公司，就冲着我们在上海浦东新区的陆家嘴金融地段，最高大上的招商大厦28楼，有一整层楼的办公区。在求职者眼里，这就是实力。但这些高材生来公司上班后，很快就洞察出了门道，后悔不已。看着他们沮丧的脸，我真的想说，我何尝不是你们中受害的一员。我的良心极度不安。为此，我多次利用公司的经费，去山东乡下看望贫困山区的孩子，送上了礼物和慰问金，希望以此来救赎我迷失的灵魂。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干涸。但这些感情上的委屈，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因为和他复合后，我和所有朋友都断绝了来往。2015年10月，我们为了很小的一桩事，吵得不可开交，马申科摔门而去，彻夜不归。因为他知道我早就被剪断了翅膀，斩断了回家的路，哪有勇气敢提分手？

我学会了麻痹自己，我每天靠安眠药入睡，醒来后继续自己骗自己还活着。

2015年10底，公司的资金链已经明显出现问题，而马申科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恐慌。他在上海浦东新区超五星的凯宾斯基大酒店隆重举行“申彤集团二零一五年三季度经营性会议”时，还当着下属慷慨激昂地说，“我们的口号是‘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众志成城，实现自我价值和梦想……”他刚说完，全场掌声雷动。而我听完哭笑不得，麻木地转身离开了会场。2015年11月，招商大厦催我们交拖欠了两年的租金，共计220万元，公司财务以各种理由拖延。

2015年12月16日，申彤集团下属的大大集团因涉嫌非法集资被立案侦查。集团内四名高管，包括马申科被羁押，警方暂时冻结了被查实的集团账户1亿多元资金。如果要实现完全兑付，可能需要40亿元左右。公司被查的消息一出，无数客户上门来要钱，看着这些血本无归的人，坐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内，我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无地自容。

2015年12月19日，公司被查封，我也要随时配合警方，接受调查，但我的内心却一身轻松。我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感觉生活在这一刻才真正回归了踏实和平静。这时，一个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的前员工给我发来微信说，“孙总，当初我们是抱着幻想而来，却最终迷失在自己骗自己的迷局里，头破血流的今天我们又能怪谁呢？”他的事业如此，我的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