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镜还是平面镜?
——《广州纪录报》对鸦片战争前期的中国形象呈现探析

2016-03-02 15:56:21张美静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17期
关键词:纪录报刊报纸

张美静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北京 100089)

哈哈镜还是平面镜?
——《广州纪录报》对鸦片战争前期的中国形象呈现探析

张美静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北京100089)

本文通过对中国出版的第一份英文报纸《广州纪录报》的介绍与文本内容的研究,从微观视角总结出该报对鸦片战争前有关中国内容报道的三大特征,并分析了其对近代中国国际形象的塑造和呈现的积极与消极方面。

《广州纪录报》;威廉·伍德;国际形象;跨文化交流

一、《广州纪录报》与其研究

“如今中国全国性的英文报仅有一家,即1981年在北京创刊的China Daily;地方性的英文报也不过十来家。生活在1949年后的中国人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1949年前,一百多年的近现代时期,在中国创办的英文报纸有一百多份,且一部分具有全国影响力,并发行到海外。”[1]而Canton Register(《广州纪录报》(也被译作《广州纪事报》《广州志乘》《广东纪录》)于道光七年(1827年)11月在广州创刊,成为中国境内出版的第一份英文报纸。该报纸发刊之初为不定期出版,后改为周刊,1828年9月 ~ 1829年5月期间为双周刊,1834年后又为周刊。发行人为英国怡和洋行经理、鸦片商人马地臣(James Matheson),执笔者曾为马礼逊(Robert Morrison)、施赖德(John Slade)。有资料显示,“该报在当时影响很大,读者远及南洋、印度及英美一些主要商埠,自1835年起接受华人订户”。[2]

在当下进行“中国形象”研究的同时,应当认识到早期在华外报为西方国家塑造了最初“天朝”的概况,为传教士等人员了解中国社会、商业人士开拓海外市场、一般知识分子涉猎风土人情方面起到了先驱作用。中国近代新闻事业不是在中国古代报刊的母体里孕育出来的,而是西方的舶来品。外国人在华创办的早期报刊与其他文明事物一样,助推着本土报刊的产生和发展。不管是作为中国近代新闻事业源头的“体”,还是作为近代历史记录者的“用”,外国人在华创办的早期报刊都是学术研究的焦点。但长期以来,对这些报刊的研究一直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其中,中文报刊因为阅读门槛低,研究相对成熟,如《察世俗每月统纪传》《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都有专文研究,并有《中国近代报业发展史》等相关论著。外文报刊则因为语言限制,研究仍有所欠缺,其间也呈现一种不平衡的态势。[3]

《广州纪录报》在广州连续出版12年后,1839年5月迁往澳门,1843年6月又迁香港,改名为《香港纪录报》,约两年后停办。现可查到的资料上多为其概况介绍,如《中国新闻传播史》:“《广州纪录报》是商业性报纸,行情物价占有很大篇幅,也注意报道中国政治与经济等方面情况,以及外国人在华活动情况和中外(主要是英国)关系发展情况。比如为在华英国商人的利益辩护,支持鸦片贸易,攻击中国官员对外国人的傲慢无礼和无视外商利益。”[4]谢骏在1986年发表的《广州第一家英文周刊》一文中写道:“该刊公开主张破坏中国法律,并不断煽动武装侵略中国,赞助印度公司的鸦片贸易,维护在华英商的利益。”

笔者在拿到《广州纪录报》的珍贵电子版资料后,对其文本内容进行了阅读与概括,除了些许文章因为年代久远其影像残缺无法辨识外,力争把清晰可辨的信息都进行选取翻译。通过近万字的翻译成果,从中梳理出一些特征,希望将空泛的文化定义落到实证分析上,供有兴趣的研究者进一步挖掘解读。

二、《广州纪录报》的内容特征

(一)主要为英帝国提供商业信息

时间上,在华外报是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入侵和对中国的殖民化同时开始的。如霍尔所说的,媒介所报道的事件,事实上并非事件本身,而是赋予某种意义的活动。媒介将一些语言符号“连接”在一起,传递某种意义,社会各团体将语言的解释固定在与己有利的意义上。[5]从近万字的翻译内容来看,报纸内容中很少介绍中国的地大物博与多彩文化,当然这与它的商业定位相关。学者吴志远在《略论早期在华外报的三种发展形态》中,“将20世纪前的外报区分为传教士报刊、商业报刊和政治性报刊”,《广州纪录报》作为一份商业性报刊,“在对因商贸而导致争端的鸦片战争一事上,提供了比传教士创办的《中国丛报》更切近的纪录”。[6]几乎一期不落地都会涉及进出口货物的价格变动,通过对比可以发现进出口货物与存货的种类基本是固定的。《进口货物物价表》中一般涉及琥珀、八角茴香、亚力酒、鸟巢、铜、长袍、人参(未加工)、玻璃、铁器、铅、肉豆蔻、鸦片、红木、大米、玫瑰、鲸鳍、皮毛、锡、金手表、羊毛毯、羽纱、明矾、桂皮、姜、麝香、纸、丝绸、糖、茶叶、海龟壳、布料、天鹅绒、白铜等。《存货表》中有面包、芝士、苹果酒、面粉、火腿、橄榄油、油漆、绳索、香烟、肥皂、香槟等。可以看出进出口多为中国特产和奢侈品,存货为西方人惯用物品。而19世纪的清朝奉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虽未完全禁止,但对广州贸易多有限制,从这个角度上,《广州纪录报》对外传递商贸信息的作用是重要的。

(二)文明进步事件少,负面事件多

编者在办报时希望秉持客观态度,在1827年11月的创刊号中《致读者》一文,点明了“外国对于商业活动和其他信息的需求的迫切性,以及创办报纸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不足。报纸会努力发表丰富而准确的物价行情,本报是为了提供关于各种在中国以及国外物品正确多样的价格和交易状况,对于货船起发和离开的时间也将在本专栏中提到。报纸将在每月1号和15号出版,但偶有延迟也是不可避免的”。并且报纸在后面提出过,记录这些小事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展现中国社会,在出版的《报纸编者的话》中,“由于广州记录报是在中国的第一份外文报,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我们仍然在摸索中前进。由于版面有限我们只能提供事实与情况,所以少有讨论的时候。我们希望通过这份报纸给外国人展现一个古老文明的中国”。

但总体说来,在社会事件方面,《广州纪录报》的记录负面新闻居多,多属于风俗类的惊奇事件介绍。正面的记叙如春节前后广东的人文风俗、街道景象氛围也有之,但更多的是负面的新闻。例如,“惩罚在中国是有法可依的,但是其残酷性经常会将受罚者致死,最残酷的莫过于鞭刑”,一男子不小心杀了自己的母亲,被除以凌迟的罪行,介绍了这种刑罚的实施步骤。再如,“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准尸体进入北京,因为传言说这样会引发叛乱,但是即便在广州,甚至在全国,没有尸体可以从南城门进入的,因为中国皇帝的宝座是面朝南的”,“一个罪犯被砍头,第二天他的头被装进了一个笼子,并将悬挂在他犯罪的地方”等灾难、犯罪盗窃、罪行判定、虐童、拐卖的新闻案件被写进新闻。

(三)强化了君权专制的国家形象

多报道皇帝和皇帝有关的人,如直接评论“皇帝通过的新贸易规定,霸道专横,留下了很多自行解释的空间”,并且维护英国在华形象。在读者来信中,曾呼吁中国人不应该将英国人视为敌人和背信弃义的人。多对于中国执政者的猎奇方面的介绍文章,如“皇帝最小的弟弟被惩处,由于他秘密与几个太监通奸”;“一个军官买了一个女奴,却发现她有麻风病,他想告诉警察以寻求补偿可是无法找到人贩子”。在文化方面,很少涉及古代中国值得学习的地方,虽有一些介绍,如历史学家对唐朝皇帝唐高宗的名言和以民为本的治国思想的简介,但总体来看所占比例小,出现频率低。

三、反思与总结

“外国人在华报纸是近代中国报业史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伴随封建清王朝国门被动开放和中国社会半殖民地过程的一个重要现象。”[7]《广州纪录报》作为中国的第一家英文报纸,通过对其进行文本分析可以看出,它主要供在华英美人士阅读,为大英帝国商业服务,通过传递广州的商业状况成为传教士和英国商人在华生意的向导。同期在广州发行的外报还有《中国差报与广州钞报》《广东杂志》《中国丛报》等,虽然它们名称均为“报”,但和现代意义上的大众传媒有着很大的不同。可以说,《广州纪录报》在中国新闻史上的姿态是独一无二的,该报的传播主体、传播内容、传播方式、传播效果都具有开先河的意义,由商业利益驱动下的小群体的行为,却可以窥见当时中英两国背后的文化隔阂与政治需求。之前的研究成果认为:“其传播已成为西方对话战略的一部分……西方在华传教士在长期对华传播中,正因为不急于求成才有所‘成’,正因为不急于功利才有所‘利’。”[8]并且这种特征在后来其他华外报中也有体现,且在清末民初近一百年里未有大的改变。

“研究西方的中国形象,不是研究中国,而是研究西方,研究西方的文化观念。”问题的提出可以借用周宁教授在《天朝遥远》开篇的一段话:“为什么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的若干世纪,西方人对中国人总是好感过多,而此后一段时间,这种好感顿然消失?中华帝国可敬的历史悠久,成为可耻的历史停滞;美好的孔教理想国成为臭名昭著的东方专制帝国;曾经发明过火炮与造纸术,皇帝是诗人,农夫是哲学家的民族,如今成为被奴役的、愚昧残暴的、野蛮或半野蛮的民族。是什么因素造成了这种转变?”并且他认为,“历史停滞的中华帝国、东方专制的中华帝国、野蛮或半野蛮的中华帝国,三种中国形象类型先后出现在后启蒙运动时代的西方,为西方现代性经验提供了自我确认的想象资源”。不容忽视的一点是,在华外报在19世纪初期的出现为这种观念提供了证实,因为当时的外报不具备现代大众传媒意义上的“双向沟通”作用,其一方的信息提供就更佐证了中国落后形象的“刻板印象”。《广州纪录报》不只是提供商业信息的媒介,更是在华西方人士观察中国、发表评论、传播意见的平台。

从以上总结可以看出,《广州纪录报》绝不是一面“平面镜”那样如实地反映了19世纪30年代的中国,从行文的词汇、态度都可见带有负面评论的影子。它就像一面“哈哈镜”,呈现了19世纪早期的中国作为东方一块荒蛮之地的镜像,加上后来类似的外报刻画,使得中国的国际形象一度在西方媒体上是“妖魔化”的。即便是客观的新闻事实通过传播主体的筛选和书写方式,经过“折射”与积累后无法反映社会全貌,这样有利于西方殖民者确立自信,消解中国自身的话语权。

因此有研究认为,19世纪在华外报的消极作用更大,“外人在华办报活动是一种殖民主义文化侵略活动。这种文化侵略意在打开中国封闭的大门,宣传西方文明和基督教,企图以西方的模式来教化中国人,实际上是企图把中国逐步推向殖民地的道路。……旨在于淡化甚至于消灭中国文化,而建立其自身文化的优势地位,并为殖民主义活动谋取利益。”[9]原因之一,就是传播主体即西方来华人士不管是何种身份,一开始就注重利用大众媒介,传教士、商人或政客从最初就带着自己的目的进行信息的构建与传播。在这样的基础之上,鸦片战争前夕的中国形象呈现不可能是真实全面的。

但《广州纪录报》也有着积极的一方面,除了为后人提供了一份广州近200年的风俗轶事录,还在潜移默化中推进了后期本土报业的发展。“因为商业性报刊的存在,国人充分认识到新闻纸可谋利、可广耳目、可易风俗,商业性报刊的创办也在这之后开始孕育并渐渐发展了起来。宗教性报刊对中国新闻事业的影响是有限的,商业性报刊是刺激近代报业发展的重要因素。”[7]

总的来说,19世纪在华外报不同于资本主义国家传播媒介的作用,而是作为政治与经济的一种手段为帝国获取更多的利益而服务。《广州纪录报》在这方面开了先河,在200年后的现代中国,后人应该用辩证的目光来对待这份史料。随着我国国力的不断提升,相信当时所塑造的落后形象也会“不攻自破”。

[1] 叶向阳.中国近现代的英文报纸[J].英语学习,2003(2):61.

[2] http://baike.baidu.com/link? url=zhfhJoMmBaUIZhta9JsJhu8o zmZNzVfhFwhFkEvr693D7JTx7mOCY8iYQKe7qqyz_-2kHsd UoHuPRcbFIynb3K[DB/OL].百度百科(广州纪录报).

[3] 伍中梅.中国第一份英文报纸——广州纪录报研究[D].暨南大学硕士论文,2015.

[4] 方汉奇.中国新闻传播史(第二版)[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48,51.

[5] 郭军伟.西方媒体妖魔化中国的问题探源与辨析[D].兰州大学硕士论文,2012.

[6] 周宁.在西方现代性想象中研究中国形象[J].南京大学学报,2008(4):70.

[7] 吴志远.略论早期在华外报的三种发展形态[DB/OL].中华传媒网,http://www.cssn.cn/xwcbx/xwcbx_xws/201310/t201310 26_608995.shtml,2010-09-11.

[8] 谢庆立.为“天朝”建构“新世界”——19世纪在华中文外报天文与地理知识传播现象分析[J].新闻爱好者,2016(4):42-47.

[9] 郭军伟.西方媒体妖魔化中国的问题探源与辨析[D].兰州大学硕士论文,2012.

G216

A

1674-8883(2016)17-029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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