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革命及其他
——读格非的小说《春尽江南》

2016-03-02 21:32○董
现代语文 2016年16期
关键词:格非江南诗人

○董 瑾



诗人、革命及其他
——读格非的小说《春尽江南》

○董 瑾

2015年格非的江南三部曲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笔者唯独对其中的《春尽江南》感兴趣。原因很简单:故事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大学校园,男主角是有校园诗人名号的谭端午,谭端午的诗人身份贯穿始终。而80年代笔者刚好也在大学读书,本硕连读跨度7年,在1990年的激流余波中才灰溜溜地离开校园,且作为中文系文学专业学生,偏偏正好也认识颇多的校园诗人。当年笔者的班上,不夸张地说:一多半男生是诗人,有作品,尽管只发表在油印的系内刊物《未名湖》或《启明星》上,女生写诗也不乏其人,笔名都相当文艺范,根本不是“琼瑶”二字能望其项背的。

笔者不能全然明白的(或者说无意去弄明白)是江南。笔者所在的是北方的大学,有着一塔湖图的大学。但是笔者对小说中呈现的80年代末校园的氛围耳熟能详、心有戚戚,完全能模拟出当年的场景,甚至把人物一一对号入座。

“江南三部曲”中江南这个意象除了具有地域意义外,还有何种解读方式?

格非在获得茅盾文学奖后回答记者是关于先锋问题的提问时说:

“作者的初衷如何对于读者的阅读来说并不重要。即便作者没有某种预先的设定,也无法阻止读者的“过分解读”。笔者的意思是,凡解读,就必然会过分。在阅读中,这是很常见的现象。

只要写了故事,就必然会承载相应的思想或观念。小说的叙事有很多种方式,有时通过故事的隐喻性表达思想观念,有时作家也会直接表述自己的观念。《迷舟》的思想或观念,的确不太明显,但它仍然存在。”

笔者对格非选择一个诗人为主角很感兴趣,为什么他认为诗人更能体现“剧变时代个体的梦想与挣扎、选择与无奈”(本书腰封上的推荐文字)?

那么,下面笔者就对《春尽江南》故事的隐喻性进行自己的“过分解读”。

80年代末的大学校园喧哗与骚动,涌动着辛辣的气息 ,认识的著名诗人也开始走出校园围墙,从倒卖山东大红枣、懒汉鞋到倒卖汽车,不一而足。很快诗人们就从商场上败下阵来,严格地说做生意并不是他们的强项。毕业后有工作的还好,没有工作的混迹于校园中,在校园外租房,常来校园里蹭吃蹭喝,当时在圆明园就有这么一个诗人及艺术家部落。当时的圆明园附近几近荒郊野外,农民的房租也没有几个钱,完全不像现下北京房地产的不可思议的高。政治风波来了,政治风波走了……而此刻在江南,男主谭端午已经躲到寺庙中,与一位文学女青年邂逅,拉开了此后一生恩怨纠结的大幕。

女青年李秀蓉是标准文青,膜拜诗人。某位著名的诗歌评论家说过:诗是高贵的。很多人对诗充满敬意,并把这种敬意转嫁到诗人身上。在那个诗的年代,诗人身上有着一种光环。啊,诗歌,是文学的王冠!80年代诗歌有一个黄金时期,究其原因,正如洪子诚先生在《阅读经验》一书中指出的那样:“(80年代)是原有的意识形态解体和商业化的浪潮到来之前的空白……诗歌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在这样的对空白的填补中,诗人此时戴错了面具,诗人在大家心中,有时候也在诗人的自我意识中,成了救世主、成了斗士、成了牧师、成了歌星:扮演了‘文化英雄’的角色。”那也许是诗歌的最后兴盛时代,诗人和年轻、癫狂混杂成就了诗歌盛世。

90年代以后读者离开了诗,背弃了诗、冷落了诗,诗歌成为冷宫中寂寞的自言自语,无人关注。诗人的地位一落千丈,而当年仰视诗人的女文青却与社会浪潮契合,迎来了大展身手的商业化时代:她以自己对于时代的敏锐,改行成为律师,在经济上支撑起了家庭,并一再容忍诗人丈夫的清高、颓废与堕落。

英雄美女,才子佳人。对于庞家玉来说:它属于一个早已死去的时代,属于家玉强迫自己忘掉的记忆的一部分。那时她还叫李秀蓉的时代。为什么青春年少及初恋没有留下美好记忆反而不忍回顾,不忍淬读呢?不能简单地指责诗人的堕落和诗歌的式微。

谭端午们常在花家舍开诗会,花家舍其实是一家妓院,嫖妓与写诗同构。诗人们在此探讨“网球鞋的鞋带究竟是从上面系还是从下面系”这类高深到无聊的问题,体现出大学中的所谓学问已经发展到了何等精深的程度(何等无聊程度)。全场充斥着掉书袋和不知所云,还由杞人忧天,忧国忧民,迂腐和钱钟书的《围城》有一拼:清高与堕落并存,高雅与世俗同在。

在朦胧派诗人,比如北岛的记忆里,70、80年代是永恒的,那里有惊喜、震动、惊叹、迷离,“春江水暖鸭先知”诗人最先感知时代的驿动。那个时期是诗歌的黄金时代。而现在,诗歌和纯文学写作一样,是一种边缘的存在,诗人的境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不是有稳定的教职,很难想象诗人可以从容写诗。(是我武断了,有些诗人可以,据说他已经是大诗人了。)

现在的诗歌深奥艰涩,与流行文化毫不相干。(除了《我穿过城市去睡你》这种所谓的诗)臧棣说:从语言的角度看,诗的主要意图并不在于词语的标记性,而在于词语的地理性。换句话说,标记性的东西,词语在我们的记忆中编织起来的提示性,固然增进了诗与生命之间的关联;但从根本上说,诗渴望展示的是词语的可看性,即通过词语的风景对人的形象的一种还原。真正的诗人与诗歌还在维系他们的先锋性。

但客观地说,先锋只是一个时间维度概念,任何人长久保持先锋姿态(包括先锋精神和先锋艺术角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各领风骚三五年,很快就成了古董,成了被打倒和超越的对象。对于格非如此,对于格非笔下的诗人也如此。诗歌比小说更小众,在这个影像时代、大众消费(女色、男色、颜值、小鲜肉)时代,诗歌因其“思想的精粹,艺术的精致”的本质更使其存在的土壤荡然无存。在影像时代,你想什么、说什么都不重要,你思想的深邃、大脑的内存海量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你呈现给大众什么,形式是否光鲜炫酷,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综艺节目盛行,美男美女成阵,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更是彻底的无意义、纯搞笑。诗人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间容于当道?当下诗人们有着深深的寂寞,诗人们于是找到他们怪异的生存方式且自行找乐、自得其乐:开同仁诗会顺带到夜总会嫖妓。

郭敬明们的突起,网络小说写手桐华知名的清穿小说、自由行走的《第三种爱情》、顾漫的《何以笙箫默》等言情小说,火爆了影视,拉动了收视率和票房,一部网络小说,居然有电影版和电视剧版,可见受众之多,不愁没人看。

西川在诗文集《深浅》中有一篇文章叫《疯子、骗子、傻子》中说:疯子、骗子、傻子常常自称自己是诗人。可能那种疯癫、怪诞、张狂的个性特征在这几类人身上是同质的吧。非比寻常的个性使诗人体验世界的方式与众不同,往往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极端的、疯狂的、独特的角度,所以他们才是诗人,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才具有洞见的创意,在庞家玉(李秀蓉)生命的最后,她回顾一生,反思她和诗人丈夫谭端午的20多年的生活并深刻体会到,在记忆深处,她一直爱着他。

参考文献:

[1]北岛.时间的玫瑰[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

[2]洪子诚.问题与方法[M].上海:三联书店,2015.

[3]洪子诚.阅读经验[M].台北:台湾人间出版社,2015.

[4]毛尖.追忆80年代:那种乱而不淫的关系[J].上海文学,2010,(7).

(董瑾 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文学院 100029)

猜你喜欢
格非江南诗人
主持人语:吴义勤 陈培浩
小编有话说①
小编有话说②
小编有话说①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我就是我
诗人与花
绣江南
想当诗人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