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忌
文本可以“旧”阅读务必“新”
□吴忌
高中语文小说教学多以传统文本为主。现代语境下,旧文本可能提不起学生的阅读兴趣;或难以获得现代性体验。此对养成现代性人格,提升语文能力以应对更广泛的小说阅读及健康成长都不利。我们必须对小说教学提出现代性思考,有必要补充一些现代小说文本,对经典文本也必须进行现代性审美,使学生由此获得现代性思维。
小说教学;经典文本;现代性
一
手执《语文》,我们能够教学的小说其实都是些“旧”小说。然这并非贬义,正因为其“旧”,所以才是“经典”。经典被我们反复阅读,也许常读常新。但年复一年教学同样的文本,这种重复对于执教者是否有意义,是否有美感,则值得考量。当然,对于正在成长的学生而言,这些课文只要未曾被阅读,自然就是“新”的。但“新”总是相对的,可能有些文本虽第一眼看见,感觉就已经“旧”了;有些文本乍看确实很新,但一旦被有些语文教师解读,它立刻就变成“旧”的了。我有两点担心,设若孩子们已然熟悉了课本,我们又该怎么出新?我们能不能出新?
这里讨论文本的“新”与“旧”,是希望小说教学有些许新鲜感,即使反复阅读旧课文也应该有新收益。因为“新鲜”与否可能正是影响教学成败的重要因素。因此,我愿意追究这些小说文本能否被 “乐读”,并且延至能不能读出新“味道”。语文教学若只是被逼翻一页“陈年旧账”,阅读者可能就会“厌读”。须知,厌读语境下的阅读最折磨人。所谓温故知新,我相信另有语境。次之,我们能否由有限的小说阅读而获得无限的阅读能力。在课堂上按部就班地阅读某篇小说,似乎不应是我们唯一的教学目标,小说教学终究还是希望学生由此而获得更多。我们先行确立的应该是阅读小说的能力吧。毕竟课堂阅读有限,而小说作品及对小说作品的广泛阅读则是无限的。基于此,我的语文理念,每一节语文课都应该关涉学生的终生。惟其如此,语文课才有其根本的意义。这可以称之为“发展语文观”或者“语文发展学”。
在中学,最受师生欢迎的文本就是小说。因为“小说”总在以艺术的形式转述人世间的“精彩”,命运有悲喜,故事有悬念,曲尽其妙,且对于少年学生的人生与人性,多有启迪。这就意味着,小说是“丰富”的,使人“惊奇”的,有推人及己的“深刻”,不唯语言。
小说有小说的智慧。然而,这些文本是不是越教学就越觉得了无趣味呢?是不是越教学,发现的疑惑反而越多呢?比如当我们依据传统教法引领学生梳理小说情节,分析人物性格,感受小说环境,探究小说主题,而后重点赏析某些文句时,是否恰巧就被这种传统的教学“程式”所困囿呢?小说教学的内容难道就是目前我们孜孜以求的“这些”么?
当我们年复一年教学这些“旧”小说时,是否也被某种“阅读的厌倦”所困囿?反复阅读某个熟悉的故事,是否正如听祥林嫂一遍遍讲她的“阿毛”,虽有令人惊悚的苦难,反而复之,若不厌倦,必是虚伪。祥林嫂有理由重复她失子的悲哀,因为她在这种极致的悲痛中已经“不正常”。我们若以同样的程式重复如此丰赡的语文,是否“正常”?而重复阅读某个“人物”或“故事”,或以同样方式方法教学不同的“人物”“故事”,学生也必产生厌倦。学习和鉴赏的重复可以褒义为反复玩味。反复,或许有所新得。但少年往往竣切,他们认可这种反复玩味的语境么?看看吧,孩子们先要预习课文文本,再经老师上课教学,复习,考试,当孩子们阅读这些文本,明了这些故事、情节、人物、主题,我们却还在那里例行公事,用多个课时反反复复“说明”之,学生能不厌倦吗?
经验证实,孩子们激荡的青春里并没有这种被反复的耐心。那么,小说教学到底应该教些什么,我以为最基本的原则应当是,老师自己不厌教,孩子们也不厌学。因此,再次提出“小说教学内容的确定”这个话题来讨论,其首要的意义就是我们必须思考这些“旧”小说如何被读出“新颖”,探求新的教学方法,设置新的教学语境,进而让学生读出新的内容,获得新的感悟。
这自然就是语文教学的智慧了。不过,我们讨论的语境只能是“当下”的语境。教育教学和小说文本的解析都应该由与时俱进的现代哲学做支撑。
二
确定小说的教学内容,我以为首先应该考虑“阅读方法”以及“阅读语境”。可否认为,我们惯常认知的小说基本要素已然成了小说的教学内容,教材自会在不同的教学单元设置不同的学习重点,照此执行即可。引导学生阅读小说,语文老师并不需要在教学的内容上有多少创新之举,事实上也没有这种创新的空间。当然,我们可以重视一些内容,也可摒弃一些内容;可以任意处理教学节奏的快与慢,讲习的详与略;但这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核心问题。我们能够为之处理的应该只是教学的方法,也就是阅读小说的方法,以及阅读的语境创设 (教学现场)。对于小说,不同的阅读方法会读出不同的语言意味,不同的人生境界。这就是现代艺术哲学所赋予的现代小说及其阅读与批评的“新颖”之处。
目前,我们还在运用最普遍的传统教法,如前所述,依据小说的基本要素传统地认真执教,但这并不是我所认可的教学方法。当一个学生在课堂上按部就班地阅读小说,理清故事结构,复述小说的基本情节,分析人物以及人物环境、人物性格,然后总结小说主题……这应该不是小说教学的全部。甚至,我们若在自由状态下阅读某篇小说,往往更愿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自由状态下的阅读,我们根本不会阅读到小说的全部,只能首先阅读到自己“感兴趣”的某一部分。可能是情节本身,也可能是情节叙述的艺术……阅读到小说的全部,包括小说的“欠缺”,其实是一种毫无美感的“强制”。一些专家在进行文学批判或者叙述文学史的时候有可能进行如此专业性阅读,但对于中学语文教学则毫无必要。我们教学小说文本,不是企图穷尽更多的小说文本,而是通过对有限的小说文本的阅读,使学生掌握小说阅读的方法,进而能够阅读更多的小说,进而从有限的小说阅读中获得“更多”,更多小说的智慧,更多人生哲学,更多语言艺术的美感享受。
教学小说,首要的是教学阅读小说的方法。真正的小说,总是旨在以语言形式表达人类的存在,它呈现、转述、重构了我们有所欠缺的或者企图完美的生活,是一切人生的寓言,也是启示录。这对于我们继续活着,完美地认知历史、现实和未来,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阅读小说可以获得直接或者间接的生存经验。而对于人类的心灵,更是不可或缺的安慰。小说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和心灵的语言 “镜像”。从文字里看别人的故事其实也就是在阅读自己。即使有少数人并不太爱阅读小说,但他也不可能脱离小说的语境,在其生活中一定有小说艺术的替代之物。真正的小说家不只是无原则地叙述故事,他们讲述的就是人生的经验。
我们在小说教学中应充分发挥小说的价值,其并不在于课堂絮叨的简单的所谓分析,所谓的章法与结构,修辞与叙述风格,以及可供模仿的作文表达技巧,而应藉此促进学生的成长。对于语文课堂,孩子们成长的意义肯定高于任何语基训练,高于语言学习本身。这也应该就是教学小说文本的标准和高度。对于小说教学,语文的“人文性”应该被置于绝对的制高点。当下的小说教学应当引起语文教育者的反思,且刻不容缓!
其实,我们所教学的小说文本之间也有天壤之别,因为它们是产生于不同时空里的语言艺术作品,有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民族文化做背景支撑。就是同一个读者阅读它们,阅读的感受也自然各有不同。我们教学这些经典的小说,在教给孩子们这些“同”的同时,也应该将这些“不同”指点给他们。那么,如何把握这些“不同的文本”,其原则和方法都值得探讨。比如,课本选有传统的中国小说,也有外国小说;有的是章回体节选,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林黛玉进贾府》;有的则是现代的中长篇节选,如沈从文的《边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有的却是完整的单篇,如《祝福》,《装在套子里的人》。这些小说的创作背景,语言风格,艺术哲学,是各不相同的。有对人生处境的艺术转述,有对人生去向的社会探讨……我们能够从中获得多方面认识。
比如教学《边城》节选,有人居然将其叙述的散文之美无限放大,干脆当做散文来欣赏;我却愿意将其看做一篇青春成长小说,沈从文“说出”与“没有说出”的那些触及人类灵魂的暗示都令我着迷。对《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政治寓言性,也同样着迷。许多传统的“小说要素”都被我故意略去或者弱化了,甚至一些过于传统的小说,也被我简省了教学课时,我会故意增添另一些“新”小说,特别是“现代小说”。我愿意看重小说当下的“现代”意义。
那么,学生能够感受这些么?他们也愿意感受这些么?我很赞同教材编者们的立意,那就是对于小说的“选择性”。在不同的单元分别着重于小说不同的构成要素。我们既然选择了不同的小说文本,设定了不同的教学重点,就必须明确其不同的阅读目的。所以教学某个文本,大可不必面面俱到。而应该突出学生可能感兴趣的某一点,强调在这一点上学生们实实在在有所得,尤其是有阅读方法的“得”。
我们能不能“选择”合适的教学方法,决定了我们能不能达到这些不同的教学目标,获得不同的教学美感。我以为一堂有美感的语文课比什么都重要。在构思如何教学某篇小说的时候,我们应该精心创设合适的现场语境。我觉得语文教学特别需要 “语文气氛”。我们应该精心设计小说教学的 “具体”语境,使其恰当,正好合适于某个故事,合适于某个人物在他自己的故事里“复活”。
三
我提倡小说阅读要有“现代语境”。不管阅读何种小说,其阅读必须具有阅读的现代性。“现代性”可以不是小说文本本身所具有的性质,但必须是教学者赋予小说阅读的性质。当然我们必须且能够引领学生“读出”这些小说的新颖之处。有了这些新颖之处,教学的双边应该就不会再有阅读的困倦了。
我们不妨对小说教学的前提做一些常规考察。把握小说阅读的基础,对高中语文教学进行基本准备,这都不难,只要我们熟悉记叙文、故事以及童话等叙事文体,有相应的阅读经历就可以了。当然,小说并不等同于故事,有故事也未必就是小说。小说不过是叙事文学的一种。若真能在记叙文的基础上阅读小说,我们就可以直接讨论小说更精彩的叙述艺术,讨论人物的命运以及人物的性格。其实在小说阅读中,语言的形式与美感,人物的命运与性格,只是一种阅读过程的美感,小说的意义则在于那些不直接说出的主题性启示。启示是深藏在作者的叙述之中的,在人物的命运里的,在人物生存的环境里的。这跟一般的记述文通过议论点题大不相同。教学小说必须引领学生在阅读中感悟,也就是说,在他者的语言“镜像”中看见自己的生存处境。假如一篇小说其人物故事不是阅读者的故事,悲喜不是阅读者的悲喜,阅读就没有意义。
意义存在于我们阅读过程中,是一种“活性”的生成,不阅读不可得,不思想不可得。小说文本其所关注的人性也必须被我们赋予活着的生命气息,言语、故事、人物方可复活人性的光辉。
我们应当追问两个问题,学习小说,这些小说的言语技巧是我们需要的吗?这些人物与故事是我们需要的吗?我以为对于小说语言的学习和鉴赏肯定是有意义的,即便只是对于情节故事的猎奇也都是人生审美的需要。但这是小说阅读最浅显的功利,因为这样的目的应该无需教师繁复的教学。我们教学所追求的东西应该高于这些 “小说基础性的要素”。我们所需要的应该是小说家艺术化之后的人生经验与智慧。注意,这并不是所谓的小说主题可以涵盖的,而应该是全息的“小说的智慧”。它集中地、艺术化地揭示了人的命运,也就是人伦的 “关系”,也即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一切存在的关系。如何应对这些“关系”,是我们必须向小说学习的最紧要的知识。文学发展到今天,小说仍然在扮演“先知”的角色,因为诗歌的抒情更倾向于个人性,而影视的娱乐性已经完全消解了叙述的深刻。小说作为书面语可以被我们随时随地反复品味,感悟它对于人与世界的关系做出的暗示和象征,引领我们走出生活的盲区。
但事实上,我们在中学课堂上的小说分析,何其简单,浅显、枯燥、应试的功利性太强。比如,当我们教学海明威《老人与海》的时候,许多老师无从下手。因为这个简单的故事如若被再度拆解,进行选择性释疑,都不会生发“教学”的意义。谁要是滔滔不绝地组织学生转述这个简单的故事,桑地亚哥得鱼又失鱼,课堂就根本没有意义,学生也会困倦不堪。我们应该讨论文本里呈现的某种深刻的“关系”,它集中体现在老人的心理叙述之中,矛盾与冲突,环境与性格,往事与未来,都内置于桑地亚哥絮絮叨叨的心理叙述之中。而小说的张力,就是海明威艺术化地揭示了人与其所处的环境的关系。我们若是明白了这种关系的对称、对立,以及对抗与妥协,我们就获得了小说的智慧。学生必然在这种阅读中获得成长的养分。《老人与海》作为现代小说,我们的教学必须在现代哲学的指导下完成,若只是传统地教学故事和人物性格,进而讨论小说的主题,我们在课堂上往往并不能自圆其说。
我们必须给予学生对叙事文本进行现代性解读的方法,即便就是中国的古典的传统小说,也必须在现代哲学的指导下教学。比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传统小说理论以为其精彩就是情节叙述的精彩,但我们不要忽视了,《水浒》写“逼”,这里的“逼”应该存在多边的“关系”。我们可以进行叙事的现代性分析。阅读者如果只是看见林冲终于杀了人,终于复仇,终于成为了另一个人,也未必不是对小说的误读。在这个节选的文本前后以及这个文本之中,林冲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逃离他所寄身的“环境关系”,他到死都没有逃离那不可反抗的悲剧性命运,因为他无法逃离那既有的人伦“关系”的控制。引导学生找到这个关系所在,林冲的悲剧就非常好理解了。我们阅读这样的小说文本也就更有悲怆之慨。小说教学应该追求富有美感的思想性,应该有人生和人性的深刻感悟。
四
我所使用的课本是人教版《语文》,教材的小说选本已经兼顾了传统及其现代性。可以理解为,在现代小说之外,对于传统小说也可以做现代性阅读。只是这一点往往被我们所忽视。我想提倡的是,对现代小说文本应该有现代性阅读,而对于古典小说,也应该读出“新”来。因为面对这些文本,我们重新阅读的时代已经是新时代了。这实际就是教育的现代性,教学的现代性,也正是当下思想的现代性。可是,许多教师总是习惯性地简单肢解小说文本,甚至对于文本以及教学方法的现代性我们干脆放弃了事。看看一些学校干脆统一规定不教学 “小说选修教材”;因为高考即便考小说文本的阅读,其提问也是“简化”与“蠢化”了的。教学与考试命题的“简单化”,也可以说是机械化的情形,其实就是对小说本身的误读,对阅读者的误读。我们教学以及考试的内容低于学生的阅读能力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久之,必然弱化学生的求知欲,愚化学生的成长。这是很严重的现实。
顺便说一下,我们是不是应该适当删减初高中课本里的“散文”内容,让出时间和空间以加强对“现代诗歌”和“现代小说”的阅读呢?许多散文其表达与表达的思想有可能伤及少年的思维培养以及他们心智的成长。可能我们误以为散文“简单”。其实并非如此,对散文的阅读与写作,我以为更适合在成年之后,尤其在中年之后。散文的本质就在于它必须拥有强烈的思想。阅读诗歌和小说,对于少年更为恰当。
为什么更多优秀的现代小说都没有选入中学课本?比如人教版《语文》在修订时为什么要删除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而我认为这恰恰是最合适高中生阅读的小说文本。为什么高考考试小说文本,不可以给出一些更有深度,更有阐释空间的试题呢?比如安徽省曾经就选用过许辉先生的小说《碑》。这篇小说蕴含了相当丰富的文化思想内涵,其道家思想,中年境况,生死意义,时间快慢,存在的现状与更多的可能性都是值得思考的。可惜,我们的试题依然相当简单。这些倾向性的事实都值得探讨、反思。对于高中生的文学教育以及如何考量他们的青春阅读,都应该有现代性的引领。文本及教学都不可太陈旧保守,因为那可能贻误少年们的健康成长。
许多老师教学小说还是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简单地分析故事里的人物性格以及标签化的所谓品德。这就简化了小说的美学内涵。虽然小说可以有故事,但故事并不就是小说,一些语文老师在教学小说的时候就是如此异化了小说文本。讲着,讲着,所讲的东西就不是小说了。这也就是一些人不喜欢教学《边城》节选,更无法教学《老人与海》的原因。因为在这些小说里故事被弱化了。它们是现代小说。执教者却不能透过现代性的语言叙述而理解语言叙述的哲学。失去了曲折的故事,我们就不能分析人物,就不能破解小说深寓的人之生存的处境 (“关系”)启示。
我觉得小说教学内容的确定必须考虑现代叙事学的介入,对传统文本的阅读也应该是现代性的阅读,最好是老师能够在现有教材之外增补一些现代小说文本供学生阅读;而高考应试之小说阅读也应有深度解读的导向性。无论小说的情节或者人物,环境或者主题,小说的叙述都始终对应了人生的复杂处境,这应成为我们探讨小说教学的重要课题。因为人的现代性困境及其求解之途径,青年阅读的基调以及人生入门的路径,都是我们这些语文老师应该关注的。
(作者单位:安徽省宿松县第二中学)
[责编 夏家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