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乐,是我画画的状态。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状态,便有什么样的笔墨。八大出离了悲愤,于是有睥睨天下的状态,笔下遂见白眼向天的孤冷同清傲。晚年的齐白石并晚年的毕加索,回归了赤子心,便朗朗一派天真,笔下的世界即是玻璃般透明。我又喜欢金农,喜欢关良,喜欢林风眠,这一路的状态,是自我的主观的审美的状态,笔墨呈现美,并且抒情。
我观中外的绘事,大凡为自己画画的,一般都画得好,为别人来画的,失了自我,则等而下之。当然,凡事皆有例外,我所指是一般。
我画画起于无心。上世纪80年代,我跟作家朋友通信时,写着写着忽然图文并茂起来,许多朋友咦呀一句,说有味有味。有朋友甚至就拿到报刊上,推荐给副刊发表。比方好友史铁生兄,我给他写的图文信,他就拿给现在的《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编朱伟,朱其时办《东方纪事》杂志,史推荐在其上发表。我于是觉得好玩,信笔涂鸦,亦有人欣赏,大感快活。后台湾新闻报找我约文字稿,我手头无存稿,就交了十来幅线条配文的文人漫画,他们一幅一幅登完了,竟有许多读者打电话质询报社:这么有趣的东西,为何不继续登了呢?报社遂打越海电话,约我每月给他们画20幅,开个专栏,结果这一开就开了8年,其间,好几年,我的专栏都被评为“最受读友欢迎的专栏”。
所谓无心插柳,柳自成荫了。
我先后出版的文人漫画集,达20余种,单是香港三联书店,一次就出了三种。而我在国内开的文人漫画专栏,主流媒体就有南方周末、家庭杂志、天涯杂志、光明日报等十数家。且有一些作家朋友有新著出版,皆来找我插图,比方史铁生、韩少功、格非、刘醒龙、王跃文等等。
而从去年伊始,我又开始用水墨来画画了。我画水墨,亦是起于无心,因我们文联换届后新班子来了两位副主席,一喜书法,一喜绘画,在办公室里架起了画案,我看他们写写画画,甚是有趣,于是技痒,也来信笔涂鸦,不意单位上的人非常喜欢,竟排队争着索要,每回一画十几张,张张皆被抢了去。又好些被装了框,挂在了墙上,一眼马虎看去,俨然像那么回事,心下便是快悦。此事既然大为趣味,何不照此画下去呢?
于是就在家里添了画案,无事便写字画画,居然就有了这画册上的许多画。
我是一个被兴趣的鞭子鞭着朝前走的人。对一事有了兴趣,便很投入,这投入的结果,就是让自己高兴。但凡一事让自己高兴了,这高兴亦就传染了别人。慢慢地,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的涂鸦。我的涂鸦无功底,无技法,但有我自己,有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同思考。我无论写文学作品还是画画,都是传达我对生活同生命的体悟,以我的视角去看人生。
我画画,严格地说来,是一个文人的另一支笔来直抒胸臆,同专业的画家,走的不是一条路。
此事我自己喜欢就是好,别人喜不喜欢,那是别人的事。
好在,真的,竟有人喜欢。于是快乐漫过了自己的脚,打湿了别人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