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沆(广州美术学院 油画系510000)
浅谈巴尔蒂斯画作中的神秘气氛
张钰沆(广州美术学院 油画系510000)
巴尔蒂斯作为20世纪法国重要的画家之一,是当时具象艺术的代表,其作品既独立于西方传统绘画艺术,又具有东方绘画艺术的特色。巴尔蒂斯所处的年代,浪漫主义、印象派运动使得绘画从古典主义的静止发展到了运动乃至分散的艺术模式,也是超现实主义与抽象主义正当流行的时候。而巴尔蒂斯不愿依附于任何流派,对立体派的分解组合不屑一顾,回避所有关于超现实主义和抽象主义的讨论,甚至有人批判他“是一件属于过去的古董”。这也足以显现他的智慧与守望的价值。《巴尔蒂斯画展》在北京展出时,写有《巴尔蒂斯致北京书》,其中提到“我不喜欢担待绘画,我不得不创造一种可以传递事物之神兵表现我所见到的的现实之美的绘画。”并称自己的作品是“力图走出20世纪末大混乱的人所创作的作品”。他始终认为,真正的画家应该埋头作画,别无旁骛。如今,有许多人都不学技艺了,觉得多余,似乎只要有新的念头就行。艺术之所以是艺术,他仍然需要有技艺,因为技艺是必要的手段。没有技艺便无从讲自己的所见所想所思以最好的方式呈现于画面。
然而,在这个可以说是变幻莫测、新潮迭起,艺术家们纷纷欲摆脱传统,寻求未知甚至有些躁动的时候,巴尔蒂斯却用其独到的方式,以另一种高度将“静止”重新带回了画面,在其作品中,相对静止的人物、近乎凝滞的神情、考究的构图以及概括的外形共同构成了一种古典美。然而,他的画面构成,对象的轮廓线在构成上表明了一种和古典绘画不同的非稳定的造型模式,赋予画面一种视觉的真实。从其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极度的平和与安详,但细究之下,却透露出画家内心的不安分以及对未知的贪婪。他始终坚持立于喧嚣之外,给自己一片仅属于自己的宁静,并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独立的思考。作为探索者,他认为主要不是在物质世界中寻找题材,而是在精神领域里漫游。在《巴尔蒂斯画集》中,他曾对笔者说:“我希望表现事物后面的东西,也就是说,表现我们这个世界上可见事物背后的东西;它是真实存在的。范宽他们不就是这样吗?他们并不是只画眼前看到的事物。那才是真正的艺术。”他有敏锐的观察,深入的分析,尤其善于从最普通、最平凡、最常见的日常生活中作别具慧眼的发掘。
由此可见,巴尔蒂斯艺术的真正价值并不只是他的技艺、对画面的惨淡经营、对东方的情节等,更是他画面中所描绘的精神世界,以及他所要呈现的关于可见事物背后的真实存在,而这种东西,在画面呈现出来的往往是那些或冷漠或平淡或诡黠的神秘气氛。
但是在图书馆及互联网的范围内查找,涉及巴尔蒂斯绘画呈现气氛的表达的现有研究与资料并不多,与其有关的专著更少。在本文中,引用与参考的除仅有的啸声的《巴尔蒂斯画集》外,也略读了《巴尔蒂斯绘画研究》《现代写实主义绘画的主体意识--论巴尔蒂斯绘画艺术》等关于巴尔蒂斯的现有论文,从中了解,整理并进行思考,以更好的进行研究。
在巴尔蒂斯的创作中,无论人物或者风景都有一种神秘的、梦幻的意境,这一表现与他的阅读与思想不无关系。巴尔蒂斯思想的形成过程受到了中西方传统艺术的共同影响,他的艺术之路实际上从小便已开始,由于父母都是艺术工作者的关系,并且收藏了德拉克洛瓦、杰里科、塞尚的作品,其母亲是博纳尔的学生,在绘画上也颇有成就,且与多名艺术家都是朋友。从小耳濡目染,巴尔蒂斯的艺术之路很早便得到较好的启迪。而他对文学也很是喜欢,尤其欣赏英国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如勃兰特的小说《呼啸山庄》是他喜欢的读物之一,以至于他将其中的部分章节画成了独副的油画《凯西的梳妆》《孩子们》等。而中国古典文学中,如《唐宋传奇》《西游记》《庄子》等,也是他爱不释手的读物。也是这些知识,让他懂得了观察那些存在于可见事物背后的东西。而使他已经达到一定的精神层面的学识,同时也使得一个刚刚介入绘画的人便已处在一个很高的层次上。
据巴尔蒂斯自己回忆,他在13岁的时候就已经读了庄子的著作。特别喜欢庄子的寓言以及“寓言手法”,甚至为其绘画插图,而《庄子》就伴其直至晚年。这对他成年以后的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乃至后期受到浮世绘的影响以及其第二任妻子异国美人山田节子,并以其未原型绘制的作品《红桌日本女子》《黑镜日本女子》,在他的作品中总能透出淡淡的东方情节。这种神秘的东方色彩,给他的作品更是蒙上了一层面纱。
在绘画上,巴尔蒂斯受西方传统艺术的影响主要有尼古拉斯•普桑、保罗•塞尚以及皮耶罗•德拉•弗兰切斯等,且在对大师的吸收和借鉴上,他并不是在外观上描摹大师,而是在心灵上与大师沟通。在其作品中,对空间的安排,景物、姿态的描绘,人物雕塑般的处理,带有拙趣的造型法等可以看出文艺复兴初期的艺术大师弗朗切斯卡的影响。然而,在其绘画中,普桑可以说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他是传统艺术的维护者,不断从传统艺术中汲取营养。巴尔蒂斯强调作品中的直线和直角的运用,强调大的形体和块面,为了突出效果,讲颜色进行提炼简化,使色彩也具有了形的作用,一同参与分割画面,使巴尔蒂斯的绘画在显示出古典韵味的同时又带有现代的构成意味。但巴尔蒂斯的画面构成不是古典的,而是注入了当时的时代气息和艺术家的个人心理。在其作品中,室内物体趋于简化而具有概括性,甚至多处出现几何形的造型,在对待古典的同时,融合了现代的表现,如《房间》《金色的时光》《镜中的猫》等作品,因此,艺术家描绘的实际上是属于他自己的室内,体现着画家在继承传统中的个性态度。
图1 巴尔蒂斯《房间》
《房间》(图1)这一画作中,斜倚的女人体构成的大斜线,如《读书的卡嘉》《土耳其浴室》《裸体与猫》等,对角线的构成方法几乎在巴尔蒂斯作品中普遍运用。而在此幅画作中,这条斜线又与墙壁的垂线形成强烈反差,使得画面看起来稳定又充满张力。另外,矮人拉开的窗帘与墙体的直线构成的明亮的三角,并且三角的锐角置于画面顶端黄金分割的位置,与墙壁的垂线共同构成画面尖锐刺穿的感觉,但画面又不会失去平衡。而画面的绿色调子更是使得画面看起来诡诘迷惑却又充满诱惑。然而,猫作为这种气氛最好的诠释者,我们并不难发现,巴尔蒂斯的作品中不乏猫的出现,它们常常躲藏在黑暗的某个角落里,在那人性化的脸上诡异的笑着,使画面弥漫着不安的情绪。而在《房间》这幅画作中,这种情绪更为浓烈,整幅画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和心理描绘。表情空洞呆滞的猫侧头望着扯着窗帘的矮人,而矮人则怒视着裸女,阴森而奸险,似乎要拉开窗帘将她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好似要合拢窗帘将她投入黑暗的囚笼,但裸女却 以奇怪而扭拧的姿势斜躺在沙发床上,完全沉浸于自我,对着一切置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猫是这一切的唯一的目击者,也似是怂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读此幅作品,就好似在读一个没有开头与结尾的故事,像卡佛的小说,没有因果,没有结论,作品的内涵远远超出了画面所呈现的表象。画面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当我们进入了画面,遂又发现一个更为遥远深邃、更神秘莫测的精神空间,越是深入,便越惊心动魄。他用自己的眼光审视世界,这种既真实又超越现实,带着强烈的神秘色彩的语境,正是巴尔蒂斯艺术内在核心的所在。
此外,巴尔蒂斯作品中性题材也占据了很大的部分,大多是在青春期少年性心理的基础上,揭示人的自身心理变化以及与他人之间存在的关系。作品《纸牌》描绘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玩纸牌的少年,少女的眼神,欲向前伸又似小心翼翼的手,桌下邪伸向前的右脚,左膝置于凳子上身体前倾的少年,画面的光线由少年身后从画面的右边延伸至左边,为画面中的这两位的相处又增添了神秘,这都是对青春懵懂的最好描绘。而《吉他课》一画,甚是备受争议,以致有人认为他是专门的粗俗画画家,画面粗暴,相当大胆。画中的女人像弹吉他一样愤怒的扯着斜躺并赤裸下身的女孩,女孩揪住女人胸前的衣服,害怕又紧张,给画面营造着一个情绪复杂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所有话语已经超乎画外。然而,我认为在此类画作中,赤裸裸置于画面性并不是画家所关注的,他所重视的是其背后所要传达的讯息,而是通过这种似是而非的气氛,揭示人微妙而又矛盾的心理,并且画面人物动态都奇怪又别扭,似乎有说不出的纠结与不安,看似平淡又发人深思,这就是画家所要观者看见的真实存在。
至此,巴尔蒂斯的作品总是散发着奇异气质,带着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他善于从普通平凡的生活场景中揭示人的心理活动,在那些或冷漠或平淡或诡黠的画面中似乎包含着一种莫名的思考,深刻中又溶入了一层诗意般的抒情而又神秘的气氛。而这种充巴尔蒂斯画作中体会到的不可名状的气氛,便是画家想要描绘的可见事物的背后的真实存在所呈现出的状态。
啸声著.《巴尔蒂斯画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