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粑粑

■ 盛和煜 湖南广电集团

月亮粑粑

■ 盛和煜 湖南广电集团

人 物 秦雅云──黄荆树小学代课教师

郑昌生──黄荆树村青年农民

郑 爹──黄荆树村村长

姜明科──（小名牯伢子）黄荆树小学学生

柳玉贵──（小名贵儿）黄荆树小学学生

波 儿── 黄荆树小学学生，秦雅云的女儿

秀 秀──黄荆树小学学生

小 荣──黄荆树小学学生

郑茂华──黄荆树小学学生

柳 毅──黄荆树小学学生

孩子们，乡亲们

第一幕

【风雪迷蒙。

【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渐渐近了，可以看清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背影。迎着风雪，女孩向远方走去，渐渐的，又变成一个红点，消逝在大山深处……

【1985。

【风雪更大了，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树木、坡田、山塘、吊脚楼都被风雪所遮没。不知从什么地方，火塘、炭窑或者是看山人的窝棚里，传来了山歌。那山歌不是唱而是喊出来的，悠远苍凉，揪心揪肺──

你到我家来呃

打片赤脚没穿鞋呀

你打片赤脚呀得喂

爬哒几多岩呀……

【郑爹摘下“黄荆树小学”的木牌，用衣袖默默擦拭。

【郑昌生担水走过的剪影，可以听见水倒入水缸的声音。

【牯伢子和贵儿蹑手蹑脚上。

【学校里静悄悄的。

【两人向内张望。

牯伢子 秦老师怎么还没有回来？

贵 儿 不是说这两天一定回来吗？老师不撒谎的呀。

郑 爹 秦老师不来了……

牯伢子 秦老师不来了？为什么呀？

【乡亲们和孩子们纷纷跑上。

一妇女 郑爹，听说秦老师他，他死了……？

【郑爹默默点头。

【一片寂静。

【郑昌生又挑水走过。

妇 女 昌生，你怎么还在挑水，秦老师已……

【身边的男人搡了她一把。

【那妇女不吱声了。

【可以听见水倒入水缸的声音……

一男人 （禁不住叹息）他那病，没钱冶，耽误得太久……

郑 爹 没钱……？秦老师啊！

（唱）说出来哪个也不相信

你是这世上最穷的公家人

学生就是你的命

拿工资垫学费你把那病体强撑

蜡烛成灰油熬尽

黄荆树再听不到你上课的钟声

叫一声牯伢子和孩子们

孩子们 呃！

郑 爹 朝远方磕个头恭恭敬敬

【伴唱：请老师一路走好再莫操心……

牯伢子 郑爹，我们给老师敬队礼要得啵？

贵 儿 秦老师说过，最喜欢看我们敬队礼的样子！

郑 爹 好……（嘶哑地）敬礼！

孩子们 （一齐将右手举过头顶）秦老师，一路走好……

【那山歌又揪心揪肺响起来──

你到我家走呃

手捧凉水喝一口呀除了凉水呀得喂

么子都没有呀……

【突然，有人轻声问：“请问哪个是郑村长？”

【众人诧异望去──

【年轻的秦雅云围着一条红围巾，微笑着站在那里，用背篓背着的行李书籍放在一旁。

郑 爹 你是……？

秦雅云 我姓秦，是新来的代课老师。

郑 爹 哎呀！哎呀……上面说有个老师自愿来我们这里教书，我说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山坳坳，除了秦老师，哪个还肯来哟……等等，你也姓秦？

秦雅云 嗯，我叫秦雅云。这是我的介绍信。

郑 爹 （根本不看）秦老师是你什么人？

秦雅云 他是我爸……

【所有的人身体都有些颤抖。

秦雅云 我爸临走时说，我走了，谁来教黄荆树的孩子们呀？我说，爸，你放心，我去。我就来了……

【那山歌隐隐约约响着……

【郑昌生把水桶一扔，猛地奔到树下，敲响了挂在树桠上的半截犁铧。

【钟声在风雪中回荡……

【孩子们欢快的喊叫声：

风停了

雪住了

小秦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了

秦雅云 现在请同学们坐好……

【牯伢子吃力地背一大捆黄荆条上。

秦雅云 （忙上前帮他）你上学背这么多黄荆条干什么？

牯伢子 背到镇上换钱，交学费。

秦雅云 这一捆能换多少钱？

牯伢子 五毛。

秦雅云 这么重，十几里山路，你背得起？

牯伢子 不背爹要打。

秦雅云 （喉头哽了一下）你坐到位子上吧。现在，请同学们把书拿出来。

贵 儿 老师，我没有书。

秦雅云 你的书呢。

一孩子 让他爹卷喇叭筒啦！

【哄堂大笑。

【教室里一片混乱。

秦雅云 （脸红了）同学们，请安静……还有哪些同学没书，请举手。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把手举起来。秦雅云 （愣住）你们原来上课怎么办的？贵 儿 是秦老师拿工资给我们买的书。牯伢子 秦老师没了，书也没了……

【室外，风雪又开始呼啸……

秦雅云 （颤声地）小秦老师还没领工资……老师先教你们唱歌好不好？

孩子们 好！

秦雅云 老师教你们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秦雅云 咦？姜明科，你怎么不唱？

牯伢子 不会唱。

秦雅云 不会唱？

牯伢子 就不会唱！

秦雅云 （笑）那你会唱什么？

牯伢子 我……

秦雅云 你会唱什么？唱给老师听听，好吗？牯伢子 我……（扯着嗓子喊起来）月亮粑粑跟……

【孩子们都笑了，起哄。

秦雅云 哦，老师知道，你唱的“月亮粑粑”，老师也会唱哩！

【孩子们安静下来，望着她。

秦雅云 是我爸爸教我的……

孩子们 秦老师？

秦雅云 （点头）他说他是从你们的老奶奶那里学的……

【轻轻唱起来：

月亮耙耙跟我走

我跟月亮提笆斗……

【室外，风雪越来越猛烈，教室开始摇晃……

【一个孩子尖叫起来：老师，屋在动！……

秦雅云 躲开！……

【她扑了过去，用身体护住牯伢子和贵儿……

【教室一角坍塌下来，压在秦雅云身上……

【一片黑暗……

【那山歌声又揪心揪肺响起来──

【雪夜湿湿的峰峦中，出现一点红光，那是一支火把，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火把摇晃，加上手电筒，朝学校涌来，汇成一片红亮的星云……

【乡亲和孩子们焦急地呼唤着：

小秦老师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呀

快些把断梁搬开

快扒开残砖碎瓦

哎哟 那边 那边

你们快些 你们快些呀

小秦老师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呀

【呼唤呐喊声与那揪心揪肺的山歌混杂交融，在沉沉山峦间回响……

【突然，响起一个孩子带哭的声音：“小秦老师在这儿……！”

【呼唤声和山歌戛然而止。

【静场。

【火把不再摇晃，风雪不再呼啸，秦雅云躺在临时担架上，由郑昌生和几个山里汉子抬着上。

【大家小心翼翼把担架放下。

牯伢子 （惊喜的声音）老师醒来了……！秦雅云 姜明科！

牯伢子 老师！

秦雅云 柳玉贵呢？

贵 儿 老师，我在这里。

秦雅云 同学们都在吧……？

孩子们 （拥上去）老师，我们都好好的！

秦雅云 （虚弱但欣慰地笑了）郑爹！

郑 爹 （俯身）小秦老师……

秦雅云 （轻轻地唱）

想说一声对不起

课堂外风雪骤我没留意

若知道校舍难抗暴风雪

孩子们疏散还来得及

幸亏没伤着一个人

不然我真不会原谅我自已

郑 爹 （唱）轻轻一声对不起

刀子戳在我心里

怎说是没伤一个人

你腰背鲜血浸棉衣

小秦老师呀

倘若你真有个山高水低

山里人会抱愧一辈子

乡亲们 倘若你真有个山高水低山里人会抱愧一辈子

秦雅云 （唱）昌生哥！

想说一声谢谢你

谢谢你从废墟中把我救起

埋在瓦砾中真的恐惧

你的呼唤声让我欣喜

看你的双手还在流血

是不是救我时弄伤的

郑昌生 （唱）救出你禁不住谢天谢地

弄破皮流点血有么子关系

小秦老师呀

山里人心里蛮清楚

秦老师是菩萨你是仙女

老天不弃黄荆树

秦老师走了又派来了你

乡亲们 老天不弃黄荆树秦老师走了又派来了你

秦雅云 我……（欲从担架中起身，一阵晕眩倒下）

【郑爹一挥手，人们重新抬起担架……

【风雪散尽，一轮明月从云朵中露出脸来，映照着山峦……

牯伢子 小秦老师，你别睡着了，啊？你看，

月亮出来了！我们给你唱歌，唱“月亮粑粑”，好不好？

【应该是一种感应，歌声从天际，也许是从秦雅云心里，轻轻飘起，如梦如幻：

月亮粑粑跟我走

我跟月亮提笆斗……

【孩子们一起唱起来：

月亮粑粑跟我走

我跟月亮提笆斗

笆斗装了三升米

一送送到大屋里

大屋的姑娘圆团团

养个伢子考状元……

第二幕

【那旋律似乎还在夜空萦绕……

【郑昌生担水走过的剪影，可以听见水倒入水缸的声音……

【1997。

【灯下，波儿在做作业。

【她不时抬头，望着月光下的山路。

波 儿 （唱）月亮粑粑挂天上

照着山路长又长

我的妈妈去家访

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妈妈呀

鸟儿也有归林的时候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

你的肚子饿不饿

你的火把亮不亮……

【伴唱：你看那月亮粑粑挂天上照着这长长的山路，山路长长……

【郑昌生背秦雅云上。

波 儿 （扑上去）妈妈……爸，妈妈怎么了？

郑昌生 腰伤发了，痛得一个人躺在路边……

秦雅云 看你说得……来，波儿，扶妈妈一下。

波 儿 妈妈，还痛吗？

秦雅云 不要紧……波儿，还记得和你同桌，后来辍学回家的田秀秀吗？

波 儿 记得呀！她好爱学习的。

秦雅云 她又可以来上学了！

郑昌生 她家里那个样子，怎么顾得过来？

秦雅云 郑爹说，村里、大家都帮着想想办法……（顿一顿）昌生，家里还有多少钱？

郑昌生 （默默起身，拿钱）都在这里。

秦雅云 （歉意地）难为你了……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郑爹说，我那个报告这两天就会批下来！

郑昌生 批下来才作得数。

波 儿 爸，什么报告呀？

郑昌生 代课老师转正成公办老师的报告，你妈十几年的心愿！

【秦雅云触动心思，眼圈不觉红了。

【那揪心揪肺的山歌又隐隐约约响起来……

波 儿 妈妈，你怎么哭了？

秦雅云 妈妈没哭，妈妈高兴！

波 儿 妈妈，等你转成公办老师，给我买一双花球鞋好吗？就是柳小霞她爸爸给她从广州带回来的那种！

秦雅云 （眼圈又红了）妈妈知道……

波 儿 妈妈，我想在表演文艺节目的时候穿！

郑昌生 表演什么文艺节目？

秦雅云 你看你，庆祝香港回归呀！

郑昌生 哦……只差几天了，来得及吗？

秦雅云 来得及。

郑昌生 你又不是变魔术的！

秦雅云 （笑笑，起身，真如变魔术般拿出一个纸盒）看！

波 儿 （惊喜地扑上去）花球鞋！

郑昌生 嗬，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秦雅云 上次在县里学习的时候，不是发了伙食补贴吗？

郑昌生 那你……

秦雅云 没事……（看着欣喜试穿新鞋的波儿）孩子想这双新鞋，想了一年多……

【她说不下去了……

【儿歌声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

紫荆花开真美丽

你踢犀牛望月亮

东方明珠是香港……

【孩子们在踢毽子，秦雅云在她们中间，玩得兴高采烈，一颗童心溢于形外。但从她不时以手捂腰的动作中，才可以察觉到她带着腰伤。

【秀秀上，羡慕地看了她们一会，又低头走开。

秦雅云 （发觉）秀秀，来，和同学们一起玩！

秀 秀 不……

秦雅云 来嘛，小孩子家，放精神点！（将毽子踢给她）

【秀秀慌忙用脚去盘，脚上的鞋子脱掉。

【女孩子们笑起来。

【秀秀脸红了，把头垂得低低的。

秦雅云 （不安了）同学们，别笑。刚才是老师不好，老师没注意秀秀脚上……

【女孩子们嘻笑着跑下

秦雅云 （将鞋捡起，皱眉）这鞋不能穿了！

【秀秀不吭声，穿鞋，身子颤了一下。

秦雅云 怎么哪？（蹲下一看，失声）你这脚……

秀 秀 不要紧。

秦雅云 还说不要紧！（跑下，拿回一双花球鞋）试试，看合脚不？

秀 秀 我不要。

秦雅云 为什么？

秀 秀 老师说过，别人的东西不能要。

秦雅云 傻丫头，老师是别人吗？唔，老师是别人吗？（给秀秀穿鞋）

秀 秀 老师……

【郑爹拿着一纸报告上。

秦雅云 郑爹！

【郑爹默默将报告递给她。

【秦雅云接过报告看了一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郑 爹 联校的周校长也来了，他想找你谈一谈。

秦雅云 （冲口而出）我还正想找他哩！（欲下，折回）秀秀，你给郑波儿说一声，叫她先带着同学们排节目，准备晚上演出。老师很快就回来，啊？

秀 秀 嗯……（迷惑地看着秦雅云和郑爹下）

【钟声响了。

【孩子们涌进教室：

咦？秦老师没来？

秦老师迟到了！

乱讲，秦老师从来不迟到的……

秀 秀 （对波儿）郑波儿，老师说，叫你先带着同学们排节目，准备晚上演出，她很快就回来！

波 儿 哦……大家安静，老师说了，叫我们先排节目，她一会儿就回来！

【孩子们：

排节目啰！

先排“毽子舞”！

先排“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波 儿 排“毽子舞”。其他节目的同学先在旁边看，好吗？

孩子们 好！

波 儿 小荣、郑茂华、柳毅，你们几个站那边，我们几个站这边……一二三四五六七，预备──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

紫荆花开真美丽

你踢犀牛望月亮

东方明珠是香港

我踢凤凰展双翅

回到祖国怀抱里

连环脚 盘三盘

中华儿女好喜欢……

【一个女孩子动作没协调好，毽子踢飞到秀秀面前。

【秀秀本能一抬脚，把毽子踢了回去。

波 儿 等一下！

【女孩子们停下来。

波 儿 （跑到秀秀面前，看看，疑惑地）你这花球鞋哪里来的？

秀 秀 我……

【波儿想想，跑下。

一女孩 秀秀，你来的时候没有穿花球鞋呀！

秀 秀 是没有，后来……

波 儿 （气呼呼跑上）妈妈给我买的花球鞋

不见了！

孩子们 真的？波 儿 真的。今天我要妈妈带到学校，准备晚上演节目穿。可刚才我一看，花球鞋没了！

一男孩 （瞪秀秀）你偷了？

秀 秀 我没偷，是秦老师给我的！

波 儿 不会，不会给你！这双花球鞋我想了好久，妈妈到县城开会，把吃饭的钱省下来给我买的……不，不会给你……

一男孩 把鞋脱下来！

孩子们 脱下来，还给波儿！

【秀秀慢慢将鞋脱下，递给波儿。

【波儿欲穿上。

秦雅云 （攥着那纸报告，步履沉重上。见状又气又急，厉声地）波儿！

【孩子们惊住。

秦雅云 把鞋给秀秀！

波 儿 （一反常态地）不给！

秦雅云 给不给？

波 儿 不给！

【“啪” 秦雅云给了她一耳光。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波 儿 妈妈……（捂着脸，睁大眼睛看着秦雅云，“哇”一声哭了，把鞋子往秀秀身上一扔，跑下）

秀 秀 波儿……！（追下）

【孩子们跟着追下。

【只有秦雅云呆呆怔在原地……

秦雅云 （唱）我这是怎么啦

我打了她

我打了我的孩子 我的波儿

她是那么懂事 那么听话

她五岁就学会做饭

等着妈妈回家

那么小的孩子

不知道撒娇是怎么回事

说得最多的却是

妈妈辛苦啦……

心儿一阵阵的疼啊

我这是怎么啦……

【鞭炮炸响。

【郑昌生和几个乡亲抬着一台电视机上，孩子们跟在后面喊着：电视机！电视机！

郑昌生 （对秦雅云）村里刚买的电视机，郑爹说就放在学校。今天就可以看香港回归的实况了！

孩子们 （欢呼）啊！看电视啰！（簇拥着电视机下）

郑昌生 你好像有事？

秦雅云 没事……

郑昌生 （看见她手上报告，拿过一看，惊）没批，为什么？

秦雅云 他们说黄荆树小学不是重点，配一个公办老师不合算；他们说我的腰伤严重，怕支撑不了多久，别弄得一转正就闹病退；他们还说……

郑昌生 他们放屁！我找郑爹去！

秦雅云 郑爹当场就和周校长吵翻了……

郑昌生 好，那咱们就不当这个代课老师，日子还过得自在些。

【秦雅云轻轻摇头

郑昌生 摇什么头？

秦雅云 没人肯到黄荆树来教书，他们还希望我坚持一段时间……

郑昌生 坚持？呸！（突然爆发）

（唱）公办老师不给你转正

代课老师又赖着你担承

见过螃蟹横道走

没见过这样子欺负人

泥人也有个土性子

找到县里把理评

问他们晓不晓得你身上的伤

问他们晓不晓得你心里的疼

问他们晓不晓得你吃的苦

问他们晓不晓得“坚持”两个字怎么写

几撇几捺 几竖几横

（冲下）

【暮蔼渐渐浓重起来……

【郑昌生的声音还在耳旁回响：

问他们晓不晓得“坚持”两个字怎么写

几撇几捺 几竖几横

秦雅云 （唱）一句话问得心儿颤梦回一十二年前

那时节真的好年轻

继承父志进深山

初登讲台第一课

雪压屋塌生死关

生死关头真情见

我与山里的孩子心相通来血脉连

虽然老师身份是代课

乡亲们把我看得大如天

孩子们的眼神充满信任和期盼

就连那路边的小草见我也争着把头点

仰望星空诉心愿

一辈子扎根在深山

山外世界多广阔

我就是孩子们扬帆起航的港湾

【夜色降临，头顶有星光闪烁……

秦雅云 （唱）我就是孩子们扬帆起航的港湾

一份承诺千钧重担

勤工俭学砍荆棘

维修校舍烧窑砖

白天上课殚精力

夜批作业油熬干

也曾米缸没有一粒米

也曾十年一件旧衣衫

腰伤加重不敢治

秦老师我付不起医药钱哪

砍荆棘 烧窑砖

殚精力 油熬干

一粒米 旧衣衫

治腰伤 医药钱……

千般困苦都捱过来

今日里却掉入冰窖彻骨寒

彻骨严寒也能忍

失手打了小波儿

却让我心头滴血

心头滴血泪不干

心头滴血泪不干

想走却又移步难

想要走 移步难

【伴唱： 孩子们拴着我的心尖尖哪

秦雅云 一跺脚来一咬牙

【伴唱：离开了黄荆树我再无挂牵……

【她冲动地将书籍教材等一股脑放入背篓，拎着就往外走。

【突然，教室里传来乡亲们、孩子们的欢呼声，还有孩子在喊：秦老师，快来呀！快来看……

【秦雅云跑进教室。

【她站住了──

【伴随着雄壮的乐曲声，巨大的天幕上出现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进驻香港的壮丽情景……

【播音员激情地解说：在这历史性的时刻，我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在五星红旗的引导下，陆海空三军齐发，进驻香港……

【一个妇女兴奋地尖叫起来：看！牯伢子！姜明科！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乡亲们 （唱）看 牯伢子

我们看着长大的牯伢子红旗引导 威武文明

走在队伍的前面

孩子们 （唱）看 姜明科

我们黄荆树小学的姜明科

一身戎装 英姿飒爽

走在队伍的前面

【乡亲和孩子们共同的呼唤：

看哪 秦老师

那是我们的牯伢子那是你的学生姜明科……

【一个孩子突然叫起来：秦老师 你怎么哪……

【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

【静场。

【秦雅云手中背篓掉地，她慢慢抬起

头来，突然捂面痛哭……

【音乐澎湃。

第三幕

【澎湃的音乐化为山间松涛的回响……

【长长的山路上，一拨又一拨背着书包的孩子走过……

【头顶白云舒卷，山间松涛阵阵，山路上走过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了……

【2015。

【以柳玉贵（贵儿）为首的秦雅云当年的学生们，正热烈议论着：

让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秦老师执教30周年

黄荆树的学生都叫回来

管他在地北还是天南

规模还是不能太大

老师她不喜欢

形式也要不拘一格

重要的是表达我们真挚的情感……

嘘，小声！

老师来了……

【郑昌生气喘吁吁背秦雅云上。

秦雅云 昌生，快歇一下！

郑昌生 （将秦雅云放在一块石头坐下）背不动了，实在背不动了……

【秦雅云默默拿毛巾替他擦汗。

郑昌生 以前我背着你，从家里到学校，总是要到前面那棵苦楝树下才歇气的，可现在，离苦楝树就一百二十六步，我却一步也移不动了。唉，真正是岁月不饶人，老喽……

秦雅云 老伴……

（唱）一声老喽让人心颤

不知不觉我们一起走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山路崎岖风雪迷漫

是你用肩膀为我扛出一片蓝天

三十年我亏欠你太多太多

你的妻真不知该怎样偿还

郑昌生 哎呀！

（唱）记得你刚来黄荆树

乡亲们都说你是仙女下凡

一支粉笔一块黑板

讲台上一站朝霞满天

没想到仙女成了我的老伴

你说这谁欠谁来谁该偿还

秦雅云 （唱）不说你家务事从不要我管

不说你冬烧石灰春耕田

不说学校柴禾不缺水缸满

不说维修校舍加瓦添砖

自从我腰伤加重行走不便

上课放学你背了我一十八年

郑昌生 （唱）十八年走了四万公里

波儿说这等于绕地球走了一圈

波儿说老爸你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记录

我说黄荆树吉尼斯两不相干

看着你教的孩子一个个成材

我愿背着你再绕它个十圈八圈……

【身着海军军官服装的姜明科上。

【秦雅云看见了他。

【他也看见了秦雅云夫妇，快步走来。

姜明科 （‘叭’地一个敬礼）秦老师！郑叔！

秦雅云 （愣了）你……姜明科？

郑昌生 牯伢子！

姜明科 是我，老师。

秦雅云 你，回来了……

姜明科 回来了，回来探亲。

秦雅云 探亲？你的父母不是早已过世了吗？你回来看谁呀？

姜明科 （唱）我回来看您呀，老师！

那一天军舰航行在印度洋上

海风吹拂着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站在舰首我眺望着深蓝色的海水

突然想起黄荆树我的家乡

想起我那张满是划痕与墨渍的课桌

想起老师妈妈一样的目光

好想再听一听上课的钟声

看一看您批改作业的灯光

不知道您白发添了多少

有没有治愈自己的腰伤……

【伴唱：不知道您白发添了多少有没有治愈自己的腰伤……

秦雅云 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郑昌生上前欲背她。

姜明科 我来吧！

秦雅云 （慌了）这怎么合适？这怎么合适……姜明科呀，你现在是解放军导弹驱逐舰堂堂的舰长哩！

姜明科 可我更是您的学生，您的孩子呀！作儿子的背一背自己的母亲，难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松涛回响。

【柳玉贵指挥几个人将“庆祝秦雅云老师执教30周年”的横幅挂好。

柳玉贵 郑爹，您看怎么样？

郑 爹 改两个字。

柳玉贵 哪两个字？

郑 爹 “执教”改为“代课”。“ 庆祝秦雅云老师代课30周年”！

柳玉贵 （尴尬笑着）郑爹您这是批评我。

郑 爹 堂堂县太爷，我敢批评你？我只问你，秦老师转正事怎么样了？

柳玉贵 上周县里已经就这事进行了专门研究……

郑 爹 呸！

（唱）柳玉贵你少给我鬼扯蛋

研究来研究去你们有完没完

那一年代课老师转公办

你们嫌弃秦老师是病残

是病残又叫人家来代课

这一代就是三十年

一县之长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干脆滚回黄荆树来种田

柳玉贵 （唱）郑爹您听我把话说完

工作没做好我向您检讨在先

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上面

秦老师自己也要把责任担

97年到如今她一次申请也没写

说起转正她就躲一边

这件事县里决定特事特办

让老师光荣退休安享晚年

郑 爹 年纪轻轻你怎么这样罗嗦？两个字，转了没有？

柳玉贵 转了。

郑 爹 转正了？

柳玉贵 转正了。

郑 爹 是秦老师转正了？

柳玉贵 是秦老师转正了。

郑 爹 不是别人？

柳玉贵 （笑起来）郑爹，是我罗嗦还是您罗嗦？

【大家都笑起来。

郑 爹 （也笑了）都是让这家伙给逼的……

【姜明科背着秦雅云上。

姜明科 （放下秦雅云，又去搀扶她）老师，慢点！

秦雅云 放心，老师这几步路还是能走的……

（看见横幅）这是怎么回事？

【柳玉贵，郑爹迎出。

柳玉贵 秦老师！

秦雅云 啊，柳玉贵，你怎么来了……

姜明科 贵儿！

柳玉贵 牯伢子！（两人拥抱）

姜明科 （走到郑爹面前，敬礼）郑爹！

郑 爹 不是说正在执行任务，可能回不来吗？

姜明科 当时军舰正在亚丁湾护航，现在我们这个批次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国休整。我向部队首长请假，首长听说这个情况，非常支持，还要我向秦老师问好哩！

【几个人都笑起来。

秦雅云 （明白了，指着横幅）啊，原来这事你们早有预谋？

姜明科 （指着柳玉贵）您问他，都是柳县长一手策划的。

柳玉贵 （笑）怕您不同意，所以先没告诉您。说是庆祝活动，其实也就是座谈一下，规模也不大……

秦雅云 我还有课呢！

柳玉贵 听您上课是庆祝活动的重要内容。

秦雅云 柳玉贵呀，你当了县长，蛮会说话哟！

柳玉贵 嘿嘿，秦老师，我还要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

秦雅云 噢？

柳玉贵 县里已批准您转正为公办老师了！

秦雅云 （身子晃了一下）啊……谢谢……

【有人在抽泣……

秦雅云 昌生呢？我要告诉他……

【郑昌生担水走过的剪影。

【可以听见水倒入水缸的声音……

柳玉贵 （默然有顷）秦老师，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秦雅云 哦？

柳玉贵 我们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撤消黄荆树教学点，把它合并到镇上的中心联校去。

郑 爹 不去！

柳玉贵 郑爹……

郑 爹 柳玉贵我问你，这些年学校这也换新的，那也换新的，可惟独这校牌，这讲桌一样没换，为什么？

柳玉贵 （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校牌是老秦老师亲手写的，讲桌是他老人家亲手做的……

郑 爹 可你们现在连这所学校都要撤掉，老秦老师在天上看着，你叫他怎么想……？

【那首山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明科 （扶郑爹坐下） 贵儿，镇上距我们村有13.5公里的山路，按孩子们正常步行时速4.2公里算的话，到中心联校需要3小时21分钟，还不包括雨雪天气。这样上学是不是太困难一点？

柳玉贵 他们可以住校。

郑 爹 那年纪小的伢子呢？尽是些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能放心吗？

秦雅云 我也不放心……

柳玉贵 老师呀！正因为有您在，黄荆树教学点才存在，可您总归要退休的呀！您要退休了，谁来接您的班呢？虽然现在办学条件有很大改善，但黄荆树这个地方，没有人愿意来的呀！

【“我愿意！”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诧异望去──

【年轻的秀秀围着一条红围巾，微笑着站在那里。一个装有书籍物品的鼓囊囊的双肩包放在一旁。

秀 秀 （微笑着）我愿意，我愿意接秦老师的班！

秦雅云 （激动地）秀秀！

秀 秀 （扑到秦雅云怀里）老师……

【上课的钟声响了！

【孩子们欢快的喊叫声：

花开了

草长了

秀秀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了

秀 秀 现在请同学们坐好……

【孩子们坐在座位上，充满好奇和期待的目光。

【秦雅云、姜明科、柳玉贵、郑爹、郑昌生和乡亲们都站在教室后面，兴奋、期待……

秀 秀 这节课，我要给同学们讲关于一首儿歌的故事，这也是一个童话，一个美丽的现代童话……我先给大家看一段视频……

【音乐轻轻响起来……

【一束光圈，映出青春阳光的波儿……

秦雅云 波儿……

【波儿：妈妈，是我。听说要为您举办一个执教30周年的庆祝活动，我高兴得差不多晕了过去。可我的论文答辩偏偏又定在这周，您说讨厌不？可秀秀说她会来，我又高兴了。秀秀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了。妈妈，您知道吗？她一直保留着您当年送给她的那双花球鞋……不说了，说起这些我就想掉泪……

【音乐轻轻流淌……

【波儿：

妈妈呀

世界真小

听到庆祝活动的消息

您的学生纷纷从各个地方聚集到这里……

【秦雅云的学生──共和国的建设者们，一个个聚集在光圈下，越来越多……

我来了

我来了

我们都来了工厂

社区

军营

学校

塞北

江南

天涯

海角……

【波儿：同学们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借这个机会对您说上一两句心里话……

【众：嗯哪 嗯哪 嗯哪……

【一个姑娘： 好久没有见着老师了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众：该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

【突然，大家不约而同地将右手高举过头顶，用最大声音喊道：老师好

秦雅云 （声音有些颤抖）同学们好……

同学们 （大家激动了，争先恐后地）我要和秦老师说两句！不！我先说……选个代表吧……对，选个代表和秦老师说……

工程师 （挤上前）我来！

【一个姑娘：“柳毅？”

同学们 （开始起哄）柳毅传书！柳毅传书……

柳 毅 传什么书？不就是一张小纸条吗？（他转对身边一位女同学）而你，不但残忍地拒绝了一个小男孩对你的仰慕之情，还亳不犹豫地将小纸条交给了秦老师……

女同学 （羞红了脸）去！

【哄堂大笑……

秦雅云 （也笑了）这孩子 还是那样调皮……

柳 毅 对，我就是那个上屋拆瓦，撒尿和泥，曾经让您头痛不已的调皮角色柳毅。老师，上个月单位通知我，因为我有十几项发明专利，而且这些专利都获得了良好的社会与经济效益，所以我被评为“自学成材先进典型人物”……

同学们 自学成才 自学成材太好了 柳毅

柳 毅 不！我说，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什么“自学成才”我是有学历的 我有学历

同学们 啊 啊 啊

柳 毅 他们便问我是哪一所名校毕业

同学们 哪一所名校 哪一所名校

柳 毅 我说，黄荆树！怎么着？（高傲地强调）我毕业的名校是黄荆树 怎么着

同学们 （兴奋呼应）怎么着 怎么着

柳 毅 他们又问我导师是谁我说你们给我站稳了听着

同学们 听着！听着!听着!

柳 毅 我的导师是中国最美乡村女教师──秦雅云

【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秦雅云的学生们骄傲地重复着：我们毕业的名校叫黄荆树我们最美的导师是秦雅云

秦雅云 （拭泪，轻声地）这些孩子，都那样调皮……

同学们 老师，您哭了？

秦雅云 （唱）我想忍 可怎么也忍不住眼中的泪花

我们的黄荆树那么小

小得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

你们的老师毫不起眼

就像大山里的一颗石子 一粒沙可是同学们哪

你们让老师小小的梦想

静静的绽放在我们亲爱的中华

【秦雅云的学生们：

亲爱的老师

亲爱的妈妈

我们有太多太多的话怎么也说不完的呀

我们要送您一件礼物

请您收下它……

【月亮升起来了，山峦、树木、村落沐浴在月光里，纯洁如一个童话……

【一个美如天籁的声音从天际飘来：

月亮粑粑跟我走我跟月亮提笆斗

【所有的人都轻轻地、深情的唱起来：

月亮粑粑跟我走

我跟月亮提笆斗

笆斗装了三升米

一送送到大屋里

大屋的姑娘圆团团

养个伢子考状元……

【歌声飘向夜空，不绝如缕……

【晨光给积雪的山峰抹上一丝鲜亮的玫瑰红……

【隐隐传来《国歌》声。

──剧终

【责任编辑：李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