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歆喆
(作者单位:浙江传媒学院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
传播学视野下的粉丝文化研究
赵歆喆
(作者单位:浙江传媒学院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
“粉丝”文化研究是文化研究中的一个分支,很多传播学者对粉丝(或称为“迷”)现象颇为关注。而时代发展到了今天,粉丝现象及文化与传播之间有着愈发不可分割的关联。本文试图从已有的粉丝文化研究成果中生发思考,在传播的视野下反思和展望现有的研究。
粉丝;粉丝文化;反身性;反思
一提到“粉丝”(fans)①,很多人或许会联想起一些狂热的场景。粉丝对某些人事物产生强烈的联结感、迷醉状态,甚至做出极端的伤害行为。而且他们常常因为相同的喜爱对象而结成群体,从中收获共鸣、联络感情、分享心得,并挖掘创造共同行动,不断巩固壮大自己在心理和行为上的力量。
这些人在“常人”眼中似乎是一些“异类”和“怪人”,也一度被认为是“病态”的表现。但之后有一些学者试图为他们洗刷掉污名,从正面积极的角度来解读他们。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和传播科技的进步,粉丝的面貌及其行动呈现出更加丰富多元的形式和特点,那么现在的我们尤其是作为研究者,若再来审视“粉丝”这个概念和这些人,又有哪些新的感悟和想法呢?“fans”的意涵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研究方法与路径又是否需要仔细审视和思考呢?
从“文化工业”下阅听人的被动地位,到主动阅听人研究,再到后来“主动的”粉丝研究,大众消费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得到了极大美化。由此粉丝文化的氛围也变成“为消费者及其高超的消费技术而欢呼”。西方早期粉丝文化研究的范式是伯明翰学派的“收编/抵抗范式”(IRP),之后出现“奇观/表演范式”(SPP)。研究视角通常延续西方传统二元对立思维,即着眼“结构”(Structure)与个体“能动性”(Agency)之间的拉扯。
在现代的西方粉丝文化研究中,呈现出反省力量的萌芽。吴彦明认为,这恰好呼应了“题材开发-理论化-反思”的三个阶段:从开始的主动阅听人,到区分粉丝的优劣行为,再到思索如何“将粉丝研究与现代性、传播科技及消费文化的讨论”结合。学者们发现粉丝文化非常复杂,并非通过“微观的分析或确切的时间回溯考据就可一窥究竟”,因而试图提出一个巨观、整合的解释架构。而中国的粉丝研究大多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若以一个社会生活中的普通人角色来思考“粉丝”形象,笔者会有些困惑:存在于学术研究中的粉丝是真实的粉丝吗?粉丝研究到底多大程度反映了真正的粉丝文化呢?新时代的粉丝特征及其行为更加纷繁、难以剥离清晰并加以“分门别类”地研究,“迷”的真实样貌到底如何呢?该如何研究?或许“反思”对于现在是必须的。
2.1 为什么研究粉丝
是研究者被粉丝文化的某些东西所吸引,还是某些力量推动了研究者?从西方的统计学发展来追溯思考,所谓“中央趋势”和“离散度”等概念一直深刻影响着研究思维。人被“均值”化了,只有跟大多数人一样才算“正常”且有秩序的。而“离散人”被视为“异变”的少数。
粉丝最初就被以“异变的少数”来解读。因为他们不正常,所以需要被关注和解释,并希望将其导正、治愈。这种“集体意识”的强调,让粉丝成为需要被学者“处理”的群体。
而后,学者逐渐关注文化霸权的影响及阅听人与文本、权力的关系等问题,转变了观念。粉丝作为较“特别”的一群阅听人,自然变成了凸显于研究者面前极富吸引力的样本,变身积极主动反抗文化霸权的“先锋”。
2.2 粉丝究竟是什么人
但人们真的了解粉丝吗?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最早的“粉丝”带有负面意涵,被视为潜在的狂热分子,且是下层阶级、未受教育的。“粉”也被视为过度的、濒于疯狂的行为。但是后来积极解读粉丝的研究者(以詹金斯和费斯克为代表)认为,粉丝是最积极主动的阅听者和消费者;他们具有生产力和参与性,他们与普通人的区别仅在于程度上而已。在近期的研究中,简妙如认为粉丝是“在某段特定的时间内、特别为媒介内容的某些特质所吸引,并有相当程度之认同与涉入的阅听人”。赫尔斯的界定是:“专注且投入地着迷于特定的明星、名流、电影、电视节目、流行乐团、运动健将:对于着迷的对象,可以说出一大串就算是枝节细微的信息,也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对于自己喜爱的对白、歌词、片段更是朗朗上口,引用无碍”。
2.2.1 粉丝是底层人吗
在过去的研究中,很多粉丝是社会的“底层人”,且以女性居多。当时女性处于弱势地位,在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上都受到较大压迫。她们少有渠道宣泄内心情绪、表达自我想法。于是研究者认为,一部分底层人通过“迷”某些人为自己找到纾解和发声的出口。
而现今,粉丝中的“底层人”比重又是如何呢?或许我们无法立刻得到答案,但不难发现一些现象。如现在
的粉丝文化是否与高消费联系更紧?以TFboys的粉丝为例,他们不乏经济实力雄厚的人。他们用各种令人惊叹的方式来支持自己喜爱的艺人。
虽然底层人和粉丝文化似乎越来越远,但民众的活力不可忽视。他们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更多参与粉丝活动,可以寻找其他愉悦的方式。例如,直播软件“快手”,就向我们展示了农村民众自造明星,及粉丝的自我狂欢。
因此用“阶层”来界定粉丝或许已失去显著的解释力。
2.2.2 粉丝是少数人吗
随着粉丝污名的淡化,人们对粉丝的界定愈发宽松,对粉丝的身份认同也愈发容易,粉丝的身份也变得普遍。人们并不需要达到何种投入的深刻程度便可被称为粉丝。例如,某些电子产品的使用者称自己为“XX粉”,且他人也都认为他确实是“XX粉”。但他的行为也许只是定期关注新产品,比较参数和性能,评价外观与技术改革,在经济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使用该品牌产品,甚至极少在社交平台交流资讯。这一切行为看来非常理性。通过自我和普遍大众的认同,就成为“XX粉”。再如“一日球迷”,是指自己原本不看球,但一遇到重大赛事便随热潮加入真球迷中,一样专注观看、动情、欢呼和评论,参与一切粉丝行为。虽然这些伪球迷被一些真球迷诟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行为为其带来的快乐经验。
人们可以瞬间变成粉丝,也可以轻易脱离这个身份。另外,有些人“身兼数职”,是多种“迷”。因此粉丝的流动性和常态化,让他们不再是社会中的少数异变;而粉丝名称的界定似乎也不再清晰,只是看个人的认同。
2.2.3 粉丝是生产者吗
粉丝中当然有很多具有创造力的人。我们不能否认很多粉丝生产出大量有价值的作品。但也不能否认,大部分粉丝还是具有负面意义地沉迷其中。
将粉丝看作病患或许极端,但将粉都视为积极阅读者显然也有偏颇。虽然可从正面解读,但也不能一味美化和鼓吹粉丝的行为,还需审视反思。
2.3 粉丝的喜爱对象到底是谁(或)什么
粉都一定伴随着某个“文本”出现。“文本”在文化研究中指涉范围很广。随着生活的多元发展,人们“迷”的对象也发生很大变化。
有些人只是迷恋某种行为或生活风格理念。如近年流行的“性冷淡风”(Normcore,Normal+Hardcore)的流行即是如此。它并非生理上的性冷淡,而是一种简洁中性的审美品位。其粉丝在生活各处都要体现出这种风格,家具、衣着、生活习惯皆如此。他们只是迷恋这样一种符号概念,其具体的粉丝行为则可针对各个不同的领域和人事物。
另有人提出,可将“媒介科技”视为一种“迷”。笔者个人倒认为没有必要。科技已渗透到生活每个角落,它的能供性(Affordence)当然会刺激粉丝做出某些深度涉入的行为,但科技本身并非粉丝真正喜爱的对象。人们“迷”的是透过科技获得的某些东西。
2.4 粉丝需要被正名或代言吗?
过去的学者试图为粉丝和底层人发声。但是,我们是否能够替其表达并表达真实?叶启政认为,社会学家是以“在内的外来者”身份介入,而且经常以“具有指导意味的隐形权威‘陌生人’姿态介入”。由此,社会学家易有傲慢态度,有“上帝的代理人”的意味。学者们定义粉丝为积极主动的阅读者,这本身是否就是一种阶级的不同而产生的优越感?似乎将负面的粉丝“解救”出来。
而通过对当下粉丝身份的思考,笔者认为粉丝中的很多人已经无需别人来正名或代言。学者们的“傲慢”地位或许已在某些程度上失去了立足点。
况且较为狂热的粉丝或许并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异类”,他们坚持自我的信念和生活方式并沉浸其中。社会大众也“见怪不怪”,对粉丝的宽容度明显增加。另外相较于前,粉丝的极端行为也在减少。
粉丝的普遍性和流动性给自己“洗白”了很多。或许他们不再需要正名,不需要刻意从积极角度被定义,更不需要精英们代为表达。因为粉都在某种程度上已变成很多人生活的一部分,就那么正常地“流淌”和存在着,甚至将来的某一天不再被关注和研究,因为他们的数量已足够大到从“离散人”变成“均值人”……
2.5 研究者该如何自处?
作为一个传播学者,该如何看待过去的研究,如何面对将来的研究呢?应先反思一下自己,在平时的科研中是否可能在学术“惯习”下,运用一些固定“套路”和理论,将粉丝定性为何种样态,然后将其按照这些设想建构起来。慢慢地,鲜活的人和生活被切分成各种学术术语,固定和框限为某种样貌。所以现在看到的粉丝文化研究成果,有多大程度上是仅仅流行于学术界的“粉丝景观”而已,而非真实状况呢?
当然,已经有一些学者开始了反思,试图采用“自我民族志”的方法来探索粉丝文化。但这也需要研究者本身具有足够的反思性。在这里我并非要否定前人的研究,而是想强调反思的重要性;也并非抱有消极态度,而是认为我们要正确思考自身位置和能力范围,不要盲目自负。在研究中需要不断尝试、修正,尽量接近真实。之前的研究具有重要贡献,为人们解读粉丝文化提供了不同路径,打开不同视野。而人们也正是要通过种种尝试,逐步理解自己、理解自己参与世界的过程。
[1]叶启政.均值人与离散人的观念巴别塔:统计社会学的二个概念基石[J].台湾社会学,2001(1).
[2]陈慧平.伯明翰学派“大众文化”的三大特征及其借鉴意义[J].国外社会科学,2014(3).
[3]吴彦明.“迷”之迷团——迷研究的过去、现在与未来[J].广告学研究,1997(7).
[4]白超熠.Cosplay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个后现代的文化论述[D].衡阳:南华大学,2006.
注释:
①关于“fan”一词的翻译,常见的有“粉丝”或“迷”。在本文的论述中,大部分采用“粉丝”这一说法,只有在某些需要承接其他“迷”研究的论述或有特别用意时使用“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