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研究的现状与问题*

2016-02-28 16:41朱文龙
心理科学进展 2016年9期
关键词:个体概念价值

方 平 马 焱 朱文龙 姜 媛

(1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学系, 北京市“学习与认知”重点实验室, 北京 100048)

(2北京体育大学运动心理学教研室, 北京 100084)

1 引言

自尊概念因其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而受到全球心理学界的持续关注。来自不同领域的研究者们围绕这一概念进行了丰富的研究, 创设了众多重要理论和观点, 也产生了激烈的探讨与争论。但即使在其诞生 125年之后的今天, 超过25000篇文献与著作的不断求索之下, 对于其概念的理解与使用仍然困扰着我们(Leary, 2013)。诸如“自尊是什么”, “如何评价自尊”, 以及“什么样的自尊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等自尊研究领域的基本问题, 尚未获得明确且统一的答案。有关这一系列问题的思考与解答, 引发了不同理论之间频繁的摩擦, 相关概念之间也因其模糊的界定而有所碰撞, 但正是这些摩擦与碰撞推动着自尊概念的逐步发展。研究者们循着自尊概念的历史脉络, 试图通过对前人观点的总结与评述, 从而确立未来自尊研究的重要任务与发展方向。

2 自尊概念的衍生与发展

2.1 自尊概念的初创时期

明确的自尊概念最早出现于19世纪末期, 由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奠基者James (1890/2010)所提出。James将复杂的概念融于一个简单的公式之中:自尊=成就(Successes)/抱负(Pretensions), 即自尊的大小取决于所得成就与对于成就的渴望之间的比值。成就作为个体能力的客观评价指标, 代表了个体的现实自我(Real-Self), 而对于成就的渴望是个体内在动机的体现, 则代表其理想自我(Ideal-Self)。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的分离, 造成个体能力感的丧失, 进而产生自尊体验的缺乏。故而在James的定义中, 胜任力(Competence)是自尊水平的决定性因素。White (1959)从能力动机(Competence Motivation)的角度对这一观点提出支持, 认为自尊是个体对自身效能感的体验(引自张林, 邓小平, 2010)。James的定义将自尊与行为紧密相连, 抛除了情感、态度或信念, 使之成为一个易于评估、方便测量的结构。除此之外, 以能力为聚焦点, 使得自尊与发展过程中的许多个体行为(如学业表现、社会交往、言语操作等)建立了直接联系。这也使得此后的众多研究者在对自尊发展模型的实证和思考中仍然会借鉴 James的观点(Harter, 2012; Hutteman, Nestler, Wagner, Egloff,& Back, 2015)。

但是, 笼统的将行为结果与自尊相联系, 也使得James的观点受到了巨大的质疑。举例而言,偷盗行为的“成功”同样也是个体某种“能力”的体现, 但这样的成功又是否会带来自尊体验呢?而现实生活中的许多成功者也会陷入抑郁之中, 甚至产生自杀行为, 这似乎又与积极、健康的自尊状态背道而驰。故而, 成功因其意义和过程的不同(例如, 违背社会价值的成功、被动的成功、未经努力的成功), 对自尊的影响也不尽相同。Ratliff和Oishi (2013)甚至发现, 成功对于自尊的影响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随着社会心理学的兴起, 学者们逐渐意识到单纯以能力为核心的自尊概念, 并不能对复杂的心理现象做出充分的解释。

2.2 自尊的能力与价值之争

从 20世纪 60年代开始, 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加入到了“自尊是什么”的讨论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期, 出现了两种与 James的“能力观”相对立的自尊概念。Rosenberg (1965)认为“自尊, 是对称之为自我的特定事物的或积极或消极的态度”,而高自尊即意味着“一个人认为自己足够优秀”。Rosenberg基于社会心理学视角提出, 自尊作为一种态度, 应当遵循社会的判断规律与行为准则,而自尊体验也来源于一定社会标准下的接纳与认可。故而在Rosenberg的观点中, 自尊的最主要成分是价值感(Worthiness)。作为单因素的自尊概念,这一观点同样为测量提供了便利条件, Rosenberg依据自身观点编制出了全球范围内使用最为广泛的自陈式自尊评定工具——Rosenberg自尊量表(Rosenberg Self-Esteem Scale, RSES; Rosenberg,1965)。

但是与之相对的, Rosenberg的观点也遭遇了与 James相似的抨击与质疑。仅仅将自尊视为一种内部现象(态度、信念、感受), 会造成概念的过度简单化(Oversimplification), 这也导致了部分自尊干预研究将主要着力点集中在了自我感受和自我知觉的提升上。Mruk (2013)就提出“并不是说帮助人们拥有更好的自我感受本身有什么错, 但问题在于这样一种感受或者知觉是否基于一定的现实基础”。在Leary等(1999)的社会计量器理论中,“价值”就被限定在了社会关系的评定中。Leary等人认为自尊起到了社会关系的计量作用, 个体依据计量的结果而维持或改变自身行为以获取社会与他人的接纳。如果只是单纯的强调自我感受,可能会带来自恋甚至是暴力倾向(Baumeister, Smart,& Boden, 1996)。

另一派自尊概念的代表人物是 Branden (1969),在其《自尊心理学》一书中提到, “自尊, 是自信(Self-Confidence)与自重(Self-Respect)的整合”, “人应当有能力的活着并活得有价值” (引自 Mruk,2013)。故而在 Branden的观点中, 自尊是由胜任力与价值感两种成分共同组成的复杂结构。自尊需要价值, 但价值必须是建立在一定行为结果的基础上的; 自尊也需要能力, 但能力必须要符合一定社会标准下的价值规范。这一观点回应了前人理论的不足之处, 避免了单因素模型的过度简单化, 与行为表现建立了更为紧密的联系, 实现了两派观点的整合。Tafarodi和Swann (1995)的研究从测量角度对 Branden的观点进行了佐证, 其通过对 RSES的验证性因素分析发现, 该量表所测项目存在除价值感之外的第二个因子。Ramsdal(2008)则通过对自尊的两个成分与大五人格之间关系的检验, 进一步证实了胜任力与价值感的独立存在。Mruk从现象学视角出发, 在继承Branden观点的基础上, 构建了自尊的能力-价值模型, 认为只有同时具备胜任力与价值感的自尊才是真正的高自尊, 而单一维度的高自尊则会形成防御性自尊(Mruk, 2013)。这一概念形式获得了众多实证研究的支持(Miller, Topping, & Thurston, 2010;Cohen, 2012), 而其模型也为之后自尊类型研究的思考与探索提供了范本。

2.3 自尊的外显与内隐之争

20世纪90年代之后, 关于自尊成分的讨论虽然仍在继续, 但是伴随着内隐社会认知研究的开创性发展, 出现了一个改变自尊研究格局的重要概念——内隐自尊(Implicit Self-Esteem, ISE)。在此之前, 研究者通常只在意识层面上探讨自尊概念及其相关结构, 大量研究也证实了个体存在一种有意识的积极自我评价倾向。但正是由于意识过程的过度参与, 个体极易受到社会期许等态度效应的影响, 研究者很难通过主观报告的形式获得被试的真实想法。而与此同时, 内隐社会认知研究则发现, 可能存在个体不曾意识到的积极评价倾向或自我态度效应。

Greenwald和Banaji(1995)基于对既往研究的分析与总结, 构建了自尊的双重结构模型, 并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了内隐自尊的概念。Greenwald等将内隐自尊定义为“对于自我相关或无关事物进行评价时, 一种内省而不能觉察的自我态度效应”。也就是说, 内隐自尊并不是隐藏于意识之下的“体验”, 而是“自我”这一态度客体与评价所获得的感受之间的“联结” (Bosson, 2013)。Greenwald 的定义从不同意识层面区分了内隐自尊与外显自尊(Explicit Self-Esteem, ESE)的关系,作为两种相互独立的结构, 二者会分别作用于不同的心理现象与行为过程。此后的众多心理学者都在其研究中沿用并支持了这一概念形式(Koole,Dijksterhuis, & van Knippenberg, 2001; Pelham,Mirenberg, & Jones, 2002; 蔡华俭, 2003)。

另一位对内隐自尊研究做出突出贡献的心理学家是 Epstein。早在内隐自尊概念诞生之前,Epstein就曾对无意识自尊结构的存在提出猜想。Epstein (1998)在其认知体验自我理论(Cognitive-Experiential Self-Theory, CEST)中提出, 个体在与外部世界的互动中, 同时拥有两套系统共同参与包含自我评价在内的信息加工过程, 即经验系统(Experiential System)和理性系统(Rational System)。前者借由经验积累而形成, 是情感驱动下的无意识过程, 具有整体性和高效性的特征;后者则通过逻辑推断而形成, 以言语为中介, 是理性驱动下的意识过程, 具有深刻性和精确性的特征。Epstein认为, 内隐与外显自尊分别受到经验系统与理性系统的主导, 是不同信息加工过程的产物。Hetts, Sakuma和Pelham (1999)的研究结果也支持了Epstein的观点。

虽然同为自尊的维度观, 但两种理论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 这也引发了自尊研究中又一个重要的争论——究竟内隐与外显自尊之间是独立还是相关的?Greenwald的理论认为二者相对独立,大量实证研究的结果也支持了这一观点。Wilson,Lindsey和Schooler (2000)的双重态度模型就认为,内隐层面所保留的是被新生态度所抑制的旧有态度, 二者之间并不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只有在个体认知资源缺乏或因其他原因无法有效提取外显态度时, 旧有的内隐态度才会再次主导个体的行为反应。而Epstein (2013)则提出, 经验系统与理性系统之间存在频繁的互动, 二者对于行为的作用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而是共同影响个体的实际行为, 其具体影响程度依情境需要(Situation Requirement)和个体偏好(Individual Preference)而定。同时, 也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 现有研究中外显与内隐自尊的低相关可能受到如测量顺序、测量方式、统计方法等因素的影响(李文涛, 张林,2013)。但受到现有研究方法与工具的局限, 有关这一问题的讨论尚未获得令人满意的解答。

3 自尊概念的比较与辨析

Mruk (2013)将自尊视为一种人类所特有的生活现象, 是个体的思想、情感与行为通过其独有的经验和知觉彼此联系的复杂结构。相对于某些更为稳定的特质(如人格、智力), 自尊具有一定的开放性; 但作为个体同一性与确定性的重要来源,自尊具有跨时间与跨情境的稳定性, 这也是自尊区别于其他自我相关概念的本质差异。在现有研究中, 存在着与自尊相关的众多概念与术语, 如自我价值感(Feeling of Self-Worth)、自我评价(Self-Evaluation)、自信(Self-Confidence)以及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这些术语经常会与自尊在同一研究中混用, 造成一定程度的混淆与谬误,需要对其进行明确的梳理和辨析。

3.1 自我价值感

自我价值感是特定评价性事件所引起的自我感受, 由行为或事件结果所决定; 伴随事件结果(成功或失败)的产生而开始, 并随着影响的减弱而逐渐消退, 故而具有暂时性的特征, 这也是自我价值感与自尊最为本质的不同。在自我评价维持模型(Self-Evaluation Maintenance Model)与自我确认理论(Self-Affirmation Theory)看来, 只有在保持自我评价稳定不变的条件下, 自我价值感才会转化为自尊(Brown & Marshall, 2013)。故而,自我价值感又被称为状态自尊(State Self-Esteem)。由于自我价值感暂时、易变的特性, 使其不能在普适的社会情境中体现其作用, 也不能对个体行为起到指向与维持的功能(Brown, 2010)。

3.2 自我评价

Shavelson, Hubner和Stanton (1976)的分层多维模型认为, 自我概念是按照一定层次组织而成的范畴系统, 在一般性自我概念之下还存在如学业自我概念和非学业自我概念的多个不同维度。自我评价正是基于具体范畴所产生的对于自身属性、能力、特质的主观认识, 具有明确的领域特异性, 故而又被称为领域特异性自尊(Domain Specific Self-Esteem)。Marsh, Craven和 Martin(2013)的多维自尊模型认为, 从多维视角研究自尊可以“更好地理解自我在不同情境下的复杂性,预测变化多端的行为, 测量不同干预条件下的结果, 并将自我与其他结构建立联系”。但是, 从单一维度的自我评价到具有整体性的自尊, 其整合机制尚未明确, 在现有研究中存在包含逐项相加、个性加权和理想偏差在内的多个整合模型(Brown & Brown, 1997/2015)。

3.3 自信

自信在很多层面上与自尊概念有相似的特点,例如既能够用以描述相对稳定的一般性自我感觉,又包含状态性与领域特异性的相关结构。但是相较于自尊而言, 自信更多的体现了对于自身胜任程度的主观体验, 即“能力的经验” (experience of competence)。在Rosenberg (1979)的单因素模型中即把自信界定为个体对自身能力的确信; 而Shrauger (1990)在个人评价问卷的编制中也把自信作为自尊的组成成分, 将其定义为个体对自身能力或技能的感受(引自 车丽萍, 2002)。这种经验不仅局限于行为或事件的结果, 还会涉及个体的先天特质与物理属性(如体质、外貌)。

3.4 自我效能感

自我效能感与自尊概念的混淆通常发生在对相关心理行为的影响中, 二者均能够决定个体在任务事件中的选择性与坚持性, 并影响其在面对困难、挫折以及新鲜事物时的情绪与认知反应(Brown & Brown, 1997/2015)。作为社会认知理论的核心概念, Bandura (2011)曾明确指出自我效能感与自尊的不同之处。首先, 自我效能感是对特定能力的认同与判断, 不涉及自我价值的一般性感受; 其次, 自我效能感建立在特定任务与技能的基础上, 具有明确的领域特异性。而 Scholz,Gutiérrez-Doña, Sud 和 Schwarzer (2002)的一般自我效能感(General Self-Efficacy)概念脱离了自我效能感所具有的具体性与针对性, 故而并不能说明自尊与自我效能感之间的关系。同时, 实证研究结果表明, 不同领域的自我效能感与自尊之间只存在极为有限的相关(Suls, 2013)。

4 自尊概念的重要特性

作为一位具有人本主义倾向的临床心理医生,Branden将第三思潮带入了自尊研究中。他倡导和宣扬自尊在健康、积极心理中的重要角色, 发起并领导了在心理学史上极为著名的加州自尊运动(The California Self-Esteem Movement)。而这一运动的重要影响之一便是推动了普通民众对于高自尊的追求和向往, 高自尊甚至一度成为了“美国梦”的重要成分(Swan, 1996)。Lasch (1992)认为,“自尊是一个人所能带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许多临床心理学者更是将提升求助者自尊作为了诊疗与咨询的主要目标。Branden (1994)将自尊视为解决个体和社会问题的“万能药”, 自尊干预的实践遍及社会行为的方方面面。甚至有学者提出, 社会成员的整体自尊水平是衡量一个社会进步和发展程度的重要指标(引自 蔡华俭, 2002)。

这股热潮直到21世纪之后才稍有消退, 人们逐渐意识到对于自尊的一味追求并不只会带来“收益”, 其背后隐藏的是追求高自尊所付出的相应“代价” (Crocker, 2013a)。Blom (2011)的研究表明, 对于自尊的追求事实上即是将个体长期置于自涉情境中, 通过策略的使用以获取正向的自我评价。这一过程不仅严重“消耗”个体的认知资源,同时也会由于情绪的频繁波动造成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打击。Rhodewalt (2013)认为, 拥有稳定且积极的自尊体验之所以能够带来健康的心理状态,正是由于个体不必在一般情况下为维持其水平而付出努力。在某种意义上, 虚假自尊或过分追求自尊是低自尊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同样严重阻碍着人们的健康生活(Brown & Brown, 1997/2015)。故而, 探讨真实自尊(True Self-Esteem)的特点与性质在理论与实践层面上均具有重要意义。

4.1 自尊权变性

自尊权变性(Contingency of Self-Esteem), 是指自尊因受到生活事件的影响而发生变化的特性。Deci和Ryan (1995)认为, 自尊权变性是个体的自我价值感对于是否达到外部客观标准或内在主观期望的依赖程度。高权变性个体的自尊是脆弱的, 极易由于偶然性事件的发生而改变; 而低权变性个体则拥有真实、稳定的自尊。Kernis(2003)依据权变性的差异对不同高自尊做出了区分, 其认为非权变的高自尊是安全高自尊(Secure High Self-Esteem), 权变的高自尊则是脆弱高自尊(Fragile High Self-Esteem)。脆弱高自尊者难以承受失败和否定所带来的消极自我评价, 易于陷入焦虑、抑郁等不健康的心理状态。虽然 Leary和 Baumeister (2000)基于社会计量器观点认为,高权变性未必是一件坏事, 变化体现了自尊的导向功能, 对于生活事件的敏感帮助个体为维护或提升其自身价值而做出努力。但 Ryan和 Brown(2013)则指出, 低权变性并不意味着对结果的忽视与抗拒。就像儿童在面对不利的事件结果(学校、生活)和外部反馈(老师、家长)时, 既有可能选择全盘的接受而改变其原有认知(顺应), 也有可能部分的吸取以实现图式的修订与整合(同化),这受到外部条件及自身特质等多重因素的影响。Vonk和 Smit (2012)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固有权变性(Intrinsic Contingency)的概念, 认为权变性不能一概而论, 只有具备低固有权变性的个体才能拥有更为良好的社会适应性与主观幸福感。Ryan与Brown将权变自尊与真实自尊相对立, 认为权变性是影响自尊真实性的核心要素。Zeigler-Hill,Besser和King (2011)则发现, 权变高自尊者会在人际拒绝和成就失败等威胁性情境中表现出更为强烈的自我保护倾向。Crocker (2013b)甚至认为,自尊权变性远比自尊水平能够更为有效的对个体的情感和行为变化做出解释。

4.2 自尊条件性

条件自尊(Conditional Self-Esteem)强调个体通过实现与自身意愿相匹配的现实成就, 从而获得对自身能力与价值的评价。条件高自尊者因其所取得的成就, 而对自身持有一种有能力、有价值的自我感受。然而, 一旦其行为目标无法达成,或遭到他人的排斥或拒绝, 他们就会陷入极度的自我否定和失望中。另一方面, 伴随着目标的达成, 条件高自尊者通过激发自身行为而获得成就的愉悦感随即消失。尽管成就可以为之带来名望、财富和赞赏, 但这些既不能满足其对于无条件关爱(Unconditional Love)的需要, 也无法弥补其无条件自爱的缺失(Unconditional Self-Love; Epstein,2013)。

与之相反, 无条件自尊(Unconditional Self-Esteem)体现了个体对自身现实的充分接纳与积极体验, 这种自我感受并不依赖于个体的实际表现而产生, 也不受他人反馈的影响而改变。拥有无条件高自尊的个体具备明确的内外部观念, 他们会对其错误或失败的行为感到失望, 并通过实践以修正和改善; 但无条件高自尊者并不会因为外部事件的消极结果而对自身感到失望。不同于条件高自尊者, 他们不需要通过实现一定的目标以巩固或检验其积极自我感受的正确性。Milburn(2011)的研究表明, 这样一种无条件的自我接纳能够帮助个体增强社会适应性, 避免认知-情绪混乱的发生; 而 Epstein (2013)则认为, 其实质正如父母无条件的爱一样。

5 研究展望

5.1 自尊的本质探析

虽然在众多理论与实证研究的努力之下, 有关自尊概念的实质已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但目前仍然缺乏一种普遍认可的概念形式和操作定义,这也对研究的实际操作与解释造成了困难。Mruk(2013)基于现象学视角对自尊概念提出了综合性描述, 但并未有效说明特异性自尊到一般性自尊的整合机制。在现有的 3种认知模型中, 逐项相加法忽视了个体的主观选择与个性需要, 个性加权法无法顾及所在社会背景的层级效应, 而理想偏差法也由于计算方法的限制无法实现不同自尊水平的有效比较(Brown & Brown, 1997/2015)。Marsh等(2013)的多维自尊模型从多维视角对自尊概念进行解读, 同样存在特异性自尊概念的解释与使用问题。将自尊视为一种“暂时”的现象, 使之受限于情境因素和伴随而来的认知及情绪反应的影响; 而领域特异性主要是从自尊的外部表达上得以推论, 其实质是否同样存在成分的分化与区隔则缺乏实证研究的检验与支持(Brown,2010)。此外, Mruk的能力-价值模型在自尊研究中引入了分型思想, 已有研究也在此基础上对于自尊的类型与性质展开了一定的探讨(田录梅, 张向葵, 2006), 但实证研究的关注与思考仍稍显不足。最后, 由于自我概念中存在与自我认同相对应的社会认同概念, 故而自尊又可以进一步细分为个人自尊与集体自尊(Crocker, Luhtanen, Blaine, &Broadnax, 1994)。集体自尊即是将自我评价的对象替换为身处于特定社会群体中的自己, 把对于“我”的评价与感受替换为对于“我们”的评价与感受。社会同一性的形成能够帮助个体维护自身存在感与归属感, 体现出与自我同一性相似的特点,并能够有效影响个体的行为与观念(如偏见与歧视; Markus & Kitayama, 1991), 故而这一分类形式同样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综上所述, 后续研究者应当把概念的界定与完善作为自尊研究的首要任务。

5.2 自尊的测量与评估

研究工具与测量手段同样是自尊研究必须面对的重要挑战。直接测量受到社会称许性、反应偏向等态度效应的影响, 无法有效探查个体的真实感受; 而现有的间接测量工具(如IAT、NLT等)受到理论建构与测量技术的局限, 又缺乏必要的信度与效度(Buhrmester, Blanton, & Swann,2011)。Krause, Back, Egloff和 Schmukle (2012)通过对已有情绪启动范式的修订, 结合适应性反应窗技术(Adaptive Response Window Procedure), 以客观阈限为理论基础, 消除了神经敏感性对于测试反应的影响, 增强了测量工具的有效性。然而这一工具的理论核心仍然是自我概念的效价关联,并未从根本上弥补IAT与NLT的不足之处, 其测量学指标也有待实证研究的进一步检验。研究者必须意识到, 工具有效性的提升是探讨外显与内隐自尊关系的重要前提。

5.3 自尊的提升与干预

对于自尊积极内涵的探索仍然是未来研究的重要关注点(Branden, 2013), 但是如何实现理论研究与实际应用之间的有效结合是研究者应当着力思考的。在现有的自尊干预研究中, 最为常见的手段有归因训练(对失败的再归因)与认知转换(对自身不利属性的关注转移), 但是两种策略的实质都是对于失败或挫折的回避, 在实际使用中均暴露出严重的问题。已有研究表明, 真实自尊应当是一种不易受到偶然性事件影响且不需要外部反馈加以确认的相对稳定的特质。帮助个体建立真实的高自尊才能使其有效面对来自生活中的挑战并以一种有价值的方式生存, 拥有积极、健康的心理状态。真实自尊的影响因素与干预机制尚未引起实证研究的关注, 值得教育实践者与心理学工作者的思考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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