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的割裂与依存
——以英美生态关系小说为视角

2016-02-28 01:33吴丽敏
新疆社会科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斯坦贝克身份共同体

吴丽敏  周 欣

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的割裂与依存

——以英美生态关系小说为视角

吴丽敏周欣

内容提要: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的割裂与依存问题,是英美生态关系先锋小说的力拓。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作家斯坦贝克和普利策小说奖得主美国女作家斯迈利从和谐命运共同体建构的依赖存续、和谐命运共同体割裂的反思与批判、和谐命运共同体主体的尊重与敬畏三个研究角度出发,探讨人对自然之依赖所体现的自然对人主体身份建构的意义,分析人类忽视甚至否定自然主体身份给人与自然主体间性带来的负面影响,并揭示文本中隐含的人与非人类自然的共同主体性,以此展示这些作品所体现的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及对自然主体的尊重和敬畏的情怀与憧憬。

关键词:人与自然命运共同体依存关系

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影响很大,它在刺激社会物质文明进步的同时也在改变人与非人类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被轻视与割裂,因而,许多情况下自然被过度开发和利用,沦为人追求物质最大化的牺牲品。如果无法正确对待自然,人类的命运也只能以悲剧收场。所以人与自然的主体间性需要认真反思。 “主体间性”最早是由德国哲学家、现象学创始人胡塞尔提出的,后来在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中得到发展。梭罗认为:“自然物之间的自然关系是主体间性关系,是在承认并维护对方主体性的同时,在与对方主体和谐相处的前提下张扬自我的主体性的关系。”*王诺:《欧美生态学批评——生态文学研究概论》,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年,第132页。大致来说,主体间性主要指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而非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主体间性强调主体间彼此尊重、沟通、对话、互动与理解。在主体间性范畴内,无论是人与人、还是人与物,都具有平等的主体地位,主体之间互相影响、相互依存。主体间性思想是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强有力的回击,打破了主体—客体的二元关系,是对人与人、人与自然等相互关系的反省与重新认识。

生态女性主义学者关注人与自然的联系。美国精神分析学家和女性主义者杰西卡·本杰明在《爱的盟约》一书中吸纳了对象—关系理论和黑格尔关于主宰—奴隶辩证法中的交互主体性的叙述,并通过跨主体的互动,发展出相互性自我理论,认为“个体被他者塑造,被他者捆绑,又与他者进行复杂的互动”*薇尔·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马天杰、李丽丽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年,第166页。。澳大利亚生态女性主义学者薇尔·普鲁姆德提到主体间性或跨主体性是 “互相分享意识并感受到心灵的状态——但确实要求辩证地认识相似性与差异性。 这就是相互性”*薇尔·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马天杰、李丽丽译,第167页。。这种观点也在哲学家蒂莫西·莫顿的《没有自然的生态学——环境美学的再思考》中被提及:“受现象学的影响,一些生态作品渴望生态系统提供一种主体间性状态,即心灵与心灵相互间的交错关系(甚至与没有气息的事物之间)。”*Morton,Timothy,Ecology without Nature—Rethinking Environmental Aesthetics,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9,p.106.主体间性在人与自然交互关系中得到体现并影响着人与自然的主体身份建构。其实,这种人与自然的交互主体性关系在一些英美文学作品中得以充分体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翰·斯坦贝克的长篇小说《愤怒的葡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该小说主要描述在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以及生态环境极度恶化情况下,以乔德等为代表的大批农民失去土地,被迫西行至加利福尼亚谋生的故事。透过小说中大量对人与自然相互关联的描述,斯坦贝克强调自然对于人的主体身份建构的重要意义,批判人对自然主体身份的忽视和否定,并警告其产生的严重后果,帮助读者重新建构人与自然的主体身份。另外,还有美国普利策小说奖得主简·斯迈利的几部小说作为例证,反映人对自然的依赖、人对自然主体身份否定的恶果以及对人与自然共同主体性的憧憬,以此来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主体间性和主体身份,探究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的割裂与依存。

一、对和谐命运共同体建构的依赖存续

自然对于人的主体身份建构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人对自然的依赖。这种依赖性恰好能进一步证明自然的主体性、独立性及重要性。只有正确认识自然对于人的主体身份建构的意义,人类才能更好地尊重自然和尊重自己。只有正视这种依赖性人与自然命运共同体才可能建构平等和谐的关系。

首先,这种依赖性体现在物质层面上人对自然本能的依赖。自从地球上有了人类,人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离不开自然。从大自然的空气、水、阳光、雨露,到植物、动物、矿产,等等,这些都与我们的生存与生活息息相关。《愤怒的葡萄》里,乔德从麦卡莱斯特监狱回家,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走着,6月底的太阳热辣辣的,当汗流浃背时,他加快了脚步,一心朝老远的那棵柳树的阴影走去。他知道那棵柳树底下有阴凉的地方,至少总有树干投下的一道深深的阴影,因为太阳已经过了天顶。“尽管非线性的叙述、梦幻的场景和呓语般的对白为她的戏剧蒙上了一层强烈的超现实色彩,但是深层次的分析证明,超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其实是剧作家为历史书写而采用的非激进策略。”*黄坚:《当代美国黑人女性戏剧家的历史书写与身份诉求》,《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人在大自然中对非人类自然的依赖,比如对树木的依赖,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除了《愤怒的葡萄》,还有许多英美小说体现着人对自然的本能依赖。早在18世纪英国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中,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以及人对自然的依赖性就有了具体展现。鲁滨逊在荒岛上生存了二十多年,除了靠失事船上留下的物品生存之外,更多依赖岛上的各种自然资源——植物和动物。只是之前小说评论偏重于鲁滨逊孤身一人与命运顽强抗争,克服各种困难,勇敢坚强地生存在荒岛上,强调人在困境中的伟大,而很少提及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另外,简·斯迈利的中篇小说《善意》中也反映着人对自然的各种依赖。鲍勃一家离开城市,选择在郊区过自给自足的生活。生活中几乎所有用品都来自大自然,包括鲍勃孩子的玩具都是手工打造的。虽然这些小说都包含人依赖自然的客观事实,但故事中的人物缺乏对自然主体身份的足够认识。不仅故事如此,现实社会中,无论是在上世纪30年代的美国还是在当今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各地,人对自然的本能依赖常常因为工业、科技等的发展而被忽略。

其次,这种依赖性体现在精神层面上人对自然的依赖。通过人与地方的关系揭示自然对于人的主体身份建构的重要性。美国著名生态学家布伊尔在《环境批评的未来》中探讨了历史上各种对地方的定义和思考。他认为地方的概念“至少同时指示三个方向——环境的物质性、社会的感知或者建构、个人的影响或者约束…… 我们仍然会梦见一个属于我或我们的‘地方’,而不是‘空间’。‘一个地方能够被见到、被听到、被想象、被爱、被恨、被惧怕、被敬畏’……有人把地方看成‘由其自身所建立,包含在主体性之内并尊重主体性’”*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70~73页。。许多小说都影射地方赋予人的主体身份的重要意义。

地方承载着人对生活的回忆和展望,在物质和精神上,人类都与土地密不可分。一旦离开熟悉的那片地方,人的主体身份也将随之改变。小说《愤怒的葡萄》中,农业机械化和产业化导致大批农民流离失所,他们失去的不只是俄克拉荷马这片土地,还有所有的记忆,连同他们的主体身份。离开故土西行意味着农民必须重新寻找物质和精神的家园,形成新的主体身份。因而,西行的过程是找寻迷失的主体身份的历程,即主体身份重新建构的过程。当人类否定自然的主体身份,视土地为银行和公司的赚钱工具时,人类也就成为金钱至上时代的牺牲品,他们的主体身份也将改变。无论是留下继续抵抗的缪利、还是西行的乔德一家,主体身份都在发生变化。

缪利虽然留在故土,但由于乡邻的离开、拖拉机对家园的巨大破坏,缪利失去正常的人际交往,也被剥夺了在田间劳作的权利,最后沦为“坟地上的鬼一样”,失去了原有的主体身份。

除了缪利,《愤怒的葡萄》还通过乔德一家的经历阐述自然环境与人的主体间性,特别是自然环境对人的主体身份的重要影响,强调人对地方的依附。正如小说开篇不久提到的:“假如你半夜醒来,知道——知道外面没有那棵柳树,那多么难受?没有那棵柳树,你还能活得下去吗?欧,不行,那可是活不下去。那棵柳树就是你。躺在那张床垫上的痛苦——那一阵难熬的痛苦——那就是你。”*③约翰·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胡仲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第87、448页。小说接近尾声时,乔德爸的一番话也再次强调了地方对人的重要性:“可是我老是想着家乡,这里的情形我就像看不见似的。我想着那棵柳树现该掉叶子了。有时候还想到要修补南边篱笆上的那个破洞呢”③。小说特别强调人对地方的依赖性,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乔德爷爷威廉。乔德爷爷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到了晚年却要颠沛流离,前往完全未知的遥远的地方。他需要改变原来熟悉的生活模式,离别土地、家园和朋友等。这仿佛人临终需要离别世间的一切,而世间的一切不正是每个人熟悉的那方土地、那方人吗?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曾经说道:“人之所为他之所是,恰恰在于他对本已此在的见证……但人要见证什么呢?要见证人与大地的归属关系。”*马丁·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39页。大地对于人而言,可以是亲切的家园。老人风烛残年时却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要重新扬起生命之帆,寻找新的归宿,谈何容易?于是爷爷在临出发时坚持要留下,留在这片早已与自己生命融为一体的土地上。 爷爷对这片家园的依赖充分反映人对自然的依赖性以及自然对于人的主体身份的重要性。 斯坦贝克对乔德爷爷的命运安排颇具深意。子孙出于孝顺把爷爷灌醉后抬上卡车,一同离开了俄克拉荷马。不幸的是,当爷爷上车不久意识到他已离开家乡的那刻,心已经死了,很快便气绝途中。随着家园的消逝,人的精神也随之消逝。人对土地的依赖由此体现得更加深刻。此外,斯坦贝克通过爷爷的客死他乡控诉着利益至上的资本主义社会对自然的肆意破坏,告诫人们对土地的破坏就是对人类自身的破坏。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土地的主体身份与人的主体身份紧密相关。人对赖以生存的环境之依恋、人融入自然环境而形成的文化生活习惯、文化传承和精神等,都把人与自然紧紧联系到一起。

二、对和谐命运共同体割裂的反思与批判

除了揭示人对自然的依赖性、强调自然对人主体身份建构的重要性,许多小说也抨击了人类社会在经济利益至上的工业化下,人对自然主体身份的忽视和否定及其对人与自然的主体间性、对人与人的主体间性等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些负面影响在《愤怒的葡萄》中得到充分展现。小说中“花园里的机器”给读者印象深刻:“几辆拖拉机从大路上开过来,开进了田野……这些狮子鼻的怪物扬起尘沙,向尘沙里转进去。它们一直越过原野,越过篱笆,越过家家户户门前的院子,沿着一条条的直线来回地闯过许多水沟。”*约翰·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胡仲持译,第33页。这种机器突然闯入风景的画面常在英美文学中出现。另一个例子便是简·斯迈利的长篇讽刺小说《哞》,其中主角之一是在一所农业大学里秘密进行试验的名叫厄尔·巴茨的猪。兼职饲养员鲍勃是该校学生,只有与巴茨在一起时他才觉得最放松和舒适;巴茨只有在鲍勃眼里才是有情感和思想、值得尊重的朋友,而在其他人眼里是整天吃喝拉撒、没有头脑的动物或者仅仅是收集冰冷实验数据的毫无感情的对象。鲍勃与巴茨彼此熟悉,配合默契,相处融洽。可是巴茨所在大楼是一幢旧楼,故事结尾时,推土机和起重机闯入旧楼前的植物园,推倒了大楼,惊慌中疯狂逃脱的巴茨最终死于非命,目睹一切却无力援救的鲍勃陷入痛苦中。 动物与人的友情就此落幕,留下的是巴茨临死前对儿时那片绿色芬芳大草原的向往和对当下周围白色钢筋水泥和贫瘠土地的憎恶。“机器在花园里突然现身,这是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具有无限启示的意象。它引起相互对立的精神状态的及时冲突:在决然相信乡村神话的同时,意识到工业化是对这一神话的反制力量。自1844年以来,这一母题被不断用来整合文学的体验。”*利奥·马克斯:《花园里的机器》,马海良、雷月梅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68页。机器的闯入给环境和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带来巨大变化。众所周知,一战后美国经济迅猛发展,科技与工业的结合刺激着社会各行各业。战后劳动力缺乏以及农产品价格上涨等因素促进了农用拖拉机的发展,农业工业化趋势越发明显。当农业工作效率表面上大幅提高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土地伦理、环境污染等生态问题以及农村阶级关系变化、贫富差距加大等社会问题。当人类一味忽视和否定自然的主体身份、压榨掠取自然资源,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将发生质的变化,人与土地等自然事物的和谐关系将不复存在。就像《愤怒的葡萄》中描写的那样,人与土地隔着眼罩、口罩等蒙住心灵的东西,人感觉不到大地的力量、看不见自然的主体性。又如美国文学批评家弗雷德里克·杰姆逊提到的——当农民在耕耘时、当手艺匠人在制作一些生活用品时,土地和人类的关系中还没有出现“工厂劳动”意义上的实践,因为这时的田野仍然不属于人类,人类的劳动还是自然的。但工业化却带来了普遍的价值生产,机器完全是人的产物,是人造的,人开始利用机器来达到维持生命的目的。*弗雷德里克·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5页。

在人与土地的关系发生改变的同时,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也发生着变化。《愤怒的葡萄》中威利·菲利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他原是俄克拉荷马当地农民,当得知土地将被收回、合并,拖拉机取代人力时,他选择了“背叛”同伴,投向资本家,开着拖拉机,推倒邻居的房屋。按照他的说法,这样做也是为了养活妻儿。在生计面前,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主体身份,获取新的主体身份。他与邻舍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从“同盟”变为“敌对”。不仅人与人之间关系发生变化,人与自我的关系也发生变化。失去原有主体身份的菲利变成机器的一分子、怪物的一部分,他与自我的关系也发生冲突,面对同乡的质问,他内心羞愧和愤怒。斯坦贝克直接道出人与自然、人与土地的和谐关系被农业机械化破坏的可悲事实:“这种办法很简便,工作效率也高。由于太简单的结果,工作中便再没有什么奥妙……人和土地的情谊也就消失了。这么一来,开拖拉机的人养成了一种轻蔑的心理,这种心理只有一个没有理解、没有情谊的陌生人才会产生。”*约翰·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胡仲持译,第114页。人与土地之间的情谊在象征科技进步的拖拉机的介入下消失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联系、互相依存的状态不复存在。人没有了对土地的爱和理解、缺乏对土地主体身份的正确认识,也丧失了对自我主体身份的认识,结果导致的就只有对土地疏离和蔑视;而对于土地而言,由于失去了人的尊重和理解,在“人去楼空”后,这片土地及上面的一切变得空荡凄凉,正如小说中描述的那样,连猫都不叫了,变成了野猫,像幽灵一般,整个自然家园面目全非。人与自然、人与土地如果只是拥有者和被拥有者的关系,给自然带来的将是无休止的过度开发,而人类获取的只是账户上不断增长的冰冷数字。

反之,如果人对土地是有感情的、是充满爱和尊重的,而不是把土地视为人类的私有财产和榨取最大利益的对象,那一切都会不同。但是,20世纪30年代的许多美国人无法理解这一点,就是在21世纪的今天,全球仍有很多人将土地仅仅视为利益最大化的对象。斯坦贝克直接痛斥了那些为了金钱和利益想尽办法剥削土地的人,小说批判这些人对土地没有丝毫的爱、忘记了泥土的芬芳、失去对大自然的兴趣、听不见清晨的鸟叫声,甚至对他们拥有的土地都不屑瞧上一眼,只保证地契上有自己的名字就行,他们眼里只有钱。然而,正是这些人从热爱土地并且熟悉土地的农民手里夺走了土地。自然的主体身份被蔑视和践踏,人与自然主体间性被否定,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身等关系被扭曲。

三、对和谐命运共同体主体的尊重与敬畏

哲学领域探讨的“共同主体”涵盖范围一直在扩展。“共同主体的主体性是一种共同主体性。共同主体性与前述一般意义上的主体性相比, 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因为在共同主体性中, 主体不仅有与客体相对而言的主体性, 而且有与其他主体相对而言的交互主体性。共同主体性应该是主体性与交互主体性的统一。”*郭湛:《论主体间性或交互主体性》,《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1年第3期。人与非人类自然的共同主体性越来越被提及和关注,非人类自然不再是他者,而是具有与人一样的独立主体身份平等存在着。有不少英美文学作品反映人与自然的共同主体性。《愤怒的葡萄》一方面批判人类无视自然的主体身份以及人类与自然不平等的“二元对立”关系;另一方面积极肯定自然的独立性和平等性,强调人与非人类自然的共同主体性,向往人与自然的平等和谐关系。例如,小说在描写乔德家出发前一夜召开家庭聚会时,着力描述了大自然中非人类自然事物的个性和独特性。

“黄昏的余辉使红色的大地隐隐发亮,所以大地的周界显得深沉了,石头、柱子、房屋都比在白昼的光线里深沉得多、坚实得多;说也稀奇,这些物体都显得更加独特……农作物也一株一株地各自成为个体,而不是一片庄稼了……人们在黄昏时分也都变了样,显得沉静了。他们似乎都是一个无知觉整体的一部分……他们的眼睛也都在这黄昏时分发亮,在蒙着尘沙的脸上炯炯有光。”*约翰·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胡仲持译,第98页。

在斯坦贝克笔下,自然界各种物体在夜幕下更显出个性,每一棵树都不同,似乎都有自己的独特性,而人此刻也跟世界万物一样成为夜幕下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大自然的主宰。人与环境之间的界限模糊了,人与自然之间的主体间性状态得到呈现,互相交错融合。人与非人类自然的共同主体性在这里得到体现。法国学者法布尔的好友勒格罗在《敬畏生命——法布尔传》里谈到:“大自然中的每一部分,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有它独特的奥秘和魅力,有它自己的逻辑和道理。”*勒格罗:《敬畏生命——法布尔传》,太阳工作室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9年,第1页。同样,斯坦贝克的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大自然的尊重和敬畏、对自然主体身份的客观理解和充分认可、对人与非人类自然共同主体性的肯定以及对人与自然平等和谐关系的憧憬。

类似的例子,还有简·斯迈利的小说《马天堂》中人与马心灵相通、人马合一的状态以及人与狗彼此陪伴、相依为命的情谊。作为主体的人与作为主体的动物彼此尊重,互相交融,甚至合二为一,成为共同主体。在共同主体中,每个主体保持了各自的独立性,但又相互协调、和谐互动。对人与自然共同主体性的维护便是对所有个体主体身份的维护;反之,对人与自然共同主体性的破坏最终会造成对个体主体身份的破坏。

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在经济至上制度面前失去平衡,自然主体身份被漠视。以《愤怒的葡萄》为代表的许多英美小说是对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深入哲思,是对人类践踏自然的谴责。这些作品警告人类必须重新审视人与自然新的平衡关系,通过对人与自然和谐命运共同体的割裂与依存的度量,揭示践踏、滥用自然资源将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的机理。原本自然中万物都是相对独立又相互依存的,不存在孰高孰低、孰轻孰重。走出人类与自然“二元对立”的误区,人类才能真正尊重自然,也才能真正尊重自己。

责任编辑:万小燕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30(2016)02-0155-06

作者简介:吴丽敏,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商务英语学院博士生、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商务英语学院讲师(广东广州510420);周欣,文学博士,广东药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广东广州5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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