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乡土与城邦》想开去

2016-02-27 22:40吴昊旻
新疆农垦经济 2016年8期
关键词:城邦范式乡土

吴昊旻

(石河子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

由《乡土与城邦》想开去

吴昊旻

(石河子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

[编者按]本文是作者为财政部会同中国会计学会发起设立的“全国会计领军(后备)人才”培育工程而创办的《会计研究动态》(内部传阅资料)而写的一篇稿件,本文作者是学术五期每期《动态》的主编。本文实起因于陈冬华教授和李真教授发表在《会计研究》2015年第1期的《乡土与城邦》一文,作者有感于当前“学术的时势”。读而后感,感而后发,遂有此文。本人作者爱好广杂、从事会计研究工作亦有十数年,身临其境,故作者对陈李二位教授的观点深表赞同。我国会计学术发展问题历来得到学术界较高重视,两年前,中国会计学会和《会计研究》杂志发出倡议:“推动中国会计学术研究走向国际”,主张立足本土主题,将会计理论研究植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和会计改革的土壤。作者认为,陈李专业之文,可谓视野宏阔,而其论点所及,已不止于会计,这也彰显了《会计研究》作为权威期刊的一个高定位。所谓“致其知而后读”,读了才有感悟,读了才知应读,读了才知必读,期待不止会计领域的研究人员能够敬读《乡土与城邦》一文,并引发更多的关注和思考。

陈冬华教授和李真教授的《乡土与城邦》,原文载于《会计研究》2015年第1期。该文发表后即引起广泛的热议。不必讳言,本人亦赞同文章的观点,并预期该文还会引发更为广泛的讨论甚或争议。这是与中国日益崛起或“复兴”为“全领域”的世界性大国的大背景、大趋势相适应的。在世界各学术领域,尤其是在久为美、英垄断的会计与公司财务学界,争得应有的“话语权”,无可厚非,亦势所必然。以李真教授在国际财务学界的声望以及陈冬华教授作为国内会计界翘楚之资重,撰写并能发表该文,亦属实至名归。

该文的摘要最可代表两位学者的“处心积虑”,为更清晰地略知作者的意图,直接将其摘要转录如下:

“经验主义认为,认识产生于经验。基于经验主义的实证会计研究,其最直接最准确的经验来源是基于中国本乡本土的认识,这也符合知识创造与传播的供求规律。由于现代化的进程、路径和结果之间的差异,作为转型中具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家(中国)与后现代新兴国家(美国)在学术的诉求上有着本质的不同,这就对会计学术的要求提出了不同的挑战。我国会计学者应回归乡土经验,建设属于自己的学术城邦。但是,目前我国的会计研究被美国的会计研究所裹挟,变成了以美国旨趣和需求为取向的会计学研究。这既非我们的比较优势,也不合我们的学术使命。旧模式仍在延续,且有进一步发展的态势,新模式尚在襁褓酝酿,步履维艰。何去何从,如何破局,本文作者不揣冒昧,试图尝试对这一问题从感性到理性探讨的超越,以期抛砖引玉,待学术界同仁批评斧正。”

然后,两位作者以“庸局败局,忧不断绝”“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研究突破,望眼中国”“以为普适,以致普失”“需求差异,饰以普适”“本计权宜,竞逐长远”“傲慢偏见,迎而合之”“天生丽质,枉然自弃”“学者理性,循规蹈矩”“郊游逃学,还是自立”“乐土乐土,吾之乡土”“时代画卷,波澜壮阔”“会计研究,走势特异”“现代化路,各异其趣”以及“建我城邦,永得配飨”等为标题,从十五个方面,不失文采地表达了其对现有的“唯美是瞻”的会计研究范式的批评、对当前之学术生存模式的思考、以及对未来的体现和尊重乡土国情之研究模式的憧憬。

简单地讲,《乡土与城邦》一文,基于“历史/辩证”唯物主义思维和“比较优势”原理的宏阔视野以及“寻求破局”的学术勇气,至少传达了“五层意思”,而这“五层意思”又可以一句话“小而大之”,即在“小处”说,是倡导会计与财务研究的“中国化”——立足中国“本乡乡土”;往“大处”讲,就是要做好“中国特色”的学术研究——不“以美国旨趣和需求为取向”。自意(并略作发挥)其“五层意思”如下:

其一,要回归并立足于中国“乡土化”的研究,因其必须适应中国要走的道路。学术研究是“务虚”的,因其须建构出思想,但其根基及宗旨却是为了“务实”,即如何突破当前的各种局限,不断走向新境地。正如美国的会计学研究“何曾一刻离开过其所在的乡土”,并因此引领世界学术风向数十年,中国的会计学者也唯有“回归乡土经验,建设属于自己的学术城邦”,才能终成气候。这既是无可置疑的现实,也是学术发展、知识发达的普遍规律。

其二,要敢于挑战或扬弃美国的权威理论/标准,因其已(甚或历来)“不服水土”。历经30余年改革开放至今,我国的发展虽未形成明确的所谓“中国模式”,但成熟的西方理论并不能有效解释中国的发展路径,亦日益成为学界不争的事实,众多学者由此开始并期待以“中国的特例”为契机,尝试改造现有甚或创建一个新的理论体系(不限于会计)①这样的著作已有很多,如黄亚生的《“中国模式”到底有多独特?》、郑永年的《中国和新世界秩序》以及劳伦.勃兰特和托马斯.罗斯基的《伟大的中国经济转型》等等,甚至包括科斯的《变革中国》、斯蒂格利茨的《不平等的代价》以及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中文版自序)等。加之,当今世界日益呈现“多极化”特征,美国的理论或标准在历经事实考验之后,已不足以作为权威的定式。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的思辨性研究(如会计),实际上并不存在所谓的权威,以文学和艺术为核心的“人文”学科以及以现象和问题为旨归的“社会科学”,更是首先并始终跟基于主体所在的“本乡本土”,而后才有交流、互通并终能发达、繁荣的。

其三,要充分正视发达国家的“偏执”与“狭隘”,因其常常以“国际化”等同于“公理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发展和构建的一系列权威理论及标准,虽部分有益于全人类,而其绝多实是为了首先维护自己的国家利益,古今中外皆然,这本无可厚非。但以其自定的所谓“市场经济地位”概念(经济发展模式)、“中国题材研究的世界意义”(学术评价尺度)等等标准,肆意评价或度量新兴经济体的贡献及其学术研究的价值,却正是发达国家正在做和中国已长期接受的现实,这是“霸权思维”的全方位渗透与体现。面对新兴经济体的日益崛起,发达国家也开始自觉或不自觉地步入“自我标榜”甚或“护短”的循环怪圈,而此时,他们的主要作用已经不再是“引领”,而是“阻遏”(军事等高科技领域尤著)。

与此同时,为因应对外开放,以致“内外相和”,国内各界(学界尤然)纷纷以“国际化”的战略/发展模式,以“数字化”的评审/激励标准②越是细化的评价激励标准,就越是远离公平与正义。,以“功利化”的物质/精神追求,更其固化了上述的标准或范式,从而不自觉地无视其偏执与狭隘(在开放初期往往不明就里或为因时就势),导致“惟美国研究马首是瞻,扈随景从”,成为数十年之风尚。蓦然回望历史,“以洋为贵”的惯性思维,实在是我中国近百年衰落、颓败而致自卑的无奈选择。然而,“国际化”不等于“公理化”,以“后现代新兴国家”的美国为标准的“国际化”就更是相去甚远。客观地讲,不独美国,将任何一个国家的“意识”作为普遍遵循的“单极化”指针,都是创新与创造的大敌。当此中国面临大转型乃至世界格局亦面临深刻调整的大背景之下,要充分正视发达国家的“偏执”与“狭隘”,就要逐渐缮养起“充实而不自欺”的自尊与自信,谦逊地“重拾”和深刻审视古、今、中、外的优良传统③科斯、张五常等知名学者一直认为,美国的经济学亦早已偏离了其应有方向,例如,传承至20世纪60-70年代的务实求真传统。相关观点可参见张五常的《经济解释》及其经济学散文集《新卖桔者言》《五常学经济》等著作。,在学术界首先引领出理性、客观、雍容、开放的大格局和大气象来。具体到论文发表,不是不看、不发、不重视国际化文章,而是要在客观的比较分析中“适时权衡”自己的定位。

其四,要对现行的实证研究范式尤其是实证方法予以深入的反思,因其已日益模式化、“工具化”,甚或正日益沦为“秀技场”。这自然首先是指会计的实证研究而言。现代西方的实证研究范式,欧美有异④潘善琳教授综述的经典案例研究思想的差异,亦大体可以作为欧美研究范式的普遍差异,而就会计实证研究的范式而言,欧美却呈现出趋同的倾向。:美国倾向于“实证主义”(强调客观事实、脱离个人偏见、建立普遍规律与因果关系)、强调累积/层次创新、通过提升可靠性与合理性确保研究的严谨(如强调内生性问题的“彻底”解决与结果的“超强”稳健性等)、较少重视情境因素;而欧洲则倾向于“阐释主义”(强调主观意识、重视个人理解、记录非普遍规律)、强调平地而起的创新、重视深入描述具体的情境。

然而,范式虽异,欧美范式下均已成型的研究套路竟似雷同。于是乎,方法是否主流、数据是否巨量、结论是否普适、格式是否规范,等等要求,遂成为学术文章能否得“登大雅之堂”的首要门禁;于是乎,形式要求既定,“八股文章”随之;于是乎,在利益驱动之下,受制于期刊编审的用稿习惯、猎奇心理等诸多因素,对所谓套路或技巧的关注竟胜于思想,等上期刊稍能免俗,而等下期刊跟风尤烈!于是乎,实证研究日益桎梏于模式化、工具化,甚至正在沦为“秀技”的场所,演变成所谓的“数据游戏”(Data Game)。这是现代会计实证研究一直饱受经济学家讥评、并逐渐远离社会现实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可以说,美国20世纪60-70年代大气、多元、低门槛(不限题材、国度、资历等)、“风格化”的评审激励(主编)⑤如戴蒙德、科斯先后主编的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ics等知名刊物。可参见熊秉元的经济学散文集《走进经济学》《寻找心中那把尺》以及林行止的《经济门楣》和《经济家学》等的相关评述。、思想与方法并重的教育传承、“不拘一格”的人才选拔,等等优良传统,至今已经渐渐消失甚或不复存在。可见,方法、形式的桎梏,是可以湮没思想的。

从实证研究范式的方面看,美国式的“实证主义”偏于客观而不重视“情境”(这似乎有悖于其“个人自由主义”的精神传统),而欧洲式的“阐释主义”又过于主观(这符合文明古国传统积淀下的悠然自信)。作为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中国的研究习惯更接近于欧洲式的“阐释主义”,这或许是文明古国传统积淀下的某种自觉趋同。客观讲,中国有务实的传统,经史子集,自古擅长以“故事”讲“道理”,即今所谓“以案说理”。从本质上,中国的“理想的实用主义”可以兼容美式的“实证主义”和欧式的“阐释主义”,做到“兼容并包、执两用中”,而“实证主义”的“实证”核心与“阐释主义”的重视“情境”,无疑均须植根于中国的本土国情。

以案例研究方法为例,潘善琳教授讲到,中国的案例研究者——亦适用其他研究者——常常面对的“四大困境”:不适用的欧美案例研究方法、缺乏系统有效的操作流程、无法发掘具有潜在理论价值的研究现象、欠缺将研究现象抽象为理论模型的能力。既然传统无所据,而美国亦不可法,那么,解决这些困境该依靠什么呢?根本上讲,正如陈、李二教授所言,还须回归到乡土经验,建设起“中国化”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学术城邦。

其五,要弘扬或回归“五·四”的务实爱国精神,因其以“务实之心”(扬弃传统)热爱国邦,故更见其深沉。研究范式的改变还须依赖精神及方法的革新,五千年文明古国、现代化的全球性大国,应有与其大国地位相称的学术研究。为今之计,当既要防止狭隘自大的“民粹论”,同时还须防止盲目自贬的“惟洋论”。因为爱国,故须务实,五·四时期诸多学科大师的学术素养及其研究旨趣,足可以作为改变和重塑当今青年学者学术研究态度的一个精神指针。

搁下这学术素养(须慢慢培养)不说,今人常说的“趣味”,并非从事学术研究乃至有望获得成功的唯一或首要因素,学术研究的成就大体都是孤苦中得来,所谓“不孤不足以成学”(熊十力)、“学贵心悟”(张载)、“天道酬勤”。不喜欢、觉得苦,就认定所研究的问题没有意义,实是无稽之谈。大家、大师所谓的“趣味”,无不是其苦心孤诣的“结果”,而非先有“趣味”,故这样的“趣味”必须着意培养才能发现、才能感知。所以,孟子说“充实之谓美”,这样的“趣味”并非街谈巷议的“乐子”,已经是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谓的“境界”了,只可惜“骗了无涯过客”(毛泽东·《贺新郎·读史》);这样的“趣味”怎可以作为“入门者”的座右铭?青年学者、莘莘学子,岂可不“独上高楼”“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后才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结语】写到这里,自然要过渡到中国(会计)学术研究的使命与学者的责任,这也是陈、李二位教授撰写《乡土与城邦》一文的目的。然而,学术使命、学术向度的确定,也是战略问题。要避免美国会计研究趋势的“裹挟”,尝试孕育“新模式的襁褓”,破局重建“中国化”的学术城邦,不得不先有个学术发展的大战略,而目前的中国还缺少这样一个大战略。2015年7月12日刚刚故去的成思危先生在给《金融国策论》一书撰写的序言中说到:“战略目标的确定是所有研究问题中首要决定的问题,如果目标一错,满盘皆输”,而“(中国金融改革)正确的战略目标应当是鼓励提高我们自身的金融实力,进一步深化和推进金融系统的改革,提高我们的国际竞争力,并且在国际竞争中提高我们的话语权和我们在国际金融中的地位。这才是正确的战略目标。”无独有偶,这与陈、李二位教授的呼吁与深思岂非不谋而合?

不得不承认,精英知识分子(尤其是国外)甚或世人已基本认同的所谓的“中国道路/模式”大体是独特的,即普遍认为其并未严格遵循“西方导师”的教诲,而是有其自己的特色;世人亦基本认同中国已在渐渐回归其往昔的大国荣光,已赫然跻身于“全球性大国”之列。那么——在这样的大背景和大趋势之下,中国的青年学者以及莘莘学子们应该做些什么?中国的学术研究应该有些什么?中国的会计与财务研究又该是怎样呢?

煌煌五千年中国文化,传统积淀之深厚、知识传承之绵长、国民智慧之精明,为我们回归乡土经验的(会计)研究转型,提供着不竭的“源泉”,加之近百年的“西学东渐”以及数十年的“开放式聆听”,我们甚至不必刻意为之,而是只要将热爱的目光重新望向乡土、只要将学就的技能务实转向国情,一个吸纳了古、今、中、外优良传统的学术城邦,便可“旦夕”重建,因为当前(首先)需要的正是“改变”,而且也似乎到了“另立门户”的时候。“一个源泉是不可能被组织的,如果它不涌出,它就不存在”(米兰·昆德拉),我们期待她以蓬勃的“涌出”而昂然“存在”!

(责任编辑:胡宜挺)

吴昊旻(1977-),男,新疆奇台人,博士,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产品市场竞争与公司财务、审计与公司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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