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
——基于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考察

2016-02-27 18:03黄成华
学术界 2016年6期
关键词:后殖民殖民主义话语权

○ 黄成华

(1.华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1;2.广东医科大学 社科部, 广东 东莞 523808)



将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
——基于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考察

○黄成华1,2

(1.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 广东广州510631;2.广东医科大学社科部, 广东东莞523808)

后殖民国家的国际话语权处于劣势状态,话语“外殖民”与话语“内殖民”的视域融合,权力与话语的交相渗透,使得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面临着诸多障碍。受内外因素的影响,后殖民国家正在积极提升国际话语权。后殖民国家不能盲从后殖民主义理论。确立话语安全观,将发展优势转化成话语优势,以“北京共识”为蓝本,设计话语传播技巧,这些是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路径选择。

后殖民国家;国际话语权;“内殖民”

国际话语权是在国际交往中出现的新型权力,是以综合实力为支撑的,以自身价值观为内核的,以国家利益为诉求的,表征为国际议题的设置权、国际规则的制定权、国际舆论的引导权、国际形象的塑造权等,直接影响到国际地位和形象的一种软权力。国际话语权是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关系到国家实力的彰显、国家形象的塑造以及国际生存空间的拓展。“话语不等于语言,语言仅仅是工具,然而话语却往往承载着一定的价值立场,怎么说话、说什么话,都有价值立场置入其中,标榜客观中立仅仅是一种主观的臆想和骗人的把戏。”〔1〕随着国际竞争领域从硬实力向软实力的扩散与蔓延,整个国际社会围绕着话语权的争夺也日益激烈,致使国际竞争呈现全方位、全领域爆发态势,或在经济领域掀起货币金融战争,或在政治领域展开“华盛顿共识”或“北京共识”之争,或在军事领域进行军备竞赛,或在文化领域兴起有无普世价值之争。后殖民国家在社会各项事业快速发展的同时,日益认识到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性,力争平等分享国际话语权,实现话语自信。后殖民国家在国际社会上广泛开展形象外交,动作频频,甚至不惜与西方国家分庭抗礼,令人刮目相看,耳目一新。建构话语权力,是后殖民国家获取话语平等地位道路上的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符合后殖民国家的利益。而西方国家显然不会将苦心经营的话语权拱手让人。国际话语权斗争将趋于激烈化、长期化和胶着化。深刻理解后殖民国家与西方国家之间的话语权斗争对于处于民族复兴道路上的中国也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即如何从“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顺延到价值自信及话语自信。

一、后殖民国家未能获得与其综合实力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

西方国家的竞争优势不但表现在经济发达、资本雄厚、军事打击能力强等方面,而且还表现在国际话语权上。马克思指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2〕西方国家适时把竞争优势转变成话语优势,控制国际话语权。“在当今时代,资本逻辑运行的场域及其起作用的形态已与马克思甚至列宁的时代有很大差异。如果说,在20世纪初以前,凡是与资本逻辑‘打交道’的民族国家都毫无例外地或是沦为资本逻辑的附庸,或是受资本逻辑的各种形式的全面控制,而不得不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依附性’或‘移植性’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那么自20世纪初以来,资本逻辑在全球的发展遭遇到内外两种否定性力量、关系和因素的抗拒,从而使其失去了原有的‘一统天下’地位(不是失去主导地位),同时资本逻辑也由此被迫改变自己存在和起作用的形态。”〔3〕体现欧洲中心主义的话语权是资本运作逻辑在新时代的集中表现。如果说在旧全球化时代这一特点还处于遮蔽和潜隐状态,那么在新全球化时代这一特点就暴露无遗。西方国家先声夺人,建构起了一套思维严谨、逻辑缜密、理论自洽的西方现代性话语体系。国际话语权长久以来为西方国家所把持着,而非西方国家的发言权、表意权则受到西方国家的强力阻碍,并形成了不平等的国际话语生态,存在等级森严、隔阂深厚的话语壁垒。

后殖民国家自获得民族自治权以来,不断地进行经济、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建设,屡创佳绩,人民安居乐业;通过不结盟运动、南南合作、全球化分工、资源外交等举措,促进世界朝多极化方向发展。随着综合实力的增强,后殖民国家也愈益重视建构与自身实力相称的话语权。后殖民国家虽然摆脱了国家政权受控于他国的不利局面,但在树立国家形象、占领道德高地的话语权上依然势单力薄,窘状毕现,进取势头一再受挫。西方国家的话语权尽管受到后发国家崛起的影响而受到削弱,但依然拥有咄咄逼人的强势地位,话语传播呈现从西方向东方的流向态势。西方国家故伎重演,别出心裁地推出多个剧本来矮化甚至丑化后殖民国家的形象,将贫穷、肮脏、道德感弱、犯罪率高、疾病高发等高帽逐一戴于其头。显而易见,后殖民国家在传播国际话语上处于弱语甚至失语状态。

二、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障碍及转机

后殖民国家突破话语固化的藩篱,对于改变国际话语旧秩序、促进国际社会话语权的合理配置等具有重大而深远的历史意义。但话语劣势成为其以平等姿态融入国际社会的“拦路石”。

(一)话语“外殖民”与话语“内殖民”的视域融合的形成

一方面,西方国家不断变更话语权的实现形式,调整话语控制策略,完善话语控制技巧。从殖民主义到后殖民主义,从硬控制到软控制,从传统媒体到新媒体,从硬实力到文化软实力再到巧实力,西方国家利用话语权为后殖民国家精心打造出构思巧妙的精神枷锁和思想牢笼,并发展出逻辑严密、论证充分、有相当群众基础的东方学。后殖民国家则处于被西方所书写的历史境遇。东方学通过后殖民主义的文本精心建构出歧视性的话语系统,杜撰出西方中心主义的理念,其兴起“使东方获得了一种话语身份,这一话语身份使其与西方相比处于一种不平等的位置。”〔4〕“东方学被转变为一种处理政治运动、管理殖民地、为‘白种人’艰难的开化使命提供辩护的话语方式。”〔5〕东方主义在偏狭自私的欧洲中心主义观念的支配下,把诸多虚妄的甚至带有污蔑性的东西都堆砌在东方身上。东方主义带有强烈的意识倾向性,捏造出虚假的东方,使东方成为野蛮、落后、愚昧的代名词。东方主义对东方的命名不怀好意,包含着“恶”的道德判断和“敌”的政治判断,扭曲是非,颠倒黑白,强行把东方国家纳入到自身的价值体系中,并任其涂抹。另一方面,后殖民国家的话语长期被西方国家的霸权话语所遮蔽,缺乏话语安全意识。后殖民国家诸领域的安全均受到威胁和挑战,无暇顾及话语安全。后殖民国家被西方主流媒体全面包围,遭遇话语殖民的悲惨命运。久而久之,这些殖民话语会剥夺殖民地国家独立思考的能力,致使东方也认可东方主义所建构的东方,并且日益参与到对自身形象的型塑中,更强化了东方主义眼中的刻板的东方印象。“殖民主义在文化尤其是文学领域中的后果:一方面欧洲人眼中的殖民地艺术的本来面目被遮蔽;另一方面,殖民地的本土作家的多数书写一开始就被欧化:语言、表达方式,欧式的出版生产和出口消费等等。”〔6〕从殖民主义对东方国家的“外殖民”转变到殖民地国家对自己的“内殖民”,话语的外殖民化促进了话语的内殖民化,对东方的塑造演变成一种内外共谋性的事业。后殖民国家的一些知识分子为西方价值观摇旗呐喊,以揭丑卖乖的方式向西方主子邀功讨赏,向西方文化霸权献媚,参与到东方主义对东方国家形象进行抹黑的阴谋中。东方国家就这样处在内外共吸的精神鸦片的麻醉下,将对自身民族精神的解构称之为民族的未来希望。

(二)权力话语和话语权力的一体化控制格局的形成

西方国家通过建构自我与解构他者的双重表现手法来捍卫话语权。殖民地国家的话语系统已经受到西方国家权力的污染,形成了权力话语和话语权力的一体化统治。西方国家用话语权力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开脱历史罪责。从权力话语到话语权力显示了西方国家全球控制策略和技巧的提升。西方国家凭借成熟的非理性话语的再生机制,不断催生出充满歧视性的话语,关于“西方—东方”的“中心—边缘”的压制性结构的主题通过多种论述样态被如法炮制。这种话语模式始终把殖民地国家置于他者、异类的位置,持续强化殖民地民众关于他者形象的记忆,对东方传统形成全面颠覆之势。西方国家依靠话语暴力占据道德高地,摧残殖民地民众的心理防线、改变他们的文化基因。话语暴力愈烈,强势国家就愈有安全感,就会象吸血鬼一样更加嗜好霸权话语。这给殖民地国家进行自我形象的改善带来灭顶之灾。西方强势国家俨然成为话语暴力的实施主体,赤裸裸的话语暴力背后体现的是对自身实力的盲目自信与乐观。霸权话语力图使自己的价值观念被殖民地他者所认同,达到全面控制思想的目的。为了掩盖这不可告人的目的,西方国家往往采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幌子。单有幌子还不行,妖魔化他者的话语暴力要想长期维持下去,“必须有一个比话语更大的环境制度对它进行保护,这个环境制度一定不会允许对宣传进行揭露、批评和反驳,而这只能依靠强制、专断的权力才能达到。”〔7〕权力的存在对于话语暴力的维持和再生起了重要作用,同时话语暴力也助长了权力的蛮横。权力和话语的结合既改变了权力统治的样态,使权力的触角延伸到话语系统,也使话语的面貌背离了话语的本质。一方面,权力对话语的利用导致了话语的技术化;另一方面,在权力支配之下的话语离真理越来越远,更多地体现出欺骗性的特点。话语原本是表意、沟通的工具,话语要符合存在,但是权力化的话语却制造了存在与本质的分离。话语沟通职能降低的同时,是话语压制功能的增强。这种非理性的霸权话语形态完备,自成系统,迷惑性强,且已渗透到殖民地民众的日常语言和思维方式中。强权国家举国上下把维护话语权作为一种文化自觉和价值自信,当成整个民族共谋性的事业,即把统治阶级的非理性话语变成全民族的非理性话语,变成集体性的话语暴虐。

(三)话语权的外在推动与现实兑现的碰撞场景的形成

后殖民国家提升话语权是促进世界多元化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优化国际生存样态的必然选择。话语权往往体现了国家实力。后殖民国家的积弱积贫,造就了当今国际社会话语权不平等的格局。国际社会的实力对比正在此消彼长,与此同时,国际话语格局也将会产生连锁效应,发生亦步亦趋式的变化。在历史惯性的作用下,话语权份额必然要与国家实力相匹配,并促使国际话语格局走向新的动态平衡。“话语主体是多元的、话语主题是多域的、话语形式是多样的、话语价值是多向的、话语视角也是多变的。多元、多域、多样、多向、多变构成话语与话语权的基本存在样式。”〔8〕处于不断发展壮大的后殖民国家逐步成长为国际领域一支日益活跃的力量,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希望后殖民国家在造福国内百姓的同时,也能更多地承担国际责任,履行国际义务。“当今世界正处于冷战结束以来最为深刻最为复杂的经济大动荡、社会大发展、体系大变革、格局大调整阶段,各国在国际话语权上的竞争较量日益呈现白热化、常态化。”〔9〕国际话语秩序处在深刻的重构状态中,实力有所增强的后殖民国家面临着话语权重新分配的历史机遇,其积极参与国际话语规则的制定,有利于促进国际话语领域的公平与公正。

三、要实现话语权转换,后殖民国家要批判后殖民主义理论

后殖民国家建构话语权,要摆脱后殖民主义理论的误导,因为后殖民主义理论批判相对于马克思主义批判是不彻底的。批判性地继承后殖民主义理论是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理论前提。

(一)后殖民主义理论批判的抽象性

后殖民国家要为自己正名,就要学会清理由东方主义带来的话语污染,分享国际规则制定中的话语权,在防范“外殖民”的同时也防范“内殖民”。后殖民主义理论就表征了这一现实诉求。后殖民主义理论警醒后殖民国家,要防范西方价值观的渗透与腐蚀,识破欧洲中心主义的种种面目,包括显性的和隐性的。西方国家用解构主义手法来解构后殖民国家的话语系统,误导民众的社会心理。斯皮瓦克从认识论上揭露出帝国主义的“世界化”和对被殖民主体的建构。“在这里这样的历史并不采取一种具有代表性的形式,斯皮瓦克争论,它一般地由一种历史的叙事构成,通常从西方或殖民力量的观点和假设写成的。她给出印度的历史的例子,她认为,在它的英国版本里依据国家元首和英国管理者构建了一种持续的同质的印度。在另外的意义上,印度然后被其帝国的主人所代表。”〔10〕后殖民主义者延续了尼采和福柯的学术思路,看到了帝国主义条件下知识是一种冲突性的社会关系,在弱化劳资之间经济矛盾关系的前提下,建构了一种所谓的知识权力矛盾关系,即知识是主体建构的结果,是主体权力意志的体现,被建构出来的知识作为权力的附属物,必然显现出压制性的特点。后殖民主义者借鉴后结构主义理论,批判了西方知识话语。后殖民主义者更关注其他群体对知识压制的可能性的对抗权力,其对种族、性别等的批判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批判视野,对资本主义形成了多元化的批判维度。后殖民主义对种族、性别等的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殖民地、女性的反抗意识,使他们能够看清自身所处的状况。后殖民主义理论集中批判了以东方为他者的东方主义思维,揭示出东西方书写与被书写的权力关系。罗伯特·扬在《白色神话》中明确揭示了西方的历史书写体现的是一种“白人神话”。霍米·巴巴强调话语混杂、第三空间,斯皮瓦克强调通过文本解读恢复被遮蔽的庶民的声音等,后殖民主义者告诉被殖民者如何发声的话语技巧并不能改变话语不平等的客观现实。他们认为针锋相对并不是话语对抗的唯一形式,话语融合也是对抗形式之一,即在对方的话语中融入自己的话语,通过解读渗透进自己的意思表示。“赛义德等的后殖民批判理论则是把反殖民文化斗争‘话语革命化’,主张以解构文本理解上的二元对立,以解构西方殖民主义者的文化霸权。”〔11〕仅仅从话语上让被殖民地发声,能够从多大程度上改变西方国家与殖民地之间的事实上的不平等?后殖民主义对种族、性别的批判会掩盖或忽视物质生产以及与之相关的阶级,遮蔽根本性的矛盾。种族矛盾、性别矛盾、阶级矛盾,孰轻孰重?自我—他者与同一性—异质性的分析视角体现了对他者的尊重以及对异质性的认可,但这种分析视角依然是抽象人本主义的历史性维度。自我—他者的观念批判及话语史观仅仅是一种观念史的理性主义文化史观。后殖民主义者放弃了政治、经济领域的抗争,转而关注文化领域尤其是话语权的抗争。固然,话语权的抗争相比较于政治、经济领域的抗争风险更小,更具有可操作性。但仅靠话语批判显然不能结束“白人神话”的历史书写方式。后殖民主义对殖民主义话语解构的策略,并不能达到解殖民的目的,因为仅凭思想批判并不能毁灭现存的不合理。后殖民主义理论虽然加大了对西方国家强势话语的批判力度,但仅仅停留于话语批判的层次,其解殖民的努力具有理想化的色彩。“‘后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一样,是帝国主义的一种控制方式;而‘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与批评’,则与殖民主义批评和反殖运动一样,是对帝国主义的反抗方式。‘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批评’围绕的核心是政治、经济乃至军事的层面,而‘后殖民主义’与‘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与批评’围绕的则是文化层面。因此,后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前后相继的时间上的线性关系,不如说是并行存在的空间上的层次关系,后殖民主义作为文化殖民,在后台配合了政治、军事和经济的殖民,为其提供了基础和背景。”〔12〕后殖民主义者对欧洲中心主义的批判具有一定的虚假性。他们把思想和概念看作是统治世界的决定性原则。他们仅仅是想通过话语来反对历史书写中的欧洲中心主义,绝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之所以出现不平等的历史书写方式,是由一定的社会存在决定的。“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13〕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相互渗透,经济摩擦、政治冲突本身就蕴含着文化价值的差异。后殖民主义强调政治、经济之外的文化斗争,甚至会误导人们去认清矛盾的本质,不利于真正推动脱殖后的民族国家的发展。“也许后工业社会中的阶级与物质生产过程变得复杂了,但它们毕竟没有消失,而且在一定时期还有明显的表现。失去对物质生产以及与之相关的阶级的分析,又必然使后现代主义思想大打折扣。”〔14〕后殖民主义理论避重就轻的批判做法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理论的批判效果,甚至会致使批判陷入虚无主义。

(二)后殖民主义理论缺乏资本批判的视角

后殖民主义所谈的知识建构只是实证社会性意义上的知识建构,而非历史哲学意义上的知识建构。主体建构知识,但是主体建构知识不能脱离他所处的社会环境。资本主义社会的知识建构是围绕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的,更多地维护资产阶级利益,以及更好地体现欧洲中心主义。后殖民主义理论虽然借助了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指出在社会中权力压制的普遍性,但是缺失了对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深层分析,抛弃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解读思路,停留在经验历史观的层次上,在其学理逻辑上存在着明显的瑕疵。“可以想象,这种解读思路是不可能认识到历史性的社会关系即由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发展过程所建构出的具体的、历史的劳资关系的重要性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并不关心从物质劳动到非物质劳动的社会发展过程,也不关心从传统的帝国主义时代到新帝国时代的社会发展过程以及由此而显现出来的社会内在本质……把自己的理论目标局限在‘在帝国的范围内,通过一种民主政治行动的伦理工程来进行反抗帝国的事业’。”〔15〕后殖民主义理论在论述西方知识是围绕欧洲中心主义建构起来的,但是却没有进一步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这一角度进行原因剖析。他们只是在做事实陈述,却没有从私有制社会内在矛盾运动维度上去解读这样的事实。知识不仅体现了话语主体与话语客体之间建构与被建构的关系,而且体现了资本家对社会其他人群进行人身控制的权力关系,喻示出知识与权力水乳交融的共谋关系。而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知识与权力的关系则受资本逻辑的支配,服从与服务于资本剥削与增殖的目的。此时的知识既建构出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经济关系,也建构出资本增殖目标对人类生活的普遍规定。我们要从马克思意义上的历史过程性的社会关系而不是从一般性的社会关系入手来进行解读。话语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法权或经验历史观意义上的所有权,国际话语权的不平衡是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的必然产物,是西方国家对殖民地国家经济上剥削、政治上压迫、文化上压制的必然结果。话语权的最终平等有赖于利益的平等。而利益平等是在一定的经济政治秩序中体现出来的。因而,话语权的建构、利益的平等必须与反对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建立经济政治新秩序相联系。简单的话语批判并不能获得话语平等。要想获得真正的话语平等,就必须深入到对经济和政治旧秩序的批判中。殖民主义话语作为资本与权力关系的外显形式,用理性的方式把非理性的话语伪装起来,对其解构和批判当然离不开对资本与权力关系的批判。非理性话语实际上是一种话语暴力,其赖以存在的政治基础是帝国主义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殖民地国家要想彻底地改变自身在话语系统中的不平等地位,就必须要反抗霸权话语背后的资本与权力。换句话说,只有加大对资本与权力关系的批判,才能真正解构殖民主义的话语霸权。

后殖民主义者致力于通过消解话语、文化霸权来获得平等,显然是难以奏效的。话语斗争的手段不能代替革命的手段,因为话语斗争并不能改变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基础。文化霸权归根结底是经济霸权、政治霸权在文化领域的自然延伸。国际话语权不平等的根源就在于经济上的不平等,而它直接产生于资本主义社会物质生产过程之中。马克思主义依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资本逻辑在全球范围比其在民族国家范围会得到更充分的表现(这也是资本强势国家一贯实行内外‘双重标准’的根本原因),因为资本具有‘天生’的国际性,不断生产和创造新的空间是其本质的外在表现形态。”〔16〕要从资本主义的现实的物质生产出发,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殖民者—被殖民者的交往形式理解为西方的历史书写、文本叙事的基础。“旧的、还没有被排除掉的唯心主义历史观不知道任何基于物质利益的阶级斗争,而且根本不知道任何物质利益;生产和一切经济关系,在它那里只是被当做‘文化史’的从属因素顺便提到过。”〔17〕后殖民主义理论批判不能替代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全部批判。“马克思主义的最终目标是要建立一种无阶级、无私有制、无压迫剥削、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共产主义社会,因此,其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主要是针对资本主义的不平等、剥削与压迫大众的本性,批判的目的是为了消灭这样一种社会制度,而非仅仅停留于对某些现象的揭露。”〔18〕

四、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路径选择

(一)确立话语安全观是提升国际话语权的重要前提

“历史一再昭示我们,国际话语权既不是天赋的,也不是自封的,更不是别人恩赐的,而只能靠本国的有意识争取方能得来。”〔19〕殖民主义战争给广大被殖民国家带来了深重的民族灾难,宗主国的侵略史与殖民地的苦难史、抗争史相互交融。经过艰苦卓绝、顽强不屈、矢志不渝的斗争,后殖民国家逐步摆脱了西方国家赤裸裸的殖民化统治,但并不意味着能够彻底摆脱西方国家的控制。从经济霸权、政治霸权到文化霸权的逻辑演绎可以看出,西方国家在丧失了政治经济特权后,试图通过文化同化后殖民国家,变成他们所需要的同一性。由此观之,脱殖后的广大后殖民国家依然处在西方资本的支配逻辑下,只不过资本运作的逻辑已不是传统的赤裸裸的暴力机制。西方国家建构起比较独特的自我同化他者的同一性的话语表达方式,通过排他性的霸权话语的再生产机制排除话语的异质性,以对当下统治秩序的辩护来巩固既有的利益格局。国际话语权不平等的结构就是资本逻辑作用的结果。西方国家把体现自身利益的话语系统打造成全球普适话语。后殖民国家的话语在这种不平衡的国际话语生态中是缺位的。“有关殖民战争的描述依然带着明显的西方中心主义式的优越感,对于相关国家的歉意也付之阙如,而对于冷战期间的各种战争却继续遵循着极为明显的冷战思维。”〔20〕建构国际话语权,是后殖民国家书写自身历史、维护国家利益、增强民族自信的必要之举。后殖民国家要将其提高到关系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的高度,视为民族振兴的重要一环。为此,要确立话语安全观,拓展对安全观念的理解,即安全还应该包括话语安全。后殖民国家要改变话语交流与对话中的不设防状态,筑就话语安全防护的“防火墙体系”。

(二)将发展优势转化成话语优势是提升国际话语权的必由之路

后殖民国家应该立足于自身特殊的国情,通过积极的国际参与,将发展优势转化成话语优势。国家不论贫富、大小、强弱,都拥有话语权。这只是从一般意义上对国际话语生态失衡的现状进行批判。这种批判思路只能连接到伦理学意义上的“应然”批判层面,而无法从科学性的角度揭示这种话语权差异的历史生成基础。话语权的概念是被提升到社会历史观层面的哲学概念。后殖民国家如何争得与西方国家一样的语言能力?如何实现话语权力向后殖民国家的回归?话语权趋于平等的过程就是利益趋于平等的过程。后殖民国家反对帝国主义国家,并不仅仅是为了争得平等的话语权,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促使国际社会形成经济政治新秩序。西方国家通过精心部署的政治、经济、文化战略等来捍卫其话语权。换句话说,建构自我与解构他者的双重表现手法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有所表现。“只有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出发,把现实生活理解为实践的过程,并努力诉诸革命实践去摧毁旧意识形态的物质基础,才可能从根本上扬弃旧意识形态,上升到科学的境界中。”〔21〕霸权话语起作用依靠的是压制性的权力结构。后殖民国家不但要阻止西方国家霸权话语的生产和再生产,从话语的同一性向异质性转变,促进话语的去殖民化,而且要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实现政治独立后的经济独立和话语安全,最终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民族解放。后殖民国家一方面依然要“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另一方面要注重把自身的点滴发展优势转变成话语优势,促使国际议题向所有国家开放,并形成理性对话与坦诚交流的机制。平等话语权的出现有赖于制定合理的话语表达机制,即限制强者,保护弱者,平衡双方的地位,搭建话语沟通的平台和空间。话语沟通的过程就是利益博弈的过程。博弈的结果既有可能是话语领域中的霸权越来越强,也有可能是话语权越来越趋于平等。后殖民国家争夺的是话语权,而不是话语霸权。

(三)以“北京共识”为蓝本是提升国际话语权的快捷通道

后殖民主义理论不能为处于话语渴求状态的后殖民国家提供思想观念资源。换句话说,后殖民主义理论不能成为后殖民国家提升国际话语权的价值支撑。那么,后殖民国家该如何破解话语上的殖民与被殖民的困局,确立话语主导权,满足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提出的诉求——抹除“东方”与“西方”这类概念呢?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学者雷默更是把中国的发展经验概括成“北京共识”,认为“北京共识”是一种有别于“华盛顿共识”的发展模式。“‘北京共识’是国际上对中国发展经验的一种概括和总结,它探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到底是如何组织的,以及中国经验对世界上其他国家的适用性问题。”〔22〕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也越来越大,那么作为中国的一些成功做法也必然会被提炼、概括和总结,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实践、理论实践和制度实践。尽管对“北京共识”评价不一,但其作为对中国发展道路、发展模式的另类表述,是冲破西方话语权的典范,对包括后殖民国家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都具有借鉴意义,同时也为后殖民国家探索建构国际话语权指明了方向。“北京共识”较好地处理了全球化与民族化的关系。中国主张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对话代替对骂和对抗,主张“互信互利,平等协作”而不是“结盟—遏制”,推进国际社会朝普惠型、共享型发展。中国旗帜鲜明地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通过自身的现代化实践,打破国强必霸的魔咒,以此来重塑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这些有益的探索也必将融入“北京共识”中,与其共同成长。“北京共识”的话语体系有利于打破西方中心论,同时又没有立足于狭隘民族主义。

(四)设计话语传播技巧是提升国际话语权的有力保障

后殖民国家应该认识到,建构话语权是一项全民性的工程,应该调动国民热情,形成多元化的话语主体,并学会用同一种声音讲话。在话语传播主体上,要实施多元化主体的策略,既有自上而下的政府顶层设计,也有自下而上的民间智慧。在话语传播内容上,要进行合理分解,变繁为简,雅俗共赏。在话语传播形式上,采用时尚化、新颖化的话语形式,既生动活泼、不拘一格,又不会言不达意。尤其要利用好新媒体,提高话语传播的信息化水平,树立信息权威。习近平同志指出,“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要努力提高国际话语权。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发挥好新兴媒体作用,增强对外话语的创造力、感召力、公信力,讲好中国故事。”〔23〕在话语传播目标上,要进行阶段式地设置,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在话语传播效果上,要及时反馈,以便于及时检验话语传播的实际效果。在话语传播策略上,要重视对口交流和话语的双向传播,使得话语传播更加具有针对性和实效性。

注释:

〔1〕陈曙光、余伟如:《中国话语建构:原则与目标》,《湖湘论坛》2014年第4期。

〔2〕〔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8、72-73页。

〔3〕〔16〕叶险明:《关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认识的历史论批判》,《哲学研究》2013年第9期。

〔4〕〔5〕张其学:《后殖民主义语境中的东方社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1版,第91、91页。

〔6〕〔12〕李应志:《解构的文化政治实践——斯皮瓦克后殖民文化批评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第1版,第15、16页。

〔7〕徐贲:《统治与教育:从国民到公民》,牛津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70页。

〔8〕李兰芬:《女性话语:女性解放的“权力”视野》,《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9〕〔19〕檀有志:《国际话语权与公共外交路径》,《对外传播》2013年第4期。

〔10〕Robert Young,White Mythologies:Writing History and the West, First published 1990 by Routledge,pp.200-201.

〔11〕夏基松:《论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时代特征》,《新华文摘》2013年第10期。

〔14〕杨生平:《试论后现代主义价值取向》,《新华文摘》2013年第18期。

〔15〕唐正东:《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视角及学术意义——从对西方学界的几种社会批判理论的批判入手》,《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29页。

〔18〕郑详福、李双套:《当代西方大众文化批判理论评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4期。

〔20〕孟钟捷:《如何培育健康的历史意识——试论德国历史教科书中的二战历史叙述》,《新华文摘》2013年第18期。

〔21〕俞吾金:《意识形态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61页。

〔22〕杨学功:《全球化与“中国模式”——兼谈雷默的“北京共识”》,《学术界》2010年第1期。

〔2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1版,第162页。

〔责任编辑:钟和〕

黄成华(1976—),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2012级博士生,广东医科大学社科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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