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炊烟
乌云开动,天空中的伞兵降落大地
在沟壑中换乘骏马
在江河湖海里验算着加法和乘法,枪炮轰鸣
雷霆产下虫卵,闪电的子孙
钻出苍穹的蛋壳
每一滴暴雨都会捡起一个尖叫的少女
每一路天火都会烧焦几个蛮荒的世纪
大雨中我从矿上骑车往家赶
上衣口袋里装满湿漉漉的炊烟
夜晚发亮
夜晚发亮、石头呕吐、诗歌敲门
重金属内风云激荡
大雨剥去心理学的外衣,金子伸长双手乞讨
精米在仓库内高声喊饿,豺狼做了绵羊的新娘
白鸽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王
钻石怀孕、斧头分娩、蜜蜂生下大象
乌龟抓住闪电的底裤
黑暗在形式主义的琴弦上蹦跳
音乐的五脏六腑挪移,失恋的花粉扑天盖地
火焰中跑出鹅毛大雪
月光的蜂蜜被江山的熊嘴吸干
导弹闭口,炸药无言,含羞草缠上巡洋舰
枪筒中射出花鹿的奔跑,煤炭蛇一样自动钻出地面
失业的矿工大口嚼着固态的阳光
火车载满成年的乌云和恋爱中的暴雨
驶向干涸的戈壁和沙漠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但我却一直保持沉默
一个口吃者对着大海的辽阔
只能在在内心深处发出期期艾艾的赞叹
面对生活,我甚至没有一只青蛙说的高亢
没有一只黄鹂说得动听
没有一块煤炭说得深沉
没有一盏萤火说得明亮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但我却一直保持沉默,广漠的天宇上
留下一个冥想者蹑手蹑脚的足迹
辽阔的大地上
狭小的房间内,独对推积如山的文字垃圾
一个疯子不断祷告让我写吧
假如生命的大锁还暂时锁住灵魂的大门
窗外,一颗摇曳的棕榈树
正努力地把雷霆的倾述塞到舌根下
迷惘的大雾
周围太黑暗了,天空中的亮点屈指可数
假如有那么一颗星星突然离开高处的洞穴
站在我的面前
八岁的我一定紧紧牵住她的手管她叫姐姐
趁着狐狸还没长出一张妖精的脸
我必须快步穿过那片山林
趁着老鼠还没把臆想中的大象吞下
我必须跑着穿过那片草丛,如果有豺狼跟上来
我会毫不犹豫地割掉自己的影子喂它
如果有老虎拦住去路
我会送它一阵内心溢出的迷惘大雾
黑头发飘起来
在坎坷的乡村公路上
找到几块掉落的黑色化石,和它们说好了
我给予其燃烧的种子,它们回报满地火写的诗行
在野的圣贤,足以蔑视执政的冬天,捧着它
像抱着久违的恋人,我带它去遥远的北极
用这把火做的锄头去开垦一地的寒冷和荒凉
捧着大炭,走上那列
已经冻僵的火车头上
给它的体内注入热血和食粮,带它一起去远方
在林海雪原辽阔的肌肤上
一只狂放的大笔恣意地书写着十万头野狼
惊世骇俗的梦想。你看,这火车头拉出的长长煤烟多像
一个东方少女迎风飘摆的的黑发
月亮
有时候月亮会从我的血液里升起
带着遍体的冰凉
将宇宙的广袤细细地打量
有时候月亮会潜伏在我的体内
用我乌云般厚实的肌肉
遮住她面孔上哲学的旷古惆怅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里
埋藏做一个纯白的银矿,我肌肤表面布满的秋霜
是她渗出的冰冷形而上之目光
黄昏
落日拎起村庄,霞光掀动黄叶
记忆在山谷的幽暗处
兀自摸索,仿佛一个坡脚的老狐奔走缓慢
我要到黄昏里笑几声
一个刚嚼过现实铁块的家伙
在黑暗里的口气是肯定不友好的
当夜之眼波漫起的时候
我一身的冰块刚好暮霞般倒坍
深秋的原野
黄昏,秋虫们自娱的弹唱
愈来愈高、愈来愈稀薄
一一仿佛他们正坐在高高的云天之上
向下挥洒天籁,时空无垠
锯齿般起伏的江山
在无边的凉意中浸泡,呈现铁质的光辉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极目眺望,我眼底的乌黑
滑向苍穹
深秋的原野,缄默、旷远
深蓝色的、浓稠的寂静沿空旷的土地
缓缓前行一一它忽然转身
看了一眼萧条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