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楠
(辽宁大学 文学院,沈阳 110136)
经验的理性与理性的经验
——对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思考
高楠
(辽宁大学 文学院,沈阳 110136)
[摘要]近年来有一种做文学理论却不潜心研究文学的倾向,这与文学的求解常常须在文学之外这一合理的学科延伸有关,但延伸是有限度的,即它不能越过从文学理论发生时即已确定的文学理论与文学的关系体界限,一旦越过,文学理论便失去其理论家园。文学理论的品格在于向着文学生成,在向着文学生成的过程中它须借助于其他学科的普遍性或一般性命题,求解文学的普遍性或一般性。后者的这种求解是对于前者的应用,即是说,文学理论在求解文学的普遍性或一般性中,使得其他学科如哲学的一般性命题获得应用价值。从文学理论的经验——理性性质而言,无论从这种经验——理性所由发生的文学对象而言,还是从其用于理解文学的表述性的理论形态而言,它都只能是基于文学的,它的一切延伸性的理论研究,都在与文学的关系体中获得价值。
[关键词]文学理论;文学;关系体
前几年,就文学理论研究对象问题国内文论界曾有过一段算得上激烈的争论。有学者将之概括为文学理论的家园之争。尽管这场争论与当时有些危言耸听的文学边缘化的说法有关,也与大众文化对所谓精英文学、庙堂文学的冲击甚或解构有关,但就文学理论本身而言,确实有一个延续几十年的研究对象模糊不清的问题。由研究对象的模糊不清导致文学理论与文学实践关系的模糊不清,又由这种不清而二者忽聚忽离,彼此冷漠甚至解体。其结果,便如当下一些文论界人士与文学界人士所共同报怨的,即文学理论越来越“不文学”,文学也越来越“不文学理论”。而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这已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文学与文论被拆解的关系合理性
文学理论与其他理论的区别,或者说,文学理论的理论特殊性,在于它是以文学为研究对象的理论。这种理论特殊性的确认是来自西方的,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无论是印象性的、修辞性的、主题性的、历史性的,抑或结构性与语言性的,西方文学理论的研究对象都指向着文学,这是它们20世纪前的文学理论传统。但这种情况进入20世纪后开始发生变化。文学的一些条件性的东西或思维性的东西,如社会条件、政治条件、经济条件、历史条件、语言条件、传播条件、文化条件、民族条件,以及原型思维、潜意识思维、逻辑思维、结构思维等逐渐代替文学而成为多元化的、多领域化的文学理论研究对象,这是一个理论条件转换为理论主体的理论研究过程。引发这一过程的原因很复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大概是西方传统主导性哲学的解体,它的多元化建构的展开,以及由此产生的冲击力与吸引力,有效地征用了原本集中于文学的研究热情。而中国在20世纪初开始逐渐见出规模的现代文学理论建构,恰恰是受到西方传统文学理论的影响,以文学为对象而展开的。其实,在中国现代文学理论之前的中国传统文学理论——近来有中国学者将之称为诗文评的文学理论,并不是集中于独立的文学对象,而更多的是在文与艺、文与史、文与哲等关连体中进行品味与思考,那是一种浑融的、经验感受式的文论、诗论、艺论。这种浑融一体的文论至今也仍然有所延续,常用的文艺理论、文艺学的说法,把文与艺并举,就是这种有所延续的领域性或范畴性的证明。但尽管如此,就中国百余年文学理论的总体情况说,文学这一研究对象是被对象地确定的,文学理论与文学确定着并维系着互动互构的关系体。这一关系体是文学理论据文学而论及文学据文学理论而文的合法性的由来*中国著名文学理论学者钱中文曾专门阐释“文学理论的合法性危机”这个问题,他对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界出现的种种否定文学研究对象,而把各种非文学研究对象纳入文学理论的做法进行批判,认为非文学对象不能代替文学成为文学理论的对象,因为它们不是文学现象。他认为“把这些东西的讲解当作文学理论来讲,文学理论本身就给掏空了,它原有的那些价值,都被转换了”。因此,尽管他一方面把文学理论向其他学科延展看作是文学理论的一个发展,即认可这种扩容的合理性;一方面,他又强调文学理论扩容是有条件、有限度的,这个条件与限度,就是文学理论不能离开文学这一研究对象。见《文学理论:求索与反思》,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北京,2013年版,第14页。。
不过,这一守护着理论合法性与文学合法性的文学理论与文学的关系体,新时期以来的30余年中,却被不断地解构着,而行使解构的力量又恰恰来自构成这一关系体的双方即理论与文学。
从文学方面来说,它试图挣脱这一关系体的力量似乎更为久远一些。这里有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差异性原因——比如在1980年代形象思维大讨论中,二者的不可包容性便曾被尖锐地提出,其余波所致,有力地冲击当时尚占有绝对优势的现实主义文学及认识论文学理论,并关联性地引发了先锋文学的繁荣及能动论与主体论文学理论的思考。这里也有某些文学家对于文学的自由境界的幻像——现实地说,文学家们总是在各种各样的现实约束中创作,其中当然包括文学理论的约束,但他们中不少人却又愿意用不受文学理论约束或很少受文学理论约束来自慰与标榜。其实,从小学初中高中的语文讲授到大学的文学理论讲授与文学作品鉴赏,再到文学家们文本出版过程中编辑的不乏理论根据的审读,文学理论都潜移默化地约束着写作与传播。还有,就是30余年来文学中不断增长的追逐市场效应的媚俗倾向。在这种倾向中,感性娱乐愈益成为生活体验与创作体验的活跃力量,愈来愈使得对于文学的深刻理解与对于文学的超越性追求,成为一些肤浅写作者避之不及的冰山——而理论,包括文学理论,总是在一般性概括与抽象性提升中,不同程度地接近着深度与超越。当然,这里更有不同阶段、不同程度但又延续不断的文学理论对于文学的若即若离甚至隐匿与疏离文学的理论自恋与自闭倾向。对这样的倾向,德里达在他批判结构主义的檄文中称之为在理论自闭中陶醉,说这是“以试验性狂热和模式化繁衍为特征的结构主义激情自行发展壮大”[1]6。从根本上说,文学从与文学理论的一体性关系的脱出,其实是一种理性的遁逃。对文学与文学理论的这种一体性关系,有中国学者曾明确地概括说:“对于大作家来说,深刻的思想理论帮助他们切入具有巨大震动力的命运、价值与人的生存处境艰辛的终极思索,理论与创作总是相得益彰的。”[2]29
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所遭遇的解构力量,从新时期以来的文学理论方面来说,则可概括为如下四个原因:首先,文学理论新时期初始阶段的自我否定。这一否定分为三种情况:一是1980年代初产生于“文革”结束的逆反性否定。不言而喻,文学理论在“文革”的一段时间里成为政治劫难的理论工具,当时各种重大理论批判,都不同程度地与文学理论相关,或者直接就打着文学理论的旗号,这成为1980年代否定文学理论、批判文学理论的逆反心理的由来。而在这种逆反性批判中,文学理论的种种说法被不同程度地提炼为理论批判的命题,这类命题因此从与文学的一体性关系中抽离出来,成为单独批判的理论问题,如文学的专政工具论,文学的阶级斗争论,文学理论的主观唯心论、机械反映论等。二是当时的理论批判,使理论的批判武器亦即用于批判的理论(虽然当时这样的批判理论还未及建构,而主要是一种对于所批判的理论进行反向强调的理论,如用马克思主义的现实主义理论批判所谓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现实主义理论)成为被特别关注的理论,并因此被剥离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而单纯理论地强化及理论地运用。三是进入新世纪,文学理论面对大众文化的狂热之风,急欲走出既有理论构架,从而脱离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单独地面对既有理论,对之实施解构性的理论否定。上述这三种情况的否定却共时性地带来一个解构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后果,即理论自顾尚且不遐又何顾它与文学的关系体。
其次,新世纪以来大众文化的迅速繁荣,使文学理论与文学这一关系体在无所准备的情况下便面对一系列带有时代逼迫性的问题,这类问题强化了上面提到的文学理论的自顾不遐,从而使文学理论突围式地别求新路。如新世纪初几年时间里先后发生的文学理论研究对象之争、理论扩容之争、理论多元化之争、文学边缘化之争等,在这类争论中都涌动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冲动,即文学理论自救的冲动。这便难免造成一定程度的理论混乱,有学者称之为“理论的浮躁”,由此产生出一种使文学无所适从的从而出离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破坏力。
其三,在中国文学理论圈里,相对于中国文学理论,体现着绝对强势的西方文学理论的影响。如上所述,20世纪以来,西方文学理论愈来愈表现出一种疏离文学的倾向,并愈来愈表现出借文学而言他的理论兴趣。文学在这样的兴趣中不再是对象性主体,而是沦落为其他理论兴趣的事端、其他理论兴趣的案例,或者成为其他理论兴趣进行理论引伸的资源。德里达曾表述他出于哲学兴趣而特别地关注文学的四点原因,这四点原因中没有一点是直关文学本身的*德里达《书写与差异》的“访谈代序”中解释他出于哲学兴趣而关注文学的四点理由,即文学是他所研究的书写课题的一种书写形式,文学提供着一种具有解构力量的哲思,文学是一种有权说出的自由言说以及文学存身于一种确定的文本中。显然,德里达的四点理由,都是文学满足他哲学兴趣的理由,而非研究文学自身亦即由此建构一种以文学为对象的文学理论的理由。(《书写与差异》,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北京,2001年版,“访谈代序”第20、21页)。德里达对待文学的这种研究态度,在西方文学理论研究中是具有代表性的。
其四,1990年代以来受上述西方文学理论的强势影响,中国文学理论的建构,淡漠于文学实践而兴趣于理论自身的理论研究趋向导致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被逐渐认可,并逐渐取得合法性。这种脱离文学实践向理论自身不断凝聚的兴趣,集中体现为理论自证的兴趣、命题抽象的兴趣、逻辑推衍的兴趣以及体系结构的兴趣。这类单纯的理论兴趣所以能不断地凝聚并派上用场,与当下通用的领域疆界明显并且确定的高校学科体系、学术交流体系、立项评奖体系有关,与文学理论随大规模社会转型而进入解构与建构的自身活跃期有关,同时也与一些研究者脱离实践而对理论研究急于求成的学术心态有关。
二、文学理论是向着文学生成的理论
毫无疑问,文学理论是一种理论,是一种关于文学的理论。西方传统文学理论不言自明地证明了这一点,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理论同样不言自明地证明了这一点。就文学理论的生成与建构而言,它是以文学为生发本源的。它的理论结构、理论话语,以及深入求解的理论问题,都是向文学而生并且因文学而生的。
韦勒克·沃伦说过一段常被坚持文学理论必须研究文学的学者所引用的话,这段话以文学为对象,对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与文学史进行了区分,并强调了文学理论研究文学的理论属性:在“文学‘本体’的研究范围内,对文学理论、文学批评和文学史三者加以区别显然是最重要的。首先,文学是一个与时代同时出现的秩序(Simultaneous order),这个观点与那种认为文学基本上是一系列年代次序而排列的作品,是历史进程上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观点,是有所区别的。其次,关于文学的原理与判断标准的研究,与关于具体的文学作品的研究——不论是作个别研究,还是作编年的系列研究——二者之间也要进一步加以区别。要把上述的两种区别弄清楚,似乎最好还是将‘文学理论’看成是对文学的原理、文学的范畴和判断标准等类问题的研究,并且将研究具体的文学艺术作品看成文学批评(其批评方法基本上是静态的)或看成‘文学史’”[3]。这段话的明确之处,在于它强调并坚持着文学才是文学理论、文学批评及文学史围绕着并守护着的对象本体,并以这一对象本体进而构成各方面研究的关系本体。文学理论无论在其自身建构中涉及怎样的文化空间与社会空间,涉及怎样的无比生动的多角度的研究视野,它都只能在文学中存身,并向着文学生成。
而纵观中国现当代百余年的文学理论建构过程,从根本上说,每一阶段的理论建构,都是建构于文学这一对象的。就建构初始阶段的梁启超、王国维、陈独秀来说,他们可以称为现代文学理论创构期的代表人物。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直接就当时的小说文学文体立论,阐发小说移风易俗求得群治的功能:“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4]1这是中国现代文学理论创构期的取向性奠基,它深刻地揭示了文学理论与文学的一体性关系,即无论文学理论研究文学的什么,它都须研究文学这一本体。王国维的《红楼梦研究》,一方面继承着中国古代文论传统,在引伸于圣人之言的理与欲中寻觅文学的道德根基;一方面,又借助西方知识与实践,美与壮美的二元思维,揭示《红楼梦》之精神。这一中国现代文学理论创构期的扛鼎之作,进一步表现出文学理论向着文学凝聚,为着文学展开的指向。即是说,无论用中国的传统方法,还是用西方的方法,文学理论所研究的,须是文学这一本体。至陈独秀,他的《文学革命论》从革新政治角度论述革新文学,提出“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至诚的写实文学”[4]28-30的主张。这也是在强调无论怎样思考文学与时局与时代与民族与传统的关系,同样离不开文学本体,这是后来在中国文学理论中具有强大延续力的文学阶级论、文学革命论、文学政治论的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基础性确立。此后,鲁迅、周作人、胡适等强调启蒙精神的文学理论,宗白华、朱光潜、郑振铎等注重艺术性的文学理论,茅盾、冯雪峰呼唤革命力量的文学理论,延安时期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强调“二为”方向的文学理论,及至新中国成立坚持无产阶级专政的文学理论,“文革”期间鼓吹“三突出”,“反走资派”的文学理论,新时期突出为人民服务主旨的文学理论,包括1980年代呼唤文学主体性的文学理论,都延续着中国文学理论创构期所铺设的以文学为本体对象的路数,尽管在这一路数上,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主要问题,有不同的研究热点与研究方法。无须赘言,历史必然性与历史合理性,总是存在于历史延续性中。换句话说,在纵贯百年的历史延续性中,我们所见到的,是中国文学理论以文学为研究对象这一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历史必然性与合理性。
至于中国古代文论,尽管如前所述总体上是诗、文、史一体状态,但这种一体状态作为对于文论的关系规定,所规定的仍是融通着文学、文章及史学哲学的广义的文与文论的一体性。即是说,在中国古文文论传统中,诗论也好,文论也好,艺论也好,都是诗、文、艺对象性地展开着的,都是守持着与后来统称为文学的关系一体性。因此,无论是孔子的以政释诗还是孟子的以人论艺,乃至老庄的以自然论谈文学,都坚持着当时的文、史、伦理、政治、哲学、美学、宗教意识的一体性,这种坚持正来源于关系对象的诗、文、史的一体性规定,这就是关系规定。后来,文学日渐从文史浑融体中独立出来,与之相应,在关系体中对于文学进行对象性研究的文学理论也便日渐演进为相对独立地面对文学的理论,这是一个文学与文论在相互作用中彼此逐渐明晰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文学作为书写与阅读的文体,逐渐有了一些独具的东西,如它的表现内容、表现手段、表现技巧,它的体式特征、功能特征、语言特征,它的接受兴趣、评议尺度、流派风格等。与之相应,文论也随之向这些独具的东西集中,当文学终于作为文学从文史一体中突显出来,文论也便终于作为文论而从论文大类中突显出来。这是一个由原来的浑融关系变成区分关系或差异关系的循序渐进的文论与文学关系体的演进走向。在这一走向中,文学成为可以侧重面对的文论对象。国内学界有一种看法,即在中国古代,这种日渐突显的文学的书写与接受,当起于魏晋时期。郭绍虞曾在中国古代批评研究中论及这个问题,他认为这是一种对于文学的自觉,导致这种自觉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修辞技巧性的,如汉赋特有的一套书写表达技巧,一是创作主体性的,如人物品澡的文学表现。不过,把这种特征性突显称作文学自觉,似乎还可以进一步思考。因为论技法,作为中国古代代表性文学文体的诗,早已较汉赋有了自己的技法自觉性,而且一直延续下来,不像汉赋不久便被否定了。作为创作主体,通达于道的人品修养一直是文学这类书写与接受所强调的,而魏晋风度也很快便成为一个历史阶段的主体特征。何以更具历史延续性的不算自觉,而独有汉魏这段称为自觉呢?自觉也可以说是有的,但却是渐进的,而非到了某一时代就猛醒了的。不过,尽管自觉说有待商榷,郭绍虞对于文学批评(文学理论)的文学对象性强调,是合于文学理论的关系属性的。*郭绍虞认为,“到了魏晋,始有专门论文的作品”,“也就产生了自觉的文学批评”。(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42页)显然,郭绍虞的文学理论是摒弃了诗的理论,他所说的文学自觉,也仅止是“文”的文学自觉,这无论是对于始终占据中国古代文学主位的诗,还是对于此前及此后的文论,以及郭绍虞所研究的中国文学批评史一直坚持诗论主线,均证明“自觉”之说有待商榷。
为中国开启现代文学理论序幕的西方文学理论,纵观其起于古希腊的传统文学理论,从柏拉图《伊安篇》专论诗的灵感,到亚里士多德集中研究悲剧与史诗的《诗学》,再到贺拉斯的《诗艺》、郎加纳斯的《论崇高》、布罗多《诗的艺术》、狄德罗《论戏剧诗》、雪莱《为诗辩护》、左拉《戏剧的自然主义》、莫泊桑《“小说”》、别林斯基《论俄国中篇小说和果戈里君的中篇小说》、托尔斯泰《艺术论》、詹姆斯《小说的艺术》、伍尔芙《现代小说》、托马斯·曼《论小说艺术》、阿尔多诺《当代小说中叙述者的处境》等,尽管文学理论与文学的强而有力的关系延续体在20世纪以后逐渐弱化,但延续的历史线索是明晰的,在延续中体现的这一关系体的历史必然性与合理性也是确然的。
不过,有一点须指出,即在文学理论与文学的关系体中,由于文学是现实生活更为切近的反映或表现,它相对于探询文学一般性的理论而言,自然是更富于对于现实的活跃性,也更具有现实的经验根据。而理论总是向着现实经验生成,它正是在向着现实经验的生成中与文学结成文学理论——文学关系体。然而,自1990年代以来,面对变化迅疾的文学实践,文学理论却没有拿出力度相当的应变而变的对应,以致有所滞后。对文学理论滞后于文学实践的情况,钱中文曾阐释说:“文学理论课程中的一些内容的确跟不上现实的发展和文学的实践,这也是存在的。当然这有它的难处,因为文学理论需要的一般是那些公共认可的东西,比较稳定的东西,恐怕不易随时变动。”[2]11不过,也应该看到,正是这种一体化的关系体,不断从关系体内部激发理论的活力,这一关系体的重要属性便是其遵循文学理论与文学相互作用的一般性而超越现实生活的必然属性,而在其中生成的文学理论也就更把自己的生成必然依附于文学的必然。理论对于现实的超越,不是时间性的,而是见于一般的共时性的。作为一般,它潜身于不同时间中展开的现实具体与经验具体,形成现实具体与经验具体的一般规定性,文学理论对于文学的超越性便体现为文学合理的或理应如此的必然规定性。当如此阐释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中理论滞后于文学现实又超越于文学现实的关系时,有两种情况须予强调:一是具有这种滞后与超越双重属性的理论,须是在关系体中向着文学敞开,又因文学而建构的理论,而不是疏离文学靠单纯的理论兴趣建构的理论,当然更不是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二是这种关系体中的理论,又不是观念化的文学理论。所谓观念化,即把得于经验具体的一般性恒常化,用一般性强制经验具体、否定经验具体。德里达在批判封闭、僵化的结构主义者时指认这是“时间性形而上学”,说这类人只对共时性保持兴趣与敏感。[1]40这里所说的一体性是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实践属性,它一方面接受着文学理论——文学关系体外部的更大的实践关系体的作用,同时,又决定着文学理论必然是在文学实践中向着文学生成并超越文学具体,以其超越性引导文学具体、理解与接受文学具体的理论。它在向着文学生成中获得对于文学的理论价值。
三、文学理论是对于文学应用的理论
就文学理论的理论属性而言,它属于应用理论。这种应用性来源于它必然与所处关系体另一方的文学形成的对应性互动。即是说,它必然在对于各种文学活动及文学现象的阐释中获得理论之用,并在各种文学活动及文学现象的阐释中寻求理论生发与建构的途径。
作为理论,文学理论具有与其他理论同样的属性,这就是抽象性。通过理论抽象,具体的现实生活及具体的生活历史过程被滤掉其具体的差异性与个别性,以其一般性或普遍性获得概念表述形态。通常说的本质、规律、结构等,就是经由这样的抽象过程而获得。抽象是意识对于对象的思维运作。思维运作有其自身的规则程序,这套规则或程序便是逻辑。逻辑是意识世界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形式,“想象的世界无论怎样不同于真实的世界,它应该有与真实世界共同的某种东西——某种形式”[5]24,这种形式就是所谓逻辑。通过或借助这种形式,对于世界的理论占有才有“真”价值。通常说的理论范畴便是经由逻辑而抽象地占有世界的思维之网的一个个网结或支点,通过这一个个网结或支点,在合于逻辑的运作中,思维系统化,理论体系化。但不管经由一个个范畴而逻辑地占有世界的理论揭示着怎样的世界普遍性或一般性,它都是在理论主体与客观世界的一定关系中得以实现。而这类关系又总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可以是空间性的,也可以是时间性的。空间性在理论中体现为领域性或学科性,时间性则体现为历史性及延续性。马克思曾谈到过理论抽象的历史关系问题:“最抽象的范畴,虽然正是由于它们的抽象而适用于一切时代,但是就这个抽象的规定性本身来说,同样是历史关系的产物,而且只有对于这些关系并在这些关系之内才具有充分的意义。”[6]马克思由此揭示了理论抽象的历史相对性问题。
在理论与客观实在的空间关系中,不是理论决定着理论的生成,而是客观实在决定着理论的生成。这体现为理论的对象规定性。古希腊哲学强调理论的光照效果,在光照隐喻中,理论被赋予使世界及事物中的真理得以澄明并澄明地展示出来的意义,西方学者又称此为阿波罗效应或阿波罗精神。这实际就是在强调理论的对象性效果——即使对象中隐匿的东西(本质、规律、必然性与恒常性)得以澄明。在这样的理论理解中,西方源远流长的认识论便获得了一种根基性的自信,即世世代代的西方哲人们都相信,世界及事物的真理是可以理性地把握的——这真理便是存在,使真理得以澄明显现的理论便是形而上学。对西方形而上学的真理意识,哈贝马斯阐发说:“尽管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间矛盾重重,但是,随着巴门尼德而产生的形而上学思想一般都把存在者的存在问题作为出发点——因此,这是一种本体论意义上的形而上学思想。真知追求的永远都是普遍性、永恒性和必然性。”[7]哈贝马斯说的本体论意义上的形而上学思想,便是理论的对象之用的本体意义的哲学揭示。其中,存在者的存在乃普遍性、永恒性和必然性层次的至大至博的思考,而作为存在者的研究对象,它的存在的被揭示,便有了真理的光照效应。
受西方理论影响而建构的中国文学理论,虽然无论在思维方式上,在概念的观念运用上,以及在逻辑体系的精纯追求上,都存有自己的传统延续痕迹,即更多地带有因实而用的倾向。不过,这并不影响它在追问文学对象这一存在者的存在时,西方式的普遍性、永恒性和必然性的思考与研究仍然被普遍地坚持。这形成中国文学理论尚用与循理的特点。
尚用的传统,在百余年现代文学理论建构中幽灵般地聚而不散,它总要在形而下的现实中寻找依托,即坚持“格物而至知”。它依托于启蒙、依托于阶级、依托于革命、依托于政治斗争、依托于大众文化,等等,在这样的依托中又使它自己知而用之。尚用传统使中国文学理论的应用属性成为抵制西方精纯形而上学思想的活跃属性。尽管中国文学理论在理论建构中不同程度地存在套用西方理论的情况,但它却总能在不同时期提出自己来源于实践之用的理论问题,而这类问题的提出,显然是实践逻辑的(非思辨逻辑的)。换句话说,中国文学理论没有像它所追随的西方理论那样,在形而上学的体系上不断取得成就,这除了思维方式与语言方式的差异,它的知而用之的传统性抵制是不断地发挥着作用的。
不过,这里的复杂性在于,近年来,中国文学理论的尚用中有一种时隐时现的对于文学的疏离力量,即它常常是倾向于或热衷于将理论用于它之外又规定着它的他者领域,如经济领域、政治领域、文化领域等,却不是很热衷地用于它所处关系体中的关系对象——文学。在文学理论的对象性关注上——西方理论影响在这里发挥出重要作用——它出现了对象性错位,即它更热衷于在实用性的问题求解中,对西方相关理论的追随、研究、转用、套用,而且,这种“用”已不仅是工具之用,更常常是标准与尺度之用*对套用与挪用西论并进而以之为理论研究标准的情况,有中国学者概括为“以西律中”,并对之展开批判,如钱中文、童庆炳、曹顺庆等都发表过这方面的看法。钱中文面对盲目取用西方而在理论上花样翻新的现实指出:“总体的取向却是在引进西方文学理论的同时,就把自己的传统文学理论放到一边了,几乎没有冷静地思考传统与现代的关系”。(钱中文,《文学理论:求索与反思》,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北京,2013年版,第19页)。这种情况使中国文学理论研究不同程度地陷入误区。
文学理论与文学对象的关系体属性,规定着文学理论向文学而动,为文学而构,因文学而用。如前所述,文学理论的理论属性在于它总是要研究文学中普遍性的东西、必然性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作为文学这一人类生存现象具有的伴生性的领域形态,以及这类形态中的普遍性的东西。西方文论也好,传统文论也好,乃至更高层次的哲学理论、社会学理论、文化学理论等等,都可以在它的取而用之列。我在一篇文章中曾引用维特根斯坦提到的一个逻辑学概念即“重言式”,重言式逻辑地阐发不同逻辑层次的理论之用的命题构成。维特根斯坦说:“逻辑命题的证明在于:我们可以连续地应用一定的演算从其他逻辑命题来构成它们,而这些命题又从最初的命题经常产生重言式(而从重言式只能得出重言式)”[5]87。显然,维特根斯坦是试图从逻辑构成上揭示出理论命题组构的图式,即更高层次的理论命题(如哲学命题),向下一层次的理论命题运用(如文学理论命题),并在下一层次理论命题中使自己成为这一命题的重言式根据(如“实践性文学理论的基本属性”,其中的“实践性”是文学理论上一层面即哲学层面的命题,在这里便构成文学理论属性的重言式命题)。这也可以看作是文学理论应用性的思维展开图式。
文学理论对于更具普遍性或一般性的理论命题的应用,这应用性只能实现于它的关系体对象即文学。即是说,这只能是对于文学的理论应用,而不是非文学的其他现象的应用。如胡塞尔、海德格尔、德里达、福柯,他们在对封闭、僵化的西方形而上学理论进行解构时,经常引用文学案例,但他们的文学研究所以不被称为文学理论,在于他们在各自理论的主干性研究中,很少将更高层次的哲学命题降格地组合到文学研究的命题中而使前者成为后者的命题重言式,而是相反,他们更热衷于把文学研究上升到哲学层面,用以证明相关哲学命题的合理性。当然,文学不是概念,对于具体文学文本及文学实践而言,文学并不是一个预先定制的,具有固定外缘的概念空篮子,一成不变地等着往里装各种文学文本和文学实践样态。文学是眺望的地平线,它确有一个可以远眺的轮廓,那不是虚幻而是得于视觉的实存。但它并不固定,每时每刻都随眺望者视野及位置的变化而变化,而在眺望中进入视野的方方面面,其自身又都是变化的,各有其生成条件,各有其独特功能,各有其传播与接受途径,各有其自身特征。它们是被文学圈在这地平线中的各种社会现象或文化现象。要在文学的地平线中求解作为社会或文化现象的文学,常常要通过转动与移动地平线视野,去观望那些规定、制约或影响着文学的相关方面,如社会学领域、宗教领域、文化学领域,这就有了文学理论的延展。但这类领域所以为文学理论所探入,在于它们都因文学而构入文学的视域而成为对象,它们都是在文学这一对象中获得文学理论的关照。前一段在研究对象问题、文论扩容问题、感官愉悦问题、大众文化问题研究中发生,时下仍余波尚存的飘移于文学之外的所谓文学理论兴趣,如哲学兴趣、大众文化兴趣、消费兴趣等等,对于这些兴趣的满足当然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能很有意义,但离开了文学这一对象本体,它们却不再属于文学理论。我在一篇论文中论及文学理论对于文学的现实属性,在立论过程中,在坚持文学理论文学研究对象的前提下提出:“现实性便体现在或实现在它的实践中,它在实践中把握着现实也创构着现实,实践构成现实形态,概念群在实践中获得现实实在的体现。”[8]强调文学理论面对文学实践的现实性,就是强调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现实实践性。
四、文学理论是提升于文学的经验一般性的理论
前面提到了维特根斯坦的重言式,重言式从逻辑学的一个角度揭示了不同层次命题间的逻辑构成关系。但进一步的问题是理论不仅是逻辑的,逻辑只是对于存在者存在的理性把握形式。这里更具本源性的是存在者的存在。对于文学理论而言,即它所思考与研究的文学这一存在者的存在。那么,它的存在从理论应用(理论的提升与概括)的属性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这其实是文学理论的一个根本性问题。由于一些研究者对这个问题缺乏深度思考与自觉规划,因此不仅常常出现背离文学理论——文学关系体而孤立、静止地研究文学理论的情况,而且,在理论研究中又常常存在着前面提到的非文学的理论兴趣,这种兴趣为西方理论非语境的套用与挪用留下活力空间。
文学理论,当它是关于文学的理论时,它便是对于文学的普遍性、永恒性、必然性的揭示。这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学自身属性的限制,尽管对于文学的各种自身属性有各种不同的理解与阐释。对文学对象因其对象的特殊性而带来的理论困难,这里主要是西方理论的困难。詹姆逊曾指出:“就艺术问题而言,尤其就艺术感性认识而言,要想决定,要想解决某个困难就是错误的,它需要的是一种精神过程,这种过程会突然转变方式,将一切事物在解不开的纷乱中抛向更高的层次,并将真正的问题本身(这个句子的晦涩性)通过扩大其框架变成它自己的消解(晦涩性的多种多样),其所用的方式使它现在既包括自己的精神过程,又包括精神过程的客体。”[9]2詹姆逊所表达的对文学理论的文学(艺术)问题的困难性的理解,结合其上下文的阐释,是抓住了文学对象性的三个要点,即:其一,解决文学问题的理论思考,不是观念的理论运作的过程——当下单纯的理论兴趣常常使这种思考在某种观念的预设与自证中进行,而是一个变化生成的精神过程,这个过程不仅会突然转变提问与求解的方式,而且会在不同层次上展开某种突然转变的求解。其二,这类理论面对的文学问题,常常会在超出问题的多样性框架中向问题的多样性框架展开,从而使问题自身被扩大为或泛化为具有多样综合性的问题。其三,面对文学对象性的精神过程,是向文学这一对象敞开,并与文学对象互动互构的精神过程。应该说,詹姆逊所揭示的这三个文学理论面对文学对象性进行理论建构的难题,对于进一步思考文学理论对于文学存在的理论所思,是有启发性的。詹姆逊的阐释提示了文学理论对象性思考的一个基本特征,即如他所说,“在早期的天真状况中,我们努力找出所说的客体,在这种提高了的自觉状况里,我们观察自己努力找出客体的活动,并着手耐心地说明它们的特征”[9]2。这是说,面对文学对象,从天真走向自觉的文学理论,其实不是研究作为客体的文学对象,而是研究进入自己精神过程的即被理解与体验的特征性对象,以及研究接受着这样的特征性对象的精神过程。
这样的精神过程中的对象及这样的接受对象的精神过程,概括地说,就是对于文学对象的经验及对于对象经验的发生过程。它获得于知觉,留存于表象,提升于概括表象(包括不同表象间具有经验依据的关联性),这样的经验当然是一种精神现象,但却不是圈定在主观封闭性中的精神现象,如梦境、冥想、哲思等。尽管梦境、冥想、哲思离不开经验。但就经验自身而言,它既是精神向对象敞开的过程,又是精神对于对象吸纳的过程,它具体地(知觉地)把握对象又一般地(理性地)分析与理解对象,它既是在对象中进行的理性与知性相统一的活动,又是知性与理性对于对象的接受。它是在对象中实现的主体意识*这里是在亚里斯多德的意义上使用知性与理性这对概念的。亚氏把形成知识的能力分为两种,即“消极理智”与“积极理智”,消极理智即知性,它接受认识的材料,相当于后来说的知觉;积极理智即可以逻辑概念地展开认识的理性。。这种对于对象的意识把握是见于“知觉”的,“知觉”不仅是对于对象的某种感官属性的感觉,而且是把对于对象的感知纳入意识的综合整体性中,同时却又用瞬间感知的方式予以展开。梅洛-庞蒂从现象学角度解释这种把握对象的经验知觉,认为“知觉首先不是在作为人们可以用因果关系范畴(比如说)来解释的世界中的一个事件,而是每时每刻世界的一种再创造和一种再构成”[10]。因此,通过知觉而文学对象性地敞开的经验,是对于文学对象的再创造与再构成。文学理论的经验性就是启动于对于文学对象的精神性的再创造与再构成。
经验,通过回忆与反思从内部作用于已然发生的精神痕迹或心理结构,使之成为进入文学理论研究者的精神过程。回忆与反思是对于经验的心理加工过程,这是一个对不同的具有某种相似性的经验以及不同经验中的某种相似性进行统合的过程。经过这类不同经验的统合,经验中的相似性的东西便在持续重复中以某种图式的形态进行心理建构。这是一个概括表象的结构性关联的世界,它每时每刻都可以通过梅洛-庞蒂所说的“知觉”而使对于对象的感知被综合整体性的“再创造”与“再构成”。从这个角度说,只要不是生动具体地留在个别对象中的知觉的经验,而是在回忆与反思中的进一步强化的经验,便都是基于某种相似性而被统合的经验。这种统合的相似性,是所说的经验一般性。对经验一般性,哈贝马斯称为整个世界的自然源头,认为在这里,认知主体的自我关涉打开了通往表象领域的大门。他说,“因此,生活世界是对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整个世界的基础加以追问的自然源头。由此,哲学的基本问题才和整体发生了关系,并获得了整合和终极的特征”[7]17。而对于文学理论而非哲学来说,这种来于生活世界的经验一般性,并不是被提升为更高层次的哲学,而是被转用于文学对象的理解、体验及再创造与再构成。当然,文学理论的经验一般性除来于生活世界的自然源头的经验一般性,还不断地来于文学对象的接受性的经验一般性。
经验一般性对于文学问题的文学理论研究来说,是已预先存在于研究者的意识中的,它不仅成为研究者研究具体文学问题的先在根据,而且也成为提出问题的根据。研究者经常是运用他已然拥有的经验一般性对照具体的现实文学状况,进而在具体状况中发现与已有的经验一般性的差异性,从而将这差异性作为问题提出。新世纪初作为令人关注的文学问题而先后提出的文学经典问题、文学性问题,都在于与此前在革命语境及凭普遍的文学兴趣而形成群体专注的文学阅读语境中获得的经验一般性,在新世纪初的语境比照中被发现了变化的差异性,因此才使之作为问题而跃出的。对经验一般性的理论先在性,哈贝马斯说,经验的“表象领域是内在的、固有的,它属于我们所有人,并领先于所表现的世界”[7]13。
在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中,很多具有文学对象一般性的概念、范畴、命题,都是关于文学的经验一般性的提升与概括。这类概念、范畴及命题,在强调经验、体验的中国古代文论中大量存在,如气韵、风骨、形神、意象、意境、兴趣等;在西方文学理论中这类概念、范畴、命题也经常可以见到,如模仿、净化、崇高、体验、还原、绵延、延异、隐喻、反讽等。它们常是一种普遍性的感受,具有不同程度的自明性,却又很难被确定的概念所匡定,它们在文学批评及理论研究中,充满经验释放的活力。它们是文学理论的本源性财富。
当然,对于理论研究者,作为他们的文学理论研究根据,还有前在的理论积累及理论与经验相结合的对于文学的理论意识。由于此处旨在求解文学理论与文学关系体的经验一般性,因此以上对于经验一般性的强调,便也只是择某些文学理论对象性研究所存在的理论之疏而予以补之的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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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梅洛·庞蒂.知识现象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240.
〔责任编辑:曹金钟〕
[收稿日期]2016-02-2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新时期以来的文学理论批评研究”(14BZW004 )
[作者简介]高楠(高凯征1949-),男,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文艺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6-017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