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 介
《乌盆记》的故事只是个传说
文/史介
京剧中有一出宋代故事戏《乌盆记》,剧情是这样的:家在河南南阳太平庄的商人刘世昌,在外地经营绸缎生意,赚了许多钱。一天,他携仆人回家,途中行至定远县界东大洼,遇大雨,借宿于一个叫赵大的家中。赵大夫妇是烧制瓦盆的个体户,小本生意,见到刘世昌行囊中有许多银两,便生歹意。晚间,夫妇二人假意招待刘世昌主仆,在酒中下了老鼠药,将刘世昌主仆害死,并将尸骨剁烂,掺上土,烧成一个黑色的瓦盆。当地有个叫张别古的老者,以打草鞋为生,一天到赵大家中催要草鞋欠款,赵大不给钱,便给了他这个乌盆抵了欠款。张别古将乌盆带回家,乌盆却发声说话,原来是刘世昌的冤魂在向他哭诉自己的被害经过,请张别古代为申冤。于是,张别古带着乌盆跑到包拯处告状,乌盆中刘世昌的冤魂在公堂上详细讲了自己的冤情。铁面无私的包拯马上传赵大夫妇前来受审。
新中国成立之初,这出戏曾被禁演,因剧中有鬼魂出现。解禁后,笔者曾看过多次。因前些年听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河北省无极县,所以2016年6月16日晚央视播出天津市青年京剧团演出的此剧时,笔者不仅认真观看,还特别记下了刘世昌(张克饰)唱念中出现的地名,并注意到张别古(石晓亮饰)是文丑老生唱腔应工,确实是剧中的主要人物。
观剧后,笔者认为,剧中尽管出现了历史人物包拯,但对全剧的剧情可以毫无疑问地断言:这完全是虚构的戏文,因为“冤魂”决不会开口说话。再从戏文的来源看,本事见《三侠五义》第五回。《龙图公案》中有《乌盆子》,小说中的刘世昌作“李浩”,赵大作“丁千”,张别古作“王老”。元代无名氏有杂剧《丁丁当当盆儿鬼》,剧中的刘世昌又作“杨国用”,赵大作店主“盆罐赵”,张别古作“张敝古”。明代无名氏有传奇《断乌盆》。情节与上述大同小异,均属文艺作品,与史实无关。
但是,这样一个虚构的戏文,多年来却有个传闻,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河北无极县,那时无极县名叫“定远”,戏中的主角之一张别古是今无极县张段固村人,“张别古”“张段固”谐音云云。这个说法恐怕难以成立。经查,全国2800多个县级行政区划建制中,倒是有一个“定远县”,但它属安徽省,早在南朝·梁时定名。而河北的无极县,汉代叫毋极县,唐代武周(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697年)改“毋”为“无”成“无极县”至今,历史上从未叫过“定远县”。再说“张别古”之名,这是京剧中的叫法,而在元杂剧、明传奇、小说等文艺作品中还有如上述“王老”“张敝古”等称谓,并无定型。
传说中将《乌盆记》的故事,演绎成发生在无极县,也并非空穴来风,可能是与包拯的一段人生经历有关。据《宋史》记载,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53岁的包拯任高阳关路安抚使,以加强边防,抵御契丹。当年高阳关路治所在瀛洲(后改河间府,即今河间市),辖境相当于今天天津市、河北容城县以南,白洋淀、武邑县、南宫市、清河县以东和山东武城、无棣两县,地域广袤,无极县似在其境内。当年,无极一带确实是宋朝将士戍边之地,如今的胡台营、东帐等村,据传曾是宋军的营房所在地,马庄村则为驯马场地。将士们戍边时重视稼穑,在这里为民做了许多好事,再加之包拯铁面无私,秉公办案,深受民众拥戴。而《乌盆记》一剧正是反映他伸张正义、惩办凶手的故事,于是便把剧情视为生活真实,将剧中人与现实生活中的人挂钩,这是可以理解的。
笔者认为,包拯历史上在无极戍边御敌、助力农桑是一回事,《乌盆记》演绎的故事是一回事,不能将二者搅合在一起。一言以蔽之:《乌盆记》只能当戏看,当地的传说也可照样传说下去,但传说与史无涉。这就像其他有关包拯的戏文,如《铡美案》(铡陈世美)、《铡包勉》《铡判官》《铡赵王》一样,包拯是历史人物,而剧情都是虚构的。
另外,剧中虽然出现了安徽省真实的“定远”县名,但这并不能说明包拯真在定远县审理了此案。此类真地名而虚构剧情抑或虚构人物的剧目并不鲜见。如明代故事戏(豫剧)《唐知县审诰命》(拍成电影后叫《七品芝麻官》)中的唐成,剧中称他做清苑知县;明代故事戏(河北梆子)《陈三两》中,说李凤鸣是沧州知州;朝代不明的京剧剧目《徐九经升官记》中,说徐九经是玉田知县;还有宋代故事戏(京剧)《大名府》,清代故事戏(京剧)《任丘县》《鄚州庙》《河间府》《鸡鸣驿》……“清苑”“沧州”“玉田”“大名”“任丘”“鄚州”“河间”“鸡鸣驿”,地名都是真实的,但这些戏的剧情、人物都是虚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