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秀玲
【摘要】文章在阐明马克思与弗洛姆自由观形成的理论渊源、自由内涵意蕴等主要观点的基础上,通过分析二者自由观的基本差异和共同点,力图寻求“自由”在社会宏观层面上的社会批判及建构与“自由”在社会微观层面上的心理学分析之间所存在的某种互相嵌入或契合点,以期为现代人追求“真正的自由”带来启发,并在此基础上探究自由理论带给我们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 弗洛姆 自由观 比较 当代意义
【中图分类号】B08 【文献标识码】A
人的自由问题是哲学史上一个古老而常新的问题,自由是古今中外众多思想家和哲学家所普遍关注的主题。关于自由问题,马克思和弗洛姆都进行了深入地探讨研究并形成了各自的自由观。本文从哲学自由观的维度,将马克思与弗洛姆的自由观进行比较研究,分析其内在关系以对自由更深入地理解,以期为现代人追求和实现“真正的自由”带来启发。
马克思与弗洛姆的自由理论渊源
从某种新理论观念的产生过程来看,其主要是对康德自由观和黑格尔自由观及其辩证法的继承和扬弃。弗洛姆是“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其自由论来自马克思理论与弗洛伊德的思想综合。
马克思哲学的方法论较多受益于黑格尔,但就本体论方面而言,“自由”在马克思哲学中作为核心概念则更多地受惠于康德。①马克思批判的继承了康德的自由理念。首先,马克思的“自由”概念来自康德。康德把“自由”概念阐释为:人的生存会遭遇两种关系,一是人与自然界的关系,还有人与社会的关系。在康德看来,只有后者才会涉及真正的自由问题。马克思正是从本体论出发也即从人与社会(他人)的关系上来探讨自由问题,其对自由的理解保持了康德的思想高度。
马克思超越了康德把意志理性化并用理性所颁发的道德法则牢牢地拴住意志,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揭开了康德“自在之物”概念的秘密,指出康德的意志自由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受制于现实生活中的物质生产关系,自由从抽象的幻想过渡到了具体的现实。马克思对黑格尔自由观及其辩证法的继承和批判体现在:马克思自由理论是批判性的,他用批判的方法对待关于自由的概念和学说。马克思将历史辩证发展变革过程和社会批判结合起来阐释自由的理论,这在批判方法上超越了以往的思想理论家,辩证的扬弃使人们看到了自由的社会历史发展渐变,社会批判使其找到了从精神领域转向人的现实自由领域的途径。
弗洛姆的自由思想融会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和马克思的人本主义学说,提出了“人本主义精神分析”学说,并且试图用这种理论来剖析和诊疗现代社会。弗洛姆深受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说的影响,认为他在现代心理学方面发现了人的本性中的非理性和无意识方面的存在、规律及其对整个性格构造的影响。在从事精神分析的长期实践中,弗洛姆发现弗洛伊德在抛开社会环境影响下分析人的无意识对行为的意义,肯定是不全面分析并导致陷入困境,因为人的具体行为和情感意识总是受到社会现实境域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观念、特定思维模式的影响与制约。弗洛姆努力寻求一种新型社会理论来修正并补充弗洛伊德的思想理论,终于他在理论探索过程中找到了同是犹太人的马克思。弗洛姆的自由观继承了马克思的自由理论及其社会批判理论。他既接受并继承了马克思的自由理论观点,但又不满意将自由局限在政治、经济和社会阶级范畴内予以套用。其著作《逃避自由》一书围绕人的心理因素展开,弗洛姆把自由问题的研究拓展到了社会心理学层面。
马克思和弗洛姆的自由观意蕴
马克思的自由观。自由是人类解放的崇高目标,也是马克思终身追求的理想目标。关于自由的思想理论在马克思学说中具有极为重要的位置。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人类思想史上有关自由理论的合理因素,通过积极地扬弃和改造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以及对现实的人和人的现实生活的深切关注,在实践的唯物主义基础上,马克思创立了通向现实的人真实自由和最终指向人类解放的自由观。
马克思对自由的关注和理论探讨开始于他在《莱茵报》时期所发表的论文观点。《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是他写的第一篇政论文章,对出版自由这一政治问题公开发表看法。这一时期反映了马克思讨论和争取政治自由的倾向。马克思从劳动视角研究自由则是肇始于其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并且明确提出了劳动自由观点。在人的有意识活动过程中得以实现并具体表现出来,因此人的劳动即生命活动作为类特性应当是自由的。尽管马克思在探讨劳动自由时,对费尔巴哈关于自由的理解(自由是人的自然本性—爱)进行了否定,但这时马克思对自由和劳动的理解都是相对于动物而言,还具有一定的主观和抽象性。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已经实现了从一般劳动自由转向现实的实践自由,这就意味着“自由”摆脱了人与动物相区别的低级层面而上升到人在社会生活实践层面的自由实现阶段。马克思看到了社会生活的实践性本质,认识到自由必须放到人的现实生活来理解,也只能通过人的实践活动来实现。紧接着,马克思在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有生命的个人”是人类历史存在的首要前提,是他们的活动以及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②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这里,马克思强调了劳动自由的物质性特征和人的自由的物质性基础。至此,马克思借助于实践实现了主客观的统一,并用主客观相统一的方法来理解和认识自由,同时马克思为现实的真正自由找到了安身的载体—实践活动。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进一步从物质生产和阶级关系等社会现实的生产生活以及社会制度方面,来科学论证人的自由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历史阶段性和局限性,并把“自由”指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人类解放。
从人类历史的活动来看,马克思认为实践是认识的基础,并由此把自由区分为人的认识自由和实践自由两种形式,而其他形式的自由则是认识和实践的自由在某一特殊领域的具体表现。马克思还看到了自由实现的物质生产基础并深刻指出,“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③
弗洛姆的自由观。弗洛姆的自由理论主要体现在其著作《逃避自由》中,该书初版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际,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德国纳粹兴起的根源问题,以及当时政治局势的发展对尊重人格和个性所造成的威胁,促使弗洛姆探讨自由对现代人的意义。弗洛姆关于自由的理解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第一,人类的自由和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可分割。自由是人与生俱来并与人相伴随的,这种自由内在地包含在人性之中,并以此为基础来展开和论述自由概念与人性之间的关系。人性的结构中具有强制性的需求,虽然它不是扎根于肌体的生长过程中,但是它会深植于人的存在方式(实践活动)或人的本质中。弗洛姆认为现代社会中自由的存在意义的一个必要前提,即“自由是人的存在”特征。④弗洛姆认为,自由的发展是与人的“个体化”过程同步的。这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在人类的社会史中—人类从与自然界同一的状态脱离出来,即人类与自然界的脱离;二是在个人的生命史中—个体与母体的脱离。这样,只有当人们完全摆脱了关系的“原始纽带”束缚时,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独立性自我,人就有了自由。
第二,弗洛姆所理解的自由是解脱意义上的消极自由。弗洛姆把人的自由区分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并认为人的全部活动都取决于人对“自由”和“交往”的两种心理需要。人类对“自由”和“交往”的这两种心理需求如果同时都能得到满足,人就可以使自己在与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与他人相处的关系上达到和谐状态,这样人们所追求的自由就呈现为积极意义上的自由样态。反之,消极自由则是指孩童(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因为切断了其与母体、他人及社会的联系,导致缺乏先前熟悉的相遇感和安全感而忧虑孤独。在现代社会中,“消极自由”主要表现为一种现代人“不堪忍受的负担”,以及怀疑生命的无意义生活。弗洛姆看到,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自由增加是由于其生产发展、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的进步而使人摆脱了自然界与传统的束缚,然而,这种自由却是一种与人的孤独忧虑、无权力感和不安全感相伴生的消极自由。人既自由却又“逃避自由”,这在弗洛姆看来是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无法克服的自由“模棱两可”的悖论。
马克思与弗洛姆的自由观比较及其内在关系
马克思和弗洛姆都抓住了自由深蕴,但对于自由的载体理解不同。从政治自由(出版自由)、劳动自由到实践自由,这体现了马克思自由理论的探索进程。自由的本质在于“自由的自觉的活动”;随着深入地研究,马克思发现历史的发源地是“物质生产”,并且确证了自由的物质性基础和具体实现途径—实践自由,由此认识到自由必须放到人的现实生活来理解,同时必须通过人的实践活动来实现。弗洛姆认为真正自由的本质在于人的“自发性活动”,它不是强迫性和自动化的活动,而是自我的一种自由活动,从心理学这个角度讲,是人的自由意志的自由活动。在自发性行动意义上,它是能保持人的独立意识和自我完整性的活动,而使人不致于丧失原始性的感觉和思维、原始性的意志和行动。关于自由的载体,马克思经历了由劳动到实践活动的变换,并为自由找到了安身和实现的载体—实践活动。关于“自发性活动”的载体,弗洛姆认为自发性的爱和创造性的工作是实现真正自由的途径。
马克思和弗洛姆的自由观都内涵着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的有机统一,但探究和强调的侧重点不同。马克思始终为现实的个人的自由个性和人类的自由解放探索追求积极自由,他强调“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⑤同时,马克思的自由观也包含着摆脱束缚和限制的意蕴,如反对阶级压迫和奴役等,实现人的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人类的自由解放(freedom、liberty)就是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的有机统一体,它内涵着自由在积极意义与消极意义上的双重意蕴。弗洛姆在社会学心理层面上重点探讨批判的是消极自由。他所理解的自由与人类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不可分离的,这种自由是指人摆脱了由本能决定其行为状况的自由。同时它是在“解脱”或摆脱这一消极意义上的自由,而不是“自由自在”之积极意义上的自由。但是,弗洛姆又相信存在一种积极的自由状态,“积极的自由在于全面、总体的人格的自发性活动。”⑥这种自由只能通过“自我实现”使其成为他自己才能获得。
马克思和弗洛姆的理论都在于展开社会批判,对自由与异化关系判断分析。通过持续深刻地社会现实的考察和批判,马克思创造性的提出异化劳动理论并由此揭开了异化现象与人的劳动活动之间的内在关联。“异化劳动”即由必需和外在的目的决定要做的劳动,它把自由活动和自主活动贬低为手段,由此导致人与人们创造的劳动产品、生命活动以及类本质相异化,其直接结果又带来“人同人相异化。”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异化劳动是不自由的,劳动者是按照强加的目的进行生产。弗洛姆接受了马克思的劳动异化论的一些观点,但他更倾向于认同,即“异化问题是一个道德和心理学的问题。”⑦弗洛姆认为,现代社会中的“异化几乎是无处不在”,异化就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世界,它包括在工作、消费品、同胞、以及人与自身之间的关系中。不仅在经济方面,而且在人际关系方面,也具有了异化的特征。物的异化、人的关系以及人自身的异化,最终自由也难逃异化的窠臼,异化自由反过来成为束缚人自由地全面发展的枷锁。弗洛姆虽然指出了各种异化现象是阻碍人的自由发展的原因,但他却没能够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现象产生的真正根源。
探究马克思与弗洛姆之自由观的当代意义
首先,对于深化理解“自由”有很大帮助。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马克思的自由观和弗洛姆的自由观具有源流关系,弗洛姆在社会批判层面继承和丰富了马克思的自由观。通过两者自由观的比较,马克思的自由思想较弗洛姆更具有深刻性和丰富性,即强调自由的理想性与现实性的统一,关注人的现实自由,最终达到自由个性与“自由人联合体”的自由王国。弗洛姆开创的从社会心理学视角探讨现代人的自由问题而试图为社会诊疗,弗洛姆不但强调了自由的心理层面,而且指出人的心理问题是由综合因素所导致,它不能和人类生存的物质基础、以及现实中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结构等相分开。
其次,引领探究现代社会的自由尺度与境界。马克思和弗洛姆都看到了自由的真善美价值,并且从各自的视角予以阐释。马克思说,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⑧弗洛姆认为实现积极自由的途径就是自发性的爱和创造性的工作。真正的理想是指任何能促进自我成长、自由和幸福的目标。就连牺牲也是为了维护我们精神的完美性,是对个性的至高肯定。真正的自由应该是主体与客体统一于自由活动中所呈现出来的真善美的和谐状态。自由是真善美的统一,追求自由也就是追求真善美。⑨现代社会物质丰富,但没有给人带来自由幸福的生活。究其原因就是现阶段人还没有能克服物质欲望的困扰,人还没有把现代社会的自由尺度与境界确立为真善美并予以践行。
面对现代人“自由”的社会状况,我们需要探讨马克思自由论中,人对自由及发展观的导向作用以及其实质性内涵,使之运用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消解社会转型时期人的“不自由”带来的焦虑不安,从而激发人的创造力充分涌流和全面提高综合素质,为人和自然(生态)、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健康可持续的科学发展,提供新的视角和理论观点。另一方面,弗洛姆的自由理论中对人类实践活动的心理因素及精神意识分析,让人们认识到今天人的痛苦主要不是来自穷困,而在于生活异常空虚并完全失去了精神自由意义,从而关注人的心理和精神健康。
(作者为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注释】
①俞吾金:“康德是通向马克思的桥梁”,《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
②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5页。
④⑥[德]埃里希·弗罗姆:《逃避自由》,陈学明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年,第8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502页。
⑦[美]埃里希·弗洛姆:《在幻想锁链的彼岸》,张燕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0~11页。
⑨袁贵仁:“全面理解马克思主义的自由观”,《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1991年第5期。
责编 /张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