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Pay入华

刘贵浙

2015年12月18日，苹果公司和银联同时发布公告称，将在中国推出Apple Pay。经过相关测试和监管部门认证后，Apple Pay将于2016年初推出，届时银联卡持卡人可以将他们的银联卡添加到支持Apple Pay的iPhone、Apple Watch 以及iPad上。

Apple经过七年积累推出的Apple Pay是目前市面上最佳的移动支付解决方案，兼顾便利性与安全性。除了美国市场，Apple Pay已进入英国、加拿大与澳大利亚。其美中不足是需要具备NFC功能的POS机支持，而支付基础设施的更新需要较长时间，影响到Apple Pay的推广速度。

Apple Pay获得银联和15家银行的支持，包括四大行、邮储银行、八家主要的股份制银行和两家城商行。银联在国内拥有庞大的商户网络，耕耘多年的银联闪付系统QuickPass已覆盖近三分之一的POS机，这些都可以直接为Apple Pay所用。

但在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移动支付市场上，Apple Pay还面临着支付宝、微信支付等强大对手的竞争。这些本土巨头采用条码和二维码方式，适应目前众多用户的手机和商户收银终端不支持NFC这一现实条件，消费者使用便捷，商户端收银设备的改造投入也小，仅需升级扫描枪;同时，地面推广执行力极强，迅速覆盖大量商户，并启动了中国市场极为有效的利器：对消费者和商户的双向补贴。

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基本占领手机线下支付市场，而且众多互联网玩家包括百度、京东、小米力推支付产品的情况下，Apple Pay想在中国站稳脚跟并不容易。

最佳移动支付产品

苹果公司在2014年9月发布移动支付产品Apple Pay。Apple Pay基于NFC技术，并引入了国际芯片卡标准化组织（EMVCo）于2014年4月发布的支付令牌（Payment Token）技术，通过令牌代替主账号（PAN）在支付网络中传递，有效减少信用卡号泄露的风险，再结合苹果自有的Touch ID 技术，进一步减少密码（PIN）泄露的风险，同时带来更大的便利性。

在商业模式上，Apple Pay并没有仿效其他移动支付产品的免费策略。Apple向发卡行收取一定的手续费，对于信用卡交易，Apple每次收取交易金额的0.15%;而对于借记卡交易，Apple收取固定收益，即每次交易收取0.5美分。Apple Pay的收入规模不大，苹果推出此项服务的主要目的是增强人们对苹果硬件和软件的依赖度。

Apple Pay是一个整合了各种技术以及资源的产品，其构成比较复杂，核心组件包括以下五个部分：

NFC：Apple Pay的NFC天线、控制器和安全元件均集成在iPhone手机和Apple Watch中，分别由安华高科技（Avago Technologies Limited）、恩智浦（NXP Semiconductors）供货。对于Apple Pay来说，安全元件负责管理认证过程和支付交易过程。

支付令牌：Apple Pay采用EMVCo制定的支付令牌，减少了银行卡卡号泄露的风险。EMVCo由Europay、MasterCard、Visa成立，旨在推进芯片卡标准，JCB、American Express、银联随后也成为EMVCo会员。支付令牌（Payment Tokernisation）标准由EMVCo于2014年4月发布。

传统电子支付参与方一般有持卡人、商户、收单方、支付网络、发卡方五个主体参与，支付令牌机制则新增了令牌请求方（Token Requester）与令牌服务提供方（Token Service Provider）两个主体。在支付流程中，令牌服务提供商根据令牌请求方提供的卡号生成令牌之后，便将令牌作为卡号的替代在支付流程各环节之间传递，从而大为减少卡号被泄露的风险，提高支付安全性。在Apple Pay中，Apple作为令牌请求方，卡组织作为令牌服务提供方。

指纹识别（Touch ID）：苹果于2013年在iPhone 5S上推出了由AuthenTec（2012年7月被苹果收购）开发的按压式指纹识别技术，代替密码输入。Touch ID不是对设备安全密码的替换，而是让用户可以使用复杂的设备密码，同时不损失便利性。既提高了安全性，又提高了便捷性。

Secure Enclave：Secure Enclave基于ARM架构芯片中的安全区（TrustZone），作为iOS设备内部的安全执行环境，可以用来处理敏感信息。指纹传感器接口和驱动程序被封装在运行在TrustZone的Secure OS中，任何第三方应用都无法访问指纹传感器，无需担心指纹信息泄漏;所有指纹相关信息通过多道加密保存在TrustZone，指纹校验程序在TrustZone内通过Secure OS运行，只对外提供经过签名的验证结果，任何第三方应用无法仿冒指纹验证结果;同时手机仅保存指纹的提取信息，无法根据这些信息还原指纹图案。

Wallet（Passbook）：2012年，随着iOS 6苹果发布了虚拟钱包Passbook，可以整合来自各类服务的票据，例如存放登机牌、会员卡、电影票、优惠券等，自身并不提供交易功能，但帮助商户发展会员，并借此获取了大量商户资源。Apple Pay推出之后，Apple对Passbook功能进行了扩充，使其可以为Apple Pay添加和管理信用卡以及借记卡，查看已添加卡的信息、银行的隐私策略以及最近交易明细等。对Apple Pay来说，Passbook相当于安全元件的管理客户端，安全元件中添加和删除信用卡或借记卡信息都可以经由Passbook进行。Apple Pay添加卡的方式包括iTunes账户关联和摄像头拍照两种方式。在2015年发布的iOS 9中，Passbook升级为Wallet。

总体而言，Apple Pay依托于NFC和支付令牌，并通过Secure Enclave和Touch ID较好地解决了安全性和便利性。同时，对既有支付链条影响小，苹果的角色定位为支付解决方案提供方（提供支付载体和安全认证服务），不参与交易本身，也不负责交易后的清算结算，与传统卡组织的角色没有冲突;苹果不设自有支付账户，不与支付服务提供商（银行、第三方支付企业）竞争，反而为其提供大量优质的线上线下商户，大大丰富了支付服务提供商账户的使用场景，易被支付网络、银行和商户接受。

最大移动支付市场

中国拥有全球最佳的移动支付发展环境和最大的移动支付市场，对于这块市场Apple一直寄予厚望。在声明中，Apple互联网软件与服务高级副总裁Eddy Cue说，“对于Apple而言，中国市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短短几年时间，中国移动支付从无到有发展成为最大市场，主要是因为：

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智能手机用户数。相较于PC，智能手机价格低廉，操作简便，携带方便，网络接入便利。根据工信部的统计，截至2015年10月末，中国移动电话用户规模突破13亿，使用手机上网的用户数达到9.05亿户，移动宽带用户（即3G和4G用户）总数达到7.47亿户，对移动电话用户的渗透率达57.4%。相比之下，同期三家基础电信企业互联网宽带接入用户为2.12亿户。借助上述优势，智能手机真正实现了个人联网计算设备的普及。

与线下服务相比，线上服务拥有巨大优势。2000年前后，国内电子商务产业启动，线上支付迎来大规模发展，在银行体系之外涌现出主导线上支付市场的第三方互联网支付企业。2013年以来，国内移动互联网大爆发，互联网支付迅速向移动支付迁移。

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逐渐影响生活的各个方面，由于国内线下工商业活动普遍落后，相比之下线上服务具有很大优势，消费类互联网服务发展迅猛，一些消费类互联网服务与应用甚至领先于美国，线上支付作为线上基础设施也随之迅猛发展。而反观美国，由于线下商业活动成熟发达，在许多方面线上服务的优势并不明显，发展速度也较慢。

金融体系相对封闭、集中。美国的银行数量高峰时曾达到18000多家，即使目前也有近7000家。即使强大如花旗、摩根大通、美国银行等也无法挑头协调全部银行，任何一家银行要发行一张在全国通行通兑的银行卡都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其间的协调成本、谈判成本非常巨大。正是在此产业环境下，历经多年美国本土仅有两家卡组织巨头。发卡与收单的高度离散状态，是Visa、MasterCard等卡组织产生并稀缺的决定性条件。线上企业重新建设类似网络成本高昂，几乎不可行。

相较之下，截至2014年末，中国有发卡机构408家（全部是银行），POS收单机构265家（219家银行），前五大发卡机构的市场份额达70%，前十大收单机构的市场份额达73%，而且集中度日趋提高。发卡机构与收单机构的高度集中为其他机构绕过银联，建立与发卡、收单机构的全网通路带来了便利。收单机构只要连接前5大发卡行，就能实现约70%交易量的直连而绕过银联;发卡机构只要连接前10大收单机构，也能实现约70%交易量的直连。支付宝、财付通等互联网支付企业比较容易地建立起连通主要发卡机构的转接清算网络。

支付基础设施完善，监管和竞争环境宽松。经过央行和商业银行的多年建设，相较于其他发展中国家，依托于银行系统，我国拥有较为便利的支付体系，银行网点密布、开户门槛低、支付手续费低廉。

由于线上支付属于新兴事物，监管机构较长一段时间并无专项规定，对其发展持比较开放的监管态度。银行业在最初阶段没有对以服务中小微客户为主的第三方支付施加太大阻力，这给第三方支付机构的发展留出了很大的空间。

互联网商业模式创新。在我国特定国情下的商业模式创新也是互联网支付企业快速发展的关键。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线上支付如何解决征信体系缺失问题，交易中间人的商业模式创新（以支付宝为代表）是其快速发展的重要原因。我国不健全的征信体系导致交易过程中的不信任和高成本，这对第三方支付机构作为交易中间人角色，提供资金中转和交易确认服务提出了需求。

最强移动支付对手

不过Apple Pay要想在这个最大的移动支付市场站稳脚跟并不容易，一方面是因为市场上已经存在非常强大的对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中国的特定环境。

国内互联网支付企业已发展壮大。借助最近10年国内电子商务市场和信用卡市场的迅速发展，以支付宝、财付通为代表的互联网支付企业规模迅速扩大。自2013年以来，我国移动互联网产业迅速发展，互联网支付企业将业务重心转向移动支付，支付宝推出“支付宝钱包”，腾讯推出“微信支付”，实现了互联网支付向移动远程支付的自然迁移。

支付宝、微信支付发力近场支付。移动支付主要分为近场支付和远程支付两种，2013年8月，支付宝和微信先后推出二维码支付功能，并在线下市场进行推广，初期推广速度很快，各商业机构纷纷与之合作。2014年3月14日，央行以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叫停主动二维码支付。其后互联网支付巨头又开始发展被动二维码，并在2014年12月12日的“双十二”推广中被广泛使用。2015年1月，支付宝开始通过补贴商户和收单代理大规模发展线下收单业务，并在下半年开启了长时间的促销活动，同时对消费者和商户进行补贴，鼓励消费者使用手机支付。目前，许多城市街头巷尾的各类小型商业设施基本已被支付宝和微信支付覆盖。

中国的银行卡收费与美国不同。与国内相比，目前国外商户接受刷卡支付的费率较高，美国商户的支付卡交易手续费平均约在2%左右。而国内针对不同类别的商户（餐娱类、一般类、公益类）收费比例不同，费率分别为1.25%、0.78%和0.38%，发卡方、收单方、清算机构的分配比例为7：2：1。在美国，Apple向发卡行收取信用卡交易金额的0.15%，对于借记卡交易每次交易收取0.5美分。支付宝、微信支付的线下支付费率为0.6%，而且在推广阶段向商户返还手续费。苹果和银联均没有透露Apple的收费标准，估计苹果公司为了进入中国市场而做了较大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