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解构之后的台湾民主

2016-02-24 17:37
凤凰周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民主化解构陷阱

台湾选举再次和平落幕了。民主化以来,尽管选举有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暴力行为,但在世界范围内看,台湾的民主化可算是非常理性与和平的了。

这是由内外因素造成的。从内部而言,台湾在民主化之前已经成为高收入的富裕社会,拥有庞大的中产阶级,民众的教育水平高,行为理性。从外部而言,台湾政治精英面临来自美国和中国大陆两方面的压力。美国支持台湾的“民主化”,并且对台湾的政治精英能够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如果要得到美国的支持,台湾政治人物的“民主行为”至少能够为美国所接受;同时,台湾的民主化本身是为了应付中国大陆的崛起,如果不民主化,它在国际社会的优势就会消失。

尽管台湾民主化也只不过二十来年的时间,但无论台湾民主还是人们对台湾民主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天的台湾社会是个典型的政治权威被彻底解构的社会。台湾民主化的过程也是政治权力被解构的过程:其一,权力中心的解体,从前国民党是权力中心,但在国民党被分解之后,就不再存在任何权力中心。其二,几个微弱的权力中心共存,或者说多党制。它们之间互相制约,甚至互相否决,不能构成足够的权威来对社会发生影响,或者引导社会,或者解决社会所出现的问题。其三,市民社会迅速成长和成熟,在维持社会体系正常运作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其四,社会几乎具有完全的自由,社会运动丛生,从各个角落崛起,来挑战本来已经非常软弱的政治权威。

不过,一个经常被视为政治上不正确的问题一直被人们所忽视,那就是台湾民主如何可以实现生存和可持续的发展?不管人们是否愿意正视,民主化了的台湾在其民主的光鲜背后也深藏着巨大的危机。如果把台湾民主置于民主的全球背景中,问题会看得更加清楚。这些问题可以概括为两个巨大的“陷阱”。

第一个陷阱是民主的内部陷阱,姑且称其为“希腊陷阱”。就民主的内部来说,所要处理好的是资本(经济)、权力(政治)和社会之间的关系。民主化以来,台湾社会解决了政府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问题,但并没有解决资本和社会、资本和政府之间的关系问题。民主化一方面解构了政治权力,造成了一个弱政府;同时,社会也通过影响政府在很短的时间里造就了一个高福利社会。选举民主导致高福利,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台湾也不例外。

尽管民主化以来,历届政府都宣称要解决好政府与资本之间的关系问题,但这对关系越来越紧张。对政府来说,没有有效的资本运作,如何维持基本的社会秩序,更不用说是高福利制度了。长期以来,台湾资本的外流尽管有全球化的因素,但不理想的甚至是恶劣的政治环境也是重要因素。资本和产业的出走,对政府和社会都产生了诸多负面影响。今天,台湾的收入差异巨大,政府对此无能为力。社会所能抗议的只是政府,而非资本。台湾的社会抗议浪潮(例如“太阳花运动”)是弱政府、强资本状态的反映。

从外部来说,台湾也在一定程度上面临“乌克兰陷阱”。台湾如果要在国际社会得以生存和发展,就必须和中国大陆处理好关系,这就要求台湾方面具有高超的“外交”能力。不过,台湾的“外交”已经过度民主化,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外交”已经不可能。正如内部政治,台湾的“外交”也经常表现出“激进化”趋向。“激进化”具有两个方面的根源:一是来自社会,尤其表现在倾向于台湾独立的政治势力中间,他们简单地相信,因为台湾是民主社会,台湾就可以自然占据国际上的道德制高点。他们幻想其他民主国家(例如美国和日本)会为了台湾民主而和中国大陆对立甚至冲突。第二是来自政治人物,他们可通过民主机制来“挟持”民众,置中国大陆的利益于不顾,走民粹主义路线。如果台湾的政治人物挟持民主而去做冒险的事情,或许就会陷入“乌克兰陷阱”。

如此看来,在台湾民众享受民主政治所带来的各种好处的同时,也必须对台湾民主做冷静的考量。作为“第三波民主浪潮”的典范,台湾的确可以为和平理性的民主化感到骄傲,但如果民主的骄傲演变成为民主的傲慢,结果必然会是悲剧。(郑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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