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伟
老街漫记
张彦伟
张彦伟
1976年出生于康平农村,大学毕业后从军12载,其间考入国防大学研究生院获得硕士学位,2011年转业到地方税务部门工作。自高中时发表处女作以来,陆续在《青年时报》《中国图书评论》《中国农垦》《辽河》《营口日报》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论文20余篇。
这里只能慢慢地走,捧一架相机,穿上宽松的衣服,阳光好的时候还要戴上墨镜或是遮阳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而且走上几步,便要驻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甚至有些地方,要来来去去地踱上几个来回。就像身后的那湾河流,千百年来就这样慢慢地流,平静而优雅,一步一回头,一湾一驻足,像是深情的眷顾。
这是一条街,有着160多年的历史,人们都叫它老街。因为在这里,你可以看见160年前的这座城市,城市里的房子和街道,街道两边的门店招牌,甚至是小酒馆的幌子和旗风。你不知道身边或是脚下的哪一块青砖灰瓦,到底渗透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它们斑驳却又坚硬。走在街上,有时候你会分不清,到底是你在看那160年前的它,还是160年前的它在看你。
辽河,老街,营口,东北,中国近代城市的商业史,这是一幅断续的图画,也是一个紧密的连环。
如果没有这条河,百余年前的东北大门或许不会被敲开。那个叫作托马斯·泰勒·密迪乐的英国领事,看好了这片九曲回环的河口滩涂,把西方工业的大船泊在这里,西方的工业货物上了岸,东北的物产资源上了船,于是便有了这条街,有了街上熙熙攘攘的苦力劳工、商贾小贩。有了人,有了城,便开启了这样一个时代,正像吴晓松在《近代东北城市建设史》中说的:“营口城市的形成不但影响着东北地区经济发展,同时,也促进地区城市在职能及形制上向近代城市过渡。”
风水先生说水乃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这条街在160多年前,真正为钱而风光了一回。那年的这条街上,有山西票号在东北的唯一一家分号,有北京同仁堂的住店掌柜,有五湖四海三帮六派的大小商人……这里诞生了中国金融事业的鼻祖过炉银,也诞生了中国第一张邮票大龙票,这里是英法俄日侵略者相互争夺的地方,也是中国民族资本用生意与侵略者较量的战场。晚清王朝虽然无能,但也知道为保住这片生财的土地,不惜让日俄一战之后,请出西方洋人来斡旋,要回这条小街,要回你眼前这些为国人吸金纳银的房子。
辉煌就像花朵,绽放得越绚丽,谢去的时候也一定安然。于是你便可以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在这里,看那一家又一家的老字号,各具风格的特色建筑,在这片苍茫辽阔的河海天地间紧密而又规整地矗立着。此时即便没有人,你也一定能看到,那些年的这条街,一定是摩肩接踵地热闹。
不止一次地琢磨那幅老照片,穿着厚棉袍的苦力,拉着沉重的大豆麻袋,在结了冰的辽河上行走,那姿势,像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也像是蜷缩在屋角下的老乡,亲切而让人伤感。辽河的夏天是繁忙的,所谓的舳舻云集、千帆竞发,那该就是老渡口每天渔船归岸时的场面,叫卖声、哄抢声、吆喝声,夹着海浪与渔船的撞击声。还有那尊影壁墙下的雕塑,拎着行李箱包的长袍商人,引领几个扛着麻袋的小工,风尘仆仆,像是从那个时空里穿越而来。我想,100多年前,人们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深幽的店铺里,老板和账房先生精明地架着眼镜,算计着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街边到处是挽着袖口的粗壮女人,沾满了泥水和海腥味,在小街上叫卖,到处是鱼娃虾仔烂掉的腥臭味儿……
当年那条街上,最光鲜的应当是瑞昌成的大老板了。这座当年营川埠上最大的百货大超市里,有多少故事呢?遍查史料,终不得知。商人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记下这些破烂琐事,留给后人去咂摸,他们或许每天只想着如何招徕顾客,挤对对手,让腰包里的银子更多一些吧。
所以,这里就少了好些个故事,风风雨雨都顺着辽水远去了。唯有这条街,有如被雨洗过的石板,虽然古老,却依旧风浓韵郁,一尘不染,如茶,如酒,让走在这里的人,醉在其中,相忘其间。
老街和其他城市里的街不太一样,它有些沉静,像一枝孤芳自赏的寒梅,又像一个酣然睡去的少女。历史是个多么漫长的画轴啊!你所能看到的那片土地,或许只是它打开的一丝缝隙。和我们的一生比较,老街几十年的沉寂,在历史长河中又是多久呢?是不是就是眨眼间的工夫呢?
责任编辑 潘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