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花江上》想起的

2016-02-23 04:07慕柯夫
辽海散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新凤霞松花江东北

慕柯夫

从《松花江上》想起的

慕柯夫

慕柯夫

(1920-1987),笔名柯夫。汉族。祖籍山东蓬莱。1936年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938年参加游击队。1941年入延安鲁艺学习,毕业后从事文艺创作。抗战胜利后历任热河省军区胜利剧社指导员,热东战声文工团团长。建国后任东北文教队队长,东北人艺创作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沈阳分会和辽宁分会副主席、党组副书记,中国剧协辽宁分会副主席,中国剧协理事等职。曾主编《文学青年》和《辽宁戏剧》。他创作的剧目《堤》在全国有影响。《双婚礼》曾在全国会演中获奖,出版有 《柯夫剧作选》。

我常常思念着的一个人,他就是《松花江上》词曲的作者张寒晖同志。其实我同他并不太熟,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才在一起相处。那是1944年夏季,为了准备陕甘宁边区文教会的召开,组织上派我们去陇东地区搞调查研究,搜集民间文学、民歌……我们被编在一起,大约有两个月时间。这两个月我们又是分头活动,相聚的时间很短,但他给我的印象却很深。

他那时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和蔼可亲,给人一个非常朴实的印象。

我很喜欢唱《松花江上》,便对他格外地仰慕和尊敬。有一次我问他是怎样写出《松花江上》这支歌的,他只是摇摇头说:“写得不好,写得不好。”他微微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又一次我问他,他说:“我根本不是作歌的。”他的回答引起我的不解和奇怪,但我也不便再问他了,虽然没有满足我的好奇,我倒是更加尊敬他了,他这种谦虚的精神,实在值得我学习。

后来逐渐熟了,在闲谈中我问他是东北什么地方的人?他出乎我意料地提高了嗓音:“我哪里是东北人呀!”这更使我疑惑不解,我忙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呢?”他笑笑说:“我j河北保定县人,就是定县大秧歌的那个定县。”我听了奇怪,便说:“你不是东北人,为什么那样熟悉东北呢?”他噗嗤一笑说:“你又是要问我怎样写的那支歌了,说实在的,我真不会作歌,我不是什么作曲家。”

这次,他却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写这支歌的经过。

“抗战以前,我在东北军的子弟学校当教员,那些学生多数是当官的孩子,公子哥儿气十足,整天花天酒地,你用心教他们,他们却不用心学,真把我气坏了,我心想,你们家乡沦丧了,做了亡国奴啦,你们还整天醉生梦死的。能骂的话,我真要骂他们一通,能打的话,我真想打他们一顿。可我只是个教员,这些人我怎么能骂能打呢?”

“后来我想了个法子,我画了一张东三省的大地图,地图的边缘用红色画着流淌的鲜血,挂在黑板上,我讲东北的父老兄弟,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下,整天在流血,整天在受煎熬……我讲着讲着,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可是效果并不大。当时我真没有什么法子了。可我这心事一直放不下,后来我想,你们不是不想家乡吗,我偏偏就讲你们的家,我于是写了个歌词,就从我的家写起……”

我打断了他的话,忙问:“你不是东北人你怎么知道松花江,还有森林煤矿、大豆高粱呢?”

“地理图的后面不是都写着的嘛。那时我经常翻地图。至于爹娘嘛,人人都有。词写好了,我天天哼哼呀呀地吟咏,哼的遍数多了,不知不觉就变成调啦。先是被同事们听了,问我在哪里学来的,我也没讲,他们觉得好听,也学着唱,这样很快就被学生们学去了。他们整天唱着爹娘啊、爹娘啊……整天唱着流浪、流浪……这时学生们的思想和过去不一样了。这支歌不但我们学校里天天唱,很快就传到社会上去了。当时很多人跟我要谱子,哪里有谱呢,后来的谱是别人帮我记下的,所以我不是作歌的。”

张寒晖同志讲的这席话快四十年了,我至今不忘。虽然我与他不是太熟,对他的事情知道得也很少,但他的形象却如在眼前。他为人那样谦虚,对祖国对人民那样充满着热爱,他的心是一团火,他又用这火去点燃千万青年的心。

青年是我们的未来。青年历来又是站在历史前头的。五四运动时的青年不是这样的吗?一二·九运动时的青年不是这样的吗?四五运动时的青年不也是这样的吗?今天,肩负着祖国四化神圣重任的不也是青年一代吗?不可否认,“四人帮”毒害和践踏了青年,现在常听到一些青年的种种议论,可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张寒晖同志那样去引导呢?我们国家要繁荣富强,要振兴……难道这个宏伟的目标不能引导广大青年们前进吗?

(原载《辽宁日报》1980年7月20日)

责任编辑 刘宏伟

【点评】

散文的朴实

刘宏伟

散文有各种写作风格,慕柯夫的这篇散文没有雕饰,质朴无华。朴实也是一种风格。这让我想到了另一位写散文的作家新凤霞。新凤霞本是著名的评剧艺术家,晚年执笔为文,回忆自己的人生道路。她文风淳朴,把文章写得如同说话,这非常不简单。近代卓越的启蒙思想家黄遵宪就曾提出过“我手写我口”的主张。如今我们的一些散文为什么读来给人以做作甚至很假的感觉,就因为变成文字后与心里所想走了样,产生了差距。著名作家张中行写一手脍炙人口的文人散文,他的《负暄琐记》系列风行多年。就是这样一位散文大家,却对新凤霞的散文称赞不已,说写不出来那样的散文。

“那样的散文”就是慕柯夫这类的文章。也许它少有海阔天空的想象,不见通常的比喻、夸张等修辞,但这就是散文。它最大的长处,就是原原本本还原历史事件,像日记一样精准。写这样散文的人,都是关键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这样的故事入散文,不需要也不应该进行文学的雕饰。

散文的生命力在于能够贴近现实、还原生活。多少花拳绣腿、言之无物的散文湮灭了,唯有扎扎实实记录人生的文章才能流传下来。孔子主张“辞达而已矣”,就是说,文章要简洁明了,去除不必要的铺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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