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初会时

汤士安

犹记当年初会时

汤士安

汤士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荣誉理事，从事业余创作70年，出版著作30余部，近三年主编大型文集8部。散文多次获得国家及省市级征文一等奖。荣获中国通俗演义终身成就奖、中国散文三十年突出贡献奖。

1954年，辽宁人民出版社为我出版了第一本小说，每当我看到这本书，有一个人就立刻闪现在我的脑际，我们初见时的情景，立刻涌现在眼前。那是1954年8月的一天上午，天气有些闷热，我正在抚顺西六路一幢二层小楼上办公，下边上来人告诉我，说楼下有个人找我。我急忙由楼上下来，见一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站在楼外面，这人中等身材，面目清秀而略显瘦削，浓黑的头发，二目炯炯有神，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穿条蓝布裤子，朴素而精神。我从未见过他，便走上前去问：“同志，你找谁？”

“我找海枫同志。”青年人彬彬有礼地说。我的笔名叫海枫，文艺界的人都叫我笔名。我便问：“我就是，您是哪个单位的？”

他满面笑容地和我握手说：“我是辽宁人民出版社的，你的大作我们看了，打算出版，书稿还需要与你研究研究，我就跑了来。”

半年前，我曾给辽宁人民出版社寄去一部小说稿，时间过了很久如石沉大海，我以为无望了，想不到他为我带来了喜讯儿，使我喜出望外。因为办公室谈话不方便，我便请他到我家去坐坐，他同意了，我跑进楼给妻子打电话，说来了客人请她回家做菜。

我俩由西六路步行到我家，路上边走边谈，我才知道这青年人叫鲁野。他说他看过书稿后，觉得这作品反映了当前火热的建设生活，很有现实意义，决定采用，出版社领导同意他的意见，由他负责编辑，他对原稿做了些改动，现在书的大样已排印出来，来征求我一下意见，回去好付印出版。

我自青年起就爱好文学，1948年曾在《文学战线》上发表第一篇作品《老管》，以后一直坚持业余创作，虽然在报刊上发表过不少篇文学作品，从未出版过书，他的到来，不仅给我带来喜讯，而且给我莫大鼓舞，同时使我深深体会到出版社尊重作者以及编辑的民主作风。

我家当时住在东九路一幢二层灰楼上，进屋后，我为鲁野烧水泡茶。他将我的书稿取出来请我看。他带来的有我的原稿，有排印出来的书的清样。我看在我的原稿上有不少地方用红笔改过，有几段几乎重新改写，有的地方加重氛围描写，有的在人物形象上虽简单勾勒几笔，却使人物形象丰满起来。他的修改有的画龙点睛，有的锦上添花，有的地方将他的生活体验与感受也加了进去。从这里我看到鲁野在编辑我的书稿过程中花费了很多心血，他这种甘为别人做嫁衣的精神令我感动不已。从这些修改的地方看得出他的横溢的才华，我禁不住肃然起敬。对他给我的帮助，我表示深深的谢意，他毫没有一点儿编者对作者的矜持，也没有一点儿居功自傲的表现，只轻轻笑笑说：“我不过在大作的基础上帮助描了描，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你看看如不合适，还可以改过来。”态度是那样谦虚而诚恳，使我从这里看到这位青年编辑的高尚人品与敬业精神。

我的妻子秦静归来，为我们做了很普通的四盘菜。在床铺上放上一个长方形小木桌，我与鲁野盘腿对坐，打开一瓶白酒，我给他斟上一杯。他说他不会喝酒，我硬劝他喝。我举起杯感谢他对我写作的帮助，他举起杯祝我创作取得成功。饮酒时，他向我简单地介绍了他的身世，他那年28岁，原名叫卢广宣，辽宁凤城通辽堡人，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在部队文工团任创作员，1953年春天转业到地方，分配到辽宁人民出版社做文学编辑。他狠劲地鼓励我一番，希望我进一步提高创作水平，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祝我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丰硕的成果。

他走后三个月，我的第一本小说《工地上的故事》出版了，这是我生平的第一本小说，鲁野就是这部书的责任编辑。这就是我与鲁野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一个编辑对一个陌生作者，这样无私地全力帮助，使我永怀感恩之心。正是由于这本小说的出版，鼓舞了我的创作热情，1955年我就在 《辽宁文艺》《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九篇短篇小说，成为我小说创作的一个高潮期。50多年过去了，记忆犹新，也由此开始，我们建立了友谊，我每次去沈阳，必定抽暇去看看他，哪管说上三言两语，也很欣慰。1957年以后他遭了厄运，被错划为右派，不知被弄到农村什么地方改造去了。一别20年，1981年我得知他已落实政策，右派问题得到改正，又调回出版社时，紧忙跑到沈阳去看他，我们互相紧紧握着手，互相仔细打量对方，20年哪，他已苍老了许多，由青年走向老年，头发花白了，眼角也爬上鱼尾纹。他给我讲述他20年辛酸的经历，令人神伤。从此以后，他生活安定了，在编辑之余勤奋工作，创作也获得了丰收，先后出版散文集 《心心集》《耐冬黄叶》《鲁野康启昌小说选》等等。为了发展辽宁散文创作，他与邓国柯等积极策划、组建了辽宁省散文学会，亲任常务副会长，为繁荣发展辽宁散文创作呕心沥血。先后与康启昌主编了 “辽宁散文丛书”《美文经纬》《美文纵横》《美文天地》共70余卷，为70余位散文作家出版了散文集，培养了大批青年作家。还编辑出版《1994辽宁散文精品》一书，为推动辽宁散文的繁荣，做出了突出贡献。正当他在文学界大显身手时，正当广大读者期盼着读到他更多更好的作品时，也正当众多青年作家与文学爱好者们等待他扶植时，他却悄悄地、永远地走了。每当想起他来，初次相会的情景就如同在眼前，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培养我写作的恩情！

责任编辑 王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