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静,赵学勇
(1.西北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7;2.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2)
【文学研究】
“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与焦虑
李静1,赵学勇2
(1.西北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710127;2.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710062)
“工农兵作者”,既指“工农兵”出身的作者,也涵盖书写“工农兵”的作者,它是延安文艺研究中的重要话题之一。《讲话》从创作主体方面规定了文艺工作者的多重创作身份,尤其赋予“工农兵作者”身份的合理性。以延安本土的农民作家及去延安的知识分子为代表,分析他们在认同“工农兵作者”身份的同时,受意识形态及文艺创作规律影响,自身身份的悖谬性。延安作家总是在政治家与艺术家身份、作品的政治性与艺术性中徘徊,他们选择自我“改造”缓解身份焦虑。这一现象不仅是“工农兵作者”独有,也是作家创作时的普遍现象,并直接影响了当代文学的发展。
“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身份焦虑;文学性;政治性
“工农兵作者”是延安时期(即1935年10月到1948年3月的“延安十三年”),从作者阶级出身命名作者身份的专门术语,也是延安文艺研究中重要的话题之一。20世纪40年代,抗日救亡的社会目标,要求文艺界出现一支为革命根据地斗争服务的文艺队伍。《讲话》提出了作为创作主体的文艺工作者的多重身份,影响文艺工作者遵守《讲话》“规范”,形成参与并“协助”革命工作的一条“文化战线”。“工农兵作者”涵盖延安的一批“工农兵”阶级出身及书写“工农兵”的作者,如孙万福等一些延安本土不识字的农民作家,柳青、赵树理这类农民出身的作家,还有书写“工农兵”的丁玲、陈学昭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们,他们主动探索并创作以“工农兵”为主要内容的文艺作品。但在《讲话》对“工农兵作者”身份合法性的规范及作家自身文艺追求的双重影响下,“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与焦虑的矛盾明显,这一现象值得我们重视。
《讲话》将创作主体称为“文艺工作者”,带有天然地为“工农兵”服务的性质,又强调革命性,称他们为“革命的文艺工作者”“革命作家”“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作家”“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突出党性的“党员作家”;擅长不同门类创作的“文学专门家”“戏剧专门家”“音乐专门家”,可见延安时期作家身份的多重性。他们不只是专伺写作的作家,同时还是革命家、党员、服务者等。《讲话》不仅规范他们的创作为“工农兵”服务,也使他们的多重身份,特别是以阶级出身来命名“文艺工作者”的身份具有合法性。
《讲话》强调作家身份,目的是要打造无产阶级的创作队伍。深入“工农兵”生活,鼓励“工农兵作者”创作,既解决了文艺为斗争服务,又以“无产阶级”立场和“工农兵”身份保持了创作队伍的纯洁性,使一批作家走上为“工农兵”服务的道路。“工农兵作者”创作理念的普及,最初是一些不识字,但能说会道,出口成章的民间艺人积极响应的结果。他们的事迹被知识分子撰文介绍,作品也在民间口耳相传,最后由识字的人帮他们写下来。1942年之后,《解放日报》副刊登载艾青的《汪庭有和他的歌》、丁玲的《民间艺人李卜》、萧三和安波合写的《练子嘴英雄拓老汉》等文介绍民间艺人,既提高了民间艺人的地位,又以农民作家创作的成功,回应和印证了《讲话》中“文艺工作者”的多样性身份。民间艺人李卜、汪庭有、移民英雄冯云鹏、练子嘴(接近快板的艺术形式)专家拓开科等,他们分别在戏曲、歌曲、鼓词等方面广泛得到群众的热爱和拥护。
不识字的农民诗人孙万福多写农民翻身的诗歌,是“工农兵作者”真正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从丰衣足食、翻身做主的农民生活,展现对新政权和新领导的感激之情,带有强烈的歌颂性质。每首诗都饱含深情,多歌颂毛主席和新生活,以“来了咱们的毛主席,挖断了穷根翻了身”(《咱们的领袖毛主席》),歌颂毛主席给农民带来翻身做主;以“毛主席领导老百姓,丰衣足食不困难”(《边区人民一条心》),歌颂毛主席给老百姓带来的物质帮助;在《歌唱毛泽东》中,将毛泽东称为“中国的领袖”“咱们的大救星”“好领导”;《毛主席像太阳》中,“毛主席,像太阳,我们边区像一盆花。他照顾得我们大家,兴兴旺旺是一家”;在《高楼万丈平地起》中也作了类似的比喻:“咱们毛主席比如一个太阳,比如东海上来一盆花/照得咱们边区人民是一家/比如空中过来一块金/边区人民拧成一条心。”感恩毛主席让农民翻身做主。周扬写作《一位不识字的劳动诗人——孙万福》在1943年12月26日的《解放日报》发表,作为党报进行“不识字的劳动诗人孙万福”的专题报道,不仅证明《讲话》对作家身份多样、多重性要求的成功,更开启了农民作家的创作,真正认同了农民作家的身份。
个别农民作家创作的成功,鼓舞了大量“工农兵作者”走上创作道路。农民高玉宝,入伍后才基本脱盲,创作《高玉宝》耗时一年多,“写十个字就得问人家七八个字,居然完成了这样一本巨著,仅仅就他的毅力来说,也是很惊人的”[1]。改造说书人运动中,说书艺人韩起祥得到林山、柯蓝、陈明、高敏夫、王宗元等的帮助和照顾,成了著名的民间诗人,创作了《吃洋烟二流子转变》《反巫神》《刘巧团圆》《张玉兰参加选举会》等反映边区生活的作品。他称赞“毛主席的指示是灯塔/革命路上我方向明”,感谢大救星毛主席,让“穷瞎汉”的自己当了“先生”,“要饭的盲娃”成了“典型”(胡孟祥《韩起祥评传》)。
自然,“‘工农兵作者’萌芽于延安时期,不过,战争年代不能提供稳定环境,所以这种现象的大发展是在共和国建立之后。1950年起,不仅有环境作保障,而且积极扶持、有计划地培养”,使得“工农兵作者”创作更成为一项制度[2](P93)。冯牧的《在劳动和斗争中成长的文学新人》一文,对不同职业的三位优秀作者刘柏生(农民)、张勤(战士)、韩统良(工人)作了典型分析,认为他们引起人们重视的原因是他们的“工农兵作者”身份。牡丹江沿江公社立新大队的支部书记刘柏生,将搞好生产放在首位,而不是成为小说家。边防战士张勤的创作被纳入部队的政治工作内。工人韩统良的创作与生产斗争和工人群众的战斗紧密结合。他们的事迹“说明了:作为优秀作者的刘柏生、张勤、韩统良,他们首先是一个工人,一个农民,一个战士,而不是首先是一个文学作者”[3]。以上所举的三位作者,社会对其“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是置于作家身份之前的,这也充分说明,“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甚至被纳入体制,是影响“工农兵作者”群体扩大的重要原因。另外,“工农兵”身份的作家对创作的持续热情,也共同促成了“工农兵作者”身份的社会认同。
“工农兵作者”的身份认同,不只是对无产阶级出身的“工农兵”身份的简单认同,作家需认同《讲话》理念,又认同文艺创作规律。知识分子出身的作家常有以“工农兵作者”还是文学作者创作的身份顾虑,创作内容与身份认同相左时,“工农兵作者”身份,便会受到质疑,认同也具有了悖谬性。这便成了作者创作身份焦虑的根源之一,即阶级立场及对政治家和艺术家的界定问题。
受《讲话》影响,延安时期的普遍观点认为,“一个好的艺术家,应当同时是一个政治家”[4](P106),需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创作。作家陈学昭,担负着政治任务,以“特约记者”身份去延安;柳青是基层干部也是农民;丁玲是《解放日报》主编、党员,认为“写作只是党的工作的一部分”。毛泽东、周扬等都具有典型的政治家兼艺术家的双重身份。具体到创作,“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的核心,由阶级问题、立场问题变成了艺术家与政治家身份归属的问题,甚至出现作品政治性与艺术性的论争。
具有“工农兵”身份的“工农兵作者”很重视文艺作品的政治性。工人、农民、战士的身份界定,本身就带有阶级之分,身份之别,政治倾向是他们对本阶级言说的体现。拿“翻身”诗歌来说,它体现的是大众对民主、自由、翻身做主的精神诉求,与农民翻身运动有关,自然倾向政治意识形态的书写,以歌颂毛主席和边区政府为主。晋冀鲁豫边区《人民的诗歌》是歌颂群众翻身的典型,它包括《佃户话》《和债主沈善思讲理》《翻身谣》《翻身四字经》,内容多以“太阳升,东方红/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生存/他是人民大救星”[5],“咱共产党办事好/饥荒穷富都能饱。/都有吃,都有穿/又不叫讨差粮轻浅/老百姓听说心喜欢/一定拥护都保咱”[6]为主,歌颂毛泽东、共产党、新生活。颂歌是延安政治文化界需要的,无论是对“工农兵作者”身份的强调,还是对这类诗歌的推崇,不是纯粹以文艺的发展为目标,“而是如何利用民间歌谣一类的形式在民众中达取意识形态认同的目的,是如何把民间产生的艺术形式转化为意识形态化的内容”[7]。自然,文学作品就具有了意识形态化的内容。
尊重文艺创作规律的一群文艺工作者,实际上很重视对艺术家身份的追求,倡导文艺作品的艺术性,而不只局限于贴近“工农兵作者”身份。政治家与艺术家本质上是不同的,王实味认为,政治家的任务“偏重于改造社会制度”,艺术家的任务“偏重于改造人底灵魂”,因为我们的灵魂不免带着“肮脏和黑暗”,“艺术家改造灵魂的工作,因而也就更重要、更艰苦、更迫切”[8]。他的《野百合花》虽然遭到批判,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却体现着他作为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孙犁也强调作家的艺术家身份,“就是说真正想成为一个艺术家,必须保持一种单纯的心,所谓‘赤子之心’”[9](P476)。“赤子之心”言说了艺术家的文艺操守。
反观作家的身份也需要以作品为依据,似乎关注点一直在意识形态规范创作的问题上。周扬认为,“政治标准是前提,看作品首先要看政治上有害无害,然后决定态度:禁止或赞成”[10](P27)。而阿垅则认为“在艺术问题上,如果没有艺术,也就谈不到政治”[11]。政治性与艺术性这一问题的存在,让作家常常感觉力不从心,艾青曾说:“我们跟在政策的屁股后面追,人家进行土改时,我们写减租减息,人家进行复查了,我们写清算,人家进行生产建设了,我们写土改……”[12](P445)政治这一重大主题和题材,也成了作家身份及创作焦虑的来源。
不可否认,作家们对政治家与艺术家身份的徘徊不定,是身份认同焦虑产生的原因之一。文艺界将“工农兵作者”创作的焦虑问题落脚到了平衡政治性和艺术性这一解决方式上。周恩来从1952年就希望统一政治和艺术的标准,1959年又主张各行其道,1961年又提出要尊重“文艺规律”。周扬肯定政治在塑造作家身份上的重要作用,并强调同时应重视政治和艺术这两条战线。作家身份在建国后被纳入体制内,创作按照体制内的规定,遵守党的文艺要求,正如周扬所说:“作家在观察和描写生活的时候,必须以党和国家的政策作为指南。”[13](P243)那么,在“党的文艺”要求之下的创作,明确了文艺的政治倾向性,使得工农兵作者”在“工农兵”创作题材、内容及自身的党性修养上有了提高。
《讲话》对作家的政治身份、文学政治性的过分强调,使“工农兵作者”不自觉地陷入政治与文艺两难的“身份焦虑”中。另外,大多数知识分子是由国统区、上海“亭子间”来到延安的。外来者的身份、对“工农兵”生活的陌生以及心理落差等因素共同形成了知识分子迫于“工农兵作者”身份压力下的精神焦虑。如赵树理所说:“我虽出身于农村,但究竟还不是农业生产者而是知识分子。”[14](P117-118)身份的认同与焦虑不仅是“工农兵作者”所有,也是创作的普遍现象。
“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的悖谬所带来的焦虑,使作家们自觉进行改造,实现阶级及情感身份的转变。“当时的红色政权迫切需要通过政治威权话语与文艺批评话语的叙事,来建构一个革命政权存在所必需先赋拥有的政治自我与文化自我,也即无产阶级领导下人民大众对本阶级、本民族的政治认同感,以及人民大众因长期浸润于特定的话语系统而产生的因应归属感。”[15]这种归属感的来源,必须是改头换面的改变。革命根据地和“上海亭子间”来的知识分子,“就必须从思想上组织上认真地整顿一番”[16](P875),自我改造成为作家摆脱焦虑心理“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16](P851)的一条突围之路。丁玲等作家经过“痛苦的磨练”,克服小资产阶级思想,成为真正的“工农兵作者”。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为报答毛泽东而带病创作出的。这部转型后的作品,可以作为丁玲“首先是党员,然后才是作家”身份的注脚。她彻底否定《“三八”节有感》“不是好文章”,经她发表王实味的《野百合花》也是她“最大的耻辱和罪恶”,是“进步理论的接受,社会生活上的黑暗,使我们认识了真理,我们转变了”[17](P67)。视王实味为政治上的敌人,放弃“自由独立的精神”的周立波,也如丁玲一样脱胎换骨地转变了,他们被“工农兵作者”身份潜移默化,站在阶级的立场上评论文学创作,这样才有了敌我分明的政见。他们由小资产阶级出身转变为无产阶级服务,在“身份焦虑”的痛苦煎熬中选择放弃“小资产阶级情调”,倾向于革命意识的认同和革命化写作,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认同及身份规训。
相较而言,巴金、老舍等作家自我改造的处境更艰难,甚至如转向文物研究的沈从文、转向古代文学研究的钱钟书、周立波、艾青及曹禺等作家的艺术生命在50年代之后基本终结的现象普遍存在。巴金认为,“我们同是文艺工作者,可是我写的书仅仅在一些大城市中间销售,你们却把文艺带到了山沟和农村”[18],为自己不同于解放区作家的身份而苦恼。作为“工农兵方向”的赵树理,也把自己界定为“一个并非专门写作的人”,他晚年反思自己一生,同样不知道哪一种身份才是真正合乎“工农兵”文学需要的身份。老舍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中,检讨二十多年来自己思想及生活上小资产阶级的表现,不敢看解放前的作品,“它们所反映的生活,乍看确是五花八门;细一看却无关宏旨”[19]。郭沫若的反思更彻底,“拿今天的标准来说,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20]。季羡林崇拜“工农兵”,认同“工农兵作者”身份。1957年7月,他谈到他的知识分子身份是厌恶的,“我对于当知识分子这个行当却真有点谈虎色变。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轮回转生。现在,如果让我信一回的话,我就恭肃虔诚祷祝造化小儿,下一辈子无论如何也别再播弄我,千万别再把我弄成知识分子”。他当时最崇拜的就是“老干部、解放军和工人阶级”[21](P204-211),这三类人的形象至高无上,他觉得即使自己终生学习也无法赶上他们,一直崇拜了四十多年,可以说,崇拜与焦虑在这四十多年中同时存在。冯至认为自己诗的内容和形式都是“矫揉造作”(《十四行集》),还有很多作家也都加入了反思大军,而作家们当年越是想趋近“工农兵”文艺,后来他们对自身身份的焦虑和文艺作品价值的反思就越深刻,这是他们焦虑的根源,也是中国作家总体缺乏自信的体现。作家们在20世纪50年代关于“工农兵作者”身份及其创作的反思能更好地体现40年代“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与悖谬性。这种内心的焦虑和斗争,伴随作家一生。
作家们对“工农兵作者”身份及“工农兵”文学创作跨时空的反思,体现出作家们真诚的忏悔,对自我改造成功与否,有无写出真正有价值、有意义作品的公正审视,也体现出延安时期,从作家和创作角度谈的“大众化”与大众的疏离。从受众的反应看,丁玲1950年写的《跨到新的时代来——谈知识分子的旧兴趣与工农兵文艺》一文,谈到读者来信表达不喜欢读写工农兵的书,要求作家写“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苦闷”“知识分子典型的英雄”“资产阶级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城市的小市民生活”不要“千篇一律”。那么整个延安时期对“工农兵”的文学坚守与所反对的非“工农兵”的文艺在受众的评价里就成了悖论,再一次印证了“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的悖谬性,只能说:“初期,‘工农兵’趣味‘长’时,呈现出与‘工农兵’方向下大众化进程的一致。后期,‘工农兵’趣味‘消’,而多元化趣味‘长’时,则呈现出‘工农兵’方向下‘大众化’的无力,但也促使作家思考真正的‘大众化’,显然包括方向性文化下的大众‘趣味’和大众‘低俗’趣味。”[22]一味强调“工农兵作者”身份及“工农兵”题材的文学创作,忽视大众趣味,必然导致“工农兵作者”身份的困惑及本身的悖谬性。
“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和焦虑,对新中国成立后直至新时期以前的文艺影响巨大。一方面呈现在创作上的意识形态化。延安时期“翻身”主题的诗歌叙事影响“十七年”时期的诗歌,如胡风的《时间开始了》、何其芳的《我们最伟大的节日》、闻捷的《我思念北京》、贺敬之的《回答今日的世界》和《雷锋之歌》以及《放声歌唱》等都从主流话语出发,以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新政权和新生活及人们翻身做主为主要内容。将毛泽东当作“领导者”“先知”,歌颂“母亲”“党”“社会主义”,以颂歌的形式整合延安时期民间秧歌和“翻身诗歌”,表现新时代人民的喜悦。而1958年的“新民歌运动”则以全国性的诗歌运动,宣传党领导下人民翻身做主的理念。毛泽东提倡发动大中小学生,“每人发三张纸,没有任务,军队也要写,从士兵中搜集”[23](P448),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由“工农兵作者”及学生纷纷参与的文化狂欢运动。另一方面,体现在“工农兵作者”身份的持续影响及“工农兵”题材文学创作的延续。“十七年”时期的“中心作家”的划分也带有“工农兵作者”的痕迹,如冯德英、罗广斌、杨益言、孙犁、杨沫、梁斌、杜鹏程、刘知侠、吴强、曲波、欧阳山等工农出身的作家中,有的随军担任记者、宣传干事等,从事报告文学、通讯等创作。这些文学经验,为他们新中国成立后的创作打下基础,却也因创作经验的匮乏及文艺政治性的要求等,出现了很多“一本书作家”。题材上对革命历史题材及工业、农业、知识分子题材的划分,也主要延续延安时期的“工农兵”题材,造就了“三红一创”等红色经典。虽然此时的文学实现了洪子诚描述的“一体化”,但对“工农兵”题材的主流文学造成了一定限制,也促使更多非主流文学的出现。
不可否认,延安时期的文艺界对“工农兵作者”身份的强调,壮大了文艺队伍,促成很多反映“工农兵”真实生活的作品出现,但作家们对“工农兵作者”身份的认同及由此而产生的焦虑和自我的改造却是持续性的,它不仅是延安本土作家,更是大部分文艺工作者面临的现实问题。所以,对“工农兵作者”身份认同与焦虑的探讨,既具有延安语境下对历史真相的探索,也具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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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琴]
The Identification and Anxiety of the Identity of th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
LI Jing1, ZHAO Xue-yong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Northwestern University, Xi′an 710127, China;2.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062,China)
"Th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refers to the author born of workers, peasants or soldiers, and it also includes the author who writes about the workers, peasants and soldiers. It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topics in the research of art of Yan′an. "The Speech", from the authors′ writing perspective, has regulated the multiple identities of the art workers and outlined the rationality of the identity of th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 Taking the native writers of Yan′an and the representative of the intellectuals who went to Yan′an as the exampl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ideology and literary and artistic creation rules and its identity paradox,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identity of th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s. The writers in Yan′an are wondering in the double identities of statesmen and artists and their works also boast both political 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They choose self-reform to ease their identity anxiety. This is not only unique to th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 it is also universal in writers′ creation. It has a direct influence o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worker-peasant-soldier author"; identity; identity anxiety; literature; politics
2015-06-11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2015M582694);陕西省社科项目(2015J046);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1&ZD113)
李静,女,陕西商洛人,西北大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0
ADOI:10.16152/j.cnki.xdxbsk.2016-05-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