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爱平,张志敏
(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9)
【经济研究·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
比较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一种创新探索
何爱平,张志敏
(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陕西 西安710069)
作为经济学研究的两种不同分析范式,西方经济学由于理论体系以及研究方法的缺陷正面临理论与实践困境,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取得了重要成果的同时也存在理论的局限性;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产生和发展过程来看,比较与综合贯穿整个过程;应借鉴西方经济学的成果和研究方法,从研究范式、研究领域、研究方法、伦理基础等方面开展比较研究,构建“比较马克思主义”,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创新。
比较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西方经济学
2014年7月8日,习近平在主持召开经济形势专家座谈会时指出,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学好用好政治经济学,自觉地认识并更好地遵循经济发展规律。2015年11月在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又提出要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揭示新特点和新规律,不断地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境界。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强调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我国哲学社会科学领域的指导地位,提出不能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要从我国改革开放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这些论述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目前,作为经济学研究的两大重要理论体系和思想成果,西方经济学由于前提假设和研究方法等存在缺陷使其在理论和实践方面都面临着困境。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其中国化的过程中形成了许多重要的理论成果,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也存在局限性,需要结合我国的发展实践揭示新特点、新规律。因此,在比较两种经济学范式差异与联系的基础上开展研究,构建“比较马克思主义”,对现实经济运行进行深刻的理论分析,是开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研究的一条重要途径。
作为经济学研究的两种不同的分析范式,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在研究的角度、基本理论、逻辑体系以及方法论等方面均存在明显的差异。随着时代的发展,当代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中出现的矛盾与问题也凸显了分别作为其理论基础的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对现实解释力的不足与缺陷,因此,比较马克思主义的提出有其深刻的理论和实践背景。
(一)西方经济学的理论困境与实践困境
理论困境一:理论假设的非真实性,使其对现实经济体系的解释力受到怀疑。西方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建构是建立在一系列理论假设基础上的,然而这些假设往往与真实世界存在较大差异而备受质疑和批判,从而使其理论体系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受到怀疑。“理性经济人”假说是现代西方经济学理论的基本假设,但从其提出以后就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质疑和批判,包括历史学派、制度学派和公共选择学派等在内的西方经济学家都认为这一假设存在很大缺陷。如,历史学派认为以“经济人”为基点的演绎方法无法刻画和解释复杂的社会经济。新制度经济学代表者诺思(Douglass.C.North)认为,“当经济学家们谈论他们的选择理论法则及由机会和偏好决定的选择次序时,他们简单地略去了制度框架,而这种制度框架约束着人们的选择集”[1](P225)。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鲍尔斯(S.Bowles)及其合作者借鉴行为经济学的方法,在全球15个不同的社会进行了实验,结果发现这些不同社会中的人在行为和动机模式上存在着重大的差异。他认为,“经济人假设遗漏了很多东西,虽然自私自利的行为确实很普遍,但是同情、无私和利他的行为也同样普遍”,所以,“经济人是一个虚构的假定。真实的人是多样(有些人自私,有些人慷慨),而且多面的(有时候勇敢,有时候怯懦),并且他们的价值观、品位、习惯和信仰在相当程度上是他们的出身、所受的教育、工作经历以及民族、种族和文化背景的产物”[2](P29)。西方经济学其他诸多的理论假设也因为与现实经济体系的脱节而受到质疑。科斯(R.H.Coase)曾指出,经济学家所研究的是“黑板经济学”。[3](P6)他呼吁要“从经济学家手中拯救经济学”。
理论困境二:纯粹经济分析简单化倾向使得经济学丧失了人文精神与价值判断。在现代经济学创立时期的古典经济学阶段,其研究的范围非常广泛,在研究经济增长的同时,涉及了历史、法律、政治、制度、伦理等方面广泛的分析。但到了新古典经济学阶段,经济发展中的历史、文化、伦理、道德等非经济因素被完全抛弃,经济学的研究演变成为一种对资源配置机制的纯经济分析。虽然现代经济学热衷于将最大化的法则推行到诸多领域,经济学帝国主义的心态逐渐膨胀,但是,由于撇开了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社会关系的简单化研究倾向,使得经济学无法对复杂的现实世界做出有效的解释,西方经济学的思想内核正变得日益枯萎,研究的实质领域也正变得日益封闭。科斯在其《从经济学家手中拯救经济学》一文中指出:“忽视社会、历史、文化和政治对经济运行的影响,……这对这个学科而言无异于自我毁灭。”[4]另一方面,纯经济分析忽视了伦理学的内容而集中于技术层面,使得研究内容越来越狭隘化,导致了经济学研究中人文精神和价值判断的缺失。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就认为经济学与伦理学的严重分离是当代经济学理论研究的一大缺陷,他在其《伦理学与经济学》一书中曾对经济学与伦理学分离现象进行了批评,认为“随着现代经济学与伦理学之间隔阂的不断加深,现代经济学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贫困化现象。”[5](P13)
理论困境三:方法论的缺陷使得经济学走向工具化、数量化以及形式化。现代西方经济学方法论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追求理论表现形式的数理严密,数理模型化的盛行使得经济学研究日益形式主义,以致思想受到严重窒息。理论不能客观地反映真实世界的复杂性,因为现实经济活动的丰富性、多样性并不能完全通过结构严谨的数学模型反映出来,从而使得数理经济学模型脱离实际。一些著名经济学家如凯恩斯(J.M.Keynes)、弗里德曼(M.Friedman)、布坎南(J.Buchanan)、科斯等都曾对数学模型在现代经济学研究中的普遍化甚至泛滥的倾向有过理性的批判。艾克纳(A.S.Eichner)指出:“……经济学当前所缺乏的是经济联系,而不是严密的数学。没有经验联系,就不能指望经济学成为一门科学。”[6](P15)丁伯根(Jan Tinbergen)认为定量政策问题的考虑过程中常采用简化的假设来构造数学模型,这种简化是必要的,但它们受所列举的具体条件的严格限制,只要这些条件不适用,就很有可能出现更复杂的情况。埃思里奇(D.Ethridge)在其《应用经济学研究方法论》一书中谈到数量方法的应用时指出,必须谨慎运用这些方法,因为数量方法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认为数量研究并不必然比解释性的研究更为有用[7](P12)。
由于上述理论研究的缺陷,大大削弱了西方经济学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现实的解释力,尤其是其无法预测和深刻剖析经济危机的产生与发展,从而面临实践困境。在西方国家的经济发展史上曾出现过多次世界范围的大危机,尤其是2007年开始的源于美国并很快波及到全球的金融危机与经济危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资本主义世界所发生的影响程度最深、波及范围最广的大危机,也是21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第一次出现的包括经济、社会、政治、意识形态以及生态与环境危机在内的全面的系统性危机。作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发展理论基础的西方经济学,对于这场危机的解释,虽然有国家干预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争论,但他们对于危机产生的原因并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危机的爆发与持续使得西方学者开始重新审视相关理论,西方许多人士“重新发现”马克思,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许多重要理论对于深刻理解资本主义系统性危机的根源、分析资本主义发展的现状与前景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中国的理论与实践成果及局限性
新中国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主流经济学的身份肩负着指导中国经济发展的使命。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的过程也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创新的过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为我国的经济建设和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发展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撑。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基础,对改革与发展当中的重大现实问题进行了全面系统的研究,并且取得了许多重要理论成果,如社会主义经济本质理论、经济体制改革理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理论、科学发展理论、社会主义基本分配制度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经济全球化与对外开放理论、新型工业化理论、以五大发展理念为核心的经济发展理论、新型城镇化理论等问题,而每一次重大的理论突破都极大地推动了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另一方面,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与时俱进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开展创新研究,形成了一些创新性观点,如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五个方法论命题[8](P12)、社会主义现阶段的政治经济学范式[9]、现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四大理论假设、新的活劳动价值一元论[10]、马克思经济学数学模型[11],等等。这些成果推动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进程。
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成果,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是在改革开放的实践中产生和形成的,并为改革实践提供了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的理论指导,探索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发展之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我国改革开放的进程不断作出贡献,而中国实践的发展历程也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践紧密结合的过程。但是作为中国经济发展实践理论指导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理论研究与实践中也存在各种问题,从而对现实的解释和指导存在局限性。
问题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教条化倾向使其在中国经济学研究中的主流地位岌岌可危。马克思主义的整个世界观是方法而不是教义,它提供的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研究所使用的方法,而不是现成的教条。吸收人类社会的一切文明成果,是马克思主义最为重要的理论品质,也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内在的科学品格。但在现实中由于种种原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仍然存在比较严重的教条化倾向,表现为:一是被过度“意识形态化”。高等院校在学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过程中,往往只是简单地对马克思的具体观点或理论进行传播,缺乏引导学生进行理论反思以及对现实问题进行批判性分析;二是出现新问题的时候,通常试图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或文献中寻找具体的解决途径,缺乏创新思考;或是从本本出发,展开概念之争或进行哲学思辨,违背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12]。三是不能全面准确把握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精髓。将马恩的个别语句作为教义,思想僵化,固步自封,甚至错误理解,歪曲理论本身或者断章取义,机械地、孤立地搬用“本本”中个别原理、个别字句去裁减现实。
问题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庸俗化倾向使其缺失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马克思一生致力于经济学的科学研究,反对庸俗化的倾向与做法,在批判庸俗的政治经济学时指出:“它敲响了科学的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丧钟。”[13](P17)《资本论》的副标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正是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发展了配第(Willian Petty)、斯密(Adam Smith)、李嘉图(David Ricardo)等人所创立的劳动价值论,揭示了资本生产和再生产的秘密,剖析了资本主义制度运行的全部景象;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剖析是辩证而深刻的,他既揭示了资本主义演进的必然性和进步性,又深刻批判了其建立在资本剥削雇佣劳动基础上的残酷性和暂时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高度统一。在中国经济学的研究中,由于历次政治运动以及“左倾”思想的不良影响,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存在着庸俗化倾向,具体表现为:缺乏多角度、多层次的前瞻性科学研究,政治经济学理论创新滞后于时代发展,甚至沦为了政策注脚,没有真正发挥思想导向作用;缺乏对政治经济学自身的反思;缺乏联系当代生产力的巨大变化研究生产关系深层次问题;现实研究缺乏深入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解读;过度关注物质财富的增长而缺乏对经济发展的人文关怀,等等。
问题三: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而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命题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分析是紧密结合当时的生产力发展状况而展开的。集中体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资本论》发表于1867年,这一时期的资本主义处于早期自由竞争阶段,马克思考察了基于分工协作基础上的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分析了与此相适应的以资本雇佣劳动的关系为基本特征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自身蕴涵的内在矛盾及其历史局限性。现代人类社会已经进入知识经济或信息经济时代,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与一百多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现代资本主义也经历了深刻结构性变革。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资本论》不能充分解释一些资本主义的新现象,一些理论也因其已过时而应重新建立,所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自身不可避免地存在理论局限性。法国调节学派代表人物布瓦耶(R.Boyer)认为,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假设资本主义本质具有不变性,因此不能够充分地解释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的新特征[14]。许多学者指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集中于宏观分析,缺乏微观经济学基础。如分析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传统的马克思主义中有很多地方在表述上概念不清晰,论证不严谨,缺乏微观基础分析。罗默(J.E.Roemer)曾指出“运用微观基础方法对马克思的理论不仅是可接受的,而且是重要的”[15]。中国也有学者认为,马克思经济学主要集中于宏观的社会经济制度,对微观的具体制度缺乏相应的研究[16]。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历来是在与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不断对话和交锋中产生和发展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形成与发展中贯穿着比较与综合的研究方法。
(一)马克思主义形成时期的比较与综合
德国古典哲学作为德国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形成时期和资产阶级革命前夕的意识形态,其唯心主义辩证法之完备,机械唯物论之典型,都是前所未有的。德国古典哲学中的“基本内核”与“合理内核”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重要的理论来源,唯心主义辩证法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宝贵传统和丰富成果。黑格尔(F.Hegel)在《逻辑学》等著作中,对辩证法的规律做了详尽的分析,构造了一个辩证法的纲要。费尔巴哈(L.Feuerbach)在对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批判中,以人和自然为主体与客体统一的基础,建立了人本学唯物主义体系。马克思和恩格斯深入研究比较分析了古典哲学的哲学体系及其更迭,吸取了它们的合理因素,将唯物论和辩证法结合起来,克服了康德(I.Kant)、费希特(J.G.Fichte)和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形而上学,把社会实践引入哲学,确立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相统一的崭新的哲学体系,初步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方法论体系。
重视经济思想学派的探讨,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肇始的重要特征[17]。将当时的政治经济学区分为古典政治经济学与庸俗经济学是马克思在深入比较分析这些不同时期经济学家理论体系特征的基础上作出的。他指出,庸俗经济学和“政治经济学家渴求理解现象的内部联系的愿望,是极不相同的。”[18](P500)不仅如此,他还分别比较了古典政治经济学与庸俗经济学的代表人物以及他们的观点。马克思正是在批判地继承并发展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主要观点和原理的基础上,解析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规律,揭示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对立的经济根源。配第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创始人,他将生产白银的劳动看作是创造价值的劳动,把价值等同于价格。斯密把一切生产领域的劳动看作是创造价值的劳动,但又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价值由地租、工资、利润三种收入构成。李嘉图坚持认为商品的价值只能由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量决定,但又无法解释资本与劳动相交换和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的矛盾。马克思比较分析了古典经济学家的理论,批判继承并发展了劳动是价值源泉的原理,同时指出,劳动的二重性构成了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正是这些矛盾的运动推动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孕育着资本主义进程中一切矛盾的萌芽。并揭示出了资本积累的一般规律,从而把古典经济学派的认识提高到了科学的高度。
马克思还比较研究了作为“混合主义”代表的约翰·穆勒(J.S.Mill)和被他称之为庸俗经济学家的萨伊(J.B.Say)、 巴师夏(F.Bastiat)、 罗雪尔(W.Roscher)观点的异同。 他说: “像约·斯·穆勒这类人由于他们的陈旧的经济学教条和他们的现代倾向发生矛盾, 固然应当受到谴责, 但是, 如果把他们和庸俗经济学的一帮辩护士混为一谈, 也是很不公平的。”[19](P705)马克思也对庸俗经济学家进行了比较分析。 他认为“每当巴师夏偶尔离开矫揉造作的陈词滥调去考察实际范畴时, 他就干脆抄袭凯里”[20](P365);马克思认为罗雪尔“渊博的学问宽厚地俯视着经济思想家的夸张的议论,而只是让这些议论作为稀罕的奇物漂浮在它的内容贫乏的稀粥里”[21](P558)。
可见,马克思和恩格斯正是通过大量占有资料,通过对古典哲学的比较研究,吸收其合理成分,奠定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基础;而在比较古典政治经济学和庸俗经济学以及对不同时期经济学者思想进行对比研究的基础上,形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主要体系。
(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进一步发展时期的比较与综合
二战以后,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多是以苏联经济体制和斯大林模式为样板,构建各自国家最初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这一时期苏联的经济理论界对西方经济学的理论基本持排斥态度,而东欧国家的学者则结合社会主义实践,比较西方经济学相关理论,一些学者还运用西方经济学的分析工具和手段对社会主义经济进行不同视角的研究,并与西方学者进行相互能够理解的对话和讨论。他们批判地吸收西方经济学的某些观点,引入西方经济学的心理偏好、消费者主权、边际效用、市场调节等概念分析社会主义经济运行,提出了社会主义体制下计划和市场相结合的“锡克模式”“布鲁斯模式”以及计划模拟市场的“兰格模式”等,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锡克(O.Sik)提出的“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模式主张社会主义经济中必须引入真正的市场机制,认为社会主义经济运行中的微观平衡应由市场机制来解决,宏观经济平衡由政府制定有约束力的国民收入分配计划来实现。科尔奈(J.Kornai)对比分析了社会主义经济和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特征,认为:“短缺”是社会主义国家常见的现象。社会主义的生产增长经常受到资源的限制,是“求过于供”;资本主义经济基本上是需求限制型(即需求有限)的,经常“供过于求”。他指出,“短缺”是体制的问题,反映了国家和企业之间的关系。社会主义的国有企业是在国家的“父爱”下生存和发展的,企业和国家都会患上投资饥渴症,从而导致需求多于供给,形成持续的短缺。这些理论成果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拓展空间。
(三)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比较与综合
二战之后,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运用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工具,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进行研究,以期实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非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沟通”。罗默认为,标准的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没有“资产阶级的味道”,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同样适用,在《剥削与阶级的一般理论》中,他运用一般均衡理论和博弈论工具,把阶级和剥削理论改造为建立在个体理性的基础上,将剥削归因于个人不同的禀赋和偏好,从而得出“一般剥削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中还存在融合多学科研究的“泛经济学化”取向。詹姆斯·奥康纳(J.O′Connor)认为,劳动关系是由文化实践、技术水平等多元素决定的,必须将历史唯物主义与生态学相结合,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经济危机与生态危机并存的“双重危机”理论。佩里·安德森(P.Anderson)指出,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已超出了“生产关系”的研究范围,而是把它看作一种政治与文化的关系。战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领域也在不断拓展,诸如少数民族、女权运动、不发达国家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等方面均取得了许多重要进展。
日本学者有关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也体现了比较与综合的特点。二战之后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达到了顶峰,同时,西方经济学尤其是新古典经济学对日本传统经济学造成很大的影响,一部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在广泛运用数学的基础上进而形成了数理政治经济学派[22]。日本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认为,当今世界的资本主义不同于19世纪马克思所处的时代,仅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来分析资本主义是不够的,其研究呈现出传承与创新相结合、借鉴与批评相结合、规范与实证相结合、原论与应用相结合的多元化趋势。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研究角度存在差异,两者之间具有一定的“互补性”。要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导地位的前提下,将西方经济学中有利于生产力和市场经济发展的积极因素综合起来,建立比较马克思主义,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创新。
(一)开展不同理论体系比较研究,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范式的创新
经济学逐渐发展成为包括多个分支和流派的大概念,应当从多角度比较不同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差异性,不断充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范式。一要开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比较研究,吸收西方主流经济学理论体系的科学成分,充实并丰富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二要开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非马克思的异端流派的比较研究,西方非马克思的异端流派是作为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反对派而发展起来的,如新老制度经济学、结构主义等;三要开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比较研究。如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法国调节学派、激进政治经济学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应借鉴其研究的理论和方法,在比较借鉴的基础上实现其研究范式创新。
(二)通过比较与综合加强对真实世界的把握能力,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领域的创新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生产关系为研究对象,但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分析是紧密结合当时的生产力发展状况而展开的。当今知识经济背景下,政治经济学不仅要能说明生产关系发展变化的一般规律,还必须能揭示生产力发展的规律,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要根据生产关系适合生产力的基本规律,解释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规律[23],因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理解就要拓展;另一方面,应既重于吸收和借鉴各种经济学理论的精华之处,又善于摒弃和批判其糟粕之处[24],增强经济学分析的广度与深度,推进研究领域创新,丰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一是必须要立足于现实世界,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研究我国经济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遵循马克思主义从本质到现象的研究路线,对现实问题做出深刻分析,增强对真实世界的把握能力;尤其需要研究21世纪知识经济、信息经济背景下生产力巨大发展的新特征,以及包括大数据时代、智能化生产和无线网络革命在内的技术变革的新动向及其对生产关系的作用与影响。二是拓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领域,在重视整体宏观分析的基础上,加强对微观经济主体包括企业、个人行为的经济学分析,充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微观基础。三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方法与历史学、数学等学科展开交叉研究,通过研究领域的不断开辟,使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范围得以拓展。四是通过比较研究吸收中国经济思想史的合理成分,深入挖掘历史因素、文化传统等因素,将逻辑与历史相结合,总结和归纳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规律。
(三)在比较的基础上,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的创新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方法论的核心是唯物辩证法,它主要表现为矛盾分析方法、科学抽象法、历史与逻辑统一的方法、定性与定量分析方法等基本方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是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中解释社会经济制度变迁。西方经济学在唯心主义的哲学基础上,分析资源配置以及经济变量的关系,在其漫长的发展经历中,实现了研究方法的不断革新,其中的实证研究、数理模型分析等方法,都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进行创新的过程中能够借鉴的。当今中国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依然必须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同时要借鉴西方经济学的最新成果,特别是20世纪以来的逻辑实证主义对经济学方法论的影响以及方法论多元化的趋势,如数学方法在西方主流经济学中的运用。事实上,与同时代的经济学家相比较,马克思是运用定量的分析最多也是最好的,《资本论》中运用了比例关系、统计图表等研究方法。在实际应用的过程中,在克服以往忽视数学方法的不足的同时,又要防止过度数学化的倾向,防止滥用数量分析方法歪曲经济事实。将科学的定量和定性分析适当地相结合,在保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定性分析特征的同时,加强其中数理分析的成分,以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的创新。
(四)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伦理基础,实现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统一
要积极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理论与方法对影响经济发展的非经济因素,包括历史、文化、制度、政治、伦理等进行研究。演化经济学家霍奇逊(G.M.Hodgson)批评现代经济学忽略历史的研究倾向,指出由于放弃了历史研究方法,进而经济学变形了[25](P5)。因为政治经济学本质上是一门历史的科学,任何理论的提出一定与特定的历史背景、制度背景、文化背景相联系。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中的典型事例为中国经济学的研究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创新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人文精神和批判精神,建立政治经济学的伦理基础。一是要通过不同理论的比较,通过反思传统经济研究中的不足与局限,揭示中国经济发展新阶段背景下经济发展和改革的规律,着眼于对中国当代实际大问题的理论思考,开展理论创新;二是从关注物质财富增长转向关注人的发展、关注经济增长过程中道德状况和伦理原则,在理论研究中实现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统一;三是开展科学的前瞻性研究,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与方法,依据中国过去和现在的历史资料,将逻辑与历史相结合,揭示新常态下经济发展的新特点新规律,并将之上升为系统化经济学说,为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理论指导。
总之,比较马克思主义既不是传统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翻版,也不是对西方经济学的照搬,更不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简单叠加,而是在正确认识它们的区别和联系的基础上,在相互比较的前提下将两者有机地综合起来,通过理论体系与方法论的比较打造出更加完善、更具有分析能力的经济学理论研究体系,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发展。
[1] 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M].陈郁,罗华平,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4.
[2] 塞缪尔·鲍尔斯,理查德·爱德华兹,弗兰克·罗斯福.理解资本主义[M].孟捷,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3] 罗纳德·科斯.论经济学和经济学家[M].罗君丽,茹玉骢,等,译.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4] 罗纳德·科斯.从经济学家手中拯救经济学[J].经济资料译丛,2013,(4).
[5] 阿玛蒂亚·森.伦理学与经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6] 阿尔弗雷德·S·艾克纳.经济学为什么还不是一门科学[M].苏通,康以同,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7] 唐·埃思里奇.应用经济学研究方法论[M].朱钢,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8.
[8] 林岗,张宇. 《资本论》的方法论意义——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五个方法论命题[J].当代经济研究,2000,(6).
[9] 洪银兴.社会主义现阶段的政治经济学范式[N].人民日报,2005-01-14.
[10] 程恩富.现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四大理论假设[J].中国社会科学,2007,(1).
[11] 吴易风等.马克思经济学数学模型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12] 何爱平,任保平.新中国60年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回顾与前瞻[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7).
[1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4] 金炯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局限性和创新议程[J].学术月刊,2013,(8).
[15] 约翰·E·罗默.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分析基础[M].汪立鑫,张文瑾,周悦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16] 朱富强.如何理解马克思经济学:本色、现状及发展[J].学术研究,2014(2).
[17] 顾海良.马克思对经济思想学派的评论和分析及其意义[J].经济学家,2014,(7).
[1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
[2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三册)[M]. 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4.
[2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2] 李帮喜.政治经济学在日本的发展现状与未来[J].政治经济学评论,2016,(3).
[23] 洪银兴.改革开放实践丰富和发展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J].政治经济学评论,2016,(1).
[24] 顾海良. 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境界[J].经济研究,2016,(1).
[25] 杰弗里·M·霍奇逊.经济学是如何忘记历史的[M].高伟,马霄鹏,于宛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卫玲]
Marxism with Comparison:On Innovative Exploration of Socialist Political Economic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E Ai-ping, ZHANG Zhi-mi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069, China)
As two different analytical paradigm of economics research, western economics is facing the dilemma both in theory and practice as a result of the defects in theory system and research methods, the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ics has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with limitations in theory as well.Comparison and synthesis run through the entire process of the evolvement of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ics.It is advisable to construct the "Marxism with Comparison" from the research paradigm, research field, research method, ethics foundation and other aspects on the basis of comparative analysis, in light of the achievements and methods of western economics, to promote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socialist political economic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Marxism with Comparison; Socialist Political Economic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Western economics
2016-06-12
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面向“十三五”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研究项目(2016ZDA18);陕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青年英才支持计划
何爱平,女,河南济源人,西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
F0-0
ADOI:10.16152/j.cnki.xdxbsk.2016-05-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