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孝 荣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市 300071)
印僧撒哈咱失里与元明时期印度密教在中国的传播
何 孝 荣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市 300071)
摘要:撒哈咱失里(?-1381)是元末明初来华的印度密教僧人。他元末住于燕京,明初先后居于五台山、南京等地,传教授徒,其弟子智光等人在北京弘扬光大其教,灯焰相续,可知者有五代传承,僧众数百人;他们传教授戒,举办密教法事,其教为各阶层人士一定程度地信奉;在各地建寺造像,设立密教坛场,译经著述。但是,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主要是为当时的皇室服务,因此其教随皇帝态度和政策而兴衰。明代后期,再难寻觅其僧教影踪。
关键词:撒哈咱失里;智光;印度密教;元代;明代
撒哈咱失里(?-1381)是元末来华的一位印度密教僧人。他元末住于燕京,明初先后居于五台山、南京等地,传教授徒,其弟子智光等人在明代北京弘扬光大其教,遂使印度密教在元、明时期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播,保持相当规模。本文考述撒哈咱失里生平,揭示其来华传教及其弟子智光等继承光大其事业的史实,以补正相关研究的缺失和讹误。不当之处,请方家指正。
一
长期以来,中国佛教史、元史、明史以及包括北京、南京等地方历史的研究者基本忽视了元、明时期印度密教在中国传播的史实,偶有提及者也是将其归为藏传佛教。众所周知,印度佛教自八、九世纪以后主要是密教及其末流。至十一世纪,因伊斯兰教入侵印度,印度密教逐渐衰微。十三世纪时,密教在印度本土消亡,而在印度半岛北部边缘的克什米尔、尼泊尔等地仍有流传[1]85[2]302。元末明初,一些印度密教僧人来到中国传教[3]。撒哈咱失里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
撒哈咱失里(?-1381),或译作萨哈拶释哩、萨曷拶室哩、萨曷棱室里,意译作具生吉祥、具生,又作板的达、班的达、班的答、版的达(即僧人博学通晓五明者)[4]217-218[5]。他“生与释迦同国”,为中印度迦维罗卫国(今尼泊尔南部提罗拉科特)人,出于刹帝利阶层。幼时,出家于迦湿弥罗国(今克什米尔)苏啰萨寺,礼速拶那释哩为师,习通五明经律论,辩析精详。后“以言说非究竟法,乃复精修禅定,不出山者十余季”。参谒“慧学沙门迦麻啰释哩”,“蒙印可”。他听说中国五台山为文殊菩萨应现之处,愿欲瞻礼,遂长途跋涉,历经四载,于元朝至正二十四年(1364)到达甘肃。时元顺帝在位,“闻师道行,召至燕京,馆于大吉祥法云禅寺”。顺帝喜好密教密法,召入皇宫,“诏就内花园结坛,授灌顶净戒,赐衣设供,恩礼稠洽”[6]。至正二十八年八月,明军攻入燕京,元朝灭亡。
明朝洪武二年(1369),撒哈咱失里西游五台山,“驻锡寿安禅林”[7]卷三《高僧懿行·具生吉祥传》。面对新朝,他很快转变观念,表示出归向。《明太祖实录》在洪武二年十一月、三年十二月有“西域僧班的达及其徒古麻辣室哩等十二人自中印度来朝”两次相同记载[8]卷四十七、卷五十九,洪武二年十一月、三年十二月壬午。虽然撒哈咱失里师徒此时已居中国数年,但大概因其来自印度,所以实录仍称其“自中印度来朝”。七年,撒哈咱失里第三次告别五台山,前往南京。太祖“敕有司同天界[寺]、蒋山[寺]住持率京城诸寺僧祗迎郊外,以幡幢、香花导引入国。及见,上大悦,宠渥殷厚”[9]卷下。
撒哈咱失里寓南京蒋山(即今紫金山)“崇禧新寺”。明太祖“嘉其远至,召见于奉天门。启奏对称旨,即授以善世禅师之号,特赐银章,俾总天下释教”[10],成为当时的最高僧官[11]。太祖对其十分崇信,命“移文各郡,民有从善者,许令诣蒋山受菩萨戒法,所司无禁”。太祖曾“御制《善世歌》,以褒美其德”,有“笑谭般若生红莲”之句。九年秋,撒哈咱失里奉命游谒普陀山、天目山、庐山等中国名山道场。十一年,还蒋山,“依止八功德水”。入见于华盖殿,太祖“赐以黄金耳环,盖从西竺本俗也”。不久,太祖将修建孝陵,有旨迁蒋山寺(即后来的灵谷寺)。撒哈咱失里“乃辟地西麓”,建草庵以居。太祖“驾幸蒋山,必造师室,咨问法要,且屡赋诗颂,以赞以规”。
洪武十四年五月,撒哈咱失里患足疾,太祖遣官医往视,然医治无效。至二十四日,更衣盥沐,危坐良久,提数珠示众而化,“年腊未详”。弟子“敛其遗骼,函奉于西麓庵”[6]。十六年九月,建舍利塔于南京聚宝门外天禧寺后冈,“且建祠宇”,太祖“车驾临视,赐名西天寺,盖表师之所自出也”[10]。
二
撒哈咱失里自元朝至正二十四年(1364)到达中国,至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示寂,共在中国传教十八年。其弟子众多,灯焰相续,其中不乏有名的僧人,使元末明初印度密教在中国传承不绝。
如前所述,洪武初年,撒哈咱失里携弟子共十二人到南京朝觐。这些弟子中,来自印度而最有名者为底哇答思。底哇答思(1359—1438),东印度土人。八岁时,事撒哈咱失里为弟子,“学出世法,朝夕劳勤,栖心禅定”,“深为师所钟爱重”。后随来中国。明初,至南京,太祖“召至奉天门,亲赐度牒,命随方演教”。撒哈咱失里逝后,底哇答思北游。宣德中,止北京庆寿寺。宣德七年(1432)秋,喜潭柘山幽胜,“遂就龙泉寺之右建庵一区以居,自是足迹不入城市”。他“罄其私帑,及裒诸布施,重饰寺之大雄殿”[12]。底哇答思“操履不凡,造诣广大”,据说平生多有“异迹”,人誉其“亦伟沙门也”[13]卷一《具生吉祥大师传附底哇答思传》。正统三年(1438)三月,示寂。
撒哈咱失里最初携弟子到南京朝见,《明太祖实录》提及名字者仅古麻辣室哩。据释来复所作塔铭,撒哈咱失里寂后,“弟子古麻啰室利等敛其遗骼,函奉于西麓庵”[6]。“古麻啰室利”,即是“古麻辣室哩”异译。其后,古麻辣室哩等“笃奉师教,敬如存日”。至九月,据《明太祖实录》记载,撒哈咱失里弟子古麻辣室哩、山丹室哩等“乞归本国,且欲以所历中国风土人物,归语其国王,使王不出户庭,坐知中国之盛”,明太祖“特赐僧号曰孝净戒师,俾西还”[8]卷一百三十九,洪武十四年九月癸未。则撒哈咱失里还有二名印度徒弟古麻辣室哩、山丹室哩知名,都在中国传教十八年。
而发扬光大撒哈咱失里之教的则是其中国弟子智光。释智光(1348-1435),字无隐,山东武定州(今惠民)王氏子。元朝至正二十二年(1362),“辞父母出家,为北京吉祥法云寺僧”[14]。两年后,撒哈咱失里来华住寺,智光投礼为师,“得亲仪范,昕夕请益,聆声通意,渐达梵音,遂为入室弟子”[15]卷二《明金陵钟山西天寺沙门释智光传》,“传天竺声明记论,遂授心印玄旨”,获得真传。其后,智光随师居五台山,至南京朝见。洪武七年,奉太祖命,于钟山译其师《四众弟子菩萨戒》,“词简理明,众所推服”。九年,随师游普陀山等名山名胜,“参诸尊宿,语契豁然”。十七年春,奉使西域,凡两往,招徕尼巴辣梵天竺国(今尼泊尔)及藏人入贡。在尼巴辣梵天竺国,他“谒麻曷菩提上师,传金刚曼坛场四十二会,礼地涌宝塔”。永乐三年(1405),擢右阐教。次年,奉命迎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噶玛巴(“哈立麻”)来朝。及还,诏居西天寺。寻升右善世。十五年,成祖召至北京,论义称旨,俾居崇国寺,“赐国师冠”。仁宗时,赐号“灌顶广善大国师”,“仍广能仁寺居之”[14]。智光“性行纯简,朝廷凡命修建大斋,惟诚惟恪。每入对,惟以利济万有为说”。宣宗“出内帑,创北京旸台山大觉寺,俾居之,以佚其老,并勅礼官度僧百余人,为其徒”[13]卷一《明西天国师传》。英宗即位初,“加封西天佛子”[16]。宣德十年六月,示寂。至天顺四年(1460)二月,追封为“大通法王”[17]卷三百十二,天顺四年二月庚申。有“弟子数千人,各随其器而引掖之,道望名世者数十人”[13]卷一《明西天国师传》。
智光弟子桑渴巴辣(1377-1446),中印度国人。自幼出家,“游五天竺,参习秘密最上一乘”,精通密教。智光出使藏区,桑渴巴辣来见,“倾心归服,执事左右”。永乐三年,智光携归南京,成祖命居西天寺,“随方演教,自在修行”。十四年,被成祖招至北京,居崇恩寺。寻奉圣旨,“内府番经厂教授内臣千余员,习学梵语《真实名经》、诸品梵音赞叹以及内外坛场”[18]。凡遇朝廷举行密教法事,必助智光,“或得掌坛,或辅弘宣,发扬秘乘,饶益弘多”[13]卷一《西天国师传附桑渴巴辣传》。正统元年,重修崇恩寺,英宗赐额。寻往五台山,重修法藏寺,“于中砌立无隐[智光]上师舍利灵塔,用酬法乳”[18]。九年,赐额普恩寺。十一年,工毕,回定州上生寺。坐脱。
智光另两位著名弟子是禅牒室哩、三曼答室哩。禅牒室哩(1416-1472),中文译作“□吉祥”,交南(今越南)望族子,随父母居北京。永乐二十年,赴能仁寺出家,礼智光为师,“受沙弥戒”。暨壮岁,“蒙恩得度”,学习梵、汉经典仪轨。宣德至正统前期,朝廷“命启秘密各色坛场,皆其掌坛,约千余坛”。英宗屡问佛法,“莫不悉心以对”。天顺元年,“命教中贵百余西天坛场,与受灌顶主戒”,“甚得师祖撒哈咱失里板的达之正传”。官至左讲经,兼弘仁寺开山。成化八年(1472),“俨然坐化”[19]。
三曼答室哩(1414-1477),交南陈氏子。随父母居中国。年十四,礼智光,“剃染受具”,“习西天梵典”。已而得度,“愈加殷究番汉群诠”。又师事藏僧班丹托思巴,“受红色文殊菩萨大修习”。参迦隆、结先二大上师,“传授西天本续,莫不贯彻一乘之旨”。宣德十年,奉命“训诸僧徒普觉中圆佛会,俱各精严”。正统年间,“督启各色坛场,念诵真乘,保国佑民”。升觉义,为翰林试官翻译,“教才士习西天梵字”。天顺二年,“敕于内府番经[厂]管教中贵官百余员,习授西天各佛坛场好事,举皆成就”。三年,升右讲经。成化八年,封灌顶广善大国师。寻升显教禅师,“掌西天教”。十三年,加封圆修慈济国师。以“积年所蓄衣资”,于京西旸台山建寺,赐额普照禅寺。十一月,示寂[20][21]。
智光还有著名弟子道深、智深等人。道深,四川播州(治在今贵州遵义)杨氏子。少学举业,既长出家。永乐十九年,随播州进贡至京。从智光受灌顶戒,“学西天梵书字义”。洪熙间,仁宗“特赐高僧”。继从左阐教慧进讲汉传佛教经典。宣德初,常侍智光,“屡应宣宗皇帝宣召,每与经筵”,赐号“圆融显密宗师”。因太监王贵等助建寺,英宗赐额“宝藏禅寺”。擢为讲经,“与众上人常说显密法义于中”[22]。智深,交南人,姓吴氏。自幼出家,刻苦参学。宣德三年,来北京。偶遇同乡为智光弟子者数人,遂礼智光,“授心印”。驻锡于旸台山大觉寺。后于京西创建佛寺,英宗赐名秀峰寺[23]。
三
撒哈咱失里等在华传播的印度密教,明人称其为“西天教”、“西竺教”,僧徒也被称为“西天僧”、“西竺僧”。而对藏传佛教僧人,则称为“番僧”或“西番僧”。明朝宫中设有“藏传佛教准寺院”番经厂,还设有“印度密教准寺院”西天经厂[24][25]141-142[26]。可见,二者区别显然,不能混为一谈。撒哈咱失里持戒修行,传教授徒,使印度密教在中国尤其是北京地区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播,直到明代中期仍保持相当规模。具体地说:
第一,撒哈咱失里传教授徒,其一系印度密教僧团灯焰相续,传承不绝。
撒哈咱失里最初朝觐明太祖所携弟子十一人,可能不少是随其从印度来的弟子,已知者包括底哇答思、古麻辣室哩、山丹室哩三人。他们来到中国,先后在元末燕京、明初五台山和南京驻锡传教。撒哈咱失里塔铭后刻其弟子近二十人,如今可辨认者有十余位:啰的般释哩、哈萨释哩、雅纳啰释迷、不塔释哩、萨陀释哩、戒真、徒哩[呮]监藏、觉南、宝海、慧庆、道琦、源善、圆智。其中,使用梵名者肯定有随撒哈咱失里自印度来者。当然,也可能有中国弟子而取梵名者,如智光,有梵名雅纳啰释弥,“华言智光”[27]。
不仅如此,撒哈咱失里还在中国收徒,使其密教僧团发展壮大。元末居燕京期间,“从化者翕集”[10]。明初在南京,“南北缁白之流,来集座下,日听演说,包□慎委,至无所容”[6]。其最成功的中国弟子,就是智光。
智光“博通显密”,永乐十五年(1417)被召至北京,深得各朝皇帝后妃崇信,死后还被追封为大通法王,成为明朝在北京传播印度密教的最重要人物。宣德年间,宣宗还违制“敕礼官度僧百余人,为其徒”[13]卷一《明西天国师传》。智光继承和光大师教,“其中外弟子数千人,各随其器宇引掖之。上首则有僧录司右讲经月纳耶实哩、禅师吾巴帖耶实哩、左讲经帖纳实哩、左觉义吾答耶实哩、拶耶实哩,衣钵侍者左觉义纳耶实哩、左觉义禅牒实哩、右觉义三曼答实哩,及高僧褒然为领袖者数十人”[28]。智光荼毗之所,正统十年(1445)建为西域寺,吏部郎中曹义作记,刻碑后有:“嗣法弟子□□广□善大国师吾巴帖耶室哩、僧录司讲经帖纳室哩、觉义吾答耶室哩、拶那室哩、纳耶室哩、禅牒室哩、三曼答室哩、□□□□郡季良、大能仁寺住持哑□□、□□寺住持□辣不塔室哩、弘仁寺住持□□□□、剌麻萨锤室哩、奔□□毗啰、本寺住持不塔室哩立石”[27]。弘治年间,其徒大能仁寺西天国师释迦哑儿塔、禅师津答室哩等重修其塔院西竺寺,立碑载“西天宗派”及“本山”僧人近一百人:
“□钦左觉义性容,住持不啰雅由葛、东塔哑由。
西天宗派:微教辣室哩、束提萨牒、哑南答发得啰、塔而麻巴辣、奔聂拶耶、奔聂悉斡、束提萨牒、麻的室哩、奔聂斡资啰、麻而葛思帖啰、哑而耶室哩、塔而麻拶耶、奔聂答纳、不提斡而麻、麻而葛埋的哩、奔聂发得啰、孤纳思帖啰、萨葛啰室哩、塔而麻萨葛啰、麻尼发得啰、答纳斡资啰、麻而葛斡资啰、悉塔室哩、塔而麻哑由、束塔桑渴、麻而葛发啰、奔聂不啰发、麻而葛束塔、孤纳巴的麻、孤纳答纳、孤纳麻的、孤纳麻奴、奔聂吾巴、孤纳桑渴、麻而葛发得啰、孤纳哑由、奔聂不啰的、束塔室哩、孤纳斡资啰、麻而葛萨的、麻而葛巴斡、不提斡资啰、束塔塔而麻、束塔禅的、束塔不啰的、摄而麻纳室哩、奔聂干塔、奔聂悉纳、奔聂悉提、奔聂不而纳、麻而葛不而纳、奔聂葛而麻、奔聂啰的、束提孤纳、束提孤纳、孤纳萨牒、巴的麻室哩、束塔埋得哩、不啰雅室哩、哑南答实哩、奔聂不啰的、拶屹啰室哩、孤纳微牒、麻而葛不啰发、巴辣悉提、不塔啰纳
本山:束提帖啰、塔而麻弥渴、由葛斡资啰、奔聂束发、葛而麻哑由、束提萨葛啰、禅牒不啰发、斡资啰坚曷、麻而葛赞得啰、麻而葛发得啰、麻而葛曼租、麻而葛啰纳、束提弥答啰、束提答锤、束提麻的、束提巴而□答、麻而葛室哩、麻而葛□的、束提答多、麻而葛束提、束塔悉啰、孤纳不啰的、孤纳室哩”[29]。
智光弟子桑渴巴辣“从竺国远来,以秘密大乘摄授中土,而又广度诸徒,以续慧命”。其弟子有名者,有勃答室哩、乌答麻、答而麻啰乞塔等:正统元年至四年,重修桑渴巴辣所居北京崇恩寺,英宗赐额,“礼部札付其徒乌答麻住持”;四年至九年,桑渴巴辣重修五台山法藏寺,“蒙敕赐为普恩寺,其徒答而麻啰乞塔领礼部札付住持”;后桑渴巴辣寂于定州上生寺,“其大徒弟敕赐西域寺住持勃答室哩等前往迎其全身,归来阜城关西域丛林之所荼毗,收取舍利遗骨”[18],建塔院。
禅牒室哩“累所度徒子徒孙”,“不忝先众上师之功矣”。成化九年(1473),释道深为作塔铭,碑刻上署名:“都纲哑儿耶室哩、衣钵阿难答发得啰等立石”。后又刻其弟子及法孙二十余人,则从撒哈咱失里算起,已经是第五代了:
“□□:摄啰□室哩、月拶□室哩、微不辣室哩、束提□牒、束提思牒啰、奔聂□□、奔聂萨葛、□□麻、束□奔聂不啰昆才、膻答□啰的、膻答哑□□、膻答发卫啰。
法孙:哑由、塔而麻悉提、悉提斡啰、束塔□都、奔聂□牙纳、不塔麻□、孤纳塔□□、奔聂斡纳、□□□□、□□□□”[30]。
三曼答室哩“所度徒者百有余,皆能解悟。长徒哑□□啰室哩钦升讲经,孤纳□的□、孤纳不□发皆升觉义,麻而葛干提、麻而葛帖罗亦升都纲职”[20]。所建普照寺,在其寂后,弘治五年(1492)四月至六年重修,“仍命主僧麻而葛思帖啰等晨夕焚修”。时人李纶为作碑记,碑阴刻该寺住持人等及“西天宗派”:
“西天国师释迦哑而塔、禅师津答□。
(中略)
住持:不啰哑由□、束塔□□。首座:奔聂□辣□□。
西天宗派:奔聂发得啰、孤纳思帖啰、微纳□室哩、□□□牒、□□□得啰、塔而麻巴啰、□□□室哩、□□萨牒、奔聂悉斡、塔而麻□耶、麻的室哩、奔聂□□□、哑□耶室哩、□□不啰的、麻而葛发得啰、□□□□、孤纳□□、□□□啰的、奔聂□□麻、束塔塔而麻、□□□□啰、麻而葛□□□、麻而葛巴斡、麻而葛□的、麻而葛赞得啰、奔聂巴辣、塔而麻□的、塔而麻纳室哩、麻而葛不啰□□、孤纳萨牒、不□雅室哩、□塔□的、奔聂啰的、奔聂不而的、奔聂□□□、奔聂不啰牒、束□□室哩、奔聂牛塔、奔聂□□、巴辣□□、□□□□、束□□□、□□□□□、巴的麻室哩、孤纳□□□、不□□□、□□□□□、麻而葛麻的、斡□释啰、孤纳葛□巴、斡纳□□□、□□□□□”[31]。
这数百名的“西天”僧,皆用梵名,显然大多不可能来自印度或西域,而是来自中国,其中不乏来自安南和交趾者,“拥有梵语法名,不过是标明其师承、彰显其师从西天僧之身份的一个办法”[32]。他们的名字,主要是我们从已经出版的现存南京、北京佛寺碑刻拓本中发现的。显然,他们只是当时的一小部分,因为大部分元、明寺碑现今已经无存或磨泐难辨,有拓本而出版者更是少数,况且不少寺院当年可能还没有刻石立碑。但是,得力于这些拓本,仍可见元末到明朝中期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在中国传承不绝,灯焰相续,可知者即有五代传承,僧团数百人,保持着相当规模。明代后期,由于明世宗禁佛,驱逐京中以藏传佛教僧人为主的密教僧人[33],始不再见撒哈咱失里—智光一系印度密教僧人的踪影。
第二,撒哈咱失里及弟子向元朝、明朝上自皇帝后妃、下迄平民百姓的各阶层人士传教授戒,举办密教法事,促进了印度密教在中国的流传。
“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在中国封建专制政体下,宗教必须依赖、维护皇权,为专制皇权服务,才能获得最高统治者的允许和支持,从而存在和发展。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们深明此道,把为专制皇权服务、为帝王后妃效力当作首要传教事务。撒哈咱失里初来华,就顺应元顺帝崇奉密教的心理和需要,为顺帝“就内花园结坛,授灌顶净戒”[6]。他还经常入宫觐见,顺帝“间问以事,或对或否”。可惜“礼接虽隆,而机语不契”[10]。明朝建立后,撒哈咱失里立即向新朝输诚,赴南京觐见。明太祖对撒哈咱失里很是重视和崇信,授为善世禅师,下令允许民众“诣蒋山受菩萨戒法”。太祖“驾幸蒋山,必造师室,咨问法要”[6]。
到了智光,更积极地为皇室服务。洪武年间,他奉命两使西域,招徕尼泊尔及藏民来朝贡,“往返劳勤”。永乐年间,成祖“与论三藏之说,领会深奥,大悦之”[14]。洪熙年间,仁宗称其“安心寂静,持戒精严,方便慈悲,弘深利益,克光扬于佛道,式敬事于朝廷”[28]。宣德年间,宣宗、张太后都很崇信智光,张太后让宣宗重建旸台山灵泉寺,改赐大觉寺,以居智光,并敕礼官度僧百余人为其徒,“恩德至厚,无以加矣”[14]。英宗登基后,进封为“西天佛子”,赞扬智光“夙究三乘,精严戒行,事我祖宗,始终一诚。肆朕嗣承大统,命修荐扬之典,上资皇考宣宗章皇帝在天之福,益笃精虔”。时英宗仅是九岁皇帝,进封智光属于皇家事务,显然由张太后做主。时人也称赞他“性行纯实简静,非众所及。朝廷凡命修建大斋,惟诚惟恪。每入对天颜,惟以利济万有为说”[28]。可见,智光多次为朝廷举办密教法事,为皇室提供宗教服务。到天顺年间,英宗“念畴昔之勤诚”,追封为“大通法王”[16]。这种待遇,在明朝历史上并不多见。有学者称,“明代汉僧中智光恐怕是唯一受封为‘西天佛子’的人”[34]38,显然弄错了智光身份。他虽是汉族人,但实际是印度密教僧人。
桑渴巴辣在永乐年间被成祖召至北京,居崇恩寺。他精通密教,“寻奉圣旨,内府番经厂教授内臣千余员,习学梵语《真实名经》、诸品梵音赞叹以及内外坛场”。宫中举办印度密教法事,桑渴巴辣常随智光入宫主持或说法,“以广发扬秘乘,饶益上根利器,傍及法界有情”[18]。
智光圆寂后,统领此系印度密教僧徒、为朝廷主持印度密教法事的是禅牒室哩。禅牒室哩“受知”于英宗,英宗经常向他咨问佛法,“莫不悉心以对”。正统年间,宫中频繁举办印度密教法事,“命启秘密各色坛场,皆其掌坛,约千余坛”,“昼夜尽心不怠,凡十四载”。天顺元年(1457),英宗又命他“教中贵百余西天坛场,与受灌顶主戒,甚得师祖萨□咱板的达之正传”[19]。
三曼答室哩,宣德十年(1435)奉命“训诸僧徒普觉中圆佛会,俱各精严”。正统元年,他“督启各色坛场,念诵真乘,保国佑民”[20]。次年,被选入翰林院四夷馆,“为西天教师”[21]。他“教才士习西天梵字,既多擢高官,仍督各坛场□于十四载,寒暑抒忠,以利物为心”。天顺二年,“敕于内府番经[厂]管教中贵官百余员,习授西天各佛坛场好事,举皆成就”。成化年间,封为“显教禅师”,宪宗赞其“夙承梵教,恪守毗尼,化诱善类,良足嘉尚”,“赐印章紫绶,掌西天教”。十三年,加封“圆修慈济国师”,望其“宣扬法教,光阐宗风,式副宠命”[20]。
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也向王公大臣、平民百姓传教。明初,撒哈咱失里居五台山寿安寺,“恒山之民,翕然从化”[7]卷三《高僧懿行·具生吉祥传》。后居南京蒋山,各地僧俗人士纷纷前来,听法受戒,“虽武夫悍卒,睹师慈相,咸举手加额,善心油然而生。囊金匮帛之施,充斥几席”[6]。据智光说,“于时,从受戒法者八万余众,施金币不可数记”[10]。寂后,“江淮闽浙之人得法于师者,必绘像于家,尊敬供养,犹如父母”。其塔铭碑后署名:“菩萨戒弟子奉御崔安、大使黄福□立”,另有“优婆塞”刘福观等约六十人,“优婆夷”谢氏善祥、王氏善妙、福光吉祥等二十余人[6],当是檀助立碑者。这些人显然都是撒哈咱失里的信徒,奉御崔安、大使黄福也是迄今所见最早的明代受佛戒宦官[35]。
底哇答思来中国,明太祖“亲赐度牒,命随方演教”,“于是慈云法雨所沾被者甚众”。后住北京潭柘山,“随处化导徒众”,“及示寂之日,皆为涕泣伤悼”[12]。
智光及其弟子们主要为皇室举办密教法事,提供宗教服务,因此他们也教授了不少宦官,使他们信奉其教,许多人为其建寺造像传教等作“檀越”。如智光塔院西竺寺,弘治年间薄蚀摧颓,时内官监太监罗秀、陈庭与其徒大能仁寺西天国师释迦哑儿塔、禅师津答室哩佥议,“各出己资,图维新之。具闻于上,特赐白金若干。中宫、东宫益加宠惠,中外善信咸助其工”[36]。寺成,碑阴题名“大檀越”有太监韦敬等六十五人,“善人”罗吉祥、王吉祥、李吉祥、任吉祥、隆吉祥、尹吉祥、刘吉祥、杨吉祥、唐吉祥、郭吉祥、林吉祥、纪吉祥、丁吉祥、王吉祥、高吉祥、吴吉祥、刘吉祥、周吉祥、吴吉祥、冯吉祥、任吉祥、王吉祥等[29],当都是敬信者。
桑渴巴辣在南京,“随方演教,自在修行”。后被成祖召至北京,奉旨在番经厂教授宦官千余员。他通晓梵语,又来自印度,“貌俨罗汉”,因此“中国大夫士庶,若僧若俗,有见之者,莫不皆敬重焉”,“而有参授秘密则礼之为金刚上师者,多有内外大臣投其座下削发为徒者”[18]。其重修崇恩寺,“累蒙贵官长者、善男信女喜舍钱粮助缘,成就殿宇廊房,庄严圣相者”。天顺二年立碑寺中,记其生平事迹。碑阴刻王顺、刘谦等144人,疑为宦官;“佥堂助缘居士”赵海等约154人[37]。
禅牒室哩也为大臣人等崇信,“敬重者亦多”[19]。寂后,塔铭碑阴题名有“惠喜”的内官蓝钧等三十四人、长随萧蔷等十二人、内使王信等三十八人[30]。
三曼答室哩于正统年间被选入翰林院四夷馆,“为西天教师”[21]。他“教才士习西天梵字”,“多擢高官”。天顺年间,“敕于内府番经[厂]管教中贵官百余员,习授西天各佛坛场好事,举皆成就”。他盖寺造像,“印□诱民为善者□行犹多”,“亦致□王内外大臣公侯士庶崇化者跻跻锵□”。寂后,所建普照寺立塔,塔铭碑后刻“太监中贵官”覃文等二百余人[20]。弘治年间重修普照寺,因内官监太监罗秀、陈庭倡议,“各出累年恩赐金帛,图维厥新”[21],助修的“大檀越”包括“中贵官”太监韦敬等近百人,“善人”杨长等数人,“钦天监官皇甫政、胡昱、□□□千户陈泰、王俊”等[31]。
总之,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向各阶层人士传教授戒,以致印度密教在中国得到传播,上自皇帝后妃,中至王公大臣、宦官,下及平民百姓,各阶层人士一定程度上信奉其教。甚者出家,为其教僧人,前引“西天宗派”数百名僧众中当多数为中国人出家者。
第三,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在各地建寺造像。
撒哈咱失里等人驻锡各地,传教授徒,也修建了不少寺院,设立密教坛场,把印度密教的神佛造像及建筑风格带到中国。撒哈咱失里元末曾入皇宫,在内花园结坛,为元顺帝授灌顶净戒。后历住五台山寿安寺、南京蒋山崇禧寺,又在蒋山结庵而居,说法传戒。圆寂后,建塔院,明太祖赐名西天寺。该寺成为明初南京的印度密教寺院,撒哈咱失里弟子居住其中。如智光,成祖“诏居西天寺”[28]。桑渴巴辣来南京,成祖“命居西天寺,恒给光禄饮馔”[18]。
底哇答思,宣德年间至北京,“寄迹庆寿寺”。后就龙泉寺之右建庵以居,“又罄其私帑,及裒诸布施,重饰寺之大雄殿”[12]。
智光于明初住南京西天寺。后成祖召至北京,“俾居崇国寺”。洪熙年间,仁宗“仍广能仁寺居之”。至宣德年间,宣宗奉张太后“慈旨”,修建大觉寺以居之,“敕礼官度僧百余人,为其徒”[28]。大觉寺成为其系密僧在北京的聚居地。如智深驻锡于此,“日常遍阅大藏,久不下山,戒行精严,人多钦仰”[23]。京西玉河乡白家滩有唐朝废刹,智光“奉命兼住大觉禅寺,往来憩息此地”,遂加以重建,宣宗赐额“开元禅寺”[38]。智光“于大觉寺侧倩工累石为塔,以为异日栖神之所”[36]。宣德十年六月,智光寂。英宗“敕有司具葬仪,增广其塔,创寺宇,赐名西竺”[14]。西竺寺也成为印度密僧聚居的另一大本营。弘治年间,重修西竺寺,立碑载其“西天宗派”及“本山”印度密教僧人近一百人(详见前文)。甚至一些弟子出主其他密教寺院,圆寂后仍在西竺寺智光塔旁立塔,依偎着师僧。如,成化八年,弘仁寺开山禅牒室哩寂,“舍利盈掬,并灵骨立塔于西竺寺□塔之右矣”[19]。另一位住持西域寺的弟子圆寂后,孝宗追封为“大智法王”,并“敕有司营葬,建塔于旸台山西竺寺师祖兆域安厝”[39]。
不仅是西竺寺,智光弟子及在家信徒们还“分其舍利,建塔寺于各处”,达到五所:(1)桑渴巴辣“奉舍利造塔寺于五台山,赐名普恩”;(2)司礼监少监孔哲奉命经理丧葬事宜,“以发造塔建寺于瓮山之阳,赐名弘仁”;(3)觉义吾答耶实哩“以牙造塔建寺于旸台山之南,赐名广善”;(4)“□□□□师香火,建寺于宜山之西,赐名广寿”;(5)大国师吾巴帖耶室哩等“建造灰塔于荼毗所”,孔哲重建,“赐名西域”[27]。这些寺院,显然都是印度密教寺院。如弘仁寺,禅牒室哩塔铭称其为“圆寂僧录左街讲经兼弘仁开山掌秘密教禅牒大禅师”。塔铭碑刻其梵名弟子及法孙二十余人(详见前文)。西域寺,正统年间住持为桑渴巴辣大徒弟勃答室哩。正统十一年(1446),桑渴巴辣寂于定州上生寺,勃答室哩等“前往迎其全身”,在西域寺荼毗,“收取舍利遗骨,藏之灵塔于京西房山小西天之东峪,一起灰塔于西域之西北隅”[18]。该寺后由智光弟子重修,“请给礼部札文□□□□住持”。弘治年间,该僧示寂,孝宗追封为“大智法王”,“门人复以荼毗所灰骨砻石为塔兹寺”[39]。可见,至弘治年间,西域寺仍为印度密僧住持。
桑渴巴辣先居南京西天寺。永乐迁都,被召居北京崇恩寺。正统元年,他与御用监太监阮文等重修崇恩后殿,“庄严救度佛母色相,与盖山门、廊房、方丈皆遍”。四年,赐额,“礼部札付”其徒乌答麻住持。桑渴巴辣往五台山,“将法藏古刹重修,亦犹殿宇、廊堂皆具,复为兴盛道场,于中砌立无隐[智光]上师舍利灵塔,用酬法乳”。九年,赐额“普恩寺”,其徒答而麻啰乞塔“领礼部札付住持”[18]。可见,桑渴巴辣所修北京崇恩寺、五台山普恩寺也都是印度密教寺院。
三曼答室哩于成化年间建普照寺。该寺所立三曼答室哩塔铭碑,后刻“嗣法弟子讲经哑□葛啰室哩、觉义□□□□、孤纳□啰□□、都纲□□□□”[20]。弘治年间立重修寺记碑,碑阴刻“西天宗派”,有西天国师释迦哑而塔、禅师津答□,住持不啰哑由□、束塔□□,首座奔聂□辣□□,罗列门下密教僧人五十余人[31]。
此外,如道深所建宝藏禅寺、智深所建秀峰寺,可能也是印度密教寺院。
第四,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译经著述,传播印度密教。
在持戒修行、传教授徒、举办密教法事的同时,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也翻译和疏释密教经典和密法仪轨。如撒哈咱失里有《示众语》三卷,及新译《八支性戒本》一卷,传于世。智光曾奉明太祖命翻译撒哈咱失里所著《四众弟子菩萨戒》,颇获好评。时人称其“于经藏之藴,旁达深探,所译显密经义及所传《心经》、《八支了义》、《真实名经》、《仁王护国经》、《大白伞盖经》并行于世”,“人言其功不在鸠摩罗什之下”[28]。智光还曾翻译观音菩萨修习法门九种,为《观音密集玄文》,今藏国家图书馆,其中有译自藏文者,也有译自梵文者。禅牒室哩“所著述总督墨书□□西天字《大般若经》二部,共该一千□□□□,装饰以进”。宪宗阅览,“大悦,并行于世”[19]。三曼答室哩“所著典籍及禅观愿证六十二佛牙曼答□并喜金刚大修习密意,而□□所备”[20]。两件被我国台湾故宫博物院视为镇院之宝的汉译藏传密教仪轨《吉祥喜金刚集轮甘露泉》、《如来顶髻尊胜佛母现证仪》,由署名莎南屹罗者集译,原定为元代译本。经学者研究,莎南屹罗可能也是智光弟子,二书虽然号称翻译的是藏传密教仪轨,但其中“出现了大量成段的梵文咒语(字)”,实际上并不见于藏文原本,“当即可能传自谙熟梵文的智光或他的上师萨曷拶室哩”,“显然可以被视为萨曷拶室哩为祖师,以智光为核心的明代西天(番)僧团的最典型、最经典的作品”[32]。这些,无疑也是元末明初印度密教在中国传播的标志。
四、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有以下结论:
第一,元末明初,印度密教僧人撒哈咱失里来华,先后驻锡于燕京、五台山、南京等地,传教授徒。其一系印度密教灯焰相续,传承不绝,通过存留寺碑拓本出版者,仍可见其五代传承,僧众数百人;他们向元朝、明朝上自皇帝后妃、下迄平民百姓的各阶层人士传教授戒,举办密教法事,尤其是智光及其弟子为明朝皇室提供印度密教服务,荣宠显赫,其教为各阶层人士一定程度地崇奉;他们在各地建寺造像,设立密教坛场;译经著述,传播印度密教。因此,有学者指出:“元代的密教除了传统的密教以外,印度的密教继续东传”,“明代有智光师徒传译弘扬,形成派别”[1]515。
第二,撒哈咱失里来华传播印度密教,而使其事业发扬光大的是弟子智光,形成为元末明初的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撒哈咱失里传教,虽然获得当时皇帝、王公大臣以及民众崇信,但影响和规模有限。迨智光时,大肆为皇室服务,频繁举办印度密教法事,僧徒获得皇帝后妃宠信,显赫于时,僧团日益扩大,寺院不断修建。这一系印度密教得以在中国兴盛,智光居功至伟,因此我们称其为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
对比明初来华的另一位印度密教高僧实哩沙哩卜得啰,可以更好地说明这一问题。实哩沙哩卜得啰(1335-1426),又作“室利沙”、“板的达”,“扳的达”、“班迪达”,为东印土拶葛麻国王之第二子,“习通五明”,“戒行精严,智慧明了”。他四处传教,“足迹周遍五天[竺],从化得度者甚众”。永乐年间,实哩沙哩卜得啰来华,成祖授阐教,命居能仁寺。成祖去世后,他受命“掌行”,主持荐扬斋会[13]卷二十五《大善国师传》。仁宗即位后,封“大善大国师”[40]。仁宗死,宣宗继位,实哩沙哩卜得啰被“复诏入京,广宣秘密”[7]卷二《大圆照寺》,主持斋会。他大力弘传印度密教,“在京师受度弟子数千辈”[13]卷二十五《大善国师传》。宣德元年(1426)正月,示寂。宣宗命为其兴建两座塔院,在北京者为真觉寺[26]。应该说,撒哈咱失里和实哩沙哩卜得啰都是当时印度密教的高僧,甚至实哩沙哩卜得啰在印度的影响还要超过撒哈咱失里。两人都于元末明初来华传教,得到皇帝崇信,传教授徒,影响颇大。但是,实哩沙哩卜得啰的弟子中缺乏如智光者,难以继承光大其教,所以当实哩沙哩卜得啰寂后,这一系印度密教遂隐没无闻,“未见有在华弘传者”[25]513。
第三,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主要是为皇室服务,因此其教随皇帝态度和政策而兴衰。如前所述,撒哈咱失里及其弟子智光等传播印度密教,说法授戒,举办密教法事,基本上是为满足皇家驱邪避凶、追求享乐腐朽生活的需要。当皇帝后妃信奉其教时,他们都受到宠信,加官进爵,显赫于时,印度密教也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兴盛。但是,当皇帝不信奉佛教,如明世宗禁佛时,密教僧人皆被遣发回籍,解散四走,于是明代后期京师再难寻觅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僧人影踪。
正是因为他们的传教主要为皇室服务,与普通民众联系不紧,所以在民间传播有限。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的流传,主要限于元都燕京,明都南京、北京及五台山,没有深入到内地的广大地区,也没有获得各地民众广泛的信奉。包括藏传佛教、撒哈咱失里-智光系印度密教等,在元、明时期内地没有太大发展和深入传播,汉人在思想观念上不易接受密教是主因,但无疑也与密僧们的传教策略和传教对象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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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颖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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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41(2016)02-0164-0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明代北京佛教研究”(08JA730005),项目负责人:何孝荣;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明代皇帝崇奉藏传佛教研究”(NKZXZD1105),项目负责人:何孝荣。
作者简介:何孝荣,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收稿日期:2015-07-20
DOI:10.13718/j.cnki.xdsk.2016.0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