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骄阳

古文狂

有关底特律活塞，你能想到什么？他们快有两千年没进过季后赛了吧。不只专家们不报什么希望，底特律球迷对球队的要求也已经很低了，毕竟他们自2008-09赛季以来甚至没能取得过单季33胜。

就是这样一支在人们心目中需要彻底整顿、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建完毕的球队，新赛季却成为NBA首支打出开季三连胜的球队。目前，他们以5胜3负的战绩位居东部第四。毫无征兆地，希望的火苗在“汽车城”渐渐有了燎原之势。球队复兴的奥秘何在？

庄神的盛夏

有关活塞的种种神奇，最令人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就是安德烈·德拉蒙德的爆发。

新赛季初，即使是最大胆的预言家，在罗列一份有可能爆发的球员清单时，他们会想到卢比奥、哈桑·怀特塞德、维克托·奥拉迪波，甚至乐于拼写吉扬尼斯·阿德托昆博、多纳塔斯·莫泰尤纳斯这样拗口的名字，对德拉蒙德却绝口不提。

德拉蒙德似乎有足够的理由被看衰。前三季，他的罚球命中率平均不到四成（39.7%），这和上赛季克里斯·米德尔顿的三分球命中率相同；他在远离篮筐的区域进攻效率奇差，篮下就会右手甩勾，对手用一人单防足矣；他在防守端一直不清楚自己该出现在哪里，更不用说那拖拉的换防和频繁的失位。人们期待着这样一个笑话：德拉蒙德步入生涯的第四季，就像猛龙中锋乔纳斯·瓦兰丘纳斯那样，演绎着一个潜力大个逐渐星途难继的故事。身为活塞领袖，看起来他只能打出一份“15+13”的数据。之后，活塞老板汤姆·格尔斯拒绝给他支付顶薪。

但是，你们脚底下的眼镜碎片捡完了吗？NBA连续两周东部最佳球员，德拉蒙德把全美球迷拉进一场有关他暴走数据的讨论峰会中——前六场，德拉蒙德成为自1963-64赛季以来第一位能够在一场常规赛中至少拿到29分、27个篮板、3个盖帽的球员。罗德曼曾在1989年2月18日拿到过32分、21个篮板、3个盖帽，比尔·兰比尔也曾在1990年1月26日有31分、23个篮板、4个盖帽的数据进账。前七场，德拉蒙德得到136分和137个篮板，上一位能在这一时间段拿到“135+135”的球员，还是1970-71赛季的张伯伦……

与得分相比，德拉蒙德的篮板更吓人，以前四场比赛为例，这里有两项高级数据可以证明德拉蒙德有多强悍。第一项数据是“篮板机会”。德拉蒙德每场拥有29.5次篮板机会，这是NBA最多的，而且他可以将其中的66.1%转化为有效篮板。在NBA拥有场均15次篮板机会的球员中，只有雷霆的埃内斯·坎特（68.8%）够看。第二个是“3.5英尺内有人争抢的篮板数量”，德拉蒙德场均有8.5个，再次领跑NBA。如果把这个数据再细化一下，用“3.5英尺内有人争抢的进攻篮板数量”来衡量，德拉蒙德场均有6.3个，几乎是坎特的两倍。这简直是个闯进人类社会的哥斯拉啊！

德拉蒙德现在已成功变身为一个低位怪兽，最好的模板球员是德怀特·霍华德，他们都是在职业生涯第四季爆发的。但这种比较恐怕还委屈了他——对一名NBA球员来说，打出一两场“20+20”的数据并不稀奇，但如果这是个赛季平均数据呢？在NBA史上，只有张伯伦、杰里·卢卡斯、鲍勃·佩蒂特和内特·瑟蒙德4人13次做到过这点。以德拉蒙德目前场均19.4分、19.6个篮板的表现来说，他非常有机会加入“20+20”俱乐部。

也许德拉蒙德的状态井喷有个老套的理由，不过是在今夏付出了成倍的努力。但德拉蒙德所以神奇，还在于他虽然仍会投失不少球，却由此获得新生。一旦德拉蒙德表现差劲，斯坦·范·甘迪会把他叫到一旁，告诉他将进攻篮板和得分结合的秘诀。于是，你看到现在的德拉蒙德加强了很多脚步移动，时刻注意皮球弹起的弧线，然后把球狠狠地扣进篮筐，而不仅仅是接过雷吉·杰克逊的传球，充当一个内线进攻的终结者。

又见铁血防守

接下来，让我们再次用数据说话。

活塞虽然面对开拓者、勇士和国王连续失分过百，但他们的场均失分是NBA球队第六少的（96.1），在新赛季前五战之前，他们曾是NBA唯一一支从未让对手单场得分过百的球队。而在篮板球上，活塞每场可以抢到49.6个，高居NBA首位。同时，他们每场仅让对手抢到42.4个，篮板差（+7.2）位居NBA榜首。

也许你认为如今活塞的战绩能面目一新，肯定是他们的投篮准确度大大提高了。实际上，在过去八场比赛中，活塞有一半的比赛投篮命中率没能超过四成。在过去六年活塞无缘季后赛的岁月里，这样的命中率很常见。

除了斯坦·范·甘迪，见多识广的前锋安东尼·托利弗认为他们掌握了额外的取胜之匙。托利弗今年30岁，是年轻活塞阵容中的老兵，只有史蒂夫·布雷克和乔尔·安东尼的年龄比他更大。在打NBA之前，托利弗这个2007年离开克瑞顿大学的落选秀，打过NBDL和德国篮球联赛。托利弗几乎经历过篮球场上所有苦难的日子，他知道如何挨过一个赛季最热的比赛日，更知道防守和篮板对胜利有多重要。

“我曾听很多教练说过，如果你的篮子非常精准，就可以在一个赛季中轻松赢下10场比赛。”托利弗说。“还有10场比赛，会因为你的投篮失常铁定输掉。其余的比赛，如果你的防守和篮板足够出色，就会赢下其中绝大部分的比赛。”

但要做好这两件事，对于一支年轻球队来说非常不容易。年轻人通常都喜欢打跑轰，享受那种空气穿过发际的感觉，对在观众面前扣篮这种事更是有种神经质般的迷恋，但这并不是活塞追求的胜利方式。“这可以让我们的球队显得与众不同。我们有能力打出这种强硬的比赛，有很多年轻人可能不喜欢我们的比赛风格，但如果我们的投篮不够准又想赢球，我们就必须这么做。”

底特律人已经从中尝到甜头了。活塞后卫肯塔维奥斯·卡德维尔·波普可能没有太多可以拿得上台面的东西，除了防守。一旦比赛进入关键时刻，波普发现他可以用防守改变比赛的走向。就像击败爵士那样，波普作为活塞最出色的一对一防守者，封盖住了爵士罗德尼·胡德的三分球，确保了胜利。而在对阵公牛时，这种防守的挑战升级。在双方战成83平后，比赛仅剩最后几秒，前常规赛MVP德里克·罗斯持球在手。在波普的干扰下，罗斯在17英尺处的投篮差出准星很多，比赛被拖入加时。波普在防守端的贡献远远不止这些高光时刻，作为活塞外线无球防守的头牌人物，他可以阻断凯尔·科沃尔这种无球大师的侧翼转移球，善于卡住挡拆后对手的顺下，并及时补位造成对方的进攻停滞。由于专注防守，波普目前已沦为球队的第四得分点（场均14.9分），对此他并不在意。“如果要我在防守对手和进攻数据间做出选择，我肯定会青睐前者。防守可以赢得比赛，我们必须要倚重这个。”波普说。

在今天的这支活塞身上，已经很有几分昔年铁血防守的样子了。他们现在的防守轮转换位很快，语言和眼神的交流也不少。德拉蒙德和波普，已经在油漆区和外线支起了两道密不透风的大网。有着欧洲篮球背景的艾森·伊利亚索瓦，造对手进攻犯规的本事越来越给力了。他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适当的地点，等冲撞一发生，赶快躺好。我们都知道斯坦利·约翰逊是个很有潜力的新秀，他要是去一支能给他无限开火权的球队，表现不一定比其他高顺位的新秀差。但在活塞打球，他必须要从防守打起。

复兴的奥秘

很多NBA总经理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某个在改换门庭后脱颖而出的家伙，之前却得不到半点机会呢？活塞已经找到了答案。

你发现了吗？活塞在2015年做出的几桩球员运作，貌似很不常理。休赛期，尽管他们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活塞仅仅失去了2020年的一个次轮选秀签）从菲尼克斯得到了前锋马库斯·莫里斯，但后者带来的负面因素显而易见：场外闹剧，以及他那份直到2018-19赛季才能结束的长约。同样，很多人不明白活塞为什么要放走内线大杀器格雷格·门罗。此前，他们好像犯过一次错误了，如果不是将约什·史密斯买断，后者就不会在上赛季西区半决赛第六场主导火箭对快船的系列赛惊天大逆转。还有，活塞用五年8000万美元续约雷吉·杰克逊，这个合同是不是有些过溢了？虽然杰克逊在赛季末期的垃圾场次中打出了亮眼的数据，而且他还算适合活塞的进攻体系，但他依然只是一个直到25岁还在打替补的球员。NBA还有哪支球队愿意给杰克逊开出这样的合同？

但活塞并不这么想，他们做出这一系列的决断，是有缜密的数据支撑的。活塞雇有四位职业球探，他们每个赛季的工作就是看数量庞大的NBA比赛，总共1230场。每看完一场，他们会从几个方面对每名球员作出评估，随后会把一份可靠的球探报告汇总到球队的数据库中。而且，这份报告每周都会更新，并配有分门别类的分析，这意味着活塞随时可以洞察到一名球员细微的状态变化。比如说，某个A+级别的球员，拿着A-级别的薪水，但他最近打球的水平只有B级别，活塞会就此展开调查。

活塞这么做，并非是去寻找一些惊为天人的冠军奥秘，对底特律这样的小市场球队来说，他们很难招揽到顶级自由球员。他们只是去努力找到一些细微的线索，去发现别的球队尚未觉察的信息，然后借此大做文章。

他们通过数据分析发现，格雷格·门罗虽然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内线球员，但他在德拉蒙德身边打球时，弱点便暴露无遗——射程有限，脚步移动慢，这让他很难盯防小号的进攻球员。而事实上，甩开门罗单飞的德拉蒙德，终于令整个NBA惊艳。有时，2-1是大于2的。

最成功的案例莫过于雷吉·杰克逊。他在雷霆一直是威斯布鲁克的替补，而且也就是个替补。加上杰克逊在公开场合屡次抱怨，声誉更是一落千丈。但活塞在雷吉·杰克逊顶替伤退的威斯布鲁克成为首发的几场比赛中，发现了令他们着迷的特质。他们认为，杰克逊会在活塞的进攻体系中打得更好，而且他不大的年龄也是个优势，活塞可以围绕他继续建队。之后，雷霆流露出他们想要卖出雷吉·杰克逊的意愿，活塞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很多人看来，雷吉·杰克逊才打了两个月的好球，活塞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未免有些鲁莽。但底特律人相信，他们已经把雷吉·杰克逊考察得足够细致，他们对这笔投资并不担心，至少雷吉·杰克逊在拿到薪水之后，依然会打出如故的表现。活塞没有想错，雷吉·杰克逊现在是球队的得分王（场均得23.2分），客场逆转开拓者的比赛，他拿到了40分。

现在，恐怕没人会抱怨莫里斯的表现了吧。他场均能拿到16.6分和6.6个篮板。对公牛一战，莫里斯拿到全场最高的26分，他是那种一旦能得到机会就能证明自己的好球员。即使某场比赛莫里斯仅仅19中6，斯坦·范·甘迪依然会让他继续开火发挥，莫里斯在底特律得到了打开放式比赛的特权。但上赛季，莫里斯在太阳的打球风格却完全不同。在81场常规赛中，莫里斯只有11次拿到18+的得分，仅仅五次拿到“两双”。

我们必须承认，在NBA有一些球员，是不需要球队体系来塑造的，但他们是精英级的，比如勒布朗·詹姆斯或者邓肯。但更多人需要到一个对的地方，对的体系，才能大放异彩，活塞就是做足了这方面的案头功课。

球队新文化

在活塞新赛季首战客场击败去年的东部冠军老鹰后，球队老板汤姆·格尔斯在自己的伯明翰公寓接见了球队。他注意到所有队员不但悉心倾听自己说的每句话，而且他们彼此亲密无间。

这正是汤姆·格尔斯一直着力打造的球队新文化——活塞首先是个大家庭，然后大家才能紧密团结在一起。对于这点，没有谁会比斯坦利·约翰逊体会更深了。是他的母亲克伦·泰勒，让约翰逊和他的新队友们联系更紧密。

20年前，活塞成功摆脱了连续三年胜少负多的赛季，重新获得了NBA的尊重。当时，他们的领军人物是格兰特·希尔。1995-96赛季，二年级生希尔率领活塞重返季后赛，并在之后的五年内四次打进季后赛。那一年，斯坦利·约翰逊正好出生。

现在，约翰逊希望可以达到格兰特·希尔的高度，但他并没有被寄予那么高的期望。选秀会前，一些分析家觉得活塞在首轮第八顺位更应该摘下来自杜克大学的贾斯蒂斯·温斯洛，而不是他，斯坦利·约翰逊。但约翰逊对这种负面评论毫不在意。在选秀夜，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我是这届选秀会上最棒的球员。”当被问及活塞的前景时，约翰逊毫不犹豫地说：“我经常会展望很多事情。我深信‘为什么不是我们？我相信我们今年就能拿到总冠军，很多人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我深信这一点。”

约翰逊身上的这种自信，是继承于他的母亲克伦·泰勒。上世纪80年代，泰勒在欧洲打职业篮球，最终她进入了杰克逊州立大学的体育名人堂。随着约翰逊逐渐长大，并开始打职业篮球，克伦·泰勒始终向他灌输这种自信的信念：不管那些怀疑你的人怎么说，你最终一定会成功的。在约翰逊被活塞选中后，克伦·泰勒微笑着，和儿子分享着成功的喜悦。但是，她没有看到儿子打一场NBA比赛。八月时，克伦·泰勒死于癌症，时年54岁。

在克伦·泰勒的葬礼上，活塞派出了一支强大的管理层团队，包括球队总裁兼主教练斯坦·范·甘迪，副总经理布莱恩·赖特和球员发展部总监昆廷·理查德森，德拉蒙德、达伦·希利亚德、雷吉·杰克逊这些新队友也去了。在斯坦利·约翰逊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这些人一直陪在他身边，足以令其印象深刻。“某种程度上，我们担当的就是他母亲的角色。”雷吉·杰克逊说。“我们张开臂膀欢迎他。我们要让他知道，活塞是个无比团结的集体，始终是他坚强的后盾。”

对斯坦利·约翰逊来说，他需要逐步了解活塞，包括这里的球队文化，并击破那些外界虚构的谎言。“我曾听说活塞的情况很糟，但在我来之后，发现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需要重新认知活塞文化的还有底特律球迷。在底特律，活塞只是排名第四的运动队。底特律雄狮队是最受欢迎的，底特律老虎队次之。至于底特律红翼队，别忘了，底特律曾是有名的“冰球城”。现在，那三支球队都遭遇到困境，这正是活塞努力填满主场空座位的绝佳时机。

看到了吗？汤姆·格尔斯已经在场边起舞，这不会是一支会令你感觉乏味的球队。

活塞小烦恼

最新版本的活塞似乎重现了十几年前他们令人窒息的防守、篮板和老式的强硬比赛风格，但昔日老活塞进攻疲软的毛病似乎也被复制了。在NBA统计的一些关键性进攻数据中，活塞队的排名非常靠后，包括得分（场均得99.0分，NBA第22位）、投篮命中率（42.8%，NBA第21位）、三分球命中率（32.5%，NBA第20位）和助攻（场均16.7次，NBA第30位）。

还有一些个体数据也很难看。在投篮命中率上，安东尼·托利弗（33.3%%）、史蒂夫·布雷克（27%）、斯坦利·约翰逊（21.1%）等人的表现都很挣扎。谁是活塞投篮最准的人？德拉蒙德，但他的投篮命中率也只有54.9%而已。

数据有时候是骗人的。看看德拉蒙德场均接近20+的得分是怎么得来的：当他在油漆区内进攻时，每次进攻球权能得到0.462分，这几乎是NBA内线球员最差的。如果把出手距离拉远一点，德拉蒙德每次进攻球员能得到1.17分，这在NBA也仅能排在第50位。事实上，德拉蒙德94%的进攻都集中在篮下10英尺之内，其命中率为49%。而且你要知道，德拉蒙德场均可以抢到7.5个进攻篮板，这样的进球方式，简直太有把握啦！

其实，活塞的进攻问题并不是特别严重，他们不用大修，只需要非常有力度的局部调整。同时，他们也要持续做好防守。

其实，输给步行者暴露了活塞的很多软肋。他们的替补火力简直弱爆了，整场比赛，六名板凳球队总共才得到2分、5个篮板、3次助攻，投篮命中率为可怜的12中1，对手的替补群则得到了整整43分，光是罗德尼·斯塔基一人就拿到23分！数据说明，活塞的替补球员在六场比赛中平均只能拿到17.6分，在NBA垫底，位居倒数第二的火箭，在这一数据上可以得22.3分。

活塞替补表现羸弱，都怪约迪·米克斯遭遇琼斯骨折，他至少要休息三到四个月。詹宁斯还在养伤，最乐观的估计他也得在圣诞节前后才能复出。少了这两人，活塞替补群没人带着打，又缺乏稳定的得分点。看看其他人，史蒂夫·布雷克太老，斯潘塞·丁威迪太幼，出场时间又不够。斯坦利·约翰逊有点急，安东尼·托利弗只能打顺风球，阿隆·贝恩斯只能起到肉盾作用。

斯坦·范·甘迪需要拿出更多的办法来，否则活塞的好日子只能是虎头蛇尾。